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天堂
破碎天堂破碎天堂
卡车在会让人大脑昏沉的烈日里奔腾于沙漠中，微有些颠簸，吹来的也相当地热，甚至带了一如既往的干燥沙子味道。但许是习惯这种环境似的，副驾驶座上的爱莎仍旧能够依靠着窗户入睡。
莫耶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女孩，有些宠溺地咧嘴一笑。他卷了卷自己旁边的升降玻璃窗操控杆，把窗户摇了下来，只觉得在荒漠的热气中能让自己的大脑更加清醒。
虽已经是秋季了，但还是希望不要热到那女孩才好。
正这么想着——莫耶突然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远方的一处沙丘。
那沙丘上卷起连绵黄沙，隐约可以见到其中的坐骑队伍，似乎挥舞着什么东西似的，正在追赶着前头的一个目标。
见鬼，那是我的错觉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莫耶马上就反应过来那不是错觉而是现实——伊琳娜大妈所听说的并非毫无根据的传言，那正是一伙马匪，再标准不过的马匪！
这些天杀的家伙，抓住了老治安官死去的空档期重新出现了！
随着那些人从沙丘冲下，莫耶马上便认清其中一些是已经举着长枪的家伙，只是都带着面罩与风镜，看不清脸。其中几个挥舞着长鞭，不停地想去抽打前面那逃跑的身影，引起阵阵怪笑。而前头那个仓皇的背影则瘦削无比，在狂徒们的队列前显得娇小无助。
该死！爱莎！马上给我醒过来！
莫耶空出手从旁边摸出一把手枪，顺势扯着嗓子把爱莎吼了起来，睡得迷糊的姑娘慌乱地惊醒过来，一眼便看着目光锐利、握着枪的莫耶。她怔了怔，却没有一丝迷惘，而是马上镇静下来，从座位后头的底下抽出了一把猎枪。
用力拉栓，确认弹夹，子弹上膛。
爱莎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她先前对少女所说的话没有一点吹牛成分，全然是真实的。只不过，她还是隐瞒了一点——在当初遇上马匪的时候，她是拿着枪在不停射击那些人的。虽然准头不怎样，但马匪们却很喜欢‘自己去撞子弹’。
在哪边
像换了个人似的，平日爱闹的爱莎沉下了脸来，朝窗户外望去——实际上，她无需开口便已经看见了，那伙嚣张的马匪似乎也发现了这辆卡车，怪叫着骑马向这边奔来。他们拿着的长枪看上去都是老旧的猎枪，除了相对不金贵点，却不是什么太精准好用的枪械。
该死的，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莫耶握着手枪，气得脸色发青。不远处就是军人驻扎的小镇！他们居然在这拦路抢劫搞什么鬼！这些该死的家伙。
别骂了，能不能救下那个人
眼尖的爱莎在风沙中窥见那抹单薄的身影，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她咬着牙，有些请求似地望向莫耶：反正也被缠上，拜托了。
莫耶铁青着脸，却没有开口说话，只因为这会已经有马匪靠近车边——他眼角余光从后视镜里窥见其中一个已经举起枪支瞄准，直接从心里鼓起了一股凶暴的狠劲来。
去死！
莫耶突然一脚踩上离合，把档挂到一档去，随即飞快地踩下刹车，打方向盘，在猛踩油门的瞬间松开离合，让卡车几乎在瞬间转过一个大弯，减下速来地朝外圈飘去——几个马匪躲避不及，瞬间就被卡车沉重的身体撞翻在地。莫耶踩下油门，转头抬枪朝几个临时跑出来的马匪打了几发子弹，也不管打没打中，直接挂回档加速朝沙丘那边开去。
而另一头的爱莎也举着枪，朝沙丘上那些肆虐而来的马匪打了几枪。虽然大部分都成为警示性的落空，但还是有其中一发击中了个倒霉蛋。那马匪从坐骑上跌落下来，顺着沙丘一路往下滚，甚至比那个被追赶的身影还快抵达下头。
那纤弱的身影怔了怔，随即不小心后脚踩上自己前脚跟，一个前倾也跌落下去。后头的马匪们被枪声惊住，不由一时间都勒住了马匹。
其中一个骑着斑点马、戴着骷髅面罩的马匪眼神一凛，从群体中单骑冲出。那些伙伴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想开口却怕打扰到他——那单骑冷冷盯住那摆正身躯朝这头驶来的卡车，手指轻轻摸上腰带，解开了腰侧的枪套扣带。
帮我装子弹。驾驶座上的莫耶把手枪甩给爱莎，双眼冷冽地盯住那单骑身影。爱莎熟练地把猎枪放在膝上，一手接住手枪，拉开了中控台下的储物盒随手捞起一整盒的手枪子弹来，褪出手枪弹匣装起子弹。
一车一马在两个呼吸间靠近到三百米距离，骑手甩开身上碍事的斗篷，整个人像猫一样弓起背来。
