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绿茵场上的婚纱
整个学期像一本被快速翻过的书，明汐的生活在图书馆泛黄的灯光和教室的课桌之间来回切换。她习惯了清晨悦诗则总爱在午饭时间突然出现，拽着她的袖子说：“别啃面包了，陪我去吃麻辣香锅！”
明汐会笑，会跟她们聊天，但大多数时候，她依然选择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与书本为伴。
她不再害怕孤独，反而开始享受这种清醒的寂静。
上课时，薛姿偶尔会来陪骆亦樊上课。他们会在老师转身写板书时偷偷牵手，会在课间分享同一副耳机。有几次，明汐不经意抬头，正好对上骆亦樊的视线——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失恋的狼狈。
但明汐只是平静地移开目光，继续记她的笔记。
她不再为别人的目光而活。
五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掠过看台，明汐正仰头望着天空发呆。云朵像融化的，慢悠悠地飘着，她眯起眼，试图把那些散乱的云絮想象成地图上的轮廓——那是她最近备考导游证养成的职业病。
“砰！”
后脑勺突然遭到一记重击，明汐眼前一黑，差点从看台上栽下去。一个沾着草屑的足球滚落在她脚边的楼梯下，不远处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明汐捂着脑袋抬头，撞进一双盛满歉意的眼睛里。男生个子很高，逆着光的轮廓像是被镀了层金边，运动服袖子撸到手肘，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臂。他胸前挂着的哨子随着弯腰的动作晃来晃去，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你们踢球都不看人的吗？”明汐听见自己声音里的火气，像被点燃的炮仗。这不能怪她——昨晚熬夜复习，今早又发现水卡丢了，现在后脑勺突突跳着的疼痛成了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男生手足无措地比划着：“我们队在那边训练，这球是被隔壁场”
“所以呢？”明汐打断他，突然走下台阶去捡球，随即抬脚狠狠踢向足球。
球划出一道离谱的弧线，朝着与足球场完全相反的方向飞去，最后“咚”地砸进了明汐身后露天游泳池的深水区，溅起老高的水花。几个正在游泳的男生骂骂咧咧地浮出水面。
明汐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拎起自己的书转身就走。
“同学！等等！”男生在身后喊，“那是校队的训练用球”
“现在它是泳池的救生浮球了。”明汐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心里那团郁结的闷气突然散了。她甚至有点想笑，尤其是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大概是某个倒霉蛋跳进泳池捞球了。
转过拐角时，明汐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高个子男生正趴在泳池边缘往上爬，湿透的白t恤贴在身上，像只狼狈的大型犬。
风把潮湿的尾音吹散在阳光里。明汐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哈哈哈”笑了起来。
这学期的体育课主要是学打篮球。
明汐一直都很羡慕会打篮球的男生女生，小时候也经常和父亲看体育频道的nba比赛。那时候她虽然不懂篮球那些乱七八糟的规则，但是十分激动于队员在压哨时投进三分球的刺激感。
现在，她正在练习投篮。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体育馆里格外清脆。
“砰、砰、砰——”
明汐的掌心被粗糙的球面磨得发红，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皮肤上。她笨拙地运着球，时不时就会失去控制，让球滚到一边去。
“看别人投篮感觉很简单的样子，我怎么就投不进呢……”
她叹了口气，弯腰捡起球，再次尝试着投篮。球砸在篮筐边缘，弹飞出去，滚到了场边。
明汐擦了擦汗，小跑着去追球。
有人从体育馆的另一侧走了进来，脚步声很轻。明汐抱着篮球刚要返回，几秒钟后，她看到了骆亦樊。
他穿着黑色的运动外套，手里拎着一瓶水，径直走向另一侧的篮球架。他没有看到她，只是自顾自地开始投篮——动作流畅，球划出漂亮的弧线，精准地落入篮筐。
明汐僵在原地。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偶遇而心跳加速。
“明明已经放下了……”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球悄悄往后退，准备从侧门离开。可就在这时，篮球滚落的声音在寂静的体育馆里格外刺耳。
“咚、咚、咚——”
骆亦樊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头。
明汐来不及躲了。
两人的视线在昏暗的灯光下交汇。
骆亦樊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微微挑眉：“……明汐？”
明汐抿了抿唇，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平静的表情：“嗯。”
