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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意外帮助

    龙安心站在省政务中心的大厅里,手里攥着商标异议申请表的回执单,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窗口的工作人员告诉他,异议程序至少需要六十个工作日,而在这期间,苗韵公司仍然可以合法使用"仰阿莎"商标。

    "六十天?"龙安心盯着那张纸,喉咙发紧,"我们的货已经在包装了,等不了那么久。"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姑娘,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没办法,流程就是这样。"她抬头瞥了他一眼,"除非你们能证明对方恶意抢注,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有特殊政策支持。"她压低声音,"最近省里在推少数民族文化保护项目,你要是能搭上这条线,说不定能加快。"

    龙安心正要追问,手机突然响了。是吴晓梅。

    "村里出事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音里隐约有争吵声,"李老板派人来收刺梨,价格比市场高两成。杨婶她们已经动摇了。"

    龙安心的指节捏得发白。刺梨是合作社今年主推的产品,如果原料被截胡,就算赢了商标官司也没用。

    "拖住他们,"他咬着牙说,"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他转身时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龙安心抬头,愣住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穿深蓝色制服的男人,胸牌上写着"行政审批处王立明"。对方也怔了一瞬,随即瞪大了眼睛。

    "龙安心?"

    政务中心三楼的办公室里,王立明给龙安心倒了杯茶。十年没见,当年的大学室友已经发福了不少,头发稀疏,但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透着精明。

    "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王立明笑着摇头,"听说你回老家搞农业了?"

    龙安心点点头,简单说了合作社的事,包括商标被抢注的困境。王立明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苗韵文化?"他皱眉,"这家公司最近很活跃,专挑少数民族文化符号下手。"他翻了翻桌上的文件,"上个月他们还抢注了侗族的鼓楼酿商标,被民宗委叫停了。"

    龙安心的心跳加快了:"有办法解决吗?"

    王立明沉吟片刻,突然拉开抽屉,取出一份红头文件:"看看这个。"

    文件标题是《关于加强原住民族传统文化知识产权保护的通知》,落款是省知识产权局和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

    "新政策,"王立明指着其中一条,"对恶意抢注少数民族文化符号的行为,可以启动快速撤销程序。"

    龙安心的手指微微发抖:"需要什么材料?"

    "证明仰阿莎是你们苗族特有的文化符号,并且你们在先使用。"王立明顿了顿,"最好有老寨子的实物证据,比如古歌记载、老绣片之类的。"

    龙安心立刻掏出手机,翻出吴晓梅之前拍的祖传绣片照片:"这个够吗?"

    王立明仔细看了看,点头:"可以试试。"他看了眼手表,"民宗委的李主任今天正好在,我带你过去。"

    民宗委的办公室在五楼,走廊上挂着各民族的合影。龙安心跟在王立明身后,心跳如擂鼓。

    李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戴着黑框眼镜。听完龙安心的陈述,他拿起绣片照片端详许久。

    "这个纹样……"他突然问,"是不是和清水江流域的《仰阿莎古歌》有关?"

    龙安心一怔:"您知道这首古歌?"

    李主任笑了笑:"我是侗族,但小时候听苗族朋友唱过。"他转向电脑,调出一份文件,"去年我们做过非遗普查,你们凯寨的务婆是不是还会唱全本的《仰阿莎》?"

    龙安心连忙点头。

    "那就好办了。"李主任敲了几下键盘,"根据《非遗法》。其中一人突然抬头,与龙安心四目相对。

    "看什么看?"那人眼神闪烁,快步离开时撞翻了保洁员的拖把桶。

    龙安心弯腰帮忙收拾,发现桶底粘着个透明文件袋。保洁阿姨一把抢过,用苗语低声说:"后生,这不是你该碰的。"

    他这才注意到阿姨手腕上的铜镯——和务婆的一模一样,雷公山苗寨的标记。阿姨左右张望,突然塞给他一张纸条:"中午12点,后门垃圾站。"

    正午的垃圾站臭气熏天。龙安心躲在集装箱后,看见保洁阿姨推着垃圾车走来。她突然掀开底层隔板,取出个绣着星辰纹的布袋。

    "我是潘阿婆的侄女。"她嗓音沙哑,"抢项圈那伙人昨天又来了政务中心。"她从布袋里倒出一堆碎纸片,"他们在找这个。"

    龙安心拼凑着纸片——是份被撕碎的《少数民族传统工艺保护名录》批文,落款处盖着省民宗委的大印。关键处被咖啡渍晕染,但还能辨认"仰阿莎银饰列入一级保护"的字样。

    "原件在档案室保险箱。"阿姨紧张地搓着手,"他们买通了后勤处的人"

    远处传来脚步声。阿姨猛地将碎纸扫回垃圾车:"明天苗年祭祖日,务婆让你务必参加。"

    老城区银匠铺里,炭火映照着吴师傅沟壑纵横的脸。他正在熔炼一块发黑的银料,刺鼻的硝酸味弥漫在空气中。

    "这是回炉银。"老人头也不抬,"祖辈传下来的废料重炼,最难掌握火候。"

    龙安心递上合作社设计的仰阿莎银饰图样。老人瞥了一眼,突然将图纸扔进火盆:"狗屁不通!"

