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名秦无敌，是令外虏闻风丧胆的飞将军！可在朝堂之上，我却成了一个笑柄。
钢刀刮骨，春梦无痕。
李香君将自己嫁进将军府的那一刻。
就注定了，我的赫赫战功，会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
1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飞将军秦无敌，世代良辅，勇克虏邦，于国有不世之功。
章台人李香君，能文擅舞，风华绝代，特诰封才女校书。
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勿负朕意！
钦此！
宣完圣旨，大太监纪德海，见我面沉如水，纹丝未动，便将绢轴硬塞到了我的手中。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冷到了冰点。
身后的亲兵官将，也都手握兵刃，蠢蠢欲动。
将军！皇上是什么意思莫非硬要将一个残花败柳，许配给将门之后
我看那周厉是酸瞎了心！嫉贤妒能，残害忠良，不如反了他算了！
他定边有功，我家将军也是定边有功。既然他做得了皇帝，我家将军也可做得！
对！反了！
反了！
……
住口！
见副将秦奎又犯起了混，我厉声将其呵止！
反造反谈何容易
且不说麾下之军与众生黎民，光是我身后的五百亲兵，又有几人能够活到最后
传令下去！备三书六礼，三媒六聘！
明日一早，迎娶李香君！
我死死地攥着明黄色的绢轴，强压下喉部的哽咽。
将军！
我的话音刚落，秦奎又是第一个跳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我的小臂。
将军！此事明摆着是在作践我将军府，您可要三思啊！
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我抡起腰间的马鞭，啪地一声抽在了秦奎的肩上。
可他依旧死死地钉在原地，满脸愤慨地同我对视着！
此时，身后的兵将，已经被惊得不知所措，空气也快要冷得凝出了水来。
僵持不下之际，突然，只听院口处传来了一声娇喝：
不必了！我李香君，自己送上门来了！
随后，人随声至。
只见一女子，手持一柄半折香扇，身穿云肩袖衫，凤冠霞帔。兀地出现在了内院之中！
她明眸泛光，朱唇秀启，泪花闪动间，透散着满脸的英气与决绝！
唉！也罢！
见状，我长叹一声，转身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之中。
……
就这样，省去了繁文缛节，未筹请亲朋同贺，我与李香君，草草地结为了夫妻。
2
自我班师回朝，至今已有三年时间。
当年我辅佐周厉，在凉州边垂，苦战了八年有余。
可没想到，他新君登基后的第一时间，便将矛头对准了我这个发小加战友！
削权闲调也就罢了，他竟然还将名动京城的的歌妓许配给了我！
难道我的战功，不是为他而立的吗
难道我秦家世代浴血，不是在为他周家打江山吗
我心寒啊！
为何要如此待我！
李香君是个出身于青楼的清倌人，虽然卖艺不卖身，可风尘女子的名声，终究是为人所不齿的！
于是，成婚之后，我日益消沉，整日地饮酒买醉。
一日，刚入夜，我正趴在桌上，烂醉如泥地说着胡话。
李香君轻摇着手中的香扇，端着一碗醒酒汤，坐在了我的身边。
可她刚一伸手，便被我一把掀开了手臂。
滚开！本将军容你在此安身，已是大发慈悲！你且勿得寸进尺！
想到她曾在那云雨轩中，饲喂过无数的淫徒恶棍，我的心中顿感一阵恶心！
那副骚姿，那股媚香，还有她身上无处不在的红尘气息，无一不在挑战着我的底线！
将军！香君不是您所想的那种人！香君是清白的！
见我满脸的嫌弃，李香君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清白你觉得我会信，还是朝堂上的滔滔众口会信
香君不管！香君只知生是卿人，死为卿鬼！
别天真了！一入红尘深似海的道理，你比我更清楚！
经她一闹，我酒兴全无。
甩下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便一头扎进了寝房，不再与之纠缠。
那一夜，李香君在书房里哭到了天亮。
或许是认了命，自那以后，她再没进过我的书房。
3
自凯旋回朝之后，虽然我被释了兵权，可每日的早朝，还是要正常列席的。
