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除却这最亲信的嬷嬷,旁地瞧见的奴才,通通拔了舌头乱棍打死。可怜那一个个下人,瞧见主子打骂主母时,就忙垂下了头,恨不得当个聋子瞎子,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
佛像前香火缭绕,诵经的老妇人手捻佛珠,乍一看慈眉善目。
她手中佛珠一颗颗捻过,随口道:“阿弥陀佛,把尸体扔去乱葬岗,好好洗刷一番院子里,莫让血腥气,污浊了我供奉了几十年的佛像。”
嬷嬷听罢应下,招手吩咐下人。
沈夫人拜佛敬香完毕,抬手扶着嬷嬷起身,落坐在一旁案几侧。
嬷嬷跪在下头,给沈夫人揉着腿。
低声抱怨道:“夫人,难不成日后,真让那小贱人掌了中馈,骑在咱们脸上耀武扬威。”
沈夫人脸色阴沉,捏着佛珠的手,格外用力。
因着儿媳吃了丈夫的挂落,她眼下,怕是弄死云乔的心都有了。
从前只是看不惯的磋磨,现下却是,动了弄死人的心思。
香烟缭绕中,捻着佛珠的老妇人笑了声,招手道:
“柳姨娘不是说那云氏私通吗,你去安排人,想法子,帮一帮柳姨娘。若真有私通,好好地查,寻得证据,若无,便造出证据来!一个破落商户女,做了我家儿媳,本就该事事低眉顺耳好生伺候我与我儿,她却敢闹的家丑让外人知晓,害我受老爷责骂,既如此,倒不如给我儿换个听话合心意的媳妇。”
嬷嬷闻言眼珠转了转,谄媚笑道:“夫人说的是,老奴这就去办。”
这头,沈夫人开始筹谋暗害云乔的事,那一堆被割了舌头扔去了乱葬岗的尸体,次日却被转移到了萧璟住处的暗牢冰窖里存放。
书房桌案上,摊开的一卷,极长的卷宗上,添了一笔。
“无故虐杀家仆,这沈家的人,真当扬州是朝廷的法外之地了不成。”
萧璟寒声低语,笔下锋墨凌厉。
内侍伺候笔墨,听罢试探地问:“这沈夫人着实猖狂,殿下不如趁此机会,干脆先拿沈夫人开刀,雷霆手段除了沈家,如此,震慑江南之地足以,也不必在扬州如此耽搁时间,江南贪腐盛行虽可恨,到底这江南地界无兵无将,再富庶也难以危及京师,可,万一……长安生变,亦或西北有乱,您不在京城坐镇,岂非得不偿失?”
萧璟闻言搁笔,摇头道:
“沈家夫人不过内宅女子,一只狐假虎威的狐狸罢了,要紧的,是那后头能让狐狸作威作福的老虎。
沈延庆一个小小的扬州知府,若无朝中权贵袒护,哪里敢借私盐案贪墨如此之多的银两,西北缺粮缺响数年,他在扬州贪墨的那些银两,除却他沈家挥霍外,旁的,又给了谁?
江南积弊甚重,自以为坐拥富庶地,官官相护不敬朝廷。
长安西北暂且不会生乱,此行南下,若不能借沈延庆之事彻底解决江南积弊,为西北战事做足准备,孤心难安。
给赵琦送去消息,让他加派人手查案,过段时日,孤亲赴金陵同他议事。”
内侍闻言恭敬颔首应下,忙就给金陵的两江总督赵琦,飞鸽传书送了信儿。
飞鸽从沈家院子上空飞过,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所有人都无知无觉。
萧璟桌案上的折子一封封消去,他紧蹙的眉心越来越沉。
总算空了书案时,已是午后时分。
下人进门燃起安神香,萧璟撂下笔墨,捏着眉心,斜倚在软榻上。
他随手抽了个软枕垫在身下,一纸画页,却从软枕下掉了出来。
这是那日,云乔在他书房时,他让云乔捂好了夹在身上的画。
原以为让她夹在身前衣襟里,这画自然会跟着她离开。
却没想,她竟趁着他不注意,还是把这画,偷偷藏在了他榻上软枕下。
萧璟低笑了声,捏着画像,吩咐一旁燃着安神香的下人:“去沈家请她来一趟。”
这个她,除却同他有私情的云乔,自然不会是旁人。
下人心领神会,思及沈家传回的消息,回道:“主子,沈家少奶奶传信说,身子不适,怕是近些时日,都来不了。”
身子不适?来不了?