莫耶的呼吸变得凝重，眼神也带上一丝焦急。他没有回头，只是紧紧盯着那马匪的动作不动，耳朵却专注地听起了爱莎为自己手枪装弹的声音。
就快了，就快了——额头淌落汗滴，莫耶在心底对自己不停说道。
就快了。
一车一马的距离已到百米之内，就快到大部分手枪的理想射程了。那骑手勒住马匹，朝莫耶的驾驶座侧面跑来，弓起的身体依旧纹丝不动。
好了！
爱莎突然的声音把莫耶注意力唤回，他无声叹了口气，随即眼角余光瞥到爱莎正双手握着手枪，眼神焦虑地递过来。
谢了，小妞。
莫耶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那柔软手掌之上的枪支。他举起枪，飞快对准了驾驶室外的马匪——此刻，两人的距离已经只剩下了二十米。
‘嘭——’
莫耶手上的枪口喷出火焰，车窗破开小洞，裂成一片蜘蛛纹路。
而几乎与此同时的——
那弓着背的骑手也瞬间用脚挂住鞍带，整个人斜挂到马匹右方的驾驶窗死角去。他锐利的眼神紧盯着马匹上头一丁点的视野，紧盯着那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司机，紧盯着那露出错愕表情的男人——然后，右手一抖，翻出了把银晃晃的M1911A1自动手枪来。
‘嘭——’
卡车几乎贴着骷髅面罩的马匪擦了个弯，滑行出了一大段路程，才在远处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静住了，不由自主地同时吸了口气，连那被追逐的、刚从黄沙之下抬起头的纤弱身影也望着卡车怔住，澄明的眸子因难以置信而瞪大来。
唯有那名让人惊叹的骑手自然地直起身来，伸手指了指那呆若木鸡的身影与之前死去的同伴尸体，朝远处发呆的同伴无声下了令。随即的，他才自己驱动马匹朝卡车潇洒漫步过去。
卡车之上，因为惯性撞在中控台上、额头流血的爱莎怔怔看着莫耶，双眸颤抖，愕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跑...
...
莫耶无神地看着爱莎，捂着腹部的手越发无力。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从胃部流出的每一丝疼痛，清楚无比地感受到身体在迅速冰凉下去。
（没想到在西部里第一次感受到冰凉...
...不是在冬天啊。）
他直勾勾地望向爱莎，看着那被吓呆了的可怜姑娘，吃力抬起手来，指向前方。
开车，跑...
...这次你...
...记得，记得要换挡啊。
即便话语说得磕磕跌跌，可莫耶的指令向来强硬——他在最后一次的，深深地凝望爱莎一眼后，就猛然推开了车门，从驾驶座上用尽全力地把自己‘甩’出去。
沉重的身体跌到黄沙上，瞬间耗尽了最后一点生命。
莫耶倒在黄沙上，染血的脸仍带着笑，沉沉闭上了双眼。
而爱莎此刻才终于尖叫起来。
她瞬间失了控制。
她丢开膝上的猎枪，哭泣着的，大叫着的，抽搐着的，费力地挪到驾驶座上去。
她伸出腿，很轻易踩到了还染着莫耶血液的油门上，颤抖着伸手摸到方向盘。她最后回头朝莫耶躺在黄沙上一动不动的身躯望了一眼，脑袋昏沉而熟练地操作卡车，启动起了这庞然巨物。
卡车缓缓起步，而没一会爱莎就‘记得教诲’地换上档，加起速来。她仍哭喊着，连前头的景象都看不见，只知道一边流泪一边死踩油门，任由卡车把茫然的自己带出荒漠边缘。
‘啪嗒——’
像是什么速度极快的东西击破了风，朝着这边袭来，爱莎刚想回头，手上便猛然一疼。她忙定神看过来，才发现自己的双臂已被鞭子缠住，与方向盘捆到一起。
莫耶！
莫耶！救我！
爱莎下意识地开口朝自己最信任的对象求救——然而，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呵，是个小妹妹。哈哈哈哈哈...
...你们可杀了我不少同伴啊。
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沙哑声音响起，爱莎流着泪、机械地转过头去。
在令她心碎的残酷现实最后，她只看见一张骇人的骷髅脸，趴在驾驶窗上——在脱去风镜之后，那双毒蛇般的邪恶褐眸露出了让人胆寒的光芒。
爱莎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那马匪便猛然掐住她脖颈，把她狠狠磕到方向盘上撞昏过去。
随即，他带着邪笑灵活地顺着窗户进入驾驶座，接手了方向盘，径直朝着预计中的方向开去。
抛下一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