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本是将军之女，却在后宫受尽欺凌。公主在我的酒中下药，想要让我当众出丑。
我却挑眉一笑，直接与当朝新贵的他成立合作。
直到后来，我屠尽皇宫，亲手毒杀皇帝。
难道，你们都忘了，我本来就应该是将军
1.
我本来是将门独女，上有两个疼我爱我的哥哥，父亲战功赫赫，又爱我入骨。
在人生的前十年，我一直过着顺风顺水的生活。可在一夜之间，父亲和大哥在沙场上战死，二哥却不知所终。
我则被当今皇上亲手领进宫门，成为了他的义女。
作为镇北大将军府上唯一剩下的血脉，皇上和皇后这十年来一直待我如亲女。满宫中的皇子和皇女对我既是嫉妒又是不甘。
每年，皇后都会将一年只得一匹的云锦赏赐给我，还问我想要裁制成什么样式。
皇上御书房御用的顶尖雨前龙井，每隔一段时间也都会给我呈上一定的份例。
论其宠爱程度，不谈后宫，哪怕是朝中，我也是绝无仅有的了。
可是，他们却从来不肯让我碰武，哪怕是稍微锋利一些的匕首，也绝不敢让我看到。
我曾问过皇上，他却似乎有些感慨，朕不希望你和你的父亲一样。
可更具体的原因，他却再也不肯说了。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话中的深意。
皇上寿宴那天，宫中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我穿着一袭素色云锦衣裳，静静的坐在席前观赏歌舞。
一向暗中针对我的七公主也是乖觉，径直的走向我，要向我敬酒，对我直呼姐姐，似乎我与她之间从未有过隔阂。
可我却想起她曾数次在我的糕点中放入毒药，被我次次点破。
还曾在皇后面前当众辱没我清白，之后却被皇后罚去禁足。
往事种种，如今怎么敢忘
可她却再近一步，姐姐，若是你不喝了这杯酒，妹妹可就真的伤心了。
她一副故作伤心模样，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爱，看向我的眼神却满满都是挑衅。
皇上似乎也看不下去了，他开口：霜儿，你们一向关系都好得像亲姐妹一般，就喝下这杯酒吧。
当今圣上都发话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七公主身边的侍女也是伶俐，立刻向我奉上一杯酒。
酒香馥郁，却让人一闻就发觉浑身燥热，还真是一杯奇酒。
既如此，不如将计就计。我闭目直接饮下这杯酒，将杯底一倒，已无一滴酒液，公主，现在可还满意了
2.
回到席前，我默默将含在口中的酒水吐了出来，可药劲却依旧难压下去。
体内似乎有一条火蛇在肆意游走，让我口舌生津，脸上也开始不自主的散发出一股热气。仿佛将我整个人都放置在一笼蒸屉里面，让我魂销体软，目泛泪花。
我派身边的丫鬟向皇上托辞，走出了寿宴举行的正殿。
头脑昏昏沉沉，眼前的视线也都迷迷晕晕，脚下好像在云中飘一般。我凭着脑海中的记忆直接步入了一处宫殿。
刚刚迈过门槛，一柄剑却直接袭我面门，削下了我几缕青丝。
我紧咬舌尖，勉强恢复了一些神智，直接与他对打起来。
他的内力强劲，招招致命，都是奔着要我的命。我这几年虽然被皇帝盯着，明面上不能碰武，但私下里也从来不敢懈怠。一招一式，也是不肯罢休。
我与他打过几十回合，最后，他的剑离我脖颈只有几厘，我的毒针离他的要害也只差几毫。
不愧是镇北大将军的女儿，在这般情景下还能与暗鹰打个平手。屏风后走出一个男人，他示意我身边的男人放下剑。
我收回手中的毒针，你是谁
京中的达官贵人虽多，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却是寥寥无几。
他将手中的折扇一甩，一副贵家公子的浪荡模样，说话也是懒懒散散：凌姑娘而今才生过几岁没有见过的人那可是多了去了。
他眼尾一挑，又倒了一杯茶，我不过是一介乡野村夫，偶然间才登的上这金贵地罢了。但这茶可解你如今所中的‘春风醉’，凌姑娘若是信我，便来喝上一杯。
如今的情况，若是再差，那也差不到哪里去了。我接过那杯茶，直直饮下。
果然，一股直透骨髓的寒气从喉管倾覆而下，将我五脏六腑的火气也通通败解，脚下也终于有了接触地面的实感。
凌姑娘果真是人中龙凤，不问一声就喝下了，可得亏是小爷我啊……啊！我将毒针抵到他的太阳穴，看着他那吃惊的眼神，突然间觉得有些好笑。
正在这时，只听闻门口有禁卫军敲门，问道：夜大人，我们正在搜查一名刺客，可否开门
