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心道,真是可笑,昨夜入骨缠绵,声声柔情爱恋,今日便能趁机出逃,对他毫无半点留恋。倒将他事后的温柔爱意,怜香惜玉,衬得无比可笑。
纸页上的女子笑意璨璨,萧璟握了握拳,喉间滚动,拿过那画像,递给了金吾卫首领。
咬牙交代道:“把这画像,在京城内外张贴,带人挨家挨户的在京城给孤搜,再于京城里外各处市井热闹处张贴告示,就说,孤的私宅,有个逃奴偷了孤贵重珍宝私逃,谁人能将那逃奴活着抓来,孤赏银千两。”
金吾卫首领接下画像领命出去办差,那门槛处的嬷嬷听了萧璟这番话,瞧着那金吾卫拿着云乔的画像走远,心下低叹。
捧着茶水托盘入内奉茶,打量着萧璟神色问道:“殿下您将云乔姑娘的画像张贴在京城内外,又说她是府上逃奴,岂不是将姑娘的身份,盖章定论了。这日后,若是再想给姑娘抬一抬身份,怕是麻烦。”
是啊,一个满京城都瞧过画像知晓是东宫逃奴的女人,若是日后,萧璟想要给她抬一抬身份,怕是长安的风言风语,就能淹死了人。
单单养在私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是外室亦或女奴,旁人又不知晓,来日若是萧璟登基,存了心思给云乔抬身份,换个清白的身份带进宫中,亦或者就按着云乔原本身份消了奴籍改换良家,都好操作。
可今日这告示和画像一贴,满城的人,都知道了云乔的长相,也都知道,她是东宫的逃奴,乃是偷了东宫的物件出逃,这样的脏水,这样的罪名盖在身上,云乔怕是一辈子都难逃脱女奴的身份。
嬷嬷毕竟伺候云乔到如今,心中难免也想着,若是来日萧璟登基,云乔还能如今日这般受宠,说不准能得一宠妃的位份,届时自己这个从扬州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嬷嬷,或许在宫中也会更进一步。
可云乔贸然私逃,萧璟又给她彻底盖了逃奴的戳,这日后,云乔的身份,怕是再难转圜了。
嬷嬷心中稍有遗憾,也的确是有几分心疼云乔的处境,这才在萧璟跟前提了一嘴,想着能不能劝萧璟改换心意,便是张贴画像,起码,别给云乔扣上个逃奴的罪名。
此时已是深夜,天际上明月高悬,内室里烛火摇曳。
萧璟人坐在桌案前,灯影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让人难窥他内心真实的情绪。
嬷嬷话音落下,他指尖拉过砚台,手指沾了墨汁,又擦在那干净空荡的纸上,寒声道:
“抬什么身份?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对她再好都是无用,孤怜惜她身子不适,她却接着孤的怜爱,找着机会逃走,半点不念孤的好,只将孤看做是索她命的厉鬼修罗。孤就该一辈子困着她,绑着她,让她做一辈子的女奴。”
他话落,抓起桌案上被墨汁染污的纸页,在掌心攥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脸上神情仍旧阴沉。
嬷嬷闻言知晓主子这回是动了真怒,哪敢再劝,低着头不敢言语,奉了茶给内室点上安神香,便退了出去。
内室里安神香缭绕,萧璟眼底血丝密布。
他端坐在书案上,揉着发疼的额头青筋,疲惫的阖眼。
连着一日一夜未曾合眼,他是肉体凡胎,又非是铁打的身子,哪里能扛得住。
安神香一点点烧着,萧璟阖眼稍稍假寐,试图缓解剧烈的头疼。
良久良久,意识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渐渐昏沉,微微浅眠。
……
另一边的京郊庄子里。
云乔仍被绳索捆着,扔在柴房内。
晚秋的夜,虽不比冬夜冰寒,却也是又凉又冷。
她浑身冻得战栗,又被伤口的疼,折磨的不堪忍受。
虚弱的抬眼,隔着打开的柴房木窗,望向天际的明月,眼里的泪光,一再闪烁。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她。
明明她一生良善,从不为恶。
为何却要受这样罪。
苍天真的有眼吗?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吗?
