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那院子和云乔所居之处,一东一西,相隔甚远,云乔自是丝毫都听不到什么动静。古朴雅致满是江南风物的院落里,满院的仆从跪了一地。
一驾打金陵驶来的马车,停在了宅院门前。
身着玄黑色衣裳的男人,冷脸踏下车驾,扫了眼院落里跪到一片的仆从,问道:“夫人呢?”
前头的管家战战兢兢答道:“回大人,夫人带着贴身的丫鬟出门闲逛去了。”
那人脸色更冷,抚掌唤出此地护卫。
在得知护卫都随身跟着时,一路赶来时悬着的心,方才松了口气。
他抬步踏进宅院,端坐在正堂,吩咐下人看茶。
手边茶水由热放冷,等到日落西山时,那在外逛着街市的夫人方才带着丫鬟回来。
温婉娴静的妇人提裙踏进大门,一进门就意识到不对。
她抿唇顿足,抬眼看向前方。
远远瞧见了那男子端坐在正堂之上,脸色阴沉等着自己。
女人唇角微弯,笑了笑,压下眼里的不耐,盈盈缓步踏进门内,一步步走近他。
到近前时,随手从袖中抽出方才路上刚新买的帕子,抬手姿态轻柔的给他擦着额边的汗。
“瞧你,大热天的,从金陵跑到这穷乡僻壤作甚,热的一头汗,府上老太君瞧见,怕是要心疼死了。”
素白帕子只绣着一朵青莲,男人的汗水污了几分帕子。
那女子温柔笑着,眼底的那点子嫌弃和不耐,还是被眼前的男人看透。
那人冷笑了声,猛地抬手攥着女子手腕,力道大的恨不能掐死她。
话音却同样温柔亲昵,一字一句道:“是吗?老太君心疼,那你呢?你心不心疼?若是心疼,怎么非得闹脾气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几回催你都不肯回,倒累的我搁下金陵的正事,亲自跑来请你。”
那女子被他力道掐的手腕生疼,强忍着蹙眉,压下疼意,脸上挂着笑,试着掰开他的手,咬牙道:“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娘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我便是你继母,总也算是你娘亲,自然心疼你受累。也舍不得你为难,你那议亲的小娘子那性子也不好相与,我这做长辈的,自然是得避其锋芒的,何况,老太君也是警告过我的。”
她说着,还又拿那帕子,在他额上敷衍的擦了几下。
可这句继母,确实戳了男人痛处和逆鳞。
几乎是一瞬间,原本脸上还挂着笑的男人霎时脸色阴沉,猛地把人扯进怀里,夺去那帕子塞到自己怀中,就打横将人抱起。
“啊!赵琦!你混蛋!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伦理纲常,老天爷怎么不降雷活劈死了你,倒让你留在这世上祸害旁人!”女人被猛地抱起,惊叫了声,猛地伸手抓挠男人,羞怒至极的骂。
骂声一叠叠的响,赵琦抱着人往内室里走。
没多久,哭音和骂声和在一起,绵绵从内室传出。
“晚娘,你不是和那杜成若说我中看不中用,是个绣花枕头吗,如今又哭叫什么呢?”
