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差提前回家，推开那扇厚重的红木大门，我闻到空气里熟悉的冷香。是沈行舟常用的那种，清冽，疏离，就像他这个人。
按理说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公司，或者在某个他必须出席的社交场合，但今天，家里却异常安静。
我提着行李箱，走到客厅，一眼就看到茶几上随意扔着的文件，以及旁边翻开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赫然是一份婚姻财产协议草案，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醒目的数字，以及关于婚内资产划分和家族信托受益权的条款。
我心猛地一沉。
这并非第一次看到类似的文件，沈家这样的豪门，联姻从来不是儿戏，婚前协议、婚内资产隔离是基本操作。
1
但我没想到，他会把草案随意丢在公共区域，仿佛根本不在意我是否看到。
更让我窒息的是，草案旁边压着一叠照片。
是我的照片，但不是生活照，而是我参加各种活动的侧拍，标注着我的学历、工作经历、甚至社交圈分析。
旁边还有一份手写的评估报告，字迹是沈行舟助理的：温星怀女士，名校法学博士，知名律所合伙人，家世清白，社交能力强，符合沈家对联姻对象的要求，是目前沈总最合适的策略性伴侣。
策略性伴侣。
这个词像一把冰冷的刀，准确地刺入我心底最不愿意承认的角落。
我们结婚三年，在外人眼里，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是他事业上的贤内助，社交场上的完美女伴，他是我事业发展的强大后盾，是我跃升阶层的坚实跳板。
我们有体面的婚姻，相敬如宾，从未有过激烈的争吵，甚至连大声说话都少有。
可只有我知道，这桩婚姻就像一个精美的玻璃罩，困住了我，也隔绝了真正的生活。
我还是没哭没闹，如同过去三年里无数次面对他无视和冷漠一样，我安静地将文件和照片放回原位，仿佛从未看到。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继续扮演好这个完美的沈太太角色，直到永远。
可没人知道，就在这次出差中，我遇到了一个人，让我第一次尝到了自由呼吸的滋味。
我决定，我要挣脱这个牢笼。
2
五分钟后，沈行舟从书房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熨帖的衬衫和西裤，一丝不苟。
他看到我，眉毛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像是在评估一个意外闯入日程的变量。
回来了不是说明天吗。
他的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
我望着他，语气尽量平静：工作提前完成了。
嗯。
他走到我面前，却没有像寻常夫妻那样给我一个拥抱，只是微微颔首，眼神落在我身后的行李箱上：下次回来提前说一声，家里的日程安排需要协调。
日程安排。
在他眼里，连我的回家都是需要被安排进他严丝合缝的日程表里的一个项目。
茶几上的文件，你看到了
他忽然问，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审视。
我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什么文件我刚进门。
沈行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扫描我的表情，试图找出破绽。
片刻后，他移开视线，淡淡地说：没什么重要的，一些公司事务，你先去休息吧，晚上有个饭局，你需要陪我出席。
然后，他转身走向餐厅，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口，我立刻拿出手机，给那个人发去消息。
【我到家了。】
消息很快回复。
【看到文件了吧直接跟他谈，别再拖了，好不好】
我只好耐心地敲字解释。
【谈很容易，但这桩婚姻牵扯太多，不是说散就能散的。沈家要面子，我更要全身而退。】
【如果我直接提，会很被动。他会利用舆论、家族压力，甚至我的事业来绑架我。】
【所以，我必须让他主动提出结束。】
【他选择我，是因为我符合他的策略要求，懂事、体面、能配合。】
【我接下来只要不懂事、不体面、不配合，他很快就会主动斩断这段关系的。】
我敲字解释了好一会。
他才勉强接受我的方案。
但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从现在开始，你不能让他再靠近你，连敷衍的亲吻都不行！】
我心里一暖，噗嗤一笑。
【放心吧，从现在开始，你前夫哥已经丧失了靠近我的权利。】
3