第31章
送春宫,查脉象
萧璟低眸,瞧着手中的画像,此时倒没怀疑云乔扯谎。
只将画像叠好,收进信封中。
淡声交代道:“既是身子不适,便不扰她静养,让春见过来,给她将这信封送去,就说,里头是那日,她落在我这的东西。”
信封将画像在里封的严实,萧璟方才手捏着画像时,也不曾让下人瞧见那是什么,被吩咐的下人也不敢多问,只依言应下,唤了春见来办事。
这春见,正是从前,夜半送云乔回去的女护卫。
午后阳光正盛,云乔守在女儿摇椅旁,手里拿着扇子,一下下轻扇。
身后半开的窗棂,突地被人叩响。
云乔听到动静侧首看去,只见一个信封从窗棂外扔了进来。
“我家主子说,这信封里,是您落在主子书房的物件,特叮嘱我给您送来。”
春见的声音在窗棂外响起,云乔闻言蹙眉,一时想不起自己有什么要紧的物件落在了他那处,还要特意派人送来。
夏日闷热,她搁下团扇,取出帕子擦了下额上的细汗,蹙眉往窗下走去,屈膝半蹲,捡起了地上的信封。
封得严实的信封里,瞧见纸页的一角,云乔扯了出来,打开低眸去瞧。
只一眼,吓得慌忙将那画页和信封一道捂在了心口。
心头如擂鼓,云乔脸色粉白交加,低声咒骂了萧璟一句。
外头的春见没听清楚话语,却能从云乔口气听出她的羞怒。
青天白日,春见这外府侍卫自是不便久留,送了信封,便翻墙离去。
倒是云乔,捂着那信封和画页,缓了好一阵才起身。
她环视左右,第一时间就想着把这画烧了,可夏日闷热,哪里有火炉,平台喊下人生火,也太过惹眼,思来想去,云乔捏着这画像,踌躇难定。
她红着脸坐在榻边,低声骂那人不要脸皮。
视线却也不经意落在了膝头搁着的那画像上。
萧璟画技卓绝,虽未画过美人图,真动笔时,倒也将人画得极美。
衣衫将褪未褪,婉转伏在窗棂上,眉目间艳丽灼灼。
赫然是那一日,在沈砚书房里的景象。
云乔瞧着,脸色更红,将画页攥成一团,抽开床榻下的暗格,扔了进去,想着眼不见心不烦。
纸团在暗格里滚进最深处,沾满了灰尘。
云乔坐在榻边,拍了拍红透的脸颊,和衣睡下。
自这日后,足有半月,每逢萧璟派人请她,她都借口身子不适推脱。
萧璟这半月里也被案子惹得烦不胜烦,倒也未曾在她这多费什么心思,才让云乔能借着身子不适一躲再躲。
云乔称病在自个儿小院里躲了半月,沈夫人却突地派人传了她过去。
半月里,不出院门对外称病的云乔,不仅未曾憔悴,面色倒还养得比往常红润了些,身子也更丰腴。
只是半月闭门不出,那管家之权,却也无甚机会用到。
秋儿瞧着心焦,等了半个月,忍不住在伺候云乔用膳问了句。
“主子,既是老爷让夫人给了您管家之权,正是在府上立威的好时候,您怎么还称病躲半个月啊,若是不想见那位公子,咱们府上总能走动办事,为何将自己圈在院里不出。”
云乔手捏着汤匙,摇头道:“婆母管家多年,眼下又因着我的缘故受了公爹挂落,正是记恨我的时候,给了我管家之权,后头,怕是早埋了坑等着,多的是绊子,随意寻个管家不利的由头,都能名正言顺的教训儿媳,我何必在她气头上找罪受,且躲着吧。”
果不其然,另一头沈夫人院落里,因着云乔称病不出,也动了气。
沈夫人将手中佛珠拍在桌案上,恨声道:“她躲起来一步都不出院门,倒是让我想揪她把柄都寻不出。难不成,我还白白因她受了老爷挂落不成,还有那柳姨娘,干什么吃的,至今一点证据也无,莫非真是空口白牙扯谎来着。”
一旁的老嬷嬷忙劝道:“夫人息怒,您不是说了,有证据最好,若无,造也能造出证据来。”
沈夫人眉心紧蹙,哼了声道:“可她门都不出,如何造出证据来污她通奸失贞?”
