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祖母的心肝肉,我的乖孙……莫怕莫怕……”云乔抱着孩子在怀里,咬唇解释道:“母亲,是柳姨娘纵着孩子先动手,还让婢女打骂小小姐……”
那沈夫人闻言,冷哼了声,指着云乔怀里的女儿,怒声骂道:“什么小小姐,没用的贱丫头而已,养大了也是嫁出去给我孙儿铺路的,莫说是打她,就是掐死她,也是她该受的。”
话落,甚至动手,欲要再拧云乔怀里的女儿一把。
云乔吓了一跳,慌忙抱着女儿避开。
孩子被吓得嚎哭不止,云乔颤着手轻拍小娃娃背脊,眼里的泪却有几滴砸在了孩子襁褓上。
沈夫人见状,骂声更狠:
“哭哭哭,给谁哭丧呢,你爹死了多少年了,现下在这哭,难不成是想把我们沈家的哪个人给哭死了,我们沈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丧命星,还不快带着你那赔钱货丫头滚回去,再在这碍了我孙子的眼,我头一个饶不了你们母女!”
沈夫人话说得极其难听,云乔抱着女儿,捂着孩子的耳朵,咬唇扶着嬷嬷和丫鬟,艰难离去。
身后沈夫人还是一口一句心肝肉地叫着她那孙儿,咒骂云乔母女。
云乔一行人渐行渐远,总算回了自己院中。
小丫鬟进门破口大骂,只觉自己家小姐和小主子,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柳姨娘真是天杀的浑蛋,还有夫人,真是黑了心肝的主!”
被萧璟安排来的嬷嬷想起方才瞧见的情形,心里也是憋着火,跟着那小丫鬟骂道:
“这沈家真是家风不正,那沈夫人也不知是怎么做当家主母的,行事竟如此偏颇,便是小小姐只是女娃娃,到底也是他们沈家的骨肉,她竟说什么,就是那小少爷掐死小小姐也是应当,世间哪有这样偏心的祖母,什么人啊。”
这嬷嬷倒也不少见重男轻女的祖母,可如沈夫人偏袒得这般厉害的,着实还是头一遭遇上。
那嬷嬷和小丫鬟心里都憋了一肚子的气,骂骂咧咧地抱怨。
云乔抱着孩子坐在桌前,眼眶也红得厉害。
她那婆母眼里,女孩就是可以随意作践的不值钱玩意儿。
莫说是云乔生的这个孙女了,就是沈砚前头那几个嫡亲姐姐,不也被她磋磨得不成样子。
个个被当成货物嫁出去,不看郎婿品行人才,不看是妻是妾,又半点嫁妆不肯给,只看能否给沈砚这个儿子和沈知府的仕途提供助力。
也就一个和沈砚年岁差得最近的姐姐,因着和沈砚自小亲近,沈砚瞧不惯母亲将她随意婚配出口劝了,才算挣了个不算太惨的出路。
今日这一桩事,让云乔更加清楚的意识到,依她如今在沈家的境况,若是不费尽心思改变,怕是来日,自己的女儿,下场不会好过沈砚那几个姐姐。
毕竟,对沈夫人来说,亲生女儿都与货物无异,何况是隔了一代的孙女呢。
……
另一边,云乔走后的花园里。
沈夫人抱着孙子坐在石凳上,柳姨娘则恭敬立在一旁。
那沈夫人瞧着怀里的孙子,眼神很是复杂。
在她心里男嗣当然比女娃娃要紧,只可惜,这男孙,是柳姨娘这个娼妇生的。
她虽口口声声骂云乔贱妇,实则心里却还是觉得,云乔这样好人家的良家女,比柳姨娘还是要好上天去的。
原也更盼着云乔生个嫡孙出来,若能有了嫡孙,她倒是愿意给云乔几分好脸色。
只可惜,沈砚身子眼下不中用,指望云乔生个嫡孙,怕是无甚可能了。
这唯一的庶出男孙,也就成了沈夫人的命根子。
她抱着孩子,抬眼扫了扫柳姨娘一副妖娆的样子。
思及沈砚的身子是怎么加重的,脸色也很是难看,只是顾忌着柳姨娘是怀里孙子的生母,强维持住理智。
冷声道:“砚儿身子不适,需得好生调养,你少勾着他胡闹,那日假山里的事,再有下次,我饶不了你!”