男人的调笑声,女人的哭骂声,一阵一阵,没个止歇。
良久后,衣衫凌乱的赵琦,衣领敞开,脸上和心口全是血痕爪印。
手里拿着那帕子擦拭脸上血痕,推开卧房门,吩咐护卫看着晚娘,随手把帕子收进袖中,自个儿打马往金陵而去。
第226章
献身
西北边城,将军府。
庆功宴上,此时已是夜半酒酣时分,席上众人都有些醉意。
男人的交际场上,难免有供人取乐的女子。
萧璟端坐上首,目光淡淡俯视下头酒酣正浓,伸手去拉歌伎裙摆的兵将。
那人他有几分印象,是京城出身的一个将领,如今年近不惑,家里还有个糟糠之妻。
隐约记得,京中盛赞那人妻子乃是一等一的贤良淑德,上孝公婆事事亲力亲为,养出的儿子,也在前年中了进士。
萧璟瞧着那人拉着歌伎的丑态,微抿了下唇,起身离席。
臣子家事,他自然不会多管闲事,无非是心底有几分觉得那夜夜寒灯孤枕,等着夫婿归家的妇人,委实可怜。
却也不曾出言拦下那将士,更不曾警告半分。
只是起身离开。
萧璟带着护卫,离开宴席,行在寂寥月下。
西北的荒漠下,月光格外明亮。
他吩咐护卫带上一壶酒,往城外坟场而去。
缓步走了好一阵,总算到了目的地。
这地界,荒凉死寂,在西北战场上阵亡的将士,一代又一代都埋在此地。
萧璟目色在月光下微微黯淡,伸手从护卫手上拿过酒壶。
立在坟场正前方,垂手,浇下了一壶酒。
他未曾说出一言半语,眼里的沉寂却分外悲凉。
今夜是热闹的庆功宴,活下来的人欢欣鼓舞,庆祝日后升官进击,和战事告停的喜悦。
死去的人埋在这乱葬岗一般的坟场里,听不到遥远城池内的钟鼓乐声,也没有机会饮下一杯得胜的酒水。
只有死前的战鼓声鸣,伴随着他们魂灵入土。
酒水浇在土地上,浸入那些已经干涸的,染着血水的污泥里。
萧璟理了理衣袖,躬身颔首,弯腰行了一力。
良久后,方才起身。
最后看了一眼月夜下的坟场,转身离开。
万千坟茔在他背后,明月跟着映在他身上,将他身影衬得孤寂萧瑟。
护卫看不懂萧璟的心思,也不明白他为何在这样满城喜色的时候,来坟场拜祭,又不曾道出半句言语。
萧璟自然也不会同人言说自己的心绪。
庆功宴上莺歌燕舞,活下来的人欢欣鼓舞庆祝明天。
他们九死一生挣得功名战果,此时自是应该快意。
萧璟是此战主帅,也是当朝的太子。
这一战是他必须要打的,也是他曾经,想尽一切办法希望避免的。
如果不是漠北一再挑衅,如果不是连和亲这样的法子都没了效用。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其实并不想动兵。
也许许多人会觉得他懦弱,从送明宁和亲那天起,他耳边响起过许多次,主战派的骂声。
他想,或许自己真的是懦弱吧。
他少年时把鲜血洒在这片土地上,在大漠荒原的死人堆里爬出。
倒在他身边,没了声息的,是前一晚,还拍着他肩头,玩笑说他少年英勇的兵卒。
和许多许多,曾一道并肩的同袍。
一晃许多年过去,他杀了无数的人,也自问手段并不干净,却还是记得,自己在西北,一次次直面死亡时的悲痛。
热血渐渐凉透,还是记得最初时的悲哀。
一将功成万骨枯,活下来的功成名就高居官位,九死一生战场厮杀,也万般值得。
可死了的人呢?
他们有什么?
后人的祭奠?史书的寥寥几笔?
连名字都来不及留下的万人坟墓?
战事结束,侥幸活下来的人,因战功封侯拜爵,萧璟给赏赐,给官位,并不觉得有什么愧疚和不安。
可死去的人,却还是让他,隐隐生出几分别样的情绪。
慈不掌兵,所以西北数年之后的萧璟,看起来永远是个狠心而无情的人。
只是此刻夜深人静时,他回望身后,在月光下,甚至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坟场,还是忍不住想起,昔日少年还未长成时,手上洗不净的血,和茫茫无际的死尸堆万人坑。
月光寂寥,萧璟背月而行,走回城中的官邸。
半夜酒酣后,前院里闹声阵阵。
萧璟绕过前院的热闹,往后院自己住处去。
灯影憧憧,一身朱红色轻薄纱裙的女子,提灯立在檐下。
萧璟踏进院落小门,瞧见远处候着的人时,略顿了下,片刻后,沿着长廊,继续往里走去。
远处歌舞声声,前头的明宁瞧着萧璟步步走近,扬起笑脸迎了上去。
