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读书人
吕氏所言极对，在朱元璋的心目中，朱允炆的地位依旧重要。以当前情势，皇位已无朱允炆的份，但朱元璋想从别处对他有所补偿。
“嗯。”朱允炆简单应了一句，没有在这问题上过多纠缠，毕竟他也还不清楚吕氏选定的是哪一家。
“闲着时候也可以出去走走看看，别老围着我这老头转。”朱元璋轻轻开口说道。
朱允炆摇头道：“皇爷爷，父王离去不能再尽孝，这份职责我会扛起来。”
“唉……”朱元璋无奈叹息一声，没再多说。
他也不确定朱允炆是否听明白自己的潜台词。
让他出去走走不只是散心而已，也是在为未来的封爵做准备。
然而朱允炆的话语却触动了他的伤心往事。
儿子朱标的辞世是他终身难忘的哀伤。
白发人送黑发人乃世间最凄凉之事。
此外，多年相伴身边的朱允炆忽然要送去远地，他也十分不舍。
“还能撑几年，等到不行的时候，再让允炆离开吧。”朱元璋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皇爷爷，我有个惊喜要给您。”朱允炆主动转换话题。
“哦？”
“什么惊喜？说说看呀。”朱元璋目光投向朱允炆，脸上挂着笑容。
只要朱允炆不提及皇位，不提朱允熥，他就愿意装作什么也没察觉。
“说了就没惊喜了，您等会就知道了。”朱允炆故弄玄虚地答道。
“呵呵，你这小子，也会拿捏皇爷爷心思了。
好吧，那就等着瞧。”
朱元璋轻轻摇了摇头，带着笑容开口道：
“陛下！”
蒋瓛快步上前，瞥见旁边的朱允炆，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朱元璋抬手示意，平静地说道：“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是！”
蒋瓛应了一声，随后禀报：“皇太孙命凉国公召集两千人马，在应天府举行了场军演，却牵连了不少书生。”
“军演？”朱允炆听到这儿皱紧眉头，满心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朱元璋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追问：“什么叫‘军演’？蓝玉到底做了什么，详细说来！”
“凉国公派遣的人马不仅参与其中，还对那些书生大打出手，下手极狠。
不少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蒋瓛硬着头皮将事实和盘托出。
听完此言，朱允炆脸色一变，满脸惊愕：“这……朱允熥和蓝玉两人莫不是发疯了？”
一旁的朱元璋更是面色铁青，厉声道：“简直是胡作非为！你立即带人，把所有参与的人全都抓起来，并且命朱允熥与蓝玉速来见朕！”
“是，陛下！”蒋瓛微微拱手，随即转身离去。
可刚走几步，他心里便嘀咕开了——“所有人？陛下这话到底是啥意思呢？”
蒋瓛实在难以判断，这究竟是一时口误还是另有深意。
如果是前者，倒也没什么；但如果真按字面意义理解，那事儿可就不太简单了。
不过他又不敢多问半句，最后长舒一口气下定决心：“先按照陛下的指示，全部抓起来再说吧。
要是真的搞错了，到时候放了就是，总不至于担责太多。”
回到书房内的朱元璋，目送众人退出后，脸上的怒火已然不见，反倒浮现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好小子啊，咱还真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行事！蓝玉这一搅局，手段倒是高明得很……”
他之前还在忧心，若是朱允熥指使大雪龙骑出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哪料到朱允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蓝玉不仅是朱允熥的盟友，更是大明王朝中的显贵阶层的一员。
这一阶层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享受免税免粮特权的那一部分人。
另外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
蓝玉并非孤身一人，他背后有着朋友、下属，以及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不清楚耿炳文、冯胜、傅友德这类人有没有卷入，若是他们也有份，那情况就真称得上理想了。”
朱元璋低声自语道。
东宫之中！
“娘亲，有喜讯呢！”
朱允炆笑容满面，步伐轻快地走到吕氏跟前。
吕氏看着儿子那兴奋模样，心中有了猜测，遂问道：“朱允熥动手了吗？”
“嗯！”
朱允炆点头附和，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容：“朱允熥简直是昏了头，派蓝玉调动军队去殴打那些的士子们。”
