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剑
青莲山远居天南，其上始终青雾弥漫，下笼大地，万物尽失。传说青莲吐青烟而造万物，因此而得名。诗上写“春水船如天上坐”，在浓雾中，己身居若天外。雾可厌，亦可喜。
经久身居此，难免厌弃这样天外之景——冷清，无人气，脱离人群高挂这群山之巅。
陆涟赏景时不免思绪蹁跹：事成定局，她盗取了宴的妖力，这可怖的穷极之力只能在虞渊施展，她在界外就被压制了九成的妖力。
她暂时也不想施展妖力，毕竟有时候人会被一张纸划破手指的。
拉回思绪，起身回望，日出之下，崔择在不远处练功。前几日他被金掬光伤了肩膀，养了好几日。
自虞渊归来，他修炼得尤其勤勉，常来指教。陆涟有自己的操守，也公事公办乐得教学。
清晨凉爽，少年的腰挺得笔直，一身干练的短打，挥剑有力，甚至不余残影。
陆涟观看了许久，飞身而去，反手把住他的手腕，提点道：“提息，步法不实，手执剑自然不稳。”
崔择抹去流进眼角的汗水，踉跄着摆出起手式，却感觉手臂一阵刺痛，陆涟点了几处穴位，注入神力让气得以贯穿筋脉。
“手腕抬高，让剑气从檀中穴出来。”
“看好了。”陆涟挽剑如揽月，指节和冰冷剑柄摩挲出沙沙声。
崔择的悟性极高，往往略言上几句就可切入要害、触类旁通。剑法一择，他几个时辰便可学得像模像样。
山巅风大，他的汗黏湿了发，脸颊被刺得酥痒的。稍作歇息，于是拱手向前：“请师尊赐教。”
陆涟又道：“你可与本尊比试一场，若抵挡三步，便可赐你心法。”
“谢师尊。”崔择咬紧牙关翻腕抖剑。
他的剑法是一等一的好，但三招之下都是剑走偏锋，招招激进。
“剑随心动，不是让你分心二用。”
她未使神力，但也寸步不让地紧逼，回回在其败落前挑起前刃：“剑，永远指向敌人。”
最后一招再故意不出常路，反刃挑落崔择的剑。啪——她云淡风轻地挽了个剑花才收刃回鞘。
仅三招崔择就输得心服口服，他深知需跨越的鸿沟绝非朝夕便可。
同样陆涟也借此探看他的修为，不免也讶异起来，真是老天赏饭吃的修气奇才！天资聪颖还如此勤学苦练，他不做主角谁做主角？
倘若彼此立场并非相对，她真当开城相见以夸赞一番，崔择真是从业以来见过最勤勉的主角。
“本尊叫阿光给你的药你抹了？”陆涟随口问道。
“是的，谢师尊关心，药效果然好，虽然涂着刺挠些还会发热，但伤处很快就愈合了。”崔择把手腕抬起来。
“哦？”她听闻不动声色地挑挑眉，她对于弟子的小动作一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谢谢师尊！”
崔择笑得真诚，他的喜悦从眼睛蔓延到整张脸，她难抵他的好意，一时有些恍神。彼时的少年尚不知晓在撕开谎言的面罩之后，终于有一天会坦诚相见。
届时他若知晓师尊必须取自己的性命，不知是作何感想呢……
这不能怪陆涟，是她太害怕生出异端了，比方说虞渊的那个变故。某个秩序的小小缺失，就能导致整个机器的停摆。
“平安渡过试炼，你是好威风。”陆涟收住笑，用黑珍珠般发着光的眼睛紧盯着崔择。
“执生仙门下枯骨万千，如今我门只余你和阿光二人，若不是我听你楚莫师尊说了，还不知晓你如此莽撞。”
“弟子知错了。但我以为，师尊定下虞渊之盟。可此地险劣，若无匹夫之勇，则定不敢进入，再无勇猛，定也出不来，只能化累累白骨了。”崔择不服反呛道。
“故而不作后策？”陆涟不怒反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如若尚缺吊命的药丹，你还可以活着回来？”
“我……这世间并无万全之策，世事易变，况且……”崔择哑然，他刚想吞下话说。
“况且什么？”陆涟眼神锐利。
“弟子在虞渊缔结灵兽，而后突遭人袭击受了重伤，只记得是一个穿青黑外袍的人，还能转身为一只巨大的怪物。”崔择思考片刻，还是如实而言。
“黑衫之人？”她面不显色：“嗯，从未听人记载过，倒教本尊好好查询一番。不过你……你说来缔结了灵兽？”话头一转，终于点到正题了。
“盟这几日都在，请师尊与弟子赶赴后峰。”
后峰辽远，一路野风吹得二人衣袍猎猎作响。
“盟——盟——”少年在山野间奔跑，一声又一声的呼喊，声响攀升至青山之间。
脆裂的鹰啸掩映在远山的云雾中回应。那是鹰，他的鹰！少年张开双臂迎接着。
陆涟看到了金色的翅羽渐近，遮蔽天地。那双鹰眼紧盯着他的猎物，仿若下一秒就会将其撕咬吞噬殆尽。
“师尊，这便是弟子在虞渊缔结的神兽。”崔择带着炫耀的语气，用手指着那只遮天巨鹰。
巨鹰一个滑翔，俯冲至山巅的一方巨石上，鹰爪勾抓着坚硬的石块，发出嘎嘣的声响。
崔择往陆涟那里靠近几步，那鹰却如临大敌，用巨大的脑袋拱着他，不断地啼啸起来，示意其远离。相比自己那嚣张的模样，好似她才是什劳子的洪水猛兽。
崔择怒瞪着巨鹰道：“盟，不可无理，这是师尊！”
盟用利爪攀附岩壁，旋转着头，他感受到了须臾一瞬的王的气息。但实在太微弱了，甚至难以捕捉。
盟不敢确定，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很危险。
他失去了和妖王的联系，也无法再打开虞渊的结界，只能化作兽形陪在主人身边保护其周全，等待着结界再度洞开。
“长得倒好生漂亮，正好可以和乖宝作伴。”陆涟对盟粗鲁的举动并不在意，上夸赞道：“本尊从未见过如此纯色的羽毛，不如拔下来送予楚莫，也当是还了剑穗的人情？”
半响，她又故作惋惜地补充道：“哦，不过本尊忘记了，他们是天敌，那可惜了。”
崔择闻言面上尴尬，只能点点头。
“有了灵兽好好教化才是，勿要生了事端。”她嘱咐了几句，旋即又言：“本尊赠予你一乾坤宝袋，可容万物。平日在前山操练，就让他待在这里吧。”
“是，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