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云乔和他视线对上,心神慌乱。他半月前告诉她,会离开扬州一段时日,却未曾说过确切归期。
云乔自己也不知道,他会在今日,突然回来,还就站在她院门外,瞧见了方才的情形。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瞧见了多少,心绪复杂,在他灼灼目光中,低垂下了视线。
萧璟见她视线躲避,无声嗤笑。
边瞧着她,松开了另一只在看见沈砚碰触她脸庞时便紧攥的掌心。
拇指上一枚玉扳指被攥得裂开,砸在院门前土地草丛里。
云乔不敢看他,也怕他光明正大站在她院门口会被沈砚发觉,匆匆抹了眼泪,寻了个给沈砚备醒酒汤的由头,就和嬷嬷丫鬟一道,将沈砚扶回了房内。
她也不愿意和沈砚同居一室,怕沈砚酒醉下胡来,借口要去熬醒酒汤,忙离开卧房往膳房去。
出门时,小心地往门外张望,没看见萧璟身影。
以为,他是见了方才的情形后,便立刻回去了。
云乔从门外收回视线,抿唇疾步往膳房走去。
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人到了膳房,按着旧日方子熬醒酒汤,云乔就守在药罐子前盯着火候。
算着时辰总算将汤熬好,云乔正准备把醒酒汤送去内室,嬷嬷恰在此时进了膳房。
“天热,仔细烫着少奶奶,老奴来送吧。”
嬷嬷说着话,便从云乔手中拿过去盘子,捧着醒酒汤出去。
云乔背身过去,拿过一旁布帛擦拭熬汤时溅起的汤汁污渍。
夏日衣衫单薄,她衣裳后背被汗水打得微湿,身后一阵风吹来,引起一阵冷意,云乔不自觉颤了下。
她下意识伸手在后背,揪了下汗湿的衣衫。
却突的,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握着了腕子。
云乔惊惶回首,正迎上萧璟的视线。
她只侧了半边身子,没露出另一边挂着掌印的脸。
咬唇低垂目光,想躲避萧璟的视线。
“你……你方才不是已经走了吗……”
她喃喃问着,以为萧璟方才人不在门口,便是已经离开。
萧璟的确是离开了,他在瞧见云乔和沈砚亲昵动作时,动了气,妒火中烧。
也暗暗唾弃自己,何必被一个有夫之妇迷了眼。
气怒之下,索性回了自己住处。
只是回去后,心里总憋着火。
又忍不住地想,云乔将那沈砚扶进房中,会做什么。
实在耐不住烦躁,也实在介怀不已,这才去而复返。
好在,他没瞧见云乔在内室里如何伺候沈砚,只是在膳房里熬着醒酒汤。
萧璟瞧着那药罐子,思及曾听沈家下人说,从前新婚燕尔时沈砚每每醉酒,云乔都会熬一碗醒酒汤。
他眸光冷沉,低嗤了声。
笑问道:“怎么?就这么喜欢给那浪荡纨绔做贤妻良母,他花楼酒醉而归,你倒上赶着伺候他,也不嫌脏吗?”
他话说得带点羞辱意味。
也说到了云乔痛处。
云乔低垂眼帘,心里积满了委屈。
今日先是挨了沈夫人的磋磨责打,又要忍着厌恶,伺候讨好沈砚。
如今,又在此处听着萧璟羞辱嘲弄的话。
云乔忍不住委屈,抬手用力将他推开。
红着的眼眶,又掉了泪。
泪水滑过颊边伤处,蛰痛不已。
她痛嘶了声,下意识捂了下脸庞。
萧璟也意识到不对,顺着她动作,瞧见了她脸上的掌印。
他蹙眉近前,云乔捂着脸,不想让他瞧见那伤处。
萧璟攥着云乔手腕,硬是将她手拉了开来。
清晰可见的掌印,落在娇花一般的面庞,分外刺眼。
萧璟目光阴沉,一贯在云乔面前温雅的脸色,此时格外冷厉。
“谁打的?沈砚?”他寒声问她,目光落在云乔脸上伤处。
云乔摇头,否认道:“不是,不是他。”
萧璟眉心紧拧,追问道:“不是他?那是谁?沈家旁的人?”