骆亦樊看了看她手里的篮球，又看了看她微微发红的手腕，忽然笑了：“你在练球？”
“嗯。”
骆亦樊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气氛有些尴尬，明汐不想久留，抱起篮球准备离开。
“要我教你吗？”他突然开口。好像今天上午的体育课，自己并没有看到骆亦樊的身影。
明汐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骆亦樊站在灯光下，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眼神却很平静，像是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明汐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体育馆里格外清晰。
走出体育馆时，夜风拂过脸颊，带走了些许燥热。明汐抬头看了看天空，星星很亮。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没有一丝动摇。
骆亦樊对她而言，真的已经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篮球，轻轻拍了拍。
“下次，一定要投进。”她轻声对自己说，然后迈步走向宿舍。
六月的晨光透过实训楼的玻璃幕墙洒进来，明汐悦诗一把扶住她，顺手往她怀里塞了瓶冰镇乌龙茶：“镇定剂。”
空调开得很足的接待室里，十二名旅游系志愿者整齐站成两排。明汐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大巴缓缓驶入校园。阳光忽然变得刺眼，她眯起眼睛，恍惚想起半年前那个在火车站冻得手指发红的自己。
“各位老师好，欢迎来到我们学校。”明汐微微欠身，声音比想象中沉稳，“我是本次活动的随行志愿者明汐，这是为您准备的行程手册。”
她双手递上文件夹，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整个上午，明汐都带着参观团穿梭在校园里。
总结会上，系主任把烫着金边的感谢状发到每个人手中。明汐接过时发现自己的掌心有了薄茧，是练篮球时磨出来的。她突然意识到，这双手既会笨拙地运球，也能专业地递出文件；既被足球砸得生疼，也能稳稳地扶住摇晃的老人。
回宿舍的路上，明汐把高跟鞋拎在手里，光脚踩在晒得发烫的柏油路上。章悦诗突然撞了下她的肩膀：“看群消息！”
手机屏幕上，系群公告正在滚动：【本次接待工作特别表扬：明汐、容叙】夕阳把屏幕染成橘红色，就像春运时那件红马甲的颜色。
明汐把感谢状塞进书包夹层，和志愿者证书放在一起。夹层里还有张被折过很多次的纸，上面写着“一定要考上导游证，带团走遍中国”。她轻轻摸了摸那句话，突然发现字迹已经不那么清晰了。
因为梦想，正在变成现实。
马上体育课就要结课了，体育老师在利用最后一节课让大家练习投篮和对抗，尤其是让女生练。
练习进行到一半，明汐正笨拙地练习着三步上篮，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声。
她顺着声音望去——
阳光正好，绿茵茵的草坪上，一对新人正在拍婚纱照。新娘穿着蓬松的白色婚纱，裙摆像云朵一样铺展开来，新郎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束粉白相间的捧花。摄影师半蹲着调整角度，助理举着反光板，几个朋友在旁边笑着起哄。
明汐的篮球从手中滑落，“咚、咚、咚”地滚远了。
她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
新娘被新郎抱起来转了个圈，婚纱的薄纱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新娘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真好啊。
明汐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有些出汗的短发，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皱巴巴的运动服和沾满灰尘的球鞋。
“那个同学，发什么呆呢！”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继续练习！”
明汐这才回过神，小跑着去捡球。篮球滚到了场边，她弯腰去拿时，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对新人。
新郎正单膝跪地，亲吻新娘的手背，摄影师疯狂按着快门。
明汐抱起篮球，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
她不是那种会幻想婚礼的女孩，可此刻，看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幸福，她心里还是涌起一丝羡慕。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被人这样珍视呢？
“明汐！轮到你了！”容叙在喊她。
她深吸一口气，拍了拍篮球，重新跑回场上。
运球，起跳，投篮——
球划过一道弧线，“唰”地一声，空心入网。
“好球！”队友们欢呼起来。
明汐喘着气，激动的大笑：“妈呀，我居然投进了！”
婚纱照很美，但此刻，她更享受篮球入网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