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风声在耳畔掠过，不作一刻停留，秦芷轻轻摇头，将无处可说的微苦默默掩下，偷眼看陆灵。陆灵垂着眼，流畅锋利线条裁出漂亮的下颌，其上的半片唇角噙着些奇怪的情绪，似乎和上半张脸完全割裂开来的，独立存在的情绪，不是笑，也不是怒。
秦芷不了解陆灵的这种神情代表着什么含义，因为她从未见过。
秦芷看见那双微垂的眸子里，倒映出了她自个的脸，却很快别了开去。
“看我做什么？”陆灵问。
秦芷想象着那悬在陆灵唇角的奇怪的情绪随着主人的开口而光速消融，湮灭在这片即将飞逝的夜幕里，然后随着即将到来的白昼而蒸发了，或是藏起来，似乎一切都会回复正常，只是时间问题。
“师尊刚才在想什么？”
“在盘算着给你练丹。”陆灵随口扯了个谎，忽然想起自己真的好久没走剧本了。
她从神识深处翻出那个话本，随意一翻，橘黄色的纸张右下角有个轻微的折痕，是她上次带着秦芷去练符咒术的剧情。
陆灵下意识顺着往下读：秦芷想让师尊指导剑术，和同门弟子比试时不慎被误伤，师尊心疼不已，怒斥同门，当着所有弟子的面宣示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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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秦芷仰着头，扯着陆灵的腰带，在发现后者还无动于衷后，试着戳了戳她的腰，“师尊你怎么了？”
“啊？”陆灵猛觉得腰间有些痒，耳边秦芷正在大呼小叫，像是见鬼了似的——不，鬼来了都没她叫得这么撕心裂肺。
“师尊你已经绕着咱们的山头转了好几圈了，就是不进屋，”秦芷担忧地眨眨眼，真诚发问，“您没事吧？”
“……没事。”
你别说，那话本写的虽然狗血了点，集各种古早玛丽苏甜宠文元素于一体，但真的很容易上头啊喂！
就刚才那段剧情，里面的秦芷活生生就一玛丽苏小白花弱零，遇事只会嘤嘤嘤那种；而她陆灵在里面突然变身，成了个霸道邪魅的护短猛一。
还挺带感的。
陆灵从幻想中脱身，低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扯着她腰带嚷着要回家的秦芷，忽然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之感。
这哪是只会嘤嘤嘤的小白花？这是只食人花成精，还长了个大嗓门的那种！
忍下叹气的冲动，陆灵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随手从空间里掏出一件白色斗篷，学着话本里的语气道：“风大，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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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芷正嚷嚷着山风很大，师尊转了几圈就是不回家，忽然感到一双手在她头上很刻意地揉了几圈，她惊恐地停止了说话，睁圆了眼看鬼似的看着陆灵。
后者将斗篷替她系好，诡异一笑，说要带她回去。
秦芷没法控制住自己，打了个寒战。
她试探着开口：“师尊，您这是？”
两人已经在洞府前落了地，陆灵看着秦芷被吓呆了的模样，自认为霸总的气质已经拿捏得死死的，当即自信一笑，俯身靠近秦芷耳朵，用那带着四分邪魅三分柔情两分体贴一分温柔的嗓音做作道：“无他，只是关心一下阿芷。”
热气吹起，洋洋洒洒尽数落在耳朵上、吹进脖颈里，秦芷直觉一阵微弱的电流自上而下流过全身，心里一阵酥软，她禁不住缩了缩脖颈，讷讷说不出一语。
陆灵已经转身，似乎是恢复了正常，她刚要进门，便听见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唤：“师尊，。”
她没有回头，余光看到小姑娘双手托着腮，小小的身子躲在蓬松的斗篷里。
“，阿芷。”
秦芷一直看着陆灵进了洞府，这才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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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衣躺在榻上，拉起斗篷的一角盖在脸上。熟悉的迷迭香气味混合在温暖软绵的触感里传来，秦芷不知不觉睡着了。
冰凉的石壁在火光的照耀下泛着清冷的光泽，陆灵掩上石门，回身躺在榻上。
脑海里有很多一闪而过的记忆，关于曾经的阿芷，关于那场意外，关于以前。
“阿芷，”她轻声喃喃，目光越过万年鸿沟，凝在对岸那个红色的模糊的背影上，“你希望我爱上她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要写出那样的剧情？让陆灵和亲手创造出的角色，说那么亲密的话……
没有回答，这注定是陆灵一个人要考虑的问题。