云乔只是摇头,连声道:“你别问了,这是我在沈家的事,与你也没有干系,我自己会处理的。”
她说着,挣脱了萧璟的手,抿唇往膳房外逃去。
萧璟沉眸启唇,出言拦住了她。
“等等。”
他话落,她脚步微停。
轻声回道:“公子还有何事?我夫君还在卧房等我照料,嬷嬷已经送去了醒酒汤,我得尽快回去,免得惹他动怒。”
说着,不待萧璟回话,便欲抬步离开。
萧璟听着她赶着要去伺候沈砚的话语,脸色阴沉。
抬手重又攥着她腕子,猛然将人抱进了怀中。
第44章
要她
膳房闷热,他抱着她在怀中,将人放在了灶台上。
彼此间,逼仄又狭窄,近得没有丝毫距离。
云乔手推在他胸前,脸侧在一旁想推开他。
萧璟手握在她后颈皮肉上,控制着她动作,让她躲不开他。
抿唇挨着她问道:“云乔,我走前,让你考虑的事,你可有想好?”
萧璟走前,让云乔考虑的,是同沈砚和离之事。
云乔闻言低垂眼帘,咬紧了下唇。
萧璟见状,伸手磨在她唇珠,来回抚弄,轻笑了声问:“说话呀,沈家不善待你,动辄责打,沈砚也待你并不温柔,你还有什么不舍?嗯?你放心就是,和离之后,我自会好生养着你,绝不让你为生机所苦,富贵荣华只会比沈家少奶奶更甚。”
他说的都是实言,也是云乔痛处。
自以为给的诱惑,也觉足够有诚意。
可是萧璟,他不会明白云乔的难处。
他是男子,身份高贵,可建功立业金榜题名,一辈子有无数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如云乔这般的女子,既不能从军搏命,又不能靠科考改命。
即便读了再多的书,也只能做后宅讨好男人附庸风雅的乐趣,而无丝毫机会考取功名。
身为女子,一辈子的命运,都被绑在婚嫁之上。
而妻妾之分,又更是天地鸿沟。
但凡有一点法子,云乔也不想给人做妾。
何况,是外室呢。
云乔知道萧璟的意思,听得出来他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和离之后给他做外室。
可云乔,并不愿意。
她低垂着眼帘,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嗓音微带沙哑,声音极低,却也清晰地回答道:
“多谢公子厚爱,云乔无福消受,这段时日,我也已然想好,日后,还请公子,也莫要登门给云乔徒增烦忧,往后,云乔自会在沈家安生过自己的日子。您也看见了,虽则在沈家仍旧艰难,到底,也是有些好转的,先生教得很好,学生学得还算有些成效,已然知晓如何同夫君相处,应当可以出师了。”
是啊,沈砚而今好歹对她上心些,近些时日,除却花楼里喝酒,回家就往云乔院落里跑,便是云乔借口身子不适不能侍奉,他也没去柳姨娘院中,大有往日新婚燕尔时待云乔的样子。
今日,虽受了委屈,好歹借着这掌印把女儿接了回来,也让沈砚瞧见她的可怜,能多怜惜些她和女儿,日后在婆母跟前,稍稍护持她几分。
她本就对自己的夫君,不抱任何多余的希望,也早就看透了在沈家的日子,能有今日转变,云乔也便知足了。
她和萧璟说的,大半也是真心话。
她的确感激他的厚爱照拂,也的确觉得,是自己没有福分……
云乔说着话,每一个字眼吐出,萧璟脸色,便更难看几分。
云乔不敢看他,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了哽咽,也掉了滴泪。
泪珠砸在萧璟手背,他抿唇低首,轻叹了声,脸色稍缓。
手抚在了她脸颊伤处。
目光垂怜。
萧璟常年带着治疗外伤的药,瞧着她脸上伤痕,拿出随身带着的伤药,指腹勾出一块儿药膏。
一只手握在她后脖颈,另一只沾着药膏的手,碰在了她脸上伤处。
他给她上着药,她眼泪落得更凶。
萧璟瞧得眼热,身子动了反应,心里却觉得她可人怜爱,没忍心孟浪。
只挨着她身子,将下巴抵在她肩颈骨凹处,指腹抚在她颊边伤处,侧首喘着气,哑声问她:“云乔,你这日子,当真算好过吗?若是好过,你哭什么呢?”
