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萧璟未曾言语。皇后瞧着他,紧蹙眉头,苦口婆心的劝他。
“璟儿,莫说是她的女儿,即便是她从前的夫婿,到底也是她昔日枕边人,你夺人之妻,已是荒唐,如今还要逼死她旧日夫君,杀了她的女儿,你想一想,这事做出来,她能不恨你吗?便是眼下你未曾杀她的夫婿和女儿,仅是逼她骨肉生离,她都已然厌你憎你,若真到了要她和至亲之人,死别那时,你就不怕……”
皇后一番话说得字字真心,可是却也戳了萧璟的逆鳞。
昔日枕边人……结发五载的少年夫妻……至亲之人……
正是这样,才让萧璟,始终介怀沈砚的存在。
说到底,他就是介意云乔的从前,介意她有过旁的男人,介意她给旁人生过孩子,介意她云英初嫁时,就已经是沈砚的女人。
所以即便沈砚在萧璟看来,就是个蝼蚁,却还是像是一把刀一样,插在萧璟和云乔中间。
不杀了他,不抹去她的从前,他始终心有不满。
这份不满,至今,也并未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消弭,反倒每每想起,都还是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任凭皇后苦口婆心的劝,萧璟脸色始终没有什么转圜变动。
他早就是要杀了沈砚的,而今不过是将原定的日子提前了。
至于云乔那女儿……
萧璟微垂眼眸,想起偶尔翻墙去沈家时,瞧见云乔抱着那丫头,也会逗上一逗。
是个可人爱的小女娃,脾气也大,打出生时便被云乔捧在手心养着,说是她的命根子也不为过。
只可惜,是沈砚的女儿……
萧璟抿唇低首,淡声道:“母后不必再言,您回去吧,此事儿臣心意已决,不会再让旧事旧人,扰她半分心神。”
说罢,便示意下人,将皇后请了出去,皇后无法,气得自个儿险些晕过去。
忍着怒出了殿门,破口大骂:“天爷啊,疯子,疯子,本宫怎么养了这么个儿子,本宫真恨不得回到从前掐死他,他父皇再荒唐,也不至于如他这般不择手段,他以为他那雷霆手段除了眼中钉肉中刺,一切便能如他所愿吗?殊不知他是逼人去死啊!真杀了那丫头从前的夫君和女儿,日后他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时的皇后是真的以为,萧璟的确要杀了沈砚和扬州时云乔生下的女婴。
内殿里的萧璟还能隐约听见外头母后的骂声,那咒骂一句比一句难听,萧璟面色却毫无变化。
云乔躺在床榻上,头上还扎着银针。
满头的冷汗,面色苍白难看。
已经得了消息从皇后宫中回来伺候的嬷嬷擦着云乔额上的汗。
也听到云乔口中呢喃呓语。
“抱紧孩子,沈砚,你护好她……
……不要,不要杀她,不要杀我的孩子,不要杀她……求求你不要。”
她话说的凌乱,嬷嬷听了后,心中却有了个猜测,眼珠子提溜打转。
忙道:“姑娘许是梦到了从前在扬州沈家门前的情形,口中不住求着,求着让人,不要杀她的孩子,至于喊了沈家少爷的名字,奴婢方才听得真切,姑娘说的是,要沈少爷,抱紧孩子,护好孩子。”
话落,暗暗打量着萧璟神色。
硬着头皮又道:“殿下,为人父母,除却那些豺狼性子的歹人,哪有不心疼自己骨肉的,扬州时奴婢就在姑娘跟前伺候,最是见过姑娘如何疼爱女儿的,何况,那小丫头,殿下您也是抱过的啊,生得玉雪可爱,若真死了,岂不可惜。”
嬷嬷话落,萧璟抿唇静默,脑海中也划过从前的画面。
那小丫头的确生得可爱,一双眼睛,也随了云乔生气时的模样。
但凡是人瞧见,哪有不喜爱逗弄的。
只是偏偏,那是云乔,和旁人的骨肉。
榻上人梦呓般的话语一阵阵,
“不要……放过我的孩子,求求你放过她……”
哭音哀求声阵阵,一道清泪,在昏迷不醒的她眼尾滑落。
萧璟抿唇缄默,指腹擦过她眼尾泪痕,瞧着那坠进她发间的泪珠,轻叹了声,半晌后道:“告诉陈晋,按孤从前在扬州时吩咐护卫的安排行事,尽快办了,事了后一把火将沈家人相关的一切,烧的干干净净,莫留后患。”
扬州时的安排,是在两三年后,杀了沈砚,将云乔那女儿送养。
他终究还是没对那稚龄孩童动手,只是却绝不会放过沈砚。
昏迷中的云乔眉心紧拧,那些关于扬州的混乱记忆,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回响,只差一点点就要串成线。
她满头的冷汗,浑身也打战,那额上的银针,晃动个不停。
萧璟握着她手腕,蹙眉急声问太医她的情形。
太医瞧着,重又把了下脉,回道:“姑娘心脉不稳,怕是要想起来了,如今被敲晕后迟迟未醒,也是记忆弥合之故。”
萧璟闻言静默,半晌后,抿唇问道:“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她永远失去从前的记忆?”