因为，看不到我颓废的样子，皇帝周厉的心里，是不会踏实的。
秦爱卿，凉州已定，你我的夙愿，终得实现啊！
周厉从战报上移开了目光，满怀深意地看向了我。
不知你有何感想啊
全靠圣上苦心耕耘，末将不过是出了些蛮力罢了，功如蝉翼尔！我冷冷道。
秦爱卿过谦了！
见我识趣，周厉的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可紧接着，我的死对头蒋泰却跳了出来！
启禀陛下，边疆平定，江山稳固，臣有一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厉料想到蒋泰没憋好屁，顿时又来了兴致！
但说无妨！
臣听说，秦将军夫人的惊鸿舞，名动京城。她若能移驾献舞，岂不是锦上添花
蒋大人所言极是！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蒋泰的一句话，不仅正中周厉的下怀，在当场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满朝的阿猫阿狗，都纷纷地捧起了臭脚！
见此情景，我强压下愤怒，死死地盯着周厉，想看看他到底会作何定夺。
辱我清誉也就罢了，难道他还会亲手揭开我的遮羞布不成
想那周厉自登基以来，性情大变！逐渐被权力蒙住了双眼。
一众旧部，贬的贬，杀的杀。
如今，朝中早已成了佞臣的天下！
他不仅忘记了先皇的嘱托，更忘记了最基本的礼义廉耻。
将我这个生死相随的挚友，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平日里讥讽打压也就罢了，如今难道还要借一个佞臣之手，抹杀掉我最后的尊严吗
然而，周厉果然是周厉！
见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邪笑，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还未等他点头默许，我的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李香君在两个宦官的带领下，缓步登上了朝堂。
民女李香君，参见圣上！
她刚一站定，伏身便拜！
那股卑躬屈膝的劲头，让我丢尽了颜面！
她竟然穿着出嫁时的衣服！
满头的金钗翠饰，仿佛在招摇着妓女上位的欣喜！
李香君！你少出来给老子丢人现眼！
我秦家好歹也是忠烈将门！岂容一个女眷如此招摇过市
我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拉着她就要走。
可她却一反常态，一把甩开了我。
转而又平静地将我推到了一旁。面带微笑，言语也不卑不亢。
将军请息怒！秦家世代忠良，无数先辈血洒疆场都未曾有过怨言！
我区区一个女儿身，岂能为了一支舞而避迹藏时呢
说着，李香君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便直接动了起来！
在满朝文武的注目下，她的一袭纤影，凌波而起。
大氅卷起为水袖，裙裤旋飞作涟漪。
仰颈抬手起香风，俯身折腰金钗镝。
顾不得我愿不愿意，满朝文武发出了阵阵的惊呼！
蒋泰被水袖抽开，都默不作声。
周厉被裙裤扫到，都没有怪罪。
在场的所有人，都深深地沉醉在了她的舞姿之中！
然而，渐渐地，我却看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李香君的目的，似乎不只是献舞那般单纯。
乘风踏月之间，她距离周厉越来越近！
突然，就在她快要临近龙桌之时，只听咣当的一声巨响！
李香君的舞步戛然而止！
只见一个青黑色的铁板，从她的怀中，落在了地上。
丹书铁券！
蒋泰和周厉离得最近，第一时间看清了此物的真容！
满朝文武听到二人的惊呼，顿时大惊失色！
先皇赐予我将军府的丹书铁券，竟然被她带到了朝堂之上！
大胆！
周厉见状，仿佛吃了死孩子，气急败坏。
可虽然龙颜大怒，却似乎又找不出发泄的由头！
朕邀你献舞，你带来丹书铁券作甚！
李香君，微微一笑，没有答话，转而看向了我！
陛下请息怒！贱内出身卑贱，不知礼数。惊扰圣驾，还望恕罪！
我连忙上前请罪！
是啊！陛下！秦将军教妻无方，轰回家多加管教便是！切勿扰了您的兴致啊！
见我回过闷来，一向隐忍的七王爷也站了出来。
他冲周厉身旁的大太监使了个眼色，推着我们夫妻便往外走！