如果有,为什么要让她,活得如此凄惨难堪。
她有做错过什么吗?
云乔昂首望着月光,眼里的泪珠,被月色映的斑驳。
身上的绳索绑得极紧,她一再的挣,却只是让那麻绳把她身子上的伤处,磨得更疼。
云乔在周身蔓延的疼意中,痛苦,又绝望的闭眸。
……
京城内的萧璟私宅。
撑着额头在桌案前和衣浅眠的萧璟,突然从梦中惊醒。
一身的冷汗。
他气息喘的厉害,手都微微发抖。
眼前仿佛还浮现着,梦里瞧见的那一幕下的云乔。
一丝不挂的女人,被绳索困住,满身的伤,血与泪交融。
那样漂亮的她,那样脆弱的她,那样,经不起磨折的她,
在血水里望着月色泣泪,绝望又无助的闭上眼帘。
哀怜凄艳,让人心颤。
萧璟手一再的抖,心慌乱的厉害。
他只想着她私自逃出的事,满心愤怒,却忘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倘若遇险,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毫无还手的能力。
梦里的那一幕太过真切,也太过刺眼。
萧璟眼眶红的厉害,不敢想,什么样的地界,会把云乔扒光了拿绳索捆起来打,更不敢想,若是云乔落到那样的地界会怎么样?
她生的那样好看,落在烟花巷里,旁人怎么会放过她。
萧璟闭了闭眸,颤着手起身,推门出去,唤了奴才过来,低声交代道:
“传信给金吾卫首领,不许在京中张贴告示,也不必四处张贴画像,只让他手下人拿着画像在京城内外细细寻人,除却市井街巷,百姓人家外……”
萧璟说到此处,嗓音艰涩至极。
攥着掌心,咬牙才接着道:“除却这些寻常人家外,安排人手在京城的花柳巷妓院青楼里也找一找,若是……若是”
他说着,喉头还是涩的厉害。
末了,只得闭了闭眸,强压下心里乱成一团的情绪。
启唇道:“若是人当真在这些地界,把那地界沾染了她身子的人,都给孤杀干净,将云乔,好端端的带回来,告诉金吾卫首领,孤要活人,不要死尸。”
第85章
卖入青楼
京郊庄子里,
云乔疲惫又疼痛的仰倒在柴火堆上,身上的伤口感染,竟半夜发起了高热,意识不清,说起胡话来。
她哭的厉害,眼泪一再的流,浑身从皮肉到骨头都疼。
那哭音一阵阵传到外头,赵兮儿的婢女从门口走过,听到云乔的哭音,脚步微顿,在柴房门外悄悄张望。
犹豫再三后,趁着夜黑人静,悄悄的推开了柴房的门走进去。
柴房里的云乔意识不清,半昏半醒。
那婢女脚步极轻的走进,到她跟前时,接着月光瞧见云乔脸色不对,伸手碰了碰她额头皮肉,只觉掌心滚烫,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天爷啊,烧成这样,还能活吗?”
