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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悔过

    得知丞相府已经派人来接之后,祝明鸢神色淡淡地靠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最后宣判。

    “草民王老九两次纵火,虽受人指示但仍有罪责,按律法,杖二十。”

    “莱阳县令庞海,你先是命祝氏勒索百姓钱财,又命齐家家主齐康建造淫祠,意图敛财鱼肉百姓。人证祝氏,物证莲花功德灯具在。依律法,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念其乃是朝廷命官,恐有冤假旧案,故而等新县令到任细查过后,再行刑罚。”

    “齐员外齐康,你联合庞海意图建造淫祠,有功德庙泥像为证。按律法,杖刑八十……”

    “大人!”

    齐丛安急忙打断道:“小人的父亲已经年迈,八十杖太重太重了。请大人看在小人大义灭亲的份上,让小人代父受罚吧!”

    想到之前承诺过他,谢长渊点头应允,随后掷出刑签:“那就由齐丛安代父受罚,并在三日内销毁泥像,墨竹行刑。”

    “谢大人!”

    莱阳县的刑房与牢狱相连,庞县令和齐家父子一起被带走,门口的百姓一时还缓不过来,任职十多年的县令就这样被撤职了?

    直到捕快去驱赶,百姓们渐渐散去,仅剩两三人还在眺望。

    “祝明鸢,你随本官过来。”

    谢长渊转身走向县衙的后堂,这里外人不得轻易入内,算是县令处理公务的地方。

    “大人还有话说?”

    谢长渊手指点着桌上信函:“丞相大人在信上拜托本官照顾好你,在丞相府的人来之前,千万不要让你再闯大祸。”

    “哦,如何算照顾呢?”

    祝明鸢虽然在问,但脸色十分冷淡,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两人秉性不和,彼此心知肚明,强行放在一起只会互相添堵。

    谢长渊思索后沉声道:“你原住处已经不能住了,今日起就住在驿站吧。这里有下人供你驱使,有事可以问她们,不可离开莱阳县。”

    “……好。”

    祝明鸢应了一声之后就转身走了。

    目送她离开之后,松青稀奇地道:“大人,她竟然是那位的女儿,难怪心思如此扭曲。”

    “慎言,当心她报复你。”

    松青吓得闭紧嘴,又小声地说:“大人,等她认祖归宗了,丞相府怕是要更阴险了。咱们和丞相一党向来不对付,路上可千万要提防她。”

    谢长渊眼神思索,手指轻轻点着桌案:“你觉得她会乖乖认祖归宗?”

    “不会吗?”

    谢长渊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松青努力地思索,然后悻悻道:“属下也不确定。从刚才起她总共没说上二十个字,实在古怪。”

    他挑挑眉,小声地问道:“大人,不如属下悄悄跟着她,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谢长渊沉吟一瞬:“去吧,小心别被她察觉,到时适得其反。”

    “是。”

    而祝明鸢离开后堂之后,径直朝着刑房而去。

    还未走近,便听里面有一声声木杖闷响和一个人的惨叫声。可按理来说行刑的是两个人,怎么只有一人的叫声?

    她走进刑房。捕快见状想伸手拦她……

    “你方才不在公堂?”祝明鸢脸色不善地问,“还是明知我是丞相的女儿故意阻拦?”

    “不…不是。”

    小地方的捕快哪里见过大官,更何况是丞相这等百官之首,连忙转过身去当没看见祝明鸢。

    祝明鸢畅通无阻地走进去,她隔着半扇破旧的门,看见王老九和齐丛安一起趴在长木凳上,黑红的堂杖交错着打下去。

    那王老九就三十杖,但每一杖都叫得极惨。反观齐丛安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任脸上涨成猪肝色,也不泄露一丝声音。

    齐老爷就在旁边看着,当看到自家儿子腰上渗出血色来,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那血色越染越宽,他深吸一口气别开头时,正好同半扇门外的祝明鸢目光交错。

    他抬步离开刑房,不受控制地走到祝明鸢的面前。

    “你是来看笑话的吧?”

    他的声音沙哑了许多,从咄咄逼人的老头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父亲。

    “是啊。”

    祝明鸢大方承认,然后笑着说:“齐老爷心疼得很吧,宝贝儿子从小一巴掌都没挨过,现在活活八十杖打在身上,真是要命啊。”

    “如果不是因为你……”

    齐老爷气急地高声,然后下意识看向刑房,又压低声音:“若不是因为你这祸害,我齐家何至于牺牲到这个地步啊?”

    “真是面具戴久了就脱不下来了。”

    祝明鸢冷笑嘲讽道:“时至今日,齐老爷还敢说自己是为了莱阳百姓,心里还觉得委屈?”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本就是为了莱阳百姓……”

    祝明鸢打断他的话:“骗我之前,你不如自己好好回忆一下。得知我要离开莱阳和外面的百姓为你鸣冤,到底哪个更让你开心?”

    齐老爷愣住了,他听到祝明鸢说道:“老神棍在的时候,他说你哪里都好,可惜不是个真正的君子,比不上齐老太爷。”

    “他凭什么这样说,区区神棍怎配评价我!”齐老爷怒声骂道,他脸色比方才狰狞许多,可见老神棍才是他真正的痛点。

    祝明鸢语气平静地回答:“倘若功德庙真的建成,莱阳百姓势必要先脱一层皮。你到底是牺牲齐家,还是牺牲了莱阳百姓?”

    齐老爷的脸色在这些话中渐渐发白,他嘴唇颤抖地反问:“至少我齐康光明磊落!”

    祝明鸢的眼里闪过一丝锐光:“那我家是怎么烧没的?”

    齐老爷一愣,他震惊地看向祝明鸢:“你……”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吧?”祝明鸢轻轻歪头反问道。

    良久,齐老爷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他像是投降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家后院的供案上有四盏功德灯,其中三盏都是庞县令的名字,剩下那盏是王老九的名字。”

    祝明鸢轻嗤一声:“若不是帮着你齐家作了天大的孽,你会给他供上一盏?”

    风忽然吹进刑房,半扇破门吹得哐哐响。

    祝明鸢走神去看,心里想着庞县令在任十多年都没修缮过这里,也不知新县令愿不愿意出钱修一修。

    再回头时,她看见齐老爷正在流泪,泪水汹涌不止,悔恨布满他沧桑的脸。

    身后堂杖的击打声单一起来,想来是王老九的三十杖已经结束了,而齐丛安还剩下五十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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