大太监纪德海立马会意，挥手换来两个侍卫也跟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将丹书铁券放到了龙桌上！
……
这一次，或许是铁券丹书的缘故，周厉罕见地没有纠缠！
4
你为何如此莽撞
刚回到将军府，我便质问李香君，言辞激烈。
可她却并未急着回答，一双秀目直勾勾地盯着我。
僵持了十息有余之后，见我依旧不明就里，她竟猛然扯下了墙上的战刀！
将军若是怪罪！香君以死谢罪便是！
说着，她举刀，朝着脖子便抹了下去！
慌乱之下，我连忙一把握住了刀身！夺过甩了到了一旁！
你糊涂！
我糊涂到底是我糊涂，还是将军你糊涂！
李香君一反常态，目眦决裂！可紧接着，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呜！太监来请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被将了军！
我是去替你抵命的！你没看出来吗
若非纪公公传了话，我岂敢那你的宝贝铁券丹书当挡箭牌
呜呜呜……
她撕心裂肺的吼了几句，便不再说话。伏在我的脚下，哭成了一个泪人。
此时的她，早已没有了朝堂之上的神采，仿佛精气被消耗殆尽。
见此情景，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母亲随父亲而去的一幕！
那伤情，那凄凉，那决绝，简直如出一辙！
我的心中剧颤，如遭雷劈！连忙坐下，将她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哽咽之下，变得语无伦次。
香，香君！对，对不起！
这是自成婚以来，我第一次同李香君亲密接触。
她的手冷冷的，可身子却很温热。
头上的三千青丝，抚在我的脸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抽泣起伏胸口，碰在我的身上，荡涤着我茫然的心绪。
过了许久，她都没有停止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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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对坎坷的命运，充满了委屈。
又似是对积久的苦闷，感到了绝望！
渐渐地，我的眼中也有泪水夺眶而出。
是对自己不解风情的悔恨！
也是对她情绪崩溃的深深共鸣！
就这样，我抱着她，心乱如麻之间，早已忘却了时间。
心中那冰冷的陌生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干柴烈火！
……
秦无敌！
夜幕时分，李香君屈卧在我的床榻中，轻声唤了一句我的名字。
闻言，我立马翻身抱住了她，重重地喘着粗气，没有作答。
你真傻！
她轻轻地抚摸着我手上的刀伤，甜蜜的脸上，丝毫没有了翻雨覆雨后的疲惫。
我同你说过，我是清白的，这下你相信了吗
她的声音很柔弱，却字字冲击着我的心灵。看着褥上的一抹殷红，她一头深扎进了我的怀里。
香君，是我不好！
感受着汗液的交融，我心中的欲火，被她炙热的体温再度点燃。
慢一点！你——
她刚要开口，便被我封住了嘴唇！
缠绵之中，她轻抵住我小腹的玉手，很快便收了回去！
翻完云来又覆雨，腾过蛟来再起凤。
意乱情迷不知倦，春心似与旧时同。
……
就这样，直到月挂柳梢头，我和香君才缓缓地分开身，穿上了亵衣。
此时，下人早已在书房中备好了酒菜。刚一入座，她又是先开了玉口。
将军，你终于肯让香君上桌了。
香君！我真的知道错了！之前的事，你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想起自己之前的做派，我顿感一阵难堪。可香君却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猛吞了一口酒，含情脉脉的看着我，继而说道：
香君就要提！不仅要提将军，还要提自己！
将军不是说过吗一入红尘深似海！
香君想把自己的过往，讲给将军听！
……
说着，推杯换盏间，香君给我讲起了她的过往。
5
我是李香君，艺名叫香君，本名也叫香君。
我的故事，要从十一年前说起。
那时的我，还是凉州巡抚的女儿。
乾平二十二年，边疆战事吃紧，凉州岌岌可危。
就在父亲焦头烂额之际，朝廷派来了增援的部队。
那一日，整个凉州城张灯结彩。