柳姨娘也是怕这婆母的,闻言忙应下。
“好,儿媳记下了,都是儿媳的错,往后必定好生规劝夫沈夫人见她乖觉,尚算满意。
哼了声道:“往后,孙儿便养在我跟前了。”
话落,就抱着孩子起身离去。
柳姨娘急红了眼,却也不敢出言阻拦。
待沈夫人身影消失在眼前,才气得狠狠踹了一脚一旁假山。
这一踹,却不经意,踢出了个假山缝隙里的盘扣。
玉兰花式样的盘扣,是那日,云乔和萧璟,同沈砚和这柳姨娘一墙之隔在假山里时,被萧璟扯落的物件。
第22章
被人扯落的盘扣
盘扣从石缝里滚出,沾染了泥污。
柳姨娘瞧得眼熟,吩咐下人道:“去,把那东西捡起来。”
下人不敢违逆,忙就捡了起来,吹落泥污,擦拭干净,送到了柳姨娘跟前。
玉兰花式样的盘扣,清雅素净,满府里,也只有云乔在用。
柳姨娘从下人手中夺过那盘扣,低眸细看。
盘扣一角,还有被人暴力扯落后,拉出的布帛丝缕。
“你瞧瞧,这盘扣,是自然脱落,还是被人给扯落的?”柳姨娘问着身旁婢女。
婢女打量了眼,回道:“瞧着,不大像是年久脱落,倒像是让人暴力扯了下去。”
柳姨娘闻言想起了那日在这假山里,听到的奇怪动静。
这盘扣,眼瞧着就是被人用蛮力给扯落的。
想是撕烂女子衣裙时,动作未曾收力所致。
柳姨娘瞧着那盘扣,暗道,这沈家的少夫人,可真是不露相,瞧着那般正经端方,最是守礼的人,那日,居然和她同沈砚一墙之隔,就和不知哪来的野男人偷情。
再思及前头在云乔院门口撞见云乔腿都站不直,被人半抱着回去的情形,柳姨娘将那盘扣紧攥着手心。
冷哼了声,眼里满是算计道:“你让冯奇在府里找个人,跟他说,是那日他同我一道见过的一个护卫。”
如今物证在手,只要再找到那奸夫,这沈少奶奶,必定是百口莫辩。
柳姨娘想着,云乔往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和谁有私情,也只能是在府里的男人里,这府里,除了沈家的人,也就只有护卫和仆人了。
加之那日柳姨娘亲眼见到一个护卫打扮的人,半抱半扶地深夜送云乔回去,自然往护卫处猜去了。
又哪里想得到,真正的奸夫,是隔壁院墙里,住着的那位打京城来的贵人。
……
入夜时分,萧璟落脚的宅子里。
白日刚料理完政务,眼下书房桌案上卷宗又堆成了小山。
“主子,都是长安加急送来的折子。”内侍恭敬提醒道。
萧璟捏了捏眉心,缓步走过去,落座在桌案前,摊开了一份卷宗,垂眸瞧着。
提了提笔,预备在旁写上几行字。
笔锋沾在砚台墨上时,发觉墨已干涸,动作突然滞了滞。
白日里一整日烦心政务,倒是未曾留意,这砚台的墨,还是昨夜,沾了云乔身上水意的那方。
一夜一日过去,此刻墨水已然干了,那昨夜潺潺流在里头的水意,也早沁进了墨里,隐隐还有些微藏在女子身子最深处的靡丽甜腻从那砚台里透出。
萧璟眼底浓暗,搁了狼毫,拉过那砚台,垂手细细将砚台里的墨一点点推开,就像那日,在这书房桌案上,研磨云乔身子一般。
干涸的墨块儿重又被研磨开来,水意和浓黑的墨汁交融,更衬得萧璟眼底浓暗的厉害。
他气息微重,铺开了张白净的纸页,重又提起一旁狼毫,沾在那磨出的墨汁里,一下下地按戳进里头,直将那墨汁吸饱笔锋,才算停下。
而后,提笔落在那纸页。
一笔一划,一勾一描。