老嬷嬷听罢,思量了番,笑道:“不出,便想法子,让她出门。今日不刚好是林家新妇进门的大喜日子吗,林家夜里摆了宴席,不如让少爷带着她出门,她说身子不适,难不成还能病了半月不成,您请个郎中来,喊她过来把个脉,看她还能怎么躲。”
这话一出,沈夫人面色微闪,连连点头。
信传到云乔处时,郎中也到了沈夫人院中候着。
来的正是给沈夫人出主意的那老嬷嬷,候在门槛外扬声喊道:“少夫人,夫人挂念您的身子,特意给您请了郎中来问诊,托老奴来请您过去。”
屋内的云乔和小丫鬟闻言都是一惊,倒是一旁被萧璟安排在云乔这处伺候的老嬷嬷,扫了眼屋外,开口回道:“劳您稍候,我家主子洗漱梳妆后便去。”
话落,扫了眼云乔红润的脸色,提醒道:“少奶奶还是妆点一番为好,多敷些白粉,瞧着也憔悴些。”
……
约莫一刻钟后,外头老嬷嬷等得急不可耐,扬声催促,云乔才同嬷嬷一道出了院门。
她拿帕子掩唇轻咳,一副虚弱的样子,也刻意用帕子遮了圆润几分的脸颊。
老嬷嬷倒没看出不对,心下还疑惑,难不成这少夫人是真病了。
跟着老嬷嬷去了沈夫人院里,郎中早候在院里。
那老嬷嬷趾高气扬对着云乔身边跟着的嬷嬷道:“此处是夫人住所,闲杂人等不能进门,你这老奴在外头等着就是。”
话落,便推着云乔进了内室的门。
嬷嬷被拦在外头,云乔人被推得踉跄了下,勉强扶着门框才站稳。
内室里一直盯着的沈夫人见状,当即斥道:“你娘家怎么教的你规矩,站没站相的,丢人现眼。”
云乔咬了下唇,没忍住辩解道:“母亲见谅,方才老嬷嬷推了把,儿媳身子虚,没撑住,这才踉跄了些。”
说的是实言,那沈夫人却不爱听,闻言猛拍了下桌案,骂道:“怎么?有了你公爹撑腰后,倒学会顶撞婆母了,依你说,是婆母我训你训错了不成?”
眼瞧着沈夫人动怒,拿婆母的身份来压,云乔心知再多言说不准沈夫人就是一个不孝的名头叩在她头上,只得低头认错道:“儿媳不敢,还请婆母息怒。”
“哼,不敢?我看你胆子大的很,还不过来伺候我用膳。”
云乔颔首应下,缓步往桌案前走去。
立在食案旁,伺候婆母用膳。
婆母给儿媳立规矩,这其中之一,便是每逢用膳时,必要儿媳在旁伺候用膳,婆母赏赐开恩了,才能落座用膳,若不然,便需饿着肚子伺候了婆母用膳后,才能自个儿用膳。
云乔手端着碗筷,依着沈夫人往日喜好替她布膳夹菜。
可沈夫人有心针对她,故意不吃旧日爱吃的菜。
咸了淡了,都要训上几句。
云乔面色泛白,唇色也黯淡,不曾出言忤逆,柔柔弱弱的瞧着倒真是一副病弱的样子。
一旁的郎中瞧不下去,没忍住道:“夫人,您不是请老夫来,给少奶奶问诊吗,老夫瞧着少奶奶面色确实苍白,许是病得厉害,不如,先让老夫把个脉瞧瞧。”
郎中插话,沈夫人倒还在意脸面,听罢指着云乔道:“去,让郎中瞧瞧,真要病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你过病气。”
心里也想着,若真是病了,可不能让她和自己儿子一道去喜宴,免得让自己儿子也被这丧门星染了病气。
云乔闻言心下微紧,咬了咬唇,伸手给郎中号脉时,适时道:“前些时日是病的厉害,眼下已经大好,只是面色瞧着病弱,不打紧的。”