话语虽是客气，手下却毫不留情，正要打开殿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收回毒针，直接移向屏风之后。
他打开殿门，也不知与禁卫军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禁卫军离开了这里，直接去往了下一处地方搜查。
可以出来了，凌姑娘。
我从屏风后走出来，夜大人你到底有何目的还有，你是谁帮我做什么刺客又是谁
他却还是一副无赖浪荡的模样，耸了耸肩，笑得却有些悲凉，凌姑娘啊，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叫我回答哪个才叫好啊
真是话多！我蹙眉，一个个回答！
他坐回凳椅上，慢慢悠悠的翘起二郎腿，又悠哉悠哉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放在鼻尖轻嗅，摇了摇头，又放了下去。
直到我那可以杀人般的目光逐渐锋利，又慢慢将毒针显露出来，他这才开口：哎，凌姑娘，您这可就有些过于着急了吧，您要是一时气急杀了我，又还会有谁告诉您当年的真相呢
我无动于衷，静静的看着他，空气似乎有些凝固。
他清了清嗓，又道，小人呢，姓夜，名阑，字眇之。至于目的吗我要登上那大宝之位，成为这天下共主。
话语说到最后，他的眼神中满满充满着愤恨与不甘。
这人身上还真是有着巨大的秘密，不过，又与我何干我抬起眸，所以，当年的真相是什么
他却笑得嘲讽，看向我，自然是，当年一时间风光无限的镇北将军府，一夜覆灭，只剩下凌姑娘你一人的真相。
3.
十年前，在我还未被困于这吃人的深宫之前，我的父兄都还没有去世。
那时，我家的庭院中还有着一架秋千，是我爹爹亲手给我编的，只因为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荡秋千。
秋千高高荡起，又缓缓落下，我坐在秋千上，咯咯的笑着，还喊着要大哥再推的快一些，还不够高，还不够高。
大哥一边说着我是个皮猴子，一边又听着我的话，小心的推着我。二哥则是在旁边，画着这一幕，将我画成一个小花猫，逗着我追着他满院子跑。
爹爹每次回家都会给我们带上一些吃的玩的，他每次都会将我抱起来，用那有些扎人的胡茬在我脸上轻轻的磨来磨去，说着，霜霜哎，又重了一些勒！
直到最后一次见面，我的父兄都要离开京城，远赴边境。我抱着爹爹，哭的满脸都是泪水，想要和他一起去边疆。
爹爹平生第一次冷了脸色，俯下身拍了拍我的头，霜霜啊，爹爹也不想走。可是爹爹作为将军，守护这片土地也是爹爹的责任。你作为我们凌家的孩子，要记得要守护好这片土地，不要让别人侵犯来我们。你啊，以后可是要当将军的。
爹爹从小便给我灌输将军的理念。因为我们凌家祖上就出过女将军。
可如今，却有人来告诉我，他们当年的死，其实是另有原因
当年，您的父亲可是出了名的战神，经历过的战争无数，却从未有过败仗，是当之无愧的‘常胜将军’，您的两位兄长虽说称不上多么战功赫赫，可他们的经验怕是连常上战场的老将也要丰富一些。毕竟，他们可是由您的父亲亲手历练出来的。夜阑说到此处，也颇有几分感慨。
我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况且，其中最可疑的一点就是，你当时岁数尚小，府中也无主母操持，为何当年圣上偏偏下旨，要让您父兄三人都奔赴边疆杀敌，难道满朝上的武将就只有您一家可用并且，据我所知，当年的那场战役其实并不需要这般兴师动众。如今想来，处处皆是疑点。
我冷笑，却也是有些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与皇上有关系是他使计，杀了我父兄！
他连忙摆了摆手，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不过，难道你就不好奇，当年你学武功时的天赋满京城人都知要远胜你父亲，乃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可为何，当今圣上却不让你再接触
我更是拧紧了眉，在我五岁时，我父亲教我武学，却发现我在武学上的天赋甚至超过了他，明明打算将此事掩过去。可到了次日，这件事却是满京城中的人都知道了，甚至越闹越大。
难道，从那时就已经开始了或者说，从更早的时候，这场对于我家的围剿早就悄无声息的拉开了帷幕
我又想起皇后在第一次看到我时，眼中的深意。还有那看似宠爱至极却放纵其他皇子皇女暗中欺辱我的举动。