手上动作急促中藏着些许莽撞。
眉眼却认真极了。
不久之后,纸页上栩栩如生的一张美人图落成。
那是衣裙逶迤在腰间,姿势屈辱却靡丽,跪伏在桌案上的云乔。
纸页上的画像,同昨夜的她,几无差别。
就连眉眼间,那泪滴将落未落的委屈劲儿,都一般无二。
萧璟早年跟随名师学过画技,只是他惯来爱画山水,极少画人像,更遑论是衣衫半褪满目春情的美人。
今日虽是头一遭。
那一本春宫倒是没有白看。
此刻萧璟笔下的云乔,那股子春情媚意在纸页上真切如生,勾得人心魂难定,比那春宫画里还要浪荡得多。
他眉眼神情满意,扔了狼毫,指尖碰了碰那纸上的美人,低笑了声,将这幅画,搁在了一旁桌案上,拿镇纸压上。
命下人,另外备了一方砚台研了墨用来批阅奏章折子。
……
夜幕渐升起,明月正高悬。
桌案上的折子,总算是一封封料理完毕。
萧璟端坐在那桌案前瞧着一桌子料理完的折子卷宗,视线落得一旁被镇纸压着春宫图上。
没了政事烦扰的脑海里,总浮现昨夜云乔伏在桌案上任他予取予求的模样。
靡丽情缠磨得他低笑了声,索性拿起镇纸,取过那春宫图画,塞进袖中,起身踏着月色,出了房门。
而后越墙翻窗,又做小贼行径。
房间里,孩子刚刚睡熟。
嬷嬷隔着窗远远见自己主子翻墙进来,赶在被小丫鬟察觉前,忙寻了个由头,想带着那小丫鬟和孩子避开,给萧璟遮掩。
“少夫人,暑夏天热,不如老奴和丫鬟将小姐带下去照顾,也能让您睡个好觉。”
嬷嬷口中劝着云乔,云乔手中拿着团扇,给女儿扇着风,瞧着女儿脸上的伤痕,摇了摇头,却没应。
“不必了,囡囡今日受了委屈,夜里怕是要惊梦,我舍不得她离开我眼睛,还是我守着罢。”
眼瞧着萧璟步步走近,嬷嬷也无法子,心道这孩子睡熟了,应当也碍着主子的事,只得匆匆拉着小丫鬟退下,走时,没能把软榻上睡熟的婴孩抱走。
内室里只剩下云乔母女二人,外头这院落的奴才,也早都是萧璟的人,他翻窗入内,如入无人之境。
窗棂吱呀作响,云乔给女儿摇着团扇,回首看向窗户处。
外头月光洒尽内室,房中烛火被风吹得飘摇。
一身玄衣的郎君,动作干净利落,翻窗跳入内室。
云乔先是一惊,紧紧攥着了团扇的扇柄,片刻后,才缓了心神,转而重又给女儿扇着风。
抿唇缓声道:“今日不大方便,劳烦您回去罢。”
她话音轻缓,萧璟却还是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他蹙眉走近,借着烛火夜色,打量云乔。
发觉眼前人的面色,比往日要苍白难看许多。
“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他俯身问她,伸手欲要碰她脸颊。
云乔却本能地避了开来。
攥着团扇,抿唇摇头道:“今日实在不方便,您请回罢。”
话落,便低头不再言语。
萧璟碰了一鼻子灰,
软榻上的小娃娃,突地惊梦醒来,哭个不停。
云乔赶忙抱起孩子,柔声低哄。
想起今日的事,还是没忍住,无声掉了眼泪。
萧璟瞧着这一大一小,知晓是问不出什么来,索性唤了嬷嬷和盯着沈家的护卫来。
那嬷嬷和护卫倒是如实将今日的事禀告了萧璟,绘声绘色,一句不差。
嬷嬷先说了那柳姨娘和沈夫人的可恨做派。
护卫则低声禀告了萧璟,柳姨娘知晓了云乔同人有私情之事,那日撞见了送云乔回来的护卫,应是把女护卫误认作男子,眼下正在沈府满府里寻人。