援兵的到来，让百姓们心中的恐慌一扫而空。
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地走入了城中。
我站在父亲身旁，欢呼雀跃！
李大人，别来无恙！
那位将军刚一下马，便同父亲打起了招呼。
他脱下战盔，稚气未脱的脸上，却生着一双饱经沧桑的眸子。
他转而冲我露出的微笑，成了战火岁月中，最温馨的一幕。
随后，他的到来令岌岌可危的形势，得到了迅速的逆转。
不到一年的功夫，外虏的大军便被推出去上百里！
将军平日都住在军营里，只有商谈公务的时候，才会偶尔来到我家。
每一次，我都躲在角落里偷偷的看着他。
渐渐地，我对他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情愫。
若非身处战争岁月，一向冲动的我，极有可能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再随后，随着外虏的不断增兵，朝廷又派来了一位皇子督战。
由于父亲不敢托大，经常前往军营述职，所以将军来我家的次数少了许多。
渐渐地，我患上了相思病。
那时的我刚刚及笄，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念而不得之下，只能夜夜抚摸着自己将熟的躯体，带着幻想入梦。
就这样，又熬过了两个年头。
随着战局的日益稳定，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突然降临到了父亲的头上。
佞臣向皇帝进了谗言！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父亲便被草草的杀了头！
那时，我的天塌了！
由于凉州已属边塞，已无处可流放。
我家的一众女眷跑的跑，被卖的被卖。
娘亲自尽之后，我便被辗转卖进了青楼。
从此，我那青涩的幻想，逐渐被遗忘。
五年后，自幼擅舞的我，已经成了名动京城的舞妓。
或许是心中一直存有一丝幻想的缘故，我一直守身如玉，坚持卖艺不卖身。
任凭他们如何威逼利诱，我都把自己保护的很周全。
那时，我经常会梦到，有一天周氏皇朝倒塌了，将军变成了庶民，庶民又遇到了逃跑的舞妓！
……
然而，虽然我梦中的幻想逼真无比，可我怎么也不会料到，缘分竟是如此的奇妙！
新君的一个小把戏，竟然圆了我做了十一年的美梦！
那一年，我二十二岁，嫁进了将军府！
是我自己，把自己送过去的！
6
香君讲完了自己的故事，我愣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
你为何不早说
看着她甜笑的脸上满是泪痕，我的心中百味杂陈！
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想让自己满腔的热血，赶紧融入她冰冷的心中。
七年了！
这七年中，她到底经历了多少凄苦！
这七年中，她为了守身如玉，到底付出了多少艰辛！
而我，此前却是那般待她！
将军，你不必伤怀！香君能有今天，已经足够幸运了！不是吗！
香君起身坐到了我的腿上，将我的头揽在怀中，紧紧地抱住！
半坛烈酒下肚，她身上的清香，夹杂着酒气，在我的鼻腔中，晕成了一股浓郁的沉醉感！
将军，我好幸运！
将军，我好幸福！
将军，我好——
突然！
一阵破空声过后，香君的柔音戛然而止！
一股炙热的粘液，透过她的亵衣，洇到了我的手上！
有刺客！
快！抓刺客！
……
院中迅速乱成了一锅粥！
香君！不——
来人啊！快请大夫！
快给老子请大夫！
香君的后胸，被一只袖剑射中！
猩红的血液，透过亵衣，将我的手灼得一阵剧痛！
香君，你不要怕！有我在，有我在！
有我在谁也带不走你！
你别怕，你别怕！
香君！夫人！
你别怕，呜呜，你别怕！
我急得慌了神！这是我一生中最无助的时刻！
看着香君脸上的痛色，逐渐被一股睡意所取代。
我心中的急切，又逐渐变成了绝望！
噗！
我的喉部，瞬间涌上了一股腥甜！
朦朦胧胧间，我看到大夫抱着药箱冲了进来。
先救她！我指了指李香君。
可紧接着，我的突然眼前一黑，立马失去了意识！
……
将军！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听见下人的一声呼唤，我蹭得一下窜了起来！
香君呢夫人呢
我抓着他的衣领，疯狂地摇晃。直到他惊恐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床榻，我才缓缓松开了手。