一桩桩一件件，好像连成了一张大网，只等着要将我网猎其中，成为权力争斗下的战利品。
我直感后背发寒，但更多的是喷涌而来的怒意，眼眶都几欲瞪裂开来。
不过，他告诉我这些又要干什么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我抬眼看他，眼中密密麻麻的全是血丝，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干什么
他向我递上一杯茶，合作，你帮我得帝位，我助你寻出当年你父兄死亡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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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姑娘，这本书真的要给夜大人吗清淮手中捧着一本书，问我。
给，这本书乃是前朝大儒范先生的亲笔绝版。想来，他一定会很感兴趣。我抚过书的封面，有些不舍。毕竟，这是我二哥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不过，事到如今，当断则断。
而且我敢笃定，一向嗜书如命的文相一定会收下它。
只要有用，一本书又有何妨
立刻送去，即刻！我转过身，准备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与夜阑成立合作后，我便开始帮他笼络朝廷上的权势。
说来也是可笑，兴许是这个国家早已腐烂进了骨头里，对于那些所谓权臣宦官，我们目前的收拢竟然出奇的顺利。
不过，过于顺利也未必是件好事。
次日，我将衣领收了收。准备出宫去与夜阑进行碰面，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也多亏皇上皇后的面上功夫做的不错，对于我这个将军府孤女的进宫出宫，他们并没有什么限制。也因此，并没有人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我走出院门，却看见地上似乎已经有了白霜。
明明还是早秋时节，地上怎么会有霜凝
行至茶楼，我坐在与夜阑约定的包间内。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缓缓来到。
看着他匆匆忙忙饮下一盏茶，甚至于想要将整整一壶全部灌下去。
我轻咳一声，道，也不知夜大人最近是贵得紧，事忙的很。这又是赶了多远的路，竟是连一壶的茶还有些不够用。
夜阑急急饮下一口茶，胡乱将茶壶往桌上一放，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凌姑娘，最近实在是有劳您了。您说那文相是书痴一个，果真！一见那本书，就只差泪流满面了，激动非常！
我轻抿一口茶，在这十年中，我早就将满堂中的大臣，各自的喜好暗自摸了个清楚明白。
更何况这文相，在我小时候，我的二哥就时常带我去他府中玩过。他的嗜好，我更是十分了解。
不过，这京中最近出了件大事！不知凌姑娘知不知道。夜阑打断了我的思绪，急急忙忙道。
我放下茶盏，什么事
他却笑得轻谑，征西大将军一家，但凡直出一脉，于昨夜都已经押入大牢，三日后午时三刻问斩。
征西大将军他曾是我父亲座下的一员副将，在我父兄死后，他便成为了朝中的一员大将，一直圣宠无限，直至，昨天晚上。
并且很巧合的是，他正是我们收拢权势的下一环。
不对！我拍桌起身，看向夜阑，要救出他们，计划要提前了。
看来，我们的计划也许已经暴露了！
夜阑与我对视一眼，点头，人，我们是要救的。不过，怎么救
我们只有三日不到的时间了，他们是什么罪名
触犯圣怒，谋逆之罪。
我冷笑一声，谋逆对一位常年戍守边疆的忠将谈谋逆这不仅可笑，更是屈辱。既然如此，不如铤而走险，坐实这个罪名！
狱中的死刑犯不是很多吗我拿起茶盏把玩，却又险些将它握碎。
况且，我记得，福公公的义子欺男霸女，其被他玩弄至死的俊男美女都快有半个京城的人数了。将满布裂痕的茶盏挪开，我向清淮摆了摆手，拿来一块银锭，放在桌上。
夜阑摇了摇头，半开玩笑，真不愧是将军之后，几个呼吸之间就能将这件事情谋算清楚。若不是我，断断不敢招惹您啊。
我起身，抚了抚衣衫，不招惹才好。后续就有劳你了，另外，借我一个人。
5.