晚上，我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亮色礼服出现在饭局上。
沈行舟的脸色从看到我的那一刻起就有些僵硬。
他习惯了我穿那些端庄、低调、能完美融入他社交圈的礼服，而不是这件在人群中过于醒目的设计。
饭局在一家私人会所的包厢进行，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坐在沈行舟身边，没有像往常一样温婉地微笑，适时地递话，而是全程低头玩手机，偶尔发出一两声笑声，引得同桌的人频频侧目。
沈行舟的腿在桌子下轻轻碰了我一下，带着警告的意味。
我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然后继续我的不懂事表演。
当一位太太问起我最近的工作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谦虚内敛，而是夸张地描述了我在出差中遇到的趣事，甚至提到了那位让我感到放松和快乐的同行。
沈行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就是这样，仗着沈家的权势和财富，觉得他给予我沈太太的身份，就是对我天大的恩赐。
所以，我哪怕有一点点地方不符合他预设的完美妻子形象，他就会感到不悦。
果不其然，我给那个人发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没敲完呢。
沈行舟就借故起身，将我叫到了包厢外。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是克制不住的怒意：温星怀，你在做什么这点场合规矩都不懂了
我望着他，眼神清澈得让他有些意外。
我决定朝着不懂事、不体面的路上狂奔。
沈行舟！我告诉你，我受够了！
我忽然觉得这句话还是有点不够刺激。
我决定再不懂事一点。
我受够了每天活在你的日程表和社交圈里，扮演一个完美的提线木偶！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感受！
沈行舟呆站在原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不能怪他，毕竟在此之前，我扮演了他整整三年的温顺妻子。
在他眼中，别说我在饭局上玩手机，就算我当众顶撞他，他大概都会觉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大概过了五秒。
沈行舟回过了神。
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却没再看我一眼。
他拿出手机，走向走廊尽头。
喂，张秘书，启动B计划。对，就是那个……让温星怀名下的几个项目，暂时遇到点‘小麻烦’。
挂断电话，他仍没看我一眼，整理了一下袖口，转身走回包厢。
4
不出我所料，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律所管理合伙人的电话。
我的几个重要项目，突然出现了各种阻碍——合作方临时变卦，审批流程无限期延迟，甚至连一些已经签好的合同都面临被撕毁的风险。
虽然对方说得冠冕堂皇，但我心知肚明，这背后是谁在施压。
沈行舟没有直接跟我联系，他甚至没有提昨晚饭局的事，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他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告诉我，他随时可以切断我的羽翼，让我一无所有。
他以为，我是一个贪恋沈太太身份和随之而来的资源的女人，只要感受到失去的威胁，我就会乖乖回到他身边，重新戴上那副温顺的面具。
可真实的我，却并不是他眼中那样。
我的事业固然重要，但我更看重的是它的独立性和自我价值的实现。
沈行舟除了享受我的体面和配合、享受我在社交场合为他带来的光环以外，对我的事业细节和个人追求却从不关心。
这几天，我并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去求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
我照常上班，处理着那些小麻烦，虽然过程异常艰难，但我没有放弃。
我甚至有更多的时间和那个人联系。
他叫顾尘，是一名独立建筑师。
我们在一次国际建筑展上认识，他参展的作品充满生命力和人文关怀，和沈行舟那种冰冷、宏大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
他的家境看起来很普通，穿着随意，但他的眼睛里有光，谈论起建筑时，那种热情和纯粹深深吸引了我。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真正的我，那个在沈太太光环下被压抑的我。