郎中伸手号脉,倒也确实没把出病来。
却摸出了些旁的不寻常之处。
他抚着自己胡须,点头道:“身子确实无甚大碍,虽有些虚,平日好生调养就是。”
沈夫人闻言倒也放下心来,搁下碗筷,拿过帕子擦了把嘴,才道:“既是身子无碍了,总不能没完没了地躲在自个儿院里,今日林家有喜,你陪砚儿夜里一道去吃喜酒。”
“林家有喜?林家不是只有一位公子吗?儿媳记得,前些年就娶了妻生了一儿一女的,难不成是有生了个孩子,怎不曾听过林少夫人有孕的消息?”云乔纳闷问道。
林家是寡母当家,那位林少爷又是独子,还是连姐妹都无的遗腹子出身,林家有喜只会是林少爷的喜,而这喜也不是又诞麟儿的喜讯,而是那位林少爷,新换了个妻子。
此事是这半个月里出的,林家喜宴办的也匆忙,故而云乔才不知晓。
沈夫人也没心思为云乔解惑,只道:“让你去就去,问这么多作甚。”
话落,扫了眼云乔面色,不满道:“还不回去好生梳洗一番,遮了这一副病秧子模样,若是让外头觉得我沈家苛待儿媳,我可饶不了你!”
云乔点头应是,出了沈夫人房中。
外头候着的嬷嬷见她出来,上前去扶了她手腕下门前石阶。
“婆母交代我同夫君去林家赴喜宴,且先回去梳洗一番。”
林家?
嬷嬷挑了挑眉,心想倒是巧了,自家主子今日,好似也要去赴这场宴会。
这头,云乔回了自己院中。
那头,沈夫人却同郎中问起了云乔身子。
“可瞧出来了,是真病还是装病?”沈夫人饮着茶水问道。
郎中模棱两可道:“这……能瞧得出,眼下是无甚病症,想是从前病了也未可知。”
沈夫人哼了声,倒没追问。
这郎中也是熟人,往常时常被沈夫人喊来给云乔请脉,开些助孕的药,从前云乔那一胎能怀上女儿,也是多亏这郎中的药。
方才郎中给云乔把脉时,摸出了几分不寻常。
眼下犹疑着,不知当不当讲。
沈夫人瞧他面色不对,问道:“怎么?还有什么话说?”
郎中思量了番,近前去,附耳在沈夫人跟前,低首说了句话。
沈夫人听着,脸色骤然阴沉,阵阵铁青,怒拍桌案,连声骂着。
“好个贱妇,我早瞧她生得一脸淫妇样,不是好货!”
第32章
“嘘,别叫”
沈夫人大怒,郎中骇了一跳,忙圆场道:
“夫人莫气,避子药而已,寻常妇人生了孩子不足一两年,为着养身子,多会避孕,此事并不稀罕。”
郎中好言相劝,沈夫人脸色却更是难看。
“我儿一年半载都未睡过她,她用服什么药避孕!”
沈砚几乎不会在云乔处过夜,更遑论有什么房事,她哪用避孕。
沈夫人暗骂云乔,心想,这避子药服来,也不知是为着哪个奸夫。
她这话一出,郎中也吓傻了。
高门大院里的事,一个小小郎中哪敢掺和。
抹了把冷汗,支支吾吾道:“老朽只是摸出些许不对劲的迹象,也说不准是避子药还是跌打损伤用药的红花痕迹……想来是红花痕迹……老朽药房还有事,这便告退了……”
边说边匆忙告退,后背出了一背的冷汗。
沈夫人瞧着郎中离去,咬牙道:
“云乔那贱人定是服过避子药无疑,吩咐她院里的人,好生地盯着她动静,哪一日捉奸在床,我定要将这贱人浸了猪笼弄死……”
这头沈夫人恨恨不已。
另一边,也很快到了夕阳西下,该去林家赴宴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