她一挥手，灭了石壁上闪烁跳跃的火球，周围立时陷入一片黑暗里。陆灵仍觉不够，强制自己闭上眼，沉沦进一片黑暗里。
可她现在无比清醒，那些被她深藏在心底的昔日忽然就搁浅在记忆的沙滩上，在识海中喧嚣极了，由不得她不去看。
陆灵恨透了这种清醒的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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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芷，”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唤，“起来了阿芷……”
秦芷迷迷糊糊，下意识应道：“灵你别催我……过来让我抱一会……”
陆灵皱起眉头，旋即又舒展开，冷漠地别开眼。
好家伙，怎么感觉有点尴尬。
就像是……早上叫很熟悉的人起床，结果撞破了她在做梦，梦里的主角之一还是你自己——
陆灵越想越不对劲，双颊微红，正要带上门出去。
秦芷自然地伸手一搂，将一大团被子和那昨晚睡披着睡的斗篷都一起捞进怀里抱着，正要接着睡，下意识觉得房间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她虚虚睁着眼，一个颀长的白色身影正站在门边，轻手轻脚地关门——
！！
这一惊非同小可，秦芷睡意全无，想跳下床，奈何被子斗篷乱作一团，和身上的裙子一起，纠缠着扯不清楚，秦芷心里着急，一边喊“师尊你听我解释”一边就往前一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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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额头上刚好了几个月的疤，这下怕是又要添新的了。
秦芷欲哭无泪，只觉自己这样实在丢人得紧，又担心陆灵想歪了气恼她，一时恨不得地上立时出现一条缝，好让她就这么跌进去得了。
预想中的灰头土脸并没有来临，一阵轻柔的风托住了她。
“起来修行了。”陆灵的语气古井无波，“这般懒散，日后怎么封神？”
秦芷小心地揣摩着陆灵方才的语气，得出陆灵并没有因为刚才她一时迷糊说出来的轻薄之语而气恼她，一时胆子又大了起来，顺着杆子往上爬：“嘿嘿，师尊早啊。”
“嗯。”陆灵淡淡地答应一声，仍旧站在门口。
青灰色的天光透过那石门留出的缝隙，将那白色的身影衬得清瘦单薄，像是随时就要随着外边的云雾涌下山去。
秦芷磨蹭了一会儿，收拾好了自己，就和陆灵一起御剑往山下去。
秦芷偷眼看陆灵，她紧闭着双唇，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正就是闭口不提方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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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怎么想的啊！
秦芷心头像是有数百只小猫爪子在轻挠，让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开口。
心一横，秦芷飞快地说：“师尊，其实我一点都不猥琐。”
陆灵微微侧过头来，盯着秦芷鼻梁上的几粒雀斑，似笑非笑地答：“师尊知道。孩子长大了，再正常不过……”
啊？
秦芷头都要炸了，忙抢答道：“不是的，师尊，我只是想起了以前……”
秦芷没再说下去。
以前是陆灵的伤口，她不应该提起。
陆灵看着她倏尔住了口，只以为秦芷理由不充分，狡辩无力，眼底笑意更盛。
她笑着拍拍秦芷的头，一本正经地叮嘱：“少想点这些事，多修炼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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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芷哑巴吃黄连，垂着头一一答应了。
该死，怎么最近她开始萎了？反倒是陆灵一转靡态，攻势上来了。
秦芷正在专心地思考如何攻回去，陆灵的声音忽然又响起：“这是朱火丹，吃了便打坐一日，明天好去找你师姊妹们练习剑法。”
不待秦芷说话，陆灵已经捉起她的手腕，将一个通体碧绿，比拇指大一些的瓶子放在她手心。
陆灵盯着那瓶子默然片刻，又转眼看秦芷，促狭道：“这朱火丹火性很重，你吃了怕是会做梦……”
得！她秦芷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秦芷任劳任怨，垂头揪着陆灵的衣带，乖巧地答应着来自师尊的嘲讽——哦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