她还有几分怕,今夜萧璟会瞧上场上的乐女舞姬,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得知他退席后离开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跟着就收拾装扮,提灯等在了他院门口。
“殿下,更深露重,快些回屋歇着吧。”
她话落,将灯盏递给身边婢女,跟着伸手牵起了萧璟衣袖。
少时萧璟性子便冷得很,也就是在明宁父母双双亡故那阵子,容她拉过自己手腕。
后来,便以男女大防,一再推拒明宁。
故而,今日,她也只是先试探的,拉了他衣袖。
萧璟眉峰微凝,心里有几分不适,却没有直言拒绝,也不曾示意明宁松手。
反倒由着她,拉着自己衣袖,进了内室。
内室烛影昏暗,明宁拉着萧璟衣袖,缓步踏进门槛。
护卫和明宁身边的婢女,都识趣儿的留在了外头。
萧璟一路由着明宁,未曾流露半分抗拒。
明宁心下喜色更浓,拉着他的衣袖渐紧,指尖顺着衣袖口子,一路往里,落在他腰带上玉扣处。
这一番动作间,萧璟闭眸未语,也不曾阻拦。
一直到,明宁手指搭在他玉扣上,动手欲要解开时。
他才缓缓掀开眼帘,垂手,握着了明宁袖子,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抱歉。”
萧璟声音寡淡,没有丝毫欲色。
口中说着抱歉,动作却满是疏离。
灯影下的明宁,面色惨白难看。
她穿着朱红色的轻薄衣衫,里头,连肚兜都未曾着,姿态极尽放浪。
却没想到,萧璟这样冷淡的推开了自己。
“殿下,为什么?是您嫌弃妾二嫁之身,被旁人沾过身子吗?可妾都是为了您啊,若非不得已,妾身也想为您守身的。”
第227章
是生是死呢
明宁说的句句可怜,哀婉噙泪的模样,更是楚楚动人。
萧璟抿唇默了下,眉心微蹙。
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他声音寡淡。
却也没再多做什么推拒的动作。
萧璟的确是打心眼里觉得,女子贞洁算不得多么重要。
如果他真的只喜欢节妇,在意女子是否是处子之身,当初,就不会动已然嫁作人妇的云乔。
虽则此时的他并未清晰想起当初的记忆,骨子里的观念,却也还是在的。
他也许在意旁人跟了他后不能有二心,也许也会耿耿于怀自己不是那人的第一个,却并不会打心眼里因为她非处子之身,而心生厌弃鄙夷。
所以此刻明宁问出这话,他本能的摇了下头。
也因为此刻明宁泫然欲泣的模样,和缓了动作态度。
明宁见他态度变缓,并未直言拒绝自己,心生喜色。
拉着他衣袖,抬手,就抚在了他肩头。
身子往前靠去,手从肩头,一点点滑进衣襟的领口。
指尖挑开了几分,挑逗又暗含情色的抚弄。
萧璟眼眸低垂,抿唇未语。
明宁愈发觉得,今日能蛊惑萧璟动欲。
男人嘛,没破童子身之前,未曾沾过欲望的时候,自然活得如同谪仙人般干净,可一旦开了荤,哪里还能轻易回到从前那禁欲的日子。
萧璟从前身边就只有云乔一人,自那云乔出事后,到他来西北的这数月,他是半点没沾过女色。
营中旁的军将,大都还会寻军妓泻火,萧璟却是从未做过这事的。
明宁想当然的以为,破了荤的萧璟,长久不沾女色后,或许会比少年时清冷禁欲的他,要更好诱惑。
在抚弄他衣领皮肉,却未曾被推开后,索性坐在他膝头。
女子柔媚的笑,抬手从肩头往下拉着身上轻薄纱裙,露出一边香肩来。
“殿下,您肯接回明宁,明宁就是你的人。”
她说着,凑过去,想要亲吻萧璟唇瓣。
美人投怀送抱,还是他少年时的青梅竹马,自以为的,年少初初心动的姑娘。
他本该心生喜色,本该觉得满足。
可是,身体的本能,却让他下意识,有些排斥。
他莫名的,不是很想,看到明宁的面容,于是阖上了眼帘。
眼眸闭上后,世界一片昏暗漆黑。
身体的感受,便跟着被放大。
一片望不见边际的漆黑里,耳边,好似突然听到一阵,遥远的哭音。
熟悉,又怎么都想不起。
却让萧璟,下意识侧首,避开了明宁即将落在他唇边的吻。
萧璟那本就薄冷的唇,此刻微微抿着,更显冰寒。
那道哭音在耳边徘徊,他这身体没半点反应。
和少年时,明宁爬床的那次,一般无二。
萧璟眉心蹙着,又一次同少年时一样,依着心底本能的排斥,推开了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