破旧的茅屋内，地上有一个麻袋不停的蠕动着，从里面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走进屋内，清淮给我搬来一个椅子，我坐下。
示意将麻袋打开，里面滚出了一个人影。
肥头大耳，满面油光，嘴里还塞着一个脏布条。一出麻袋，那一双眯缝着的小眼就不住的往我身上逡巡，满脸的色相。
还没等我开口，暗鹰就直接往他脸上扇了两个巴掌，啪、啪两声，十分清脆。
我暗觉好笑，却依旧端坐在椅上，不动声色道，你应该就是福公公的义子吧
暗鹰将那团脏布条从他的口中扯了出来，那团肉球干呕了几声，却还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恶心模样。对，我就是我干爹的儿子！小妞儿，既然知道还不快快将我解开，兴许你现在跪下，将小爷我伺候好了，我还能往后好好疼疼你。
还真是不知死活。我支起下巴，眯起眼睛，听闻贵公子平日最好美色，男女不忌只是在您榻上死去的就有半个京城的人，此事可真
那肉球也果真是个蠢物，听了这话不止是点头，还道，你既然是知道小爷的厉害，还不快快将小爷放开。话至最后，嘴中还留下一些涎水，小爷啊，还可以好好疼疼你。
既然如此，签字，画押！我吩咐清淮将早已准备好的罪诏呈上来，暗鹰强摁着他的拇指画了押。
我起身，将脚重重的踩在他的脸上，反复碾压，贵公子也是忘事的很，难道你不知上一个死在你榻上的是京府尹的独生女儿，而今你的名字早就在案上了。想必，怕是你的那位宦官爹爹也保不住你了。
我收回脚，地上满是血迹，将他押下去。
马车上，我换了双鞋，清淮把脏了的那双鞋收拾好。
拉开帷裳，我看了看天色，今年的第一场雪似乎会来得格外早些。
回宫，约见福公公。
…………
凌姑娘，不知您唤咱家有何事啊皇上那边还紧着咱家去伺候呢。
我一进殿堂，便看见福公公坐在凳椅上，一点都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轻笑，吩咐清淮将一只檀木匣子承过去。
福公公也是个考究人，他捻起兰花指拿出一架眼镜来，正预备打开匣子好好端详端详。
却只听见他惊叫一声，啊，叫得短促又尖锐，实在难听的很。
他直直的跪在我跟前，满面的白粉都卡在那一道道皱纹里，斑驳，难看。 凌姑娘，不知小儿有何处得罪了您，就看在老奴的面上，饶过他吧。
我轻扣住碗盏，您的面您又有几分面敢让我饶过他纵是有，他身上的那些人命怕是也不够吧。
话说到最后，我胸中的怒意止不住的越烧越旺。
若不是托这位福公公的洪福，在我刚进皇宫时，那些皇子皇女怎会知晓我在宫中的动向。
每逢我去一处他们就将我围住，说些我父兄死了活该、我生来便是天煞孤星的歹话，每每气得我与他们打起来。
每回我准备去向皇上皇后诉说时，他总会将我拦在宫门外，还故作高深的，话里话外对我阴阳怪气一通，让满宫中的人都认为我是一个恃宠而骄的熊孩子。
可现在的他，不住的往地上叩头，将额头都扣得渗出血来，真真是一副慈父的模样。
我摆了摆手，让清淮在他身后摆了个凳椅，让他坐下。
您儿子的命，我自会先留着。不过，你要帮我完成三件事。
6.
