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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却让人听不清话语。

    可陈晋,还是在她唇瓣颤动间,读出了她的言语。

    她说:“别……别丢下我,我会好的,我会好的,我好了就不会再给你添麻烦的,别……别丢下我。”

    从前受过多少罪,才会这样无法信任旁人。

    他明明只是向替她去寻郎中,她却怕,被人扔在这冰天雪地里。

    就好像,习惯了一次次被人丢下,被人折磨,就忘了,原本,也是有人珍重怜惜她的。

    陈晋心头泛酸,只得强忍着难过,将她抱起,解了身上的外袍,裹在她身上,紧紧抱着人,去寻郎中。

    乡野郊外,有的也只是赤脚郎中。

    陈晋抱着人,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医馆时,云乔已经昏死过去,唯独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泛白了都不肯松。

    深更半夜,叩门声阵阵,郎中夜里起身开门。

    “劳烦郎中救人,她高烧不退,已经昏迷过去,求郎中救人。”

    陈晋声音急急,后背还负着一柄长剑,便是说着恳求求告的话语,整个人也透着煞气。

    那老郎中眯着眼,心中犹疑的低眸去看被陈晋抱在怀里的人。

    伸手探了下云乔额上温度,惊了下道:“哎呦,怎烧的这样厉害,瞧这女娃娃,生得倒是好看得紧,烧傻了岂不可惜。小童,去,赶快熬完退烧药来。”

    郎中吩咐完药童,引了人入内。

    示意陈晋将云乔放在医治的病榻上,伸手探了探脉。

    这一探,郎中原本寻常的眉头,便蹙紧了。

    跟着,伸手去摸了摸云乔脑后。

    指腹探了几下,猛地抬眼看向陈晋。

    “你是这姑娘的什么人?夫君?兄长?还是?”

    第211章

    恢复记忆

    郎中话问的审慎,看着陈晋的眼神,也有了防备。

    这姑娘生的委实貌美,一身的衣裳,连带着这娇弱的身子,一瞧便知是深宅大院里的女娘,眼前这男人,瞧着却一身煞气,也不像是什么出身高贵的公子哥,倒像是个打家劫舍的匪徒,亦或是刀口舔血的凶犯。

    和这姑娘,委实是不搭噶。

    若是这姑娘只是寻常发烧,郎中只是微有疑惑,心里却也想着,许是这人是个疼爱娘子的主,这才将这姑娘养得极好。

    可一探脉,便知晓了不对劲。

    陈晋以为寻的是个寻常的山野郎中,却不知,这郎中,可不是简单的山野郎中。

    云乔这脉象,他一摸就觉出不对劲。

    这姑娘,被人喂过不止一次虎狼之药,身子曾经亏空的极为厉害,耳后的穴位,还被人用银针强行封了。

    药效和银针双重作用下,这丫头没成个神志不清的痴傻儿,已是万幸。

    只是委实奇怪,这脉象,好似是服过虎狼之药后,又下了大功夫,拿上等药材养过似得。

    身子倒是调养的不算太差,唯独记忆,仍被封得厉害。

    郎中一探出脉象不对,便对眼前的陈晋起了怀疑。

    他暗暗思量,想着,会不会是眼前人,将这丫头掳了来折磨。

    这才有了方才那一问。

    陈晋不知晓眼前的郎中身份,垂眼道:“这是我家小姐。”

    他这话,倒不算扯谎,在他心里,云乔的确一直是他少时遥遥望着的家中小姐。

    小姐?

    郎中闻言心下微微思量,暗自猜测。

    这姑娘身上的衣裳,的确像是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小姐。

    陈晋眼里的担忧,和方才抱人来的亲密姿态。

    却都不像是单纯的主仆之情。

    这女子的脉象,又像是受过罪的。

    还被人特意封了她的记忆呢。

    郎中暗自思量,榻上的云乔,痛苦的拧紧了眉头。

    小童煎好药,送进房内。

    郎中接了过来,递给陈晋,示意道:“你且将药喂了你家小姐。”

    陈晋应下,接过药碗,近前去,给云乔喂药。

    动作却有些局促。

    最后还是将退烧药,送进了云乔口中。

    郎中在旁打量着,暗暗瞧了眼那柄被陈晋背在后背的剑。

    虽怀疑陈晋是个歹徒,却也不敢直接说破,恐真是歹徒自个也性命不保。

    便只是近前去,接过药碗,递给小童,又交代小童下去洗了药碗。

    眼珠子转了转,摆手同陈晋道:“后山有一味药,只是山高路险,我年迈,小童年幼,都采不得,劳烦你去一趟,帮老身采了那药来,也不枉老身夜半被你敲门叫来医治你家小姐,你家小姐身上还有旁的遗症,那味药,也是治疗所用,你先去,待回来后,我再与你细说你家小姐身子的情形。”