太医闻言摇头,转瞬,又在萧璟冷沉的目光下,犹豫道:“不过,有法子能暂且压下一些,若是姑娘眼下已然全然想起,记忆也彻底弥合,臣自是无法可行,然,姑娘脉象极乱,想来却是还未全然想起,也没来得及将记忆好生弥合,若是此时在耳后穴位施针,倒是能将姑娘暂且未想起的事,继续压一压。”
萧璟听罢反问:“压一压?是能永远掩藏?还是说,她仍有可能会想起?”
他这话,还是想要云乔彻底想不起过往。
可太医是医师,不是活神仙,自然是没有法子的。
摇头回道:“殿下恕罪,这人的记忆既然有了,就没有人能保证可以将其永远抹去,银针刺入而后,可暂封记忆,若无剧烈磕破,或是遇上什么刺激,一年内也不会想起,不过一年后,臣就说不准了。”
萧璟闻言低眸思量,片刻后追问太医:“此法,除却暂封记忆,对她的身子,可还有旁的影响。”
太医摇头回道:“只是会让姑娘昏睡些时日罢了,并无旁的影响。”
要说影响嘛,无非是一年后,全然想起之时,更加的痛苦。
只是这话,太医不会说,萧璟也不会想。
只有嬷嬷叹了声,目露不忍的,看了眼榻上昏睡的云乔。
真是个可怜人,莫说是性命和自由了,就连记忆,都不能由她自主,这样的日子,瞧着花团锦簇富贵荣华,又有什么意思呢?
第189章
玉佩
自这日太医给云乔脑后施针,已是大半个月过去。
云乔这些时日来始终昏睡,还接连发了两三日的烧。
整个人昏睡中消瘦了不少,那在宫里养出来的肉,短短几日,全消了下去。
皇后期间来过一趟,却被萧璟拦着,只远远瞧了眼。
萧璟如今早已长大成人,不是幼年时那个事事都听她教导的孩童,行事只由自己心意,又哪里肯听皇后的话。
甚至,就连皇后问起云乔为何昏迷至今时,萧璟也不许太医答话。
短短几日,皇后的情绪已经由怒不可遏,到了无可奈何。
身边陪了多年的奶嬷嬷,见她一个劲儿的愁眉苦脸,劝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殿下是个执拗的,你越是想要逆着他心思办事,他越是不会依的,不如就由着他折腾,待日后,殿下吃了亏,才会知晓,您都是为他好,如今若强逼着他放了那女子,岂不是让在他兴头上扫他的兴,为着个以色侍人的女子,何至于伤了您和殿下的母子情分。这事啊,奴婢劝您,就别再操心了,您若是真心疼那女子,大不了,来日殿下登基,您多照拂几分就是。”
听着嬷嬷的劝告,皇后扶着额头,半晌没说话。
许是她自己没了个女儿的缘故,对着旁人家的女孩,总是忍不住心疼。
“唉,本宫只是想着,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娇娇女娘,养得如花似玉可人怜爱,被那畜生折腾成这样子,若是她父母知晓,该有多心疼啊。”
嬷嬷闻言笑着摆手,给皇后按着额头穴位才道:“娘娘这就说错了,那丫头的爹娘,可巴不得她得殿下宠爱的,奴婢略有些耳闻,听说那丫头家里,父亲早亡,只有母亲和哥哥一家在,一家子豺狼虎豹,若不是咱们殿下瞧上了她,只怕她啊,早被自个儿家里人,卖去肮脏地方了,殿下性子虽不好,到底也是宠爱她的,那姑娘身在福中不知福,得些教训,也是好的。”
皇后闻言目露心疼,没再说话。
是啊,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苦的人,在哪里都遭罪。
“罢了,从本宫库房里,挑些上好的人参送去给那丫头,嘱咐嬷嬷好生给她养养身子。”
话落,瞧着手边搁着的一沓子京中贵女画像,头疼的厉害。