【沈行舟开始动手了，切断了我一些项目。】
我给他发消息。
【我猜到了。他以为这样就能逼你回去】
他很快回复。
【他一向如此。习惯了用资源和权力控制一切。】
我打字。
【别怕。】
屏幕上跳出他的回复，只有两个字，却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
【我当然不怕。】
我敲字，嘴角带着笑意。
【我只是觉得，他的手段还是这么无趣。】
【无趣】
他回复。
【或许他只是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他永远不会知道。】
我心里想。
他要的是一个符合他标准的工具，而我要的，是自我，是自由，是能与我并肩同行、一起感受生活的人。
那晚顾尘在电话里对我说的话，让我更加坚定了决心。
5
我自然不是在纠结沈行舟的手段有多无趣，对于他这种将婚姻视为交易的人。
他的任何手段都不会影响我彻底挣脱他的决心。
我只是觉得，他越是这样用力地控制，我越能清晰地看到，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事实也是如此，距离他让我的项目出现小麻烦已经过去五天。
没能等到我求饶的他，竟然没有做出任何下一步举措。
这五天里，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在想什么，又准备做什么，我全然不知。
想着总是这么坐以待毙不是办法。
我给圈子里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姐妹发了条消息。
我想通过她，了解一下沈行舟那边的情况。
她是沈行舟圈子里为数不多的能跟我说得上话的人，虽然我知道她也很难完全站在我这边。
【木木，我想跟你打听个事，行舟最近怎么样他有没有提过我们的事】
很快，木木就回复了。
【星怀姐，舟哥这几天脾气不太好，脸色一直阴沉着，他大概是没想到，你这次这么硬气。】
我打字追问。
【那他有没有提过要结束这段关系】
……
一家高级私人会所的包厢内。
随着木木将温星怀发来的两条消息展示在众人面前。
原本由于沈行舟心情不佳而导致的沉闷气氛，顿时被一声声议论打破。
哈哈，温星怀这是怕了怕舟哥跟她提离婚
肯定的啊，不然她问木木干嘛还两次问会不会提分手。
舟哥厉害啊，拿捏得死死的，那天晚宴上发那么大的脾气，这才几天啊，就绷不住了！
咱们得跟舟哥好好学习，这叫精准打击，打蛇打七寸！
高明！
听着周围人的赞叹，沈行舟原本阴沉的脸色稍稍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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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他端起酒杯，浅浅啜了一口。
舟哥，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要不要给她个台阶下星怀姐那天，虽然有点出格，但毕竟是女人嘛，闹点小脾气，吃点醋，也正常。
沈行舟不屑地扫了一眼说话的人。
台阶她配吗
说话间，沈行舟拿起身边的手机，点开一个相册，里面是一些他和一位年轻女艺术家在画展上的合照，姿态亲密。
木木，你把这些照片发给温星怀，再告诉她，我今晚会出席这位苏小姐的画展，并且会正式介绍她给朋友们认识。
话落，沈行舟放下手机，眼神冰冷：告诉她，我沈行舟，不缺一个沈太太。
木木自然不敢忤逆沈行舟，虽然心里替温星怀感到不值，还是硬着头皮拿起手机，按照沈行舟的吩咐一一照做。
7
我原本躺在床上，为那些被搁置的项目感到一丝烦躁。
姜瑞雪却接连发来两条消息。
看完消息，我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蹦起。
沈行舟终于肯把他那层冰冷的面具撕下一点了。
虽然从木木给我发过来的照片里，我大概能猜出。
沈行舟应该是误解了我之前给木木发的那两条消息的动机。
他以为我是在试探他的底线，害怕被抛弃。
甚至，我还能猜到。
沈行舟让木木跟我说他要介绍新朋友，只是想击穿我最后的心理防线，想让我快点向他低头认错。
但这些并不重要。
因为，沈行舟这个人太看重控制和秩序了。
就像我想跟他结束，也要等到他主动提出一样。
他把掌控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表现出要换人，后面我只要不再去找他，不给他任何反应，他为了维护自己的掌控感和面子，就算后悔到想要上吊，都绝无可能主动回头。
所以，我现在只需要从他家里搬走。
我今后的人生，就跟他再无瓜葛了。
想到这，我想也没想给顾尘发过去消息。
【我和沈行舟，要结束了。】
【给我地址，我去找你。】
8
会所包厢。
人们还在小声议论着。