“这”
吕氏听闻此言顿觉惊讶，愕然说道：“该不会蓝玉真的按照他的命令做了吧？”
“没错。”
“蓝玉的确执行了命令，并且还找了军事演练作为幌子。”
朱允炆再次点了点头。
随后又感慨说道：“也不知道朱允熥对蓝玉说了什么，竟让蓝玉如此胆大妄为。”
这下蓝玉可真是陷入困境了！
不论最终朱允熥会如何收场，蓝玉必定难逃一劫，对此绝不会有丝毫例外。
“好一个朱允熥，把蓝玉当作挡箭牌推出去了么？”
吕氏眉宇间先是一蹙，而后又放松下来，满脸讥笑之色：“这是非常巧妙的应对方式，不过蓝玉毕竟只有这一个，也只能背这一次黑锅了。
再者说来，蓝玉可是你朱允炆至亲至近的人，就这么毫不犹豫让其承担后果，我看以后还会有谁敢真心投靠你朱允炆？”
尽管结果并未达到她的预想，但这也是在所难免的状况。
朱允熥作出的反应实在太决断了。
“母亲，您的意思是不是蓝玉会扛下全部，最后此事并不会影响到朱允炆身上？”
朱允炆听到吕氏这番话后，脸上喜悦凝滞，眉头微蹙。
“那还能怎样？”
吕氏回以反问。
朱允炆神色略显迟疑，继续道：“但蓝玉终究是受朱允熥命令行事，无论如何朱允熥都不应该毫发无伤才是。”
“朱允炆自然不可能丝毫不受损，只是那些损伤还不足以真正伤害到他。”
“倘若不能因此将朱允炆拉下太子之位，那么一切的努力都只能算是徒劳。”
吕氏语重心长地教导他说。
朱允炆听了母亲的话后，面上浮现出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
确实。
时下的局势之下，若无法撼动朱允炆储君的地位，这一切似乎并无太大意义。
“陛下那边有何反应？”
吕氏询问道。
朱允炆闻言回过神来，答道：“皇祖父十分震怒，已然派遣蒋瓛前往捉拿相关人员。”
“嗯！”
吕氏轻轻一点头。
这次的事件虽然未能实现原本期望的效果，却也颇有斩获。
最令她欣慰的是，
整件事她全无任何付出，所有的机会都是朱允熥亲手送上的。
午门前！
“呜呜呜，我要回家去。”
“停手吧，我再也不敢闹了，我坚决拥护废除缙绅免税政策。”
“凉国公，我知错了，请放我离开吧。”
“”
众书生皆被殴打得鼻青脸肿，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不止。
他们的身上满是鞋底印痕，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之地。
“哼，此时方才明白后悔，先前又作何思量？”
蓝玉面色寒霜满布，冷冷一声哼哼道。
在他眼中，那些的儒生简直如同奴性十足的人，非得挨打才会认错。
然而，既然他已经动了手，又岂能善罢甘休？
“真不禁打。”
冯胜轻蔑地撇嘴，神色略显懊恼。
刚刚开始热身，这群人就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这让冯胜心中十分不满。
“咳咳……”
“我觉得差不多了，这些读书人毕竟娇生惯养，别真的弄出事来才好。”
耿炳文低声咳嗽，随口劝道。
就在这时，“刷刷刷”——
一大队锦衣卫在蒋瓛的带领下冲了过来。
“锦衣卫来了！”
“真是太好了！陛下要为我们做主了！”
“呜呜呜……陛下！陛下！我们要控告凉国公蓝玉放任手下殴打无辜。”
“……”
看到锦衣卫到来，倒在地上的读书人纷纷欢呼雀跃。
平时他们视为可怕的朝廷鹰犬，此刻却被他们视为希望之光。
然而，“刷刷刷”——
看到锦衣卫的耿炳文、冯胜和傅友德等人，心头顿时一沉，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很清楚自己这次做过的越界之举。
不过，蓝玉却淡定开口：“无妨，有皇太孙会庇护我们。”
“蒋指挥使，您是奉圣上之命来的吗？快将蓝玉逮捕！”
“大人，蓝玉就站在那里，快来捉拿他！”
“蒋指挥使，幸亏你来了，请重罚蓝玉这等目无王法的恶人！”
一众儒生忍着痛苦围向蒋瓛，对他控诉蓝玉。
没想到，蒋瓛却毫无表情挥手道：“全部给我抓起来！”
“刷刷刷！”
锦衣卫们一拥而上，将所有读书人都抓了起来。
“等等……”
“大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反而抓我们？”
“蒋指挥使，你看错了啊，蓝玉还站在那边呢。”
一片哗然中，众儒生都惊愕不已，难以置信锦衣卫这个所谓的救星竟然将他们逮捕了。
“没搞错，带走！”
蒋瓛面无波澜挥手示意。
“怎么会这样！”
“放开我，我要回去！呜呜呜……我要见陛下！”
“蒋瓛，你敢背叛陛下！还不放开我……”
高喊着各种诉求或控告声中，这群儒生有人僵在那里呆若木鸡，有人号啕大哭，有人怒骂不断。
但无论如何挣扎，最后还是被押走了。
不远处。
看着这一切发生，蓝玉与耿炳文、冯胜和傅友德也摸不清头脑互相张望。
他们早已准备好应对锦衣卫抓捕自己。
谁知道，蒋瓛上来抓走的却是被打的那些人。
这个反常情形让四人都困惑不已。
再看看旁观的方孝孺、黄子澄和齐泰三人目瞪口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