第2章 再见徐青山
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刘晓英拿着纱布,仔细为陈一墨擦拭着脸上的伤口。“下次别瞎逞能。”
女人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火气,数落着他。
可她微咬下唇的动作,却泄露了那点不自觉的心疼。
陈一墨抬手,温柔地按住女人的手腕,顺势握住,掌心能感到她轻微的颤抖。
“嫂子,真的没事。”
刘晓英像是被烫到一般,神色极不自然地抽回手。
陈一墨这才惊觉自己的动作过于亲昵,尴尬地轻咳两声。
他连忙转开视线,重新端起桌上的几件瓷器,细细打量起来。
他看的很仔细。
刘晓英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认真和专注的表情,不由有些出神。
她总觉得,眼前的陈一墨好像哪里变了,和从前那个混小子截然不同,可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
“嫂子?”
陈一墨的轻唤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刘晓英意识到自己失态,脸颊微热,目光有些游离,没话找话地问:“这些老物件,真能值一万块?”
“不止这个数。”陈一墨肯定地回答。
这些瓷器是哥哥留下的遗物,当初只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一直被他视若珍宝。
他前世害死了嫂子后,痛定思痛,最终成了全球赫赫有名的大收藏家,一手鉴宝能力无人能出其右。
绝对不会看错,这些全是出自南宋官窑,而且极有可能是出自同一窑口、原本成套的瓷器。
可惜的是,每件上面都有破损,价值要降个几成。
打定了主意,陈一墨重新把目光放在嫂子身上,见她正低着头,俏脸上满是疑虑和不安,郑重的说道:“嫂子,以后我再也不犯浑了。”
“别生我气了,行吗?”
刘晓英紧紧抿着嘴,不点头也不摇头。
她现在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眼下碰上的麻烦,分明都是这不成器的惹出来的。
可当对方满身是伤将自己护在怀里的那刻,心里积压许久的气,就这么没出息的消了。
她甚至贪恋起那份很多年没有过的温暖与安心,仿佛瞬间卸下了所有重担,有了依靠。
……不对,我在想什么?我可是他大嫂!
刘晓英连忙将脑袋里的想法驱赶出去,重新拿出那副长辈的派头:“你以后要是能好好的,嫂子就不生你气。”
“我听嫂子的话。”
灯光映照下,青年的眸子清澈明亮,不见丝毫曾经的肮脏觊觎。
他本就长得不差,一张阳刚硬朗的脸庞,此刻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和坚毅的味道。
不知怎的,刘晓英只觉一颗心没来由地怦怦乱跳起来,有些慌乱。
“明、明天不是还要去县城办事吗?你早点歇着吧。”
说完,她扔下手里的纱布,急匆匆的站起来回屋,留下坐在原地的陈一墨,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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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陈一墨起了个大早,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行头,带着包裹好的瓷碗碎片来到县城。
90年代古玩市场刚刚兴起,找不到几家像样的店铺。
巧的是,前世领他入行的师傅,这时就开了一家。
还给起了个雅名儿:珍宝阁。
陈一墨没太在意那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简陋店面,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穿着身板正的中山装,正斜靠在摇椅上,吧嗒吧嗒地嘬着烟斗。
陈一墨本以为,再见到年轻了这么多的师傅,会感触颇多。
然而瞧他哼着小曲儿,那美滋滋的模样,他反倒忍不住乐出了声。
徐青山听到动静,朝他这边斜了一眼:“笑啥子笑?有屁快放!
还是那个熟悉的臭脾气。
陈一墨都习以为常了,自然不会生气,反倒客气问道:“咱这收不收硬片儿?”
硬片,算是行话,瓷器的意思。
徐青山听他不像是瞎打量,总算也来了点精神。
“看成色收。”
“行,您给掌掌眼。”
陈一墨从怀里掏出布块打开,露出下头几片碎瓷。
徐青山原本还没当回事,等他看清东西,立马来了精神。
瞪着一双牛眼扫了几眼,似乎是没把握,他连忙翻出个放大镜,细细打量。
陈一墨安静的等着,也不催。
他很清楚自己师傅的眼力,不会放过好货的。
“啧啧,好家伙……官窑真皮!”
果不其然,徐青山很快看出东西的价值,随即有些惋惜道:“可惜是碎片,不然价值连城。”
“我姓徐,老弟姓什么?”
“免贵姓陈。”
“行,陈老弟,这些我全收,给你打包八洞。”
行话,八十的意思。
陈一墨则是摇头:“我这可是正经的‘老虎洞’出品,而且是‘熟坑’,得六块(六百)。”
徐青山立刻瞪起了眼睛:“不行!熟坑归熟坑,也得按行价来,最多给你三块!”
虽说是自己前世的师傅,但陈一墨讨起价也是完全不惯着。
一老一少吹胡子瞪眼了半天,最终定了五块,各自乐呵呵的收了东西。
完事徐青山还有些意犹未尽的砸吧着嘴:“我说你年纪轻轻的,眼力这么毒,行话也熟,干多久了?”
“都家传的,出的这几件也是祖上留的。”
“难怪。”
徐青山点头,准备再客气两句,陈一墨却是主动开口道:“老板识货,正好我家里还有几件,您要不跟我走一趟?”
“也是硬片儿?”
“老窑,青花。”
徐青山顿时心动了。
没太多犹豫,他直接答应下来,不过长了个心眼儿,还叫上四五个伙计跟着一块回村。
路上经过供销社,陈一墨没忘拿着钱,去换了几斤猪肉跟鸡蛋,顺带抓了半斤大白兔奶糖。
“会疼媳妇儿啊。”
徐青山瞅着他乐道。
“给我嫂子的。”
陈一墨笑了笑:“哥走得早,剩嫂子把我拉扯到大,挺不容易的。”
嫂子常年劳累,虽然看着丰满,实际上身子虚的不行。
“不忘本,挺好。”徐青山欣赏的拍了拍他肩膀。
陈一墨只是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带着几分无人能懂的苦涩。
回想起前世,嫂子所受的大部分苦难,归根结底,不都是因为自己这个混账东西不成器吗?
他亏欠她的,几辈子都还不清,眼下这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