云乔意识不清,嘴唇都被烧的干裂,浑身都是狼狈,本能的伸手握住那婢女的手腕,喃喃低语哀求道:“救我……救我……救救我……救我出去……”
这婢女本就是背着赵兮儿进来的柴房,又一惯畏惧赵兮儿的淫威,虽瞧着云乔的确可怜,却也决然不敢冒着违逆自己主子的风险搭救云乔出去。
她犹豫再三,跑出去从外头端了碗冷水进来。
将碗口,递到了云乔口边。
云乔本能的咬着碗沿,咕嘟咕嘟将冷水喝下。
嘴唇的干裂稍稍缓解,那冰冷的水,也让云乔身上滚烫的高热稍退。
她意识微微清醒,抬眼看向那婢女。
婢女心下也慌,将那水碗搁在一旁时,都不小心将碗给摔碎了。
那婢女唯恐摔了碗的声响惊动自己主子,忙捡起地上碗的碎片,又拉过一旁那被鞭子抽烂的衣裳扔在了云乔身上,勉强算是蔽体。
云乔疲惫的倒在柴火堆上,浑身疼得几乎麻木,惨白着脸,看着那婢女。
婢女紧张极了,小声道:“姑娘……奴婢也是受主子吩咐不得不折辱姑娘,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奴婢计较。”
云乔毕竟是萧璟的女人,这婢女知晓萧璟的身份,内心当然害怕得罪云乔。
婢女话落,云乔点了点头,瞧了眼婢女手里的水碗碎片,嗓音沙哑艰难道:“多谢。”
她是真心道谢,那婢女却脸有些红,心道这姑娘,倒真是心思软的人,自己跟着主子羞辱她,而今给她一碗水,她也能开口道谢,眼神里,能清晰瞧见诚挚。
这样的人,怪不得活得苦。
太善良,太柔软,太诚挚,又太过硬骨头。
可不就活得艰难吗。
婢女叹了口气,收好碗的碎片起身,没敢多说话,就匆匆跑了出去。
夜色里月光照的再清晰也不比白日,那婢女瞧不真切,捡拾水碗的碎片时,遗落了一片在地上。
只是此时,她和云乔,都未曾发现。
……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
云乔断断续续的烧了半夜,人虚弱苍白的不成样子,身上盖着那件破烂衣裳,倒在那柴火堆上,痛苦的蹙紧眉头,浑身发疼。
庄子正房里,赵兮儿醒来洗漱过,坐在餐桌前用膳,听着下人禀告京城内的事。
赵家的下人如实将长安城里的事禀告,低首道:
“殿下昨日让金吾卫封了城门,长安城内至今不出不进,官府和金吾卫的人都在搜查,奴才瞧殿下的意思,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这庄子在京城外,一时也还搜不到,可若是殿下将京城内翻遍了也没寻到人,怕是就要往京城外寻了,届时,只怕躲不过搜查。”
下人说的确是实言,赵兮儿闻言却烦躁的摔了碗筷。
“本小姐把人绑了来,又不能杀了她,难不成就在这关她几天打上几顿,就让璟哥哥把人带回去不成。”
既然将云乔绑在了此处,轻易放过云乔,赵兮儿怎么能甘心。
下人闻言不敢多言,只低着头,唯恐一个不慎,再触怒这难伺候的主子。
那赵兮儿摔了碗筷,气怒的坐在椅子上,心下烦躁。
片刻后,眼珠子突然一转,笑了出声。
“哼,活人争不过死人,我自是不能杀她,可是,总也有法子,能让璟哥哥厌了她,腻了她,瞧不上她。”
婢女清理着地上的碎瓷片,想起昨夜高烧不退那般可怜的云乔,试探的问:“小姐的意思是?”
赵兮儿笑得阴狠,目光扫向门外柴房的方向,问道:“你说,千人骑万人枕的婊子,璟哥哥还瞧的上吗?”
这赵兮儿话说的狠毒,婢女愣了瞬,一时没想明白,她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犹疑的问:“小姐您是说……”
赵兮儿冷笑了声,闲闲的把玩着自己手上蔻丹,话音带笑吩咐道:
“告诉庄子里的马夫,本小姐赐他个大大的恩典,那柴房里如花似玉的美人,今日,就给他做一天的媳妇,让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最好把那贱人的淫荡身子玩烂。
待得那马夫快活后,今夜再将人卖去青楼。
我就不信,璟哥哥若是在青楼瞧见那早被野男人玩烂了的淫荡贱妇,还能瞧得上。”
第86章
传信儿
内室里霎时静了瞬,那婢女抵着头,即便知晓自家小姐不是什么善人,却也被这份狠毒心思惊着了几分。
想到那柴房里,娇花一样的美人,再思及昨夜送水时,那姑娘哑声同她道谢,婢女心中唏嘘不已,一时没能立刻答主子的话。
那赵兮儿见这婢女答话答的晚了,当即就把桌案上的一盆汤羹挥落,砸在了婢女身上。
“聋了不成!还不快去办!”