你们分析分析，温星怀看到舟哥官宣苏小姐的消息时，会是什么表情
还能是什么表情，哭呗，后悔呗！毕竟沈太太这个位置，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
舟哥这招太绝了，我还以为他会慢慢耗着呢，结果直接亮底牌了！
啥也不说了，舟哥，兄弟们服你！
沈行舟听着众人的吹捧，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然后，他身体向后一靠，神情放松。
两个小时。
最多两个小时。
温星怀就会来求我。
你们信不信
9
我本想让顾尘告诉我他家地址后，就直接打车去他家。
他虽然还在租着工作室，据他说地方不大，堆满了书和模型。
可我一点也不介意。
可顾尘却迟迟没有回我消息。
我正准备给他打电话时，他的回复了。
【我在你楼下。】
推门离开沈行舟的房子时，我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那些昂贵的礼服、珠宝、甚至我习惯用的咖啡杯，都留在了原地。
因为这里的任何东西，都沾染着沈行舟世界的冰冷和束缚。
刚走出楼栋大门，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吉普车停在我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顾尘带着笑意的脸。
去哪儿
他问。
去你那儿。
我说。
行，上车。
我们没有直接去他的工作室。
因为我忽然想去看看他之前提到的一个由老厂房改造的公共图书馆项目。
他说那里是他灵感的来源地之一。
来到图书馆时，夜色已深，图书馆已经闭馆。
我们只是在外围走着。
他指着那些保留下来的工业痕迹，又指着新加上的玻璃幕墙和绿植，眼中闪烁着光芒，滔滔不绝地跟我讲述他的设计理念，如何让历史与现代对话，如何让空间服务于人，让城市更有温度。
我静静地听着，看着他因为热爱而发光的脸，心里充满了宁静和喜悦。
我想起刚跟沈行舟在一起时，我无意间说起对城市更新项目的兴趣。
那会的沈行舟对我还不像后来那样冷漠。
第二天直接让人送来了厚厚一叠相关的投资报告和规划方案。
他得意地问我高兴不高兴。
我说高兴。
可心里想说的却是：我喜欢的只是那些建筑背后的人文故事和设计理念而已。
10
会所包厢里。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气氛渐渐由喧嚣转向沉寂。
距离沈行舟说出温星怀不出两个小时就会来求饶的断言，只剩下不到五分钟了。
沈行舟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喝酒时虽然仍是一饮而尽。
但任谁都从他那愈来愈铁青的脸上看出，他的内心十分恼火。
沈行舟怎么也想不通。
温星怀这个他一手打造出来的沈太太，这次为什么会变得这般脱离掌控
舟哥，别着急。
木木看出了沈行舟的尴尬，小心翼翼地开口：星怀姐她……可能只是想让你去哄哄她
哄她她以为她是谁
沈行舟猛地将手中的酒杯顿在桌上。
她不过是我沈行舟的妻子，一个需要配合我完成家族任务的工具而已！
沈行舟忽然看向木木：你再给她发一条消息！
你告诉她，明天一早，民政局见！
就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发给她，一个字也不能改！
这……
木木有些迟疑，这话太绝情了，完全不留余地。
快发！你是沈家的人，还是她的人
木木知道再耽误下去，沈行舟肯定会翻脸。
她一咬牙，按照沈行舟的吩咐发出消息。
很快，木木就收到温星怀的回复。
沈行舟的耳朵灵敏至极，当即问道：她回什么了
她……
木木看完消息后，脸色变得异常复杂。
沈行舟一拍桌子：快念！别墨迹！
木木深吸一口气，颤声念出：她说，好的，明天民政局见。另外，请沈总的助理，将属于我婚前个人的物品，整理好送到我在城西的律所，谢谢。
霎时间，包厢内的空气像是凝集。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沈行舟的脸上。
原本盛怒中的沈行舟，像是被人浇了一桶冰水。
整个人冰封在原地。
他以为的求饶，等来的却是干脆利落的同意，甚至连个人物品的去处都安排好了。
11
沈行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包厢的。
他满脑子都是温星怀那条简短却充满决绝的消息。
他此刻心里只有一个疑问。
温星怀真的要离开
真的敢离开
焦躁的心情，随着迈巴赫划破夜空的轰鸣声，得到了些许缓解。
不会的！不会的！
她那么看重事业！看重圈子！她离开我以后，沈家在背后的支持就没了！她的项目都会黄！
她也不可能再找到像我这样能为她提供资源的男人了！
呵，哪个像我这么有背景的人，会娶一个家世普通的女人，还放任她在外面有自己的事业
推开家门前，沈行舟深吸了口气。
但很快，沈行舟悬着的心便落下。
因为，他只是向房间内看了一眼，就判断出温星怀并没搬走。