香君！
我摇摇晃晃地冲了过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可还未来得及细看，大夫便将我一把拦了下来！
将军勿急！夫人情况还不稳定，请勿惊扰！
况且您急火攻心，也需静养！
……
直到大夫同我讲明了情况，我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此时，我的亲兵均已到位，见迟迟无人进来禀报，我便料到，贼人并未落网。
我强撑起一口气，徐步走出了房门。
可刚一到到院中，我发现七王爷竟也位列其中。
秦将军！夫人情况如何
还未等我开口询问，他便率先开了口。见我满脸的戒备，没有答话，七王爷又紧接着解释了起来。
将军不要误会，本王是一路追着刺客，来到的将军府来！
那刺客最先行刺的，是本王！
莫非……
听完七王爷一连串的言语，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快请，七王爷！请移步书房一叙！
兹事体大！来不及寒暄，我连忙将他迎进了屋中！
7
入座之后，七王爷仔细地端详着那柄袖剑，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他要对我们下手了！
闻言，我也随之叹一口气！
那你为何还要在朝堂上出手相助
我选择独善其身，就能逃得掉吗
七王爷说着，嗤笑了一声！言语之中，满是悲哀与无奈！
当年征战之时，我们二人曾是周厉最忠诚的左膀右臂！
曾多次冒死救过他的性命！
可他登基以后，却反而将我们逼上了绝路！
赐婚的那日，秦奎闹着要造反，我竟然还对周厉心存幻想！
可如今，一语成谶，我竟别无选择！
真是可悲！
此物出自御林军！
我指着袖剑，咬牙切齿地说道。
虽然改变了形制，可那箭柄和箭头的材质，我不会看错！
御林军有三万众！找出刺客谈何容易！
七王爷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就要看七王爷你有没有诚意了！
你若是能处理掉蒋泰，我自有办法控制住御林军！
说着，我掏出了半个虎符，重重地放到了桌上！
若是七王爷能从蒋泰手中，夺来另外半个虎符。
虽说难以调动御林军弑君，可若想令宫中守备空虚，还是可以做到的！
甚好！既然将军早有准备，本王也不再藏拙！凯旋宴上，碎杯为号！
随后，详细地制定好计划，七王爷便匆匆地离开了将军府。
我握着那半个虎符，回想起父亲生前未雨绸缪留下的后手，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当年大哥战死疆场之后，先皇只是象征性的追封了个忠毅侯的谥号，便将他的尸骨草草安葬在了边塞！
虽然，自古男儿以报国为荣，但帝王家视疆土大于一切的理念，多少还是会让人寒心！
所以，父亲选择在宫中埋下了一个棋子。
直到他重伤临终之际，才交代于我，以在必要的时候，护我秦家周全。
如今，将军府已经没落，皇帝不仅削了我的兵权，还要取了我的性命。
我便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
毕竟，如果没有周厉的授意，蒋泰再猖狂，也不敢有刺杀我和七王爷的想法！
我看着香君苍白的面容，不禁感叹造化弄人！
周厉为了羞辱我，赐给我的便宜夫人，没想到却成了动荡朝野的引子！
人都说，自古红颜多祸水！
那么好！老子就偏要冲冠一怒为红颜！
8
此后，整整三日！我寸步不离地守在香君的榻前。
她醒来的时候，见我毫发无损地样子，精气神都在无形之中提升了几分！
将军！切莫冲动，不要为了香君做傻事！
香君果然聪慧过人，见我一身戎装，全副武装的样子，已经将我的心思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夫人，我不愿一生都活在耻辱中，更不愿你再随我受一丁点的苦！
不要阻拦我！我最后的机会，还是你用生命换来的！
好好养伤，待到了凯旋宴上，再来他一支惊鸿舞，给本将军助助兴！
说着，香君的眼角，悄然流下了两行清澈的泪水。
她没有再阻拦，目光之中的英气与决绝，又如往昔般绽放！
此后的三个月，我没再上过早朝。
据七王爷说，任凭蒋泰如何编排，周厉都没再有过动我的心思。
七王爷对此感到疑惑，可我却心知肚明。
由于先皇驾崩得突然，凯旋宴足足推迟了三年之久。
周厉为了将自己的丰功伟业昭告天下，早已心痒难耐！
在凯旋宴上，将我踩在脚下，撤职法办，对他来说，才真正算得上是功德圆满！