征西大将军一家已于昨日晚上救出，目前已被安置在京郊的一处宅院里。此外，征西大将军约你明日未时相见。
阅毕后，我将这一则纸条放至烛火上，看它被慢慢烧尽。
小姐，福公公来召您去御书房。清淮匆匆走近。
我不语，搭上她伸出的手。近日来动作这么多，他若知晓也是正常。
走入御书房，扑鼻而来的便是龙涎香的气味。
皇上半倚在榻上，见我行礼完毕，突然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他召我上前，仔仔细细的将我的脸端详了一遍，眼神很是复杂，似有遗憾，又有着些许的不甘，但在最后又都转化为慈爱。
他轻拍了拍我的肩，霜儿，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很像。
母亲我困惑，我的母亲是在生我时大出血难产而死。可奇怪的是，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都没有和我谈及过我的母亲。
陛下认识我的母亲
皇上示意我坐下，眼中也满是惆怅，何止是认识朕和你的父母亲打小便是一同长大。
你的母亲是当时范相国的女儿，自小便是掌上明珠。她的才华和相貌在整个京城都是一等一的，从来就没有人能够比得过她。
陛下很思念我的母亲吗我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但并不能表露出来。
他却笑了一声，幼时好友，怎么会不思念呢
他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其实，你的眉眼很像你的母亲。鼻子却生的有些过了，破了眼睛的美感。
我轻笑，语气有些撒娇，就像我过去十年一样，那又能怎么办呢子女是相貌，都是父母给的嘛。
是啊，容貌又岂能改变朕这些日子，总是会想起以前的时光。想起你的父母亲。他苦笑一声，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走近我，像过去十年间一样，重重的揉了揉我的脑袋，霜霜啊，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你，一定会做成的。
我心中一片酸胀，却更加下定了决心。臣女必当不负陛下所托，臣女，告退。
不管如何，当年的真相，我都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我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危险的揣测，突然间，我有些希望它不要成真。
已是次日未时三刻，我打开院落的小门。
这处院落不说有多么繁复精致，却也是自有一番田园的风气。
霜丫头！
刚刚步入正堂，一股散发着阳光气息的怀抱就直扑我而来。
是一位做农妇打扮的少妇，她扒拉着我脸，仔仔细细的看着我，眼中的泪花慢慢就忍不住了，后面直接捧着我的脸哭起来。
我一时间尴尬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是用眼神示意着旁边看热闹的夜阑快来帮忙。
他倒好，立马将头扭过去假装看风景。
很好，我咬了咬牙，将这笔债记下。
哎哎，媳妇儿，快把霜丫头撒开，人家脸都涨红了。征西将军终于看不下去了，将他媳妇儿好说歹说的拉开。
可等他看到我这张脸时，也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霜丫头，你长得真的太像将军了，尤其是鼻子。
他抽噎了几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这全天下，像这样又高又挺的鼻子我就只见俺将军有过。没想到，现在又在你的脸上看到了。
还记得当时我还问将军，这样的鼻子要不要给我一个结果啊，他直接让我滚犊子！也就在有了你之后，他的脾气才好了一些。
夜阑眼看话题越说越偏，连忙咳了几声，征西将军，您不是说，有一些事情要告知凌姑娘吗
对对对，不是夜大人说，我都险些忘了。征西将军连忙挠了挠头，又挨了他媳妇儿的几个白眼。
他连忙站正，清了清嗓，孙婆婆，出来吧。
正在这时，一道佝偻得厉害慢慢从里屋走了出来，她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有一点没一点的打着。
7.