滚烫的汤汤水水浇在脸上,婢女脸都烫的发红,捂着烫的发疼的脸低首连忙应是。
“奴婢知晓了,奴婢知晓了,奴婢这就去办,小姐莫要动怒。”
眼见婢女奴颜婢膝,赵兮儿心气儿稍顺,冷哼了声骂道:“知道了还不快滚下去办事!”
那婢女忙告退出去,依着赵兮儿的吩咐,打算去寻庄子里的马夫。
可临行过那间柴房时,步子却有些犹疑。
屋里那姑娘着实可怜,也着实让人心生不忍,这婢女心中犹豫,却因着自己是赵家的奴才不敢听主子的话。
她迟疑了番,步伐一转,趁着没人注意,咬牙先翻进了柴房里。
柴房里云乔意识昏沉,大半夜的高烧,折磨的她生息微弱,瞧着,苍白脆弱的,与死人也没什么差别,眼下正盖着那件烂衣裳,阖眼睡在柴火堆上。
那婢女心慌的厉害,在柴房里辗转踱步,从云乔身上取了一小条被打烂的衣裳布料。
云乔迷迷怔怔醒来,抬眼看向那婢女,认出她是昨夜给她送过水的那人。
她嗓音已经完全哑掉,说不出话来。
唇瓣无声颤动,问着婢女在做什么。
婢女心中犹豫,终是没和云乔提及赵兮儿尽早吩咐的话,只是道:
“姑娘命苦,奴婢瞧着实在可怜,也委实不忍。
姑娘昨夜求我救你,可奴婢是一个小小下人,救不了姑娘,只能听主子的吩咐办事。
眼下唯一能帮姑娘做的,也就是把姑娘您在这里的消息送出去,至于旁的,奴婢无能为力,姑娘只能勉力自保。”
话落,不待云乔反应,便拿着那布条,跳窗跑了出去。
云乔遥遥瞧着那婢女从窗棂跳出,唇畔溢出苦笑。
把她在这里的消息送出去?送给谁呢?送出去,又能怎么样呢?
给萧璟吗?可她私逃出来,他怕是巴不得她吃尽苦头,再回去求他。
甚至于,或许他即便知晓她被他未过门的妻子,折磨的生不如死,也根本不会同那个和太子殿下兄妹相称的高门贵女,为她讨一个公道。
她的这条性命,在他眼里,在那位赵家小姐眼里,就是烂命一条。
她就是真的被折磨死,萧璟也无非是掉几滴伪善的眼泪罢了,难道,他真的会为她报仇雪恨吗?
怎么可能呢?
他那样的人,出身高贵心思狠辣,折磨她时从不手软,和赵家小姐,说到底不过是一样的人罢了。
即便赵兮儿真的杀了他,他会为了这样低贱的她,要赵兮儿给她赔命吗?
当然不会。
云乔昂首苦笑着,眼里的泪滴滴滑落。
……
那婢女袖中藏着从云乔身上扯下的布料,压着心慌,面色如常的走出去。
她并未立刻依着赵兮儿的吩咐去寻马夫交代赵兮儿的吩咐,而是强作镇定的走出了庄子,一阵疾奔,去寻了庄子稍远处的一个乞丐。
乞丐常年在这庄子外头稍远处乞讨,婢女来往庄子常常瞧见。
她寻到那乞丐,将袖中藏着的碎布扔在乞丐跟前,又取了一锭银子给了乞丐,低声交代道:“你去长安城明河巷,那巷子里唯一一家没挂匾额的宅子里,把这布帛送去,就说,人在京郊赵家的庄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