他问着话,云乔强忍着落得更凶的泪。
话音哽咽,轻声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公子和我,不过露水姻缘一场,云乔日子如何,就不劳烦公子操心了。”
她话落,萧璟侧眸看着她的脸庞和泪珠,心下思量权衡。
眼前人,是个执拗的性子。
她不想给他做外室,不想给他做妾,一心觉得,在沈家做少奶奶日子过得更好。
他说再多话,再是小意温柔地哄着,也劝不动她。
既如此,倒该换些手段了。
既然她是不撞南墙不死心,那他就让她,撞一次南墙。
萧璟低叹了声,移开了落在她脸上的手。
面色恢复如常,瞧不出喜怒,也瞧不出在意。
话音一如往日一般,温声道:“好,我应了,日后,不会再登门惹你烦扰。”
他话落,给云乔擦干了眼尾的几滴泪。
轻声道:“莫哭了,再掉眼泪,怕是脸上伤处,要更疼了。”
他姿态一如既往的温柔,语罢,从身上解下了随身佩戴的玉佩,拉着她手,放在了她掌心。
“嬷嬷就留在你这伺候,我不差一个奴婢,日后,也不会借着她来见你,这玉佩,是我随身所用,往后若有难处,亦或者,你后悔了,随时可以让嬷嬷拿着这玉佩来寻我,若是,你并未后悔,日子也安稳无忧,这玉佩,就全当是留作念想。前路还长,乔乔,善自珍重。”
萧璟唤她小字,话音亲昵。
可话落之时,却彻底松开了对云乔的桎梏。
他后退了一步,恢复成彬彬有礼的样子,同云乔,隔着一步之遥,颔首道别。
随后,转身离开。
云乔望着他背影,攥紧了掌心的玉佩,话音哽咽说不出来。
她想,眼前的人,应当,是个极好的郎君。
温柔妥帖,处处照拂。
每一次他给她擦眼泪时,她都能感受到,在被人珍重以待。
她不知道,这样的感觉,究竟是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可凭心而论,她是真心感激他的。
他曾一次次的护过她,他会在意的问她,疼不疼。
他真的如他所言,把她当个有血有肉的人看待。
云乔没有得到过多少好,自然,把萧璟,看作不一样的存在。
他和沈砚相比,要好太多太多了。
即便佛堂那场开始,可怕又放纵。
可之后的所有,却也让云乔觉得,他是个极好的郎君,也当是个君子。
只是,如她方才与他所言。
是她,没有福分……
遇见眼前人,太晚太晚。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云乔低首垂泪,不敢再看萧璟背影,心里像是空了很大很大的一块儿。
她想,自此之后,她长困沈家内宅,艰难求生。
他高居庙堂之上,官运亨通。
她应该,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外头响起下人喊声,逼得云乔,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
门外下人立在膳房门前,扬声喊道:“少奶奶,您怎么还在膳房里呆着,少爷喝了醒酒汤,似是睡了过去,您看如何安排?”
下人声音入耳,云乔擦去眼泪,拍了拍脸平复神色,提裙下了灶台,应了声,往卧房走去。
“这就来了。”
她说着话,脸上勉强挂着强撑的笑意,只是眼尾还有些浓重的湿润。
好在下人,也不敢盯着她的脸细看,倒没察觉出异样。
云乔往卧房走去,果真见沈砚睡得沉沉。
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
睡着了也好,起码不用提心吊胆地伺候着,提防他时不时地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