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伏流(二)
老妪的小木屋在幽静的森林深处,出了门走没几步的地方就有一口山泉,且附近无中大型荒兽出没,都是些无害、可猎捕作为食物的小型兽类,否则她的孩子们大概也不会放心让她独自住在山上。路上,南河透过询问得知老妪名为桑季,并习惯被部落里的晚辈唤作季婆婆,便也跟着如此称呼;至於山崖下方则是个名为「沃坎」的小型部落,位在暗之地较深处,归顺於羽族,但资源不丰,对羽族而言算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因此鲜少踏足。
在桑季的坚持下,南河将小yan安置在她房间的被褥上。取下斗篷露出小yan的金发时,果不其然见她露出了惊讶的眼神,似乎很意外被身为鬼族的南河悉心照料的,居然是名「羽族人」。
不知该从何说明起,南河只好简单扼要地道:「她不是羽族,等她醒过来您就会明白了。」
但桑季听完後貌似更惊讶了,来来回回打量着紧闭双眸的小yan,这才发觉她的两边耳後都没有明显的饰羽,她记得失去饰羽对羽族而言是极为羞耻的事,代表犯了罪遭到惩罚或被揭发过与其类似的作为。
见桑季注视着小yan陷入沉思,南河礼貌待了声,便先离开屋内,拿着稍早借来的木桶,走往山泉水处汲水,打算回屋後替小yan擦拭血迹。
然而,才刚走到水边,一声熟悉、拔高了音调的喊声便从屋子的方向传来、撞进他的耳里,让他急忙循原路折返,仓皇地推门而入转进房间。
昏迷的小yan果真已经醒过来了!却整个人靠着墙壁缩成一团,惊魂未定地瞪着同样被吓到站起身来的桑季。
南河放下水桶奔到床边,小yan立刻扑抱过来,抬眼望向他惊慌地嚷道:「南河!这里是哪里?我好像作了一个噩梦,梦到你吐了很多血,还有兰泽……兰泽说大家都si了,萨尔玛也好像变成了火海,而且羽族军就要来了……」
说着说着,发现南河突兀地僵住了身t,颜面紧绷、默不作声,从那双深沉的眸中逐渐流露出哀痛,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梦,护着她长大的萨尔玛一夜被毁,那些她所重视的人们都像烟火般在祭典的灿烂後消逝了。
大家都si了,为什麽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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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抛下大家逃出了萨尔玛!
倏然松开手臂後退,她缩回墙边,用颤抖的双手掐住苍白的脸颊,力道之大,连指甲都陷进了肌肤中,渗出血丝。
「……小yan,别伤害自己!是我自作主张带你走的,要怪就怪我。」南河蹙眉,不忍地握住她的手,却被用力挣开,nv孩使劲咬住下唇无声落泪,水光流转的眼底却按捺着不知该对谁宣泄的愤怒。
南河靠上前,用手臂环抱住面前瘦小的身躯,小yan三番两次试图推开、甚至不由自主地捶打他的x膛,却没能敌过南河的力气;下巴抵在他肩上,被禁锢住行动的nv孩瞪大双瞳,视线却起了雾且分崩离析,像一具失去表达能力