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我并非表面上那般逆来顺受。
就连他赏赐的屈辱，也在机缘巧合之下，变成了一件幸事！
在香君养伤的三个月里，我仿佛变了一个人。
随着她伤势的好转，我渐渐喜欢上了听琴赏舞。
累了，有佳人相伴饮酒，乏了，有贤妻伴睡左右。
若非还有大事要做，孕得个一儿半女，也是不无可能！
只不过，大计未成，温柔乡我暂时还不能久留。
嘉道三年，八月初十。
虽说此时已经入秋，可太阳依旧如夏日那般毒辣！
一大清早，大太监纪德海再度来到了将军府。
本以为他是来通知宴会事宜的，可看到他身后跟着的七王爷，正挂着一张铁青色的脸。
我的心里顿时燃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凯旋宴在即，特请将军夫人前往宫中，协理歌舞事宜！
这一次，不是圣旨，而是口谕！
夫人伤势未愈，恐难胜任！公公请回吧！
我虽然不愿迁怒于纪德海，可右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佩刀的刀柄。
莫非是周厉有所查觉，想要拿李香君当人质
将军勿急！皇命难违！夫人进宫之后，老奴会护其周全，切勿冲动啊！
纪德海深知，我已然处在了失控的边缘，连忙露出了满脸的恳切。
然而，我依旧冲他摇了摇头。
不是我不信任纪德海，而是我绝不会拿香君的性命去冒险！
若公公执意要如此的话，本将军也要求一同进宫！
纪德海闻言，面露难色，回头看向了七王爷。
七王爷仿佛早就料到，我会有此反应，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几分。
本王此次造访，正是受圣上所托，邀将军入宫的！
9
整整三个月没有出过将军府，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周厉不惜顶着劳民伤财的骂名，硬是将初秋的都城，装点成了一片繁花似锦的春景。
一路上，我都紧紧地握着香君的手，心里揣度着周厉的意图，从而显得有些心猿意马。
将军不必担忧，不要忘了，您还要拿香君的惊鸿舞助兴呢！
临别之时，香君含情脉脉地对我安抚道。
不知是天生的乐观使然，还是在强撑着一口气，她似乎比我要镇定得多。
说着，便转身走进了乐宫，那步伐比我出征时都要稳健！
得此一妻，夫复何求啊
见此情景，七王爷在一旁感叹不已。
似是又被勾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满脸的诗失意落寞。
王爷还没忘了她吗
本王若是能忘，也不会有今天，不是吗
七王爷远望着宫墙的最深处，答了我一句，便不再开口。
那种爱而不得，纠缠不清的事，我也只能点到为止！
不一会的功夫，我们二人在沉默中，已经行至了御书房外。
面见周厉的时候，七王爷已经整理好了思绪，又变回了那副呆板的模样。
复命过后，便转身退了出去。
秦爱卿，无需多礼！
周厉罕见地扮起了贤主的模样，我刚要行礼，便被他扶到了座位上。
热情的表现，让人察觉不到丝毫的异常，就连言语都是开门见山！
朕召你入宫，是想将宴会的布防事宜托付于你！
周厉说着，向身后的大太监交代了几句，随手向我抛出了一物！。
虎符你拿去！
周厉死死地盯着我，话音刚落，又突然暴喝了一句：
秦无敌！你要造反！
见状，我猛然站起了身！可紧接着，便又恢复了镇定。
既然造反的事已经挑明，我索性做出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我点了点头，一个箭步冲到了周厉的身前！
是又如何
说吧！朕知道，老七造反是为了婉灵。那你呢你为何要反
周厉见我没有丝毫的隐瞒，竟然没有一丝的慌乱。
周厉！你欺我辱我，我都可以忍！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伤到了香君的性命！
好啊！好啊！一个亲兄弟，一个好战友！竟然都要为了女人，同朕兵戎相见！
说着，周厉猛地拍了一下桌案！
御书房的暗处，倏地冲出了几十号御林军！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几把钢刀架住了脖子！
周厉显然早有准备！
见我被制住，立马又大手一挥！
将他们都押上来！
随着周厉的一声令下，李香君和七王爷被五花大绑地押进了御书房。