原因很简单。
他送给她的那些昂贵的艺术品、名牌珠宝、定制礼服，此刻都安安静静地摆在原位。
呵呵，她那么拜金，就算真鼓起勇气搬走了，也绝对会把这些东西都带走的！
所以，她还是那个需要依靠我的女人而已，只不过确实是像木木说的那样，偶尔闹了点小情绪罢了！
想到这，沈行舟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好你个温星怀，你还真敢闹小脾气了！
谁给你的勇气
看来我今晚要是不能让你明白谁才是这段婚姻的主宰！
你真是不知道我沈行舟的底线在哪里了！
温星怀，你给我出来！
沈行舟站在客厅，对着卧室突然一声怒喝。
等了片刻，温星怀却没有回应。
沈行舟眸中的火焰犹如被泼了汽油，瞬间升腾。
温星怀，我倒数三个数！
三个数结束，你还不出来向我认错，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后悔今天的决定！
沈行舟声如雷霆，在空荡荡的家中开始了倒计时：3！
2！
1！
0！
沈行舟一脚踢开卧室的门。
可卧室里却空无一人。
衣帽间，书房，甚至佣人房，都没有她的身影。
沈行舟心脏猛地一缩。
他僵立半晌，忽然腮帮一鼓，他决定给温星怀打个电话。
他想问问温星怀。
你是不是疯了！
可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
忍着怒火又打了一次，发现号码还被拉黑了。
咚的一声。
沈行舟将手机摔在地上，两只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温星怀！
你竟然敢拉黑我
12
第二天是周六，我和顾尘度过了简单而充实的一天。
我们一起去了他参与设计的社区中心，那里有孩子们写意的涂鸦墙，有老人们下棋聊天的角落，有年轻人在排练话剧的小剧场。
我看到他如何与社区居民交流，如何蹲下身和孩子说话，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温和与真诚，让我觉得无比安心。
中午，我们随便找了一家街边的小店吃了碗面，味道很好，价格也很亲民。
顾尘说：我喜欢这样的地方，有生活气。
我也笑了，这不正是我一直渴望的吗
不被包装，不被定义，只是简单地活着。
晚上，顾尘没有带我去什么高级餐厅，而是去了他工作室附近的一家小酒馆。
酒馆很小，但很有格调，墙上挂着一些不知名的画作，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咖啡香。
我的工作室就在楼上。
他指了指天花板，嘿嘿一笑：平时工作累了，就下来喝一杯。
我有些紧张：我记得你说你工作室地方不大……
顾尘笑道：是不大，但很舒服，而且……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走进他的工作室，果然地方不大，但却窗明几净，书架上堆满了书，墙上挂着建筑手稿和照片。
角落里有一张干净的单人床。
惊喜呢
我问。
顾尘走到书架前，拿下一个厚厚的本子，递给我。
这是我为你设计的房子。
他眼神亮晶晶的。
虽然现在只是草图，但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把它变成现实。
我翻开本子，里面是详细的手绘草图和设计说明。
有阳光充足的客厅，有能看到星星的卧室，有宽敞明亮的厨房，还有一个小小的露台，种满了花草。
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我曾无意间提过的喜好——比如我喜欢早上在阳光下看书，喜欢在厨房捣鼓甜点，喜欢有独立思考的空间。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沈行舟给我的是冰冷的豪宅和昂贵的物品，而顾尘给我的，是一个关于家和未来的梦想。
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
我哽咽着问。
顾尘轻轻抱住我，下巴抵着我的头顶：傻瓜，我们认识多久了你每次说起对生活的向往，眼里的光都是不一样的。
快入睡时，我的手机开始被沈行舟的消息疯狂轰炸。
这时我才想起，我只是拉黑了他的手机号码，忘记了拉黑他的微信。
我打开微信时，他已经发过来十几条消息。
我冷笑一声，点进聊天框。
温星怀，你什么意思你以为凭你那点小聪明，就能摆脱沈家
明天民政局你敢来吗你以为沈家会让你这么轻易地走
你不是想要你的那些东西吗好啊，我明天就让人把东西打包，送到你律所门口，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离开沈家，还剩下什么！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立刻，马上，滚回家！否则，我让你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