叹道:“也不知道周侍郎家里的小姐,哪里得罪了他,都定了的人选,偏又要毁了。唉,吩咐下人去东宫送东西时,替本宫转告萧璟,京中这些子贵女,最迟一个月内,他必须得挑一个出来。”
……
另一边,萧璟人在书房桌案前,对面立着回京复命的陈晋。
“都办妥当了?”萧璟沉声问道。
一身风尘仆仆的陈晋,目光微闪,低首道:“回殿下,妥当了。”
说话时,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信封。
人在撒谎时,总是局促。
只是陈晋是萧璟亲信,萧璟自然不会无故怀疑陈晋。
便也没多想,只随口问道:“手里拿的是什么?”
陈晋闻言低首,看见那信,回过神来道:“是殿下让沈砚给云姑娘回的信,沈砚……沈砚已死,属下不知如何处理这信,便将其也带到了京中。”
萧璟听罢,目光落在那信上。
启唇道:“拿过来。”
陈晋忙就将信呈上。
萧璟垂手打开了来,低眸瞧着信上的内容。
沈砚在信里完全按照萧璟的意思,写了这封回信。
他说是他卖妻求荣,也说他与云乔早已和离,两不相欠。
还说,盼云乔,好生伺候萧璟,他在江南才能安心。
萧璟瞧着信上内容,低嗤了声。
这沈砚,倒是个识时务的,也的确没什么骨气。
萧璟将信收进袖中,转而问起云乔的女儿。
“那小丫头呢?送哪里了?”
陈晋心下慌乱,硬着头皮装得不动声色,恭敬回道:“属下将其送给了姑苏一个姓林的教书先生”
萧璟听罢微微点头,算是认可陈晋的安排。
书香门第,倒也是个极好的去处。
萧璟未再言语,摆手让陈晋退下。
陈晋退下前,犹豫了番,没忍住问:“殿下,奴才来时听闻云姑娘昏迷许久,不知姑娘现下如何了?”
他毕竟是给云乔做过护院的,算是熟识,有几分主仆情分,也不奇怪。
萧璟听罢,没有多想,只道:“孤方才去瞧过,还昏迷着,不过太医说了,应当就是这两日醒来,你也记着,日后若是撞见了她,切莫说错话。”
“属下明白。”陈晋恭敬答道。
话落便往外头走,脑海中也还想着,云乔这回究竟为何会昏迷,殿下又为什么,突然就半点等不的,立刻就要动手杀了沈砚,送走云乔的女儿。
他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本就好些时辰没有合眼,眼下有抽神想着这事,不经意间,也没留意殿前门槛,竟绊了下。
好在侍卫积年习武,倒没真摔倒。
及时扶着一旁的门槛立住。
却不小心,将袖中一枚玉佩,掉落了出来。
啪嗒一声响,陈晋和萧璟双双低眸看去。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天色微暗,萧璟离得远,并未看的全然真切,却也瞧出那是一枚女子所带的玉佩。
他本就也要起身去办事,索性走了过来,也往门槛去。
陈晋面色惨白,抵着头不敢抬,匆忙就将玉佩捡起,捏在掌中紧紧攥着。
那玉佩,是云乔曾经托他,带去给她女儿的。
只是陈晋,自己把这玉佩藏了下来。
如今被萧璟瞧见,他哪能不慌。
萧璟行至门槛边,陈晋的身侧,淡声道:“舟车劳顿,难免伤身,这几日好生歇一歇。”
话落,目光也落在了他手上紧紧捏着的玉佩上。
第190章
太子妃定了
陈晋将玉佩小心捏在掌心,下意识将玉佩纹路式样皆遮掩在掌中,却还是露出了那系着玉佩的一角络带。
那络带,也是女子所用的式样和颜色。
萧璟只淡淡扫了眼,觉得有些眼熟,微蹙了下眉心。
陈晋心提到嗓子眼,本能的想要将那露在外头的络带,也赶紧藏下,下一瞬及时反应过来,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更会引得萧璟疑心。