大太监纪德海，也带领着一众御林军，压着一名素袍女子，冲到了我的身前。
婉儿！
七王爷刚一抬头，满脸的决绝，瞬间变作了惶恐！
见周厉抽出了士兵腰间的长刀，气势汹汹地冲向了那名素袍女子
他大吼之下，目眦决裂！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皇兄，求求你！不要伤她！臣弟任凭你处置！
求求你，不要伤她，好不好！好不好！
然而，周厉仿佛对七王爷的哀求置若罔闻，一刀径直刺进了女子胸口！
看着素袍女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逐渐失去神采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
七王爷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拼命地挣扎着，额头青筋暴起，口中含混不清地吼着阵阵的骂辞！
没一会，便同我之前一般，一头昏死了过去！
10
此时，香君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丢了魂。
我曾向她讲过，婉灵与周厉兄弟二人的故事。
可谁也不会想到，周厉冒天下之大不韪，从兄弟手中夺来的女人，竟被他如此残忍的杀害了！
香君，仿佛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不住地冲我摇着头。
脸上故作的微笑，仿佛在告诉我，要想办法活下去！
桀桀，秦爱卿，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对朕不忠的下场！
周厉一脚踢开了婉灵的尸体，转而阴笑着向我恐吓道。
婉灵好歹算是朕的妃子，最后的体面，还是要留的。可对待一个残花败柳，朕可就没有这么大的善心了！
周厉，边说边缓步走向了李香君，脸上强挤出了一丝淫邪的笑容。
周厉！不要忘了你的身份！身为一个国君，你连脸面都不要了吗
我声色俱厉地呵斥道。
脸面哈哈，你有你们这些无能之辈，才会在乎那所谓的脸面！
周厉对我的呵斥不以为然，抬刀抵住了香君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御书房外骤然嘈杂了起来！
沸反盈天的咆哮声，混杂着兵戎交戈的镝音，惊得周厉放下了长刀。
将军！夫人！末将前来救驾！
秦奎的一生长啸，令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知他是如何得到的消息，从屋外传来的声音判断，将军府的亲兵已然倾巢出动！
周厉同我一样，也没有料到援兵会来得如此神速。
且先不管他们是如何得到的消息，光是御林军的层层封锁，宫外的人马就很难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突破！
说！是不是你在从中作梗！
他一把拎起了面如死灰的七王爷，猩红的双眼中满是嗜血！
然而，此时的七王爷已经万念俱灰。任凭周厉如何谩骂与恐吓，一声也不吭！
即便脖子被刀锋割出了血痕，依旧死死地盯着婉灵的尸体。
不多久，室外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
我将军府的五百亲兵，经过了多年的战火洗礼，竟也同数千御林军斗了个旗鼓相当！
虽然危机还未解除，援兵短时间内也难以突破御林军的防线，但我并没有丝毫的惊慌！
只要周厉的矛头不再对准李香君，我便还有机会。
有机会等待蒋泰的到来！
11
有句老话说得好：
风云变幻难预测，
命中定数谁人知
我没有想到，香君的杀父仇人，竟然正是我的死对头蒋泰！
周厉也没有想到，我表面上的垂死挣扎，正是在为暗中埋伏的棋子打着掩护！
我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地拖延时间，就是在等蒋泰到来之后，将他们一锅端掉！
果然，没过多久，
蒋泰带人从侧门冲进了御书房。
满脸焦急的神色，同身上那股烟草的气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刚一进屋，便将佩刀架在了我的项上，口中还满是忠义的说辞！
末将救驾来迟！让圣上受惊了！
说着，他还正了正头上的翎盔，仿佛经历了一场惊天的鏖战，故作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蒋大人，你终于来了！让本将军等得好苦啊！