    郎中话说的滴水不漏,话落,还拿了个药本子,递给陈晋,指着其中一页,点了下,说明是这味药。

    陈晋不疑有他,接了药本子,看了眼那榻上的云乔,沉声道了句:“劳烦郎中好生看顾我家小姐,我去去就来。”

    他前脚刚走,后脚,那郎中就招来了小童,同小童交代道:“方才那人,说不准,是掳了这女子来的。你且先去城中,待我给这女子施针,等她醒来后问上一问,若无事,明日我去城中寻你,若是两日后,我没去寻你,你可千万记得报官。”

    小童吓了一跳,也不敢忤逆师父,忙点头应是,急赶着离开了去。

    榻上的云乔在服过退烧药后,高烧渐渐退下。

    郎中取了银针,刺入她脑后那被封了记忆的穴位。

    ……

    另一边,萧璟抵达西北。

    人刚到西北边城,不过初初落脚。

    城门口,便被扔了一个裹着满身血色的女子。

    那人,正是明宁。

    兵士认出下头是明宁郡主,赶忙去向萧璟禀告。

    少年时的救命之恩的情份非同寻常,明宁又年幼失了父母双亲,萧璟看在教导他的师父乔昀的恩情上,自幼护着她多年。

    送她和亲后,因着和亲之事,也难免对她存着几分愧疚。

    乍然听闻明宁一身是血被扔在城门外,萧璟脸色骤然阴沉,当即亲自出城。

    满身血色的明宁,瞧着奄奄一息,倒在城门口。

    萧璟抬步走去,远远瞧着那一身是血的女子,不知怎的,脑海里,却闪过一个额头沾满血色,在他跟前叩首的女人。

    那女子的脸,一闪而过,和眼前的明宁有几分相似,却又好似截然不同。

    第212章

    愧疚

    边城寒风萧瑟,萧璟停步在明宁跟前,眼神微凝,却未曾立即有什么动作,而只是,就站在明宁跟前。

    他脑后泛疼,方才远远瞧着时。总觉得,这样的血色,这样的一张脸,都分外刺的人心口疼。

    待行至跟前,真真切切瞧见明宁的面容,那心口处本不该有的酸涩疼意,却乍然消失。

    眼见萧璟行至自己跟前却都不曾对眼前一身血色的自己,有什么表示,反倒停步顿住,眸光沉凝,不知在想着什么。

    明宁身上血色渐凉,想起这段时日中原彻查奸细的动作,后脊发冷。

    不,不会的,萧璟不会怀疑她的。

    她的父亲为国捐躯,她一家满门忠烈,她为萧璟和亲漠北受尽苦头,萧璟绝不会怀疑她的忠心。

    明宁心下强撑着安慰自己,也勉强稳住了心神。

    她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抬起手里,远远朝萧璟伸出手来,嗓音孱弱轻飘,白着脸,可怜至极的喊他。

    “哥哥,救救我,救救我……漠北的人发现了我一直在为中原做事,也活生生折磨死我,救救我……哥哥,救救我……”

    那一声声哥哥入耳,萧璟袖中双拳紧攥,思绪不自觉被拉到遥远的从前。

    那是许多许多年前,他不过是个小少年,倒在西北血色里,挣扎爬出死人堆,遇见个小丫头。

    小丫头抱着个狗崽子,拉着他一声声喊,哥哥,哥哥,醒醒。

    后来他醒了过来,也见到了昏迷不醒时,喊他哥哥,救他性命,要他醒醒的小姑娘。

    明宁性子并不天真烂漫,也有些心思算计,萧璟很早就知道。

    她也和他昏迷时以为的样子,并不相同。

    可他还是记得,生死关头,一声声喊他的小姑娘。

    萧璟一辈子在旁人看来顺风顺水。

    可他十余岁被母后送往西北边塞时,也曾遇到低谷险境。

    那时的他,初初得知自己并非多年来敬重的母亲亲生,又是生母同皇帝私情通奸的产物。

    亲生母亲,还因他的存在,因为那段旁人不齿的私情,备受夫婿折辱,最终,被活生生打死。

    少年时的萧璟,也曾厌恶过自己。

    被扔去西北边塞时,十几岁的他心思并不沉稳,也以为,这是皇后,已经对他失望,他年岁太小,争不过那些皇兄,已成一枚无用的废棋。

    是生是死,都没有人在乎。

    拼尽力气爬出死人堆,也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西北。

    可是力竭倒下的那刻,他也觉得悲苦。

    到底是少年郎,不比而今经历种种的萧璟心思沉稳冰冷,他在意养母打心底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厌恶,在意自己是肮脏的血脉。