我正看着消息，就听到身旁的顾尘噗嗤一乐。
这人病的好像有点重啊！
我尴尬地看着他：顾尘，我曾经交往了这样一个……伴侣，你会嫌弃我吗
顾尘将我紧紧搂在怀中，抚摸着我的头说：傻瓜，我认识你这么久，自然了解你不是那种人。你选择他，一定有你的理由。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选择了我，选择了一种新的生活。
霎时间，泪水止不住地流出。
我紧紧地反抱住他。
泣不成声。
13
第二天是周日，我原本计划和顾尘一起去看看他正在参与设计的一个社区项目。
可刚醒来，就收到了木木的短信。
【星怀姐，你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舟哥了吗那你以后应该不会再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出现了吧】
【是的，木木，我建议你也早点离开那个圈子。】
【唉，我呀，怕是离不开了，我没你那么大的勇气……今天有时间，见面喝杯咖啡】
就在我准备回消息拒绝时，木木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星怀姐，我们之间也算朋友一场，就当告个别吧。】
我将打好的字删除，随后发了一个OK的手势过去。
木木确实算我半个朋友。
如果连道别环节都拒绝了，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了。
我跟顾尘说明了情况。
顾尘倒是不介意我去道别这件事，只是叮嘱我小心。
上午十点。
我如约来到跟木木约好的咖啡厅。
刚走进门，我就意识到。
我被木木骗了。
她根本不是约我道别。
她是帮沈行舟约我。
14
看到沈行舟坐在咖啡厅，我转身就走。
没走出几步，沈行舟就追了上来。
他抓住我的胳膊。
温星怀！你闹够了没有
我简直要被恶心死了。
使劲的去扯他的手，却怎么也扯不开。
温星怀！差不多就得了！我今天主动让木木帮忙约你，也算给你台阶了！
我气得去打他的手。
你现在只要服一句软，跟我回去，我既往不咎！
我无语至极，转回身瞪着他：沈行舟，我们已经说好了，今天民政局见！
沈行舟克制着怒火：民政局你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你离开沈家，还能像现在这样光鲜亮丽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沈行舟，放手！你现在这样纠缠我，你的朋友们要知道了，你的面子往哪搁
沈行舟嘴角开始狂抽。
我添油加醋道：你可是沈家的继承人，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身边想要嫁给你的女人排队能排出二里地。你要是因为我这个‘策略性伴侣’折了面子，多不值得。
沈行舟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忽然之间，他眯起眼睛：温星怀，你他妈是不是嫌我给你的资源不够多想要更多想要沈氏集团的股份直说！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
我使出平生最大力量，挣脱了沈行舟。
可还没等我转身，他又重新拽住我。
就在我犯难如何才能脱身时，耳畔却传来了顾尘的声音。
沈总，请放手。
15
沈行舟顺着声音看去，原本面对我时强行克制的怒火瞬间涌出眼眶。
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顾尘，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帆布包，看起来和这个高级咖啡厅格格不入。
你他妈谁滚开！
沈行舟厌恶地皱眉，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顾尘走到我身边，将我轻轻拉到他身后：我是温星怀的男朋友，请你放开她。
沈行舟愣在当场。
男朋友
温星怀的男朋友
一个穿成这样，看起来毫无背景的男人
过了几秒，沈行舟忽然大笑，那笑声带着十足的嘲讽和轻蔑。
温星怀，这就是你找的下家一个搞艺术的穷酸你以为他能给你什么是你律所的案源还是沈家能给你的地位
我平静地看着沈行舟，只觉得这人真的无药可救了。
他永远只能看到金钱和地位。
顾尘没有理会沈行舟的嘲讽，他只是站在我面前，像一座山一样挡住了沈行舟的视线和靠近。
沈总，温星怀已经决定结束这段关系。请你尊重她的选择。
顾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行舟哪里受过这种侮辱
被一个他眼里的穷酸挡在面前