突然，我的臂膀一松，钳制我的士兵转而将一把长刀塞到了我的手中！
蒋泰，你该当何罪！
我忿然而起！抬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趁着一众锦衣卫向周厉疯狂靠拢之际，我又连忙将香君护在了身后！
周厉，我倒要看看，这个废物能不能护得住你！
我手中的长刀，直指向周厉的面门！
他的表情更加地扭曲，颤抖之下，不知是惊还是惧！
好啊！好啊！秦无敌，你终于向我亮出了屠刀！
可你若是觉得收买了一个小小的士兵，便能扭转败局，未免也太小看了朕！
说着，周厉身旁的锦衣卫纷纷卸下了背上的弓箭，齐刷刷地冲我拉满了弓弦！
放箭！放箭！杀了他们！
蒋泰见形势又被逆转了回去，再度壮足了胆子。
那股狗仗人势的样子，同来时别无二致！
秦无敌，我给你个机会，像个狗一样爬过来！朕给你个痛快！
周厉依旧操着那股自负的口气。
呵呵！周厉，你真是一众舔狗哄得昏了头！
我嗤笑道。
你觉得可能吗
那就不要怪朕无情！
听我号令！放——
周厉高高的举起了右手，故作出一副无情的模样！
可还未等举到最高点，一个放字也刚吐出了一半！
只听噗呲一声！周厉的动作便戛然而止！
他刚一转过身，又是噗呲噗呲的两声！
一柄半尺长的匕首，牢牢的叉在了他的左肋！
你，竟然是你！
周厉恶狠狠地看着身后的纪德海，声音逐渐变得虚弱！
从先皇，到自己，纪德海在宫中整整侍奉了四十多年！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局中局，计中计，最终自己会败在贴身大太监的身上。
秦将军，老将军的恩情，老奴已经报完了！
老奴该去向先皇请罪了！
纪德海一把抽出了匕首，抱着周厉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话音刚落，又是噗呲一声！随着身形的剧颤，他和周厉一同倒在了血泊之中！
此时，秦奎已经带人冲进了御书房，我的一众亲兵，已经所剩无几。
看着眼前惨烈的一幕，他们身后的追兵纷纷停下了脚步。
圣上驾崩！你等放下兵器，本将军便不再追究！
随着我的一声暴喝，一众锦衣卫纷纷放下了武器！
一旁的蒋泰，也在七王爷的擒拿之下，放弃了挣扎。
嘉道三年，八月初十。
大周第七帝周厉驾崩！
容妃婉灵殁！
大内总管纪德海卒！
香君的杀父仇人蒋泰，也被我一刀砍掉了脑袋！
12
同日，神机营五万大军，在我的调遣之下，从城郊，开进了皇城。
七王爷周炎，对周厉之死选择秘不发丧。
他在第一时间，缉拿了一众奸佞，并将史官手中的史书尽数改写。
自此，周厉和秦无敌的名字，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你为何要将皇位想让于我
周炎在登基的前夕，曾邀我进宫畅饮。
彼时，我已经整理好了财私，正准备举家前迁往凉州。
属于我的，我已悉数得到。不属于我的，我毫不贪恋。
我紧握着香君的手，猛灌了一口烈酒。
我最怕见到，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妻不妻！兄不兄弟不弟！
有空回来看看我可好
见我一副厌世的模样，周炎仿佛松了一口气。转而变得依依不舍。
而我却看破不说破。
我同香君相濡以沫，同你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的归宿，不是吗
周炎闻言，开怀大笑！
那一晚，我们喝到了很晚。
差人将香君送回将军府以后，我生平第一次在，在龙床上睡了一觉。
那一觉睡得我诚惶诚恐，极不踏实！
13
敬德元年，九月初九。
举国上下，洋溢在新政之中！
我顶着萧瑟的秋风，敲开了凉州秦府的大门。
那日离开皇宫之后，香君便连夜赶了过来。
将军！
香君刚一开门，便一头扎进我我的怀中。
以后再无飞将军，只有凉州秦员外！
我抚了抚她的秀发，携手来到屋中，任凭她褪去我那沾满了风尘的外衣。
秋风裹着桂子的甜香，漫过她婀娜的倩影。
阳光携着静谧的温存，映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
边垂的秋日，无比的安静。
崭新的秦府，也不再有世俗的纷扰。
听琴，品茶，赏舞，饮酒。
我和夫人香君，有了无边的雅兴，还可以纵情地做那羞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