强忍着心头慌乱,如常的捏着玉佩,低首恭敬道:“殿下恕罪,属下连日奔波,身子确实有些吃不住,这才失态了。”
陈晋此时已经稳住,没露出多少马脚。
萧璟也觉得,女子络带玉佩,大同小异,本就没什么多特殊的式样,许是自己在哪里里无意见过,没再继续深想。
颔首点头,便摆手示意陈晋退下,还特意给他批了几日的假。
自己则出了殿门,往安置云乔的寝殿走去。
人刚到云乔殿中,便正巧撞见了皇后派来送东西的奴才。
那宫里的奴才,将东西交给伺候云乔的嬷嬷收拾打点,临退下前,硬着头皮提起了皇后交代的话。
“殿下,娘娘嘱咐奴才今日过来,顺道提醒殿下,选妃的日子都过去这般久了,人选总该定下了,娘娘宫里有这批京中贵女们的画像,您看看,可要奴才送来给您过目,尽快选出人选来,也好让娘娘安心,省了麻烦不是。”
奴才一番话说得姿态低,却也将皇后意思表达的差不离。
萧璟闻言眸光微沉,抿唇道:“回去告诉母后,孤已有了人选,待定下后,过几日,便亲自去宫中同她商议此事。”
有了人选?萧璟可没看宫中画师给贵女们花的画像,甚至那日赏梅宴,也没怎么瞧过哪一位小姐,怎么今日,突然就有人选。
奴才们心下疑惑,以为萧璟是想随意挑个人糊弄皇后。
莫说是奴才们了,得了消息的皇后,第一时间,也是如此想的。
气的横眉怒目,拍案骂道:“这讨债鬼,宫里画师精心画出的画像是一张不看,倒与我说挑好了人,他是怎么挑的人,难不成是想随意选个,糊弄本宫不成,这可是他的亲事,本宫这般操心,不也是为他选的太子妃吗,他怎么半点不上心!”
下头伺候的嬷嬷们哪敢多言,只一个劲儿的劝皇后息怒,说什么殿下不是那等糊涂的人,怎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皇后闻言却是连连冷笑,暗道,他怎么不糊涂,旁的事他倒是事事令她这个做母亲的满意,只这儿女之情上,委实是糊涂得很。
中宫殿内,皇后正骂着,冷不丁抬头,就瞧见了立在殿门前目光幽幽的赵兮儿。
“不是让你在偏殿抄经吗?怎么找过来了?”
皇后蹙眉问道。
赵兮儿攥着手走进内殿,立在皇后跟前,急声问:“璟哥哥的太子妃定了吗?是谁?哪家的贵女?”
她问的急,眼里也有嫉恨。
皇后瞧着叹了声,无奈道:
“兮儿,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你了,姑母知晓,你因为小时候的事,一心想着嫁给璟儿,可是你别忘了,明宁是明宁,你是你,你一辈子活在跟她的攀比里,有什么意思,从前姑母想着,你心思毕竟简单,若是真把你许给璟儿,婚后本宫用心教你,也不是不行,何况,还有表兄妹的情意在,你兄长又是璟儿左膀右臂,可姑母委实没想到,你行事竟如此恶毒,恶毒也就罢了,偏还愚蠢至极。这几次的事,也算让姑母看清了你的做派,莫说是璟儿不肯,即便是姑母我,也不愿意让你嫁入东宫,祸害璟儿的后宅。”
皇后一番话说得绝情,赵兮儿面色惨白,没想到一惯宠溺自己的姑母,居然对自己这样不留情面。
“姑母偏心!姑母不过将那姓云的贱人传入宫中几日,便偏心宠爱于她,不再心疼兮儿了,兮儿可是您的亲侄女啊!”赵兮儿急得直掉眼泪,心里也是真的觉得憋屈。
可她憋屈什么呢,她做尽恶事,皇后这样的性子,自然不会喜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