萧璟沉眸听着,待他二人言罢后,低笑了声道:“明日给沈砚去信,我亲自登门看望他。”
第23章
他在她夫君卧房里
次日,云乔依着婆母从前吩咐,用了早膳后,便去院中供着的送子观音像前跪着。
跪了好一会儿后,一个老嬷嬷从沈夫人处得了吩咐过来,径直进了门,踏进此处佛堂。
“哎呦,还跪着呢,夫人说了,左右你也是下不了金蛋的母鸡,跪再久的菩萨也无用,既是生不出子嗣,倒不如去少爷跟前,伺候少爷吃喝拉撒,也算是没白吃沈家的米。”
云乔低眸,抿唇道:“孩子尚且年幼,离不得生母,又没有乳母嬷嬷,我需得亲自喂养照料女儿,怕是抽不出身照顾夫君,不如请婆母另寻人看顾夫那柳姨娘跟前仆从无数,眼下连儿子都被沈夫人接走照料,去照顾沈砚,原是正好。
可沈夫人还因着上次假山之事后怕,唯恐柳姨娘勾着沈砚胡来,这才特意吩咐云乔去照料沈砚。
婆子听了云乔推拒,哼了声道:“夫人说了,您是少爷的正头娘子,共患难,才是真夫妻,如今少爷病着,你怎能不在跟前贴身伺候。夫人知晓少奶奶惦记孩子,今日也说了,一个女娃娃,没什么要紧的,左右有嬷嬷丫鬟照顾,夫人每日自个儿挤了奶水留在这,让下人们给热着喂孩子就是,再不济,米糊糊也饿不死娃娃,喝上几个月米糊,待少爷身子痊愈,再喂奶水就是,又死不了。”
这下人话说得过分,云乔牙关微紧,低眸压下眼底的情绪,没有言语。
见她不说话,那老嬷嬷更是嚣张。
哼了声道:“哑巴了不成,你若是伺候不了少爷,你那赔钱货丫头,可就更在府里惹人厌了。”
云乔忍着情绪,抿唇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老嬷嬷见状,嘟囔了句“这还差不多。”
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跟着老嬷嬷来的一个沈夫人院中刚进府来的小丫鬟,在外头瞧完全程,出去时,在嬷嬷身边,纳闷地道:“嬷嬷,少夫人毕竟是主子,您这般……”
老嬷嬷听罢,不屑地扫了眼后头的院落。
嗤道:“主子什么主子,家道中落的破落户出身,若不是那张狐媚的脸,勾的少爷从前没了魂,她一个商户出身的,哪能高嫁进知府门第,嫁来五年都没生个男嗣出来,少爷又早嫌弃她木头似的性子无趣,连花楼里的窑姐儿都不如,咱们是夫人院里的奴才,她又不得夫人青眼,还没有少爷的宠爱,连得脸的奴才都不如。”
这老嬷嬷说着话,刻意扬声冲着云乔院落。
院子里的云乔,和这院落的奴才,听得清清楚楚。
小丫鬟咬牙低声骂着这些捧高踩低的贱婢,赶忙进了供奉观音像的内室,扶起云乔道:“小姐,您别放在心上,这些奴才,都是胡说的。”
云乔低眸苦笑,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惯来如此,早就不会多放在心上了。
只是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熬到头。
……
云乔被婆母安排去沈砚院中照料沈砚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