他脸色铁青，伸手指着顾尘：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敢管我的事，信不信我让你在京城混不下去！
顾尘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冽。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打开，从中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沈总，这是城西老工业区改造项目的最终中标方案。
顾尘语气淡淡：顾尘建筑设计工作室，负责总设计和执行。这个项目，由市政牵头，纳入了国家重点规划。
沈行舟的瞳孔猛地一缩。
城西老工业区改造项目，那是京城近十年来最大的城市更新项目，牵涉到巨大的政治资源和经济利益，无数大公司挤破头都想分一杯羹。
沈氏集团也参与了竞标，但最终连入围都没做到。
他当然知道这个项目有多重要，也知道能拿下这个项目的设计和执行权，代表着什么样的官方认可和背景。
顾尘没有停下，他继续说：另外，这几年我参与和负责的一些公共项目，包括几个博物馆、图书馆、社区中心，都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好评。我的工作室虽然小，但人脉资源，都在体制内和文化界，和沈总您的圈子……不太一样。
沈行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可以动用家族的力量去打压一个律师事务所，去阻碍商业项目的审批。
但他无法去动一个在体制内、文化界拥有深厚根基，并且参与国家重点项目的独立建筑师。
顾尘的力量不在于金钱，而在于一种更深层次的，他无法触及的势。
顾尘向前一步，轻轻将我揽入怀中，低头吻向我的唇瓣。
我知道顾尘是想向沈行舟宣示主权，用行动告诉他，我不再属于他的世界。
我自然热烈回应，将这三年被压抑的所有情感都融入这个吻里。
眼角余光轻轻一撇。
沈行舟已如一具石化雕像，脸色惨白。
他引以为傲的权力和资源，在这个男人面前，竟然显得如此无力。
16
出租车上，我有些心神不宁。
以我对沈行舟的了解，他绝不可能甘心就这样结束。
顾尘看出我的心事：你是不是担心沈行舟会报复
我点了点头：他这种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失控和被挑战。他可能会利用他的影响力，在圈子里散布对你不利的谣言，或者在你的项目上制造麻烦……
顾尘忽然一笑：我其实倒是挺想他试试的。
我皱了皱眉：为什么
顾尘的脸上仍然带着那种我从未见过的、自信而强大的光芒：他要是真敢动我，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快到顾尘工作室时，我渐渐琢磨出顾尘话中的含义。
沈家虽然财大气粗，在商界和某些领域有很强的势力。
但顾尘所处的领域，是公共项目，是文化建设，是城市发展规划，这些都直接对接更高级别的权力部门。
他的价值在于他的专业能力和他在这些领域建立起来的声誉和人脉。
沈行舟如果试图通过商业手段或私人关系去破坏顾尘在这些领域的根基，无异于是在挑战那些支持顾尘项目的官方力量和文化界权威。
权力永远是社会的最高法则。
很多时候，金钱在权力面前，犹如风中草芥，是毫无重量的。
沈行舟的家底，在顾尘背后代表的势面前，显得单薄而脆弱。
可我太了解沈行舟了。
他本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被家族庇护得太好的公子哥。
他习惯了用钱和势解决一切问题，也习惯了所有人都对他俯首帖耳。
更何况，顾尘真正的背景和影响力，他是不可能完全知道的。
他只会看到一个穿着普通的建筑师，一个他眼里的穷酸，竟然敢抢他的女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他一定会咽不下这口气。
17
晚上顾尘睡着后，我辗转反侧。
想来想去，我决定给木木发几条消息。
【木木，有个事麻烦你一下，我交了一个新男朋友，沈行舟今天也看到了。】
【我这个新男朋友……他的背景和人脉，和沈总不太一样，你要想办法让沈行舟明白，他是惹不起我这个新男朋友的，让他别想着报复的事了。】
【上面的消息你不要原封不动的给他看，不然他肯定会气急败坏的，认为我是在故意刺激他的。】
【你只需要想办法让他知道我男朋友的身份非常特殊，他不能轻易动，就可以了，麻烦你了。】
我发这些消息的目的，自然不是担心沈行舟会闯祸，会伤害到他自己。
事实上，从我决定跟他分手的那一刻，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目的是保护顾尘。
虽然从最终结果上看，沈行舟如果想动顾尘一定会输得很惨。
但在过程中，他如果对顾尘造成了什么伤害，哪怕是一点点麻烦，都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