    图纸在火焰中蜷缩成灰。老人从工作台下取出个生锈的铁盒,里面是十二枚造型各异的银铃:"这才是正宗的仰阿莎嫁铃,每个铃铛的音高对应一个月份。"

    他拿起最小的那枚:"正月铃,声音要像冰裂"轻轻一摇,清越的颤音在屋内回荡。

    龙安心突然想起务婆唱的古歌:"正月阿莎戴银铃,声声唤得百花开"他摸出手机播放录音,银匠的手突然停住了。

    "这是务婆的唱法?"老人的声音发颤,"她还在世?"

    凌晨四点,凯寨的祭祖仪式已经开始。务婆穿着百年苗绣祭袍,手持铜刀在鼓楼前起舞。龙安心按照指示,将火炭、银针和稻谷摆在神龛的三足架上。

    突然,寨口传来汽车引擎声。三辆黑色suv停在古枫树下,李老板带着七八个人走来,最前面的摄像机闪着红灯。

    "我们是《民族文化探秘》栏目组的!"一个戴眼镜的女人高声说,"听说今天有古老祭典"

    务婆的舞步丝毫未乱,但龙安心看见她向阿公使了个眼色。阿公悄悄退到鼓楼后,敲响了那面平时不用的铜锣——沉闷的声响惊起一群乌鸦。

    "拍摄要交五千块文化保护费。"吴晓梅突然拦在摄像机前,"现金。"

    李老板眯起眼:"有文件吗?"

    吴晓梅亮出一张泛黄的纸——1953年县政府签发的《凯寨民俗活动管理规约》,上面明确写着:"外族拍摄祭祀,需经寨老会同意并缴纳"

    趁他们争执时,龙安心溜到suv旁。透过车窗,他看见后座放着潘阿婆的蓝布包裹!正要靠近,一个保镖突然出现:"干什么的?"

    "我、我来送祭品"龙安心举起手中的糯米粑。

    保镖狐疑地打量着他。这时鼓楼传来震天的芦笙声——仪式进入高潮,所有人都被吸引过去。龙安心趁机用糯米粑粘住车门锁,这是小时候阿公教的土法子。

    深夜的鼓楼里,龙安心和吴晓梅对照着《苗疆工物志》研究仰阿莎纹样。务婆坐在火塘边,突然用苍老的声音唱起一段从未听过的古歌:

    "银梳藏在第九层,铜镜照着三生路"

    "等等!"龙安心猛地站起,"这歌词和书上的图案对不上!"

    务婆露出神秘的微笑,从祭袍里取出片薄如蝉翼的银箔:"真纹样在这里。"银箔对着火光,在墙上投出放大的影子——竟是幅精密的水系图!

    "这是"吴晓梅倒吸凉气,"清水江的支流走向!"

    务婆点点头:"古时候银匠送嫁妆,按这个路线走才安全。"她指着图中一个漩涡标记,"潘家的项圈,是在这里捞的银沙打的。"

    龙安心突然明白过来:"所以他们的仿品没有"

    "没有水纹。"老人冷笑,"机器压的银器,哪认得清水江的脾气?"

    凌晨两点,合作社仓库传来异响。龙安心带着猎户家的土狗"黑豹"摸过去,发现有人在撬后窗。

    "黑豹"狂吠着冲上去。黑影慌乱中打翻油桶,刺梨干撒了一地。龙安心扑上去扭打,扯下对方的面罩——竟是杨婶的儿子小勇!

    "我我就是想拿回合同"少年带着哭腔,"阿妈签完就后悔了,整天哭"

    龙安心松开手,发现少年手臂上全是淤青:"谁打的?"

    "那些穿黑衣服的"小勇抹着泪,"他们说要是反悔,就让我读不成书"

    远处车灯闪过。龙安心赶紧拉着少年躲进地窖,透过缝隙看见李老板的助理带人闯进院子。

    "搜!"助理气急败坏地喊,"一定要找到那本破书!"

    地窖里,小勇从贴身处掏出个布包:"给这是我偷拍的。"

    照片上清晰显示:李老板的办公室墙上挂着幅《苗族文化资源分布图》,凯寨的位置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着"优先收购"。

    龙安心捏紧照片,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务婆的歌声。他们顺着地道爬到鼓楼底部,看见火塘边正在进行古老的"血誓"仪式。

    阿公割破手掌,将血滴进酒碗:"欺我族人者,如欺天地"

    十几个青壮年轮流歃血。轮到龙安心时,务婆却拦住他:"你是读书人,用这个。"递来支钢笔。

    龙安心在誓词上签下名字,突然发现墨水里混着银粉——这是苗家最郑重的"银墨誓",违约者会被全族唾弃。

    天蒙蒙亮时,二十人的队伍在寨口集合。除了证据材料,每人还带着件特殊物品:

    吴晓梅别着母亲留下的银胸针,针尖淬了蛇药;

    阿公背着祖传的牛角弓,弦是用马尾毛搓的;

    就连小勇也攥着把自制弹弓,皮筋是用橡胶轮胎割的。

    务婆给每人发了一小包"行军药"——用山苍子和雷公藤配的提神药,战时苗军专用。

    龙安心最后检查了装备:

    -古歌录音光盘(学生帮忙刻录)

    -《苗疆工物志》原件(用油布包了三层)

    -偷拍的照片(藏在了鞋垫夹层)

    -

    u盘证据(贴身挂在脖子上)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鼓楼尖顶时,芦笙齐鸣。老人们唱起了《出征歌》,调子悲壮而铿锵。

    龙安心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打口舌"布袋,火炭灰和鸡毛的触感让他想起父亲的话:

    "苗家的道理,有时候得用拳头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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