这位婆婆是你母亲的乳母。征西将军走到我身旁。
也是在夜大人将我们一家老小安置在这里之后，我们才遇见了她。她这些年生活得颇为不易。
征西将军走到孙婆婆身前，亲手将她扶到我面前。这些年来，我和几名将军从前的属下一直都在查找当年的真相。但这十年来不是线索断掉，就是各种出状况。直到前几日遇到孙婆婆，我们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看向孙婆婆的脸，满面皱纹，笑得慈祥和蔼，她好像看不到我似的，一只手在空气中胡乱的摸着。
我握住她的手，禁不住泪流满面。这是，打小带着我在院子里玩的孙婆婆啊。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却硬生生的将她蹉跎成了这副模样，记忆中那个利落威武的孙婆婆，变成了这副花白头发还不能视物的样子。
婆婆，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我恨急了眼，只想将害婆婆的人生啖其肉，饮其血。
孙婆婆拍了拍我的手，安抚我，姑娘，别急。婆婆现在成为这副样子都是婆婆自愿的，要不然，婆婆现在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其实，当年为什么会发生这么些糊涂事，都与上头那位脱不开关系。姑娘，你要答应我，哪怕是当年的是全部，也不可太操之过急。
我重重的点头，回握住婆婆的手，婆婆，你放心。
正在这时，屋里的所有人都默契的退了下去，只留下我和孙婆婆两个人独处的空间。
孙婆婆笑了笑，开口，一切都是说来话长。若要说清楚，就要先从你父母亲婚前开始说起。
当今的圣上和你父母亲是一同长大的挚友。就在圣上和你父亲都在成婚年纪时，他们都向你的母亲表白过心意。
后来，当时的圣上为了在皇位之争中胜出，选择了清河崔氏的嫡出女子成婚，也就是现在的皇后。你的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了。
她抬起头，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我当时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看着小姐过着幸福的生活，认为这就是话本中的美好结局了。谁知道，这只不过是开始。
你父母亲成婚之后，皇上还是时不时的召他们进宫，原以为他只不过是惦念和你父母亲之间的年少情谊。直到小姐有一天，慌不择路的回到府中。
小姐从来都没有那般狼狈过，她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连衣领都是束到最高。她向我哭诉，险些在宫中被皇上强迫。也在那时，我才知晓，那位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你娘。
说到此处，她狠狠的杵了下手中的木棍，再到后来，小姐怀了你之后。那个狗皇帝还派丫环在你母亲每天都要闻的熏香里面下慢性毒药，直至生你的那一天，你的母亲直接死亡。看似难产，实则就是中毒。
将军也发觉小姐死的有些蹊跷，但在他即将查出真相的前一天晚上，那个丫环直接在柴房里上吊自缢。
第二天，你的父兄在朝堂上直接被他下旨，前去戍守边疆。也就是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她又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几张信纸，纸张虽然皱皱巴巴，但依旧保存的完好。
我从婆婆手中接过，将信纸展开，上面还有着一些血迹。这是……
婆婆似乎是能预料到我想问什么，将这些看完吧，这些都是那些被皇帝赐死的将士，在生前为你父兄死亡找到的证据。
我翻开这一张张信纸，每一张的字迹都不一样，一看就费尽了很多人的心血。
我的眼眶越来越红，眼泪不自主的在眼眶中打转。
原来，我父兄当年为什么战死沙场，是因为皇帝迟迟不派粮草送往边境，生生守城力竭而死。
原来，我的二哥当年在战场大病一场，至今已有十年，不知生死。
原来，我一直被养在仇人膝下，还一直对他撒娇卖痴。
我终于明白，作为将军府独女的我，不能练武术。
我也终于明白，那句所谓的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
8.
朝堂上，皇帝已经罢朝两个多月。
这两个月以来，他的病情已经越来越重。现在，他已经卧床，不能再起了。
现在宫门外，我坐在马背上，与夜阑并肩。我和他的背后全部都是我凌家的儿郎。
在救下征西将军后，他便将一把印着凌字的军印塞给了我。
他声音压得低沉，霜丫头，这是将军早有预料，他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有你用得着它的时候，就要我亲手将它转交给你。我想，现在应该就是时候了。你拿着它，就能统领你凌家军二十万儿郎。
透过征西将军粗犷的面容，我仿佛看见了父亲那无论何时，对着我都温柔宽和的模样，丫头，去干吧，你一定会成功的。