而我现在跟沈行舟沟通的唯一通道，只剩下已经连半个朋友都算不上的木木。
我希望她能理解我的意思，能够有效地阻止沈行舟的疯狂举动。
18
我不知道木木看到我的消息后是什么反应。
我更不知道木木是怎么跟沈行舟沟通的。
但从事后的结果来看，我的努力失败了。
在我给木木发完消息的第三天。
我正在律所和同事讨论一个复杂的商业合同条款时，突然接到顾尘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很平静。
星怀，我可能要出趟差。
我心头一跳，立刻追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一个之前参与的项目，突然需要我去现场协调一些问题。可能要几天。
顾尘的语气听起来过于轻松，让我更加不安。
是不是沈行舟
我直接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顾尘叹了口气：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我能处理。你照顾好自己。
我风驰电掣的赶到顾尘的工作室时，那里已经围了一些人。
是顾尘工作室的几个同事，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官方的人员。
顾尘正在和一位穿着制服的领导模样的人握手。
看到我，顾尘走过来，眼里带着歉意：抱歉，本来不想让你担心。
到底怎么了
我拉着他的胳膊，语气急切。
顾尘轻轻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冷静。
然后他低声告诉我。
沈行舟确实动手了。
他没有用街头流氓那种手段，那太低级了，也容易留下把柄。
他利用家族在建筑行业的资源和人脉，找到了一些和顾尘工作室有过合作的单位，试图通过撤资、断供、甚至恶意诉讼等方式，给顾尘的项目制造麻烦，试图搞垮他的工作室。
其中一个项目，就是顾尘口中需要他去协调的那个。
沈行舟试图通过一些不正当手段，让那个项目停摆，从而影响顾尘的声誉。
然而，沈行舟没有想到的是，顾尘所参与的很多项目，都带有重要的公共性质和官方背景。
他的工作室虽然小，但背后连接的是整个城市规划和建设体系，以及与之相关的权力机构。
沈行舟的商业手段，一旦触及到这些领域，性质就完全变了。
顾尘没有跟我说他具体做了什么，但我只知道，在他出差的第二天，京城建筑行业就突然展开了一场针对不正当竞争和恶意阻碍公共项目建设的整顿行动。
那些被沈行舟威逼利诱去为难顾尘的合作方，很多都被约谈，甚至被立案调查。
他们都供出了幕后主使——沈行舟。
据说，沈行舟的父亲试图动用一切关系去平息此事。
但那些关系一听是牵涉到阻碍国家重点规划项目，并且是针对一个有官方背景的设计师，无一例外。
连面都不敢见。
19
沈行舟因为涉嫌不正当竞争和商业欺诈，并且对城市重点项目造成恶劣影响，被立案调查的第三个月。
沈家的产业也出现了危机。
网上对沈家议论纷纷。
有的说是因为资金链断裂，有的说是因为洗钱被查了，还有的说是沈老爷子早年起家时的一些黑料被翻了出来。
总之，在危机出现的第二个月。
曾经在京城呼风唤雨的沈氏集团轰然倒地。
沈行舟的父亲虽然没有进去，但却因为资不抵债，变成了失信人，名下所有资产被冻结。
一个以前出行只坐私人飞机的人，未来再想出门，就只能坐绿皮火车了。
后来，我听木木说。
沈行舟在里面知道沈氏集团倒塌后，整个人哭的泣不成声。
他用头一个劲地撞墙，头破血流。
他无法接受自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豪门继承人，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阶下囚。
木木还说。
沈行舟对试图搞垮顾尘工作室这件事，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看起来普通的建筑师，竟然有那种能量。
木木最后带着歉意跟我说。
沈行舟求她骗我去咖啡馆那天，她本来是想拒绝的。
可沈行舟却在她面前哭了。
沈行舟说：我不能失去温星怀，我不能失去沈太太这个身份，我不能失去她带来的那些资源和体面。
木木当时很不解：舟哥，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找到，为什么要对温星怀这么执着
沈行舟说：我跟无数人打过交道，进行过无数次交易，但只有温星怀，让我第一次尝到了那种……完全掌控一个优秀女人的滋味。她那么优秀，却在我面前那么听话，那种感觉……
我听到木木这番话后，没有一丝同情。
相反，我对沈行舟的恶心感更浓烈了。
他至始至终看到的都只是我的价值，我的配合，我的听话，而不是我这个人。
他的爱，不过是变态的控制欲和征服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