    高高在上的嫡出皇子,一朝得知,自己不过是偷情所生。

    敬重的养母,厌恶他。

    从未亲近过的生母,因他而死。

    他忍不住的想,也许皇后把他扔在西北,就是希望他死在那里。

    十余岁的少年,殚精竭虑的长大,被难堪的身世,养母的厌恶,生母的死亡,压的喘不过气。

    西北边塞九死一生之时,他也曾觉得,这世上,没人盼他活着。

    偏巧,是在那时,一个小丫头,一声声喊着他哥哥,盼他醒来,盼他活着。

    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施舍的一点点善意。

    阴差阳错,救了萧璟。

    给他一点生的希望。

    后来许多年,萧璟在西北血海里厮杀,在长安朝堂里倾轧,手中鲜血无数,人命无数,总算在京中诸位皇子里,杀出一条血路,以皇帝幼子的身份,坐稳了储君的位置。

    那些血海浮沉里,他早忘了什么是良心,什么是悲悯,什么是仁慈,他信奉权力,信奉血色,也习惯了杀戮。

    唯独偶尔午夜梦回,想起少年时,听见的那声声唤音,能稍稍暖上几分,早因为血色杀戮,冷了的心肠。。

    所以他护着明宁在西北动乱后入京,瞒下明宁生母叛国之罪,硬要给她体面的身份,为她请封郡主。

    所以他后来许多年,始终给明宁独一无二的尊荣。

    只是时日渐久,他越看明宁,越觉得陌生。

    一年又一年,他看着明宁玩弄手段,看着明宁借着他的重视,一次次暗中算计,觉得她越来越陌生。

    也慢慢的,越来越少的想起少年时重伤之际,听到的,那小姑娘唤他的声音。

    所以他对明宁的温柔和照拂,一年比一年少。

    所以他对她的耐心,也一年不如一年。

    终于,在她做出爬床之时后,答应了母后要她和亲之事。

    愧疚吗?

    或许也有吧。

    可是他还是做了。

    说到底,是那时的明宁,已然不如他年少时,心底记着的小姑娘重要。

    她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又或者,是他从来都曾真的了解认识过那小姑娘,一厢情愿的,将明宁,想像成他以为的样子。

    发现截然不同后,就一次次的失望,最终耐心告罄。

    他送她去了漠北和亲,也愈加少的会想起少年时的她。

    可是此刻,乍然又听到她这样喊他,瞧着她满身是血的样子。

    他却不自觉的,再一次想起少年时的那小姑娘。

    她救过他,给过他人生最低谷时的一抹光亮。

    他曾经暗暗发誓,会护着她一辈子,会让她平安无忧,无论她有没有父母,都会让她备受宠爱无忧无虑的长大。

    当年的他,的确做到了,可是后来,渐渐的,他好像忘记了少年时的承诺。

    萧璟喉头微滚,嗓子微有些涩。

    曾经的他冷眼看着明宁玩弄心机,答应母后送她去和亲的时候,也是觉得,她这样的心机手段,便是到了漠北,也不会吃亏。

    那时的他,虽有些微愧疚,也觉得自己狠心,却没后悔怀疑过当初的决定。

    可是当眼前的人,一身的血,奄奄一息倒在他跟前时。

    那些记忆里早就模糊的东西,突然又开始清晰了起来。

    他忍不住想,如果少年时的他,知道他后来舍了那小姑娘去和亲,送她去举目无亲的地方,眼看着她被人折磨欺辱,一身血的爬向自己,会不会恨今时今日的自己。

    第213章

    冒名顶替骗来的情份

    于是,在明宁一声声喊着他哥哥,泣泪淌血,声声哀求他救他时。

    萧璟即便觉得眼前的她,仍旧陌生,也并没有半点对记忆里那小丫头的感受,周身那早已冷掉的血却因为想起少年时的种种,微有了些人的暖气。

    他抿唇低叹,终于,还是向明宁伸出了手。

    再如何陌生,再如何无感。

    她始终都是少年时遇见的她,即便与他想象中的人,出入甚大,他也不能眼睁睁,看她被人折磨死却无动于衷。

    萧璟的手,白净修长,掌心却带着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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