我抬起头，试图让眼泪不要流出来。声音却十分坚定，好！
握住缰绳，驾起身下的马儿。我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直奔皇帝的寝宫。
我一脚踹开殿门，外面的汉白玉上虽然已经遍布了鲜血和死人，但里面却依旧干净，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空气中的龙涎香也混杂着鲜血和衰老的气味，显得格外难闻。
我坐在龙榻上，从福公公的手上接过一碗汤药，用汤匙在碗底彻底搅匀。
舀起一勺药，我放在唇前轻轻吹了吹，来，皇上，该喝药了。
皇上躺在床上，笑得轻蔑，既要杀了朕，那还不如直接来一剑杀了的痛快。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我轻笑，直接召来两位将士，将他的嘴掰开，一勺一勺慢条斯理的往他嘴里灌着汤药。
那样多不好啊。你死得太痛快了的话，我会很不开心的。只有看着你慢慢痛苦的死去，才会稍解我心中的苦闷。
一碗汤药喂完，看着他中毒剧烈抽搐的面孔和身体。我逐渐笑了，笑得张扬、肆意，可是眼泪也越落越多。
我走出殿门，却听见他那细微的一句呢喃，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
……
新皇登基，夜阑成为了新的天下共主。
而我，正坐在马背上，准备远赴边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将军府孤女，而是新任的镇北大将军。
将军，为什么你不留在京城呢一位面上还带着几分童稚的新兵问我。
我看向远处的太阳，虽然才刚刚升起，却带给人满满的希望。
其实在夜阑登基的前一天晚上，他也问过我同样的回答。
他恳求我留下来，陪他一起留在京城。甚至，要我当他的皇后。
少年的脸很红，哪怕是再皎洁的月色在阻挡不了我看向他的目光，但我还是拒绝了他。
当时的我是怎么说的呢
好像是这句，我本来就是将军，只想守护这片土地。
那就再用这句话回答一次吧，我回过头，大声道，因为我，本来就是将军！
殿堂上，夜阑此时正端坐在龙椅上，一本正经地发着呆。
他想起前一天晚上，他满怀羞怯的向心中的人表白，可是她直接的拒绝了他，说，我本来就是将军。
是啊，他怎么忘了，他的心上人本来就是雄鹰，不是甘于一地的鸟雀。
她，本来就是将军。
番外：
夜阑从小就和娘亲生活在一起。
在最初的时候，他是很高兴的，因为他的娘亲对他很好。
而且，他的娘亲会特别特别厉害的功夫。
在小夜阑的心里，他的娘亲就是天底下顶顶好、顶顶厉害的，没有之一！
直到有一回，邻居刘大婶问他，阑小子啊，你爹怎么常不在家啊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娘亲脸上的神色，尴尬、无措，还带着一些，恼恨
小时候的他不懂，只知道别人都有爹爹，那他肯定也是有的。
他一直拉着他的娘亲，抬起头问着她，娘亲，娘亲，我的爹爹呢
娘亲每次听到这个问题，就冷着一张脸，不再理他。
久而久之，小夜阑也就识了趣，不再问了。
本来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娘亲急匆匆的跑回家，身上还带着一些血迹。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他正要问些什么，娘亲却抱起他直接捂住他的嘴，将他塞进了一个空置许久的地窖里。
娘亲死死的捂住他的嘴，笑着对他说，阿阑，你和娘亲玩一个游戏，好不好不论怎样，一定都不能发出声音，也不能出来。不然啊，娘亲会…会生气的！
他听话，在地窖里一呆，就是三天。
等到他再出来时，整个村庄都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热心的刘大婶，婆婆妈妈的王老太，还有总是给他做小玩意儿的木匠爷爷。都已经化作了一地的尸体。
他哭了，他到处跑着去寻找他的娘亲。
最后，却在乱葬岗上找到了他的娘亲。
他的娘亲生前最爱美了。可现在，满脸的划痕，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块好地。
他用自己的手，生生的给她的娘亲刨出了一个坑。双手血肉模糊，几乎可以看到骨头。
在那个雨夜，他亲手埋葬了他的娘亲。
到了后来，他被娘亲的好友收养，带到京城。
才知道，原来他是皇帝的儿子。
当年，皇帝微服私访下江南，却在一次酒醉之后强占了她的娘亲。
娘亲次日一早醒来，便逃离了那里。但不幸的是，后面发现已经怀上了他。
娘亲起初也是不想要他的，而后却又想到，孩子是无辜的，一时心软留下了他。
而这一留，就给她招来了灾祸。
皇后为了扶持她自己的儿子上位，暗地里谋杀了不少不是她生的皇子。
结果越查越多，查到了还有一个流落民间的皇子，就是他。
也因此，他的娘亲被禁卫军抓入宫中，被生生虐待致死。
但哪怕直到死亡，他的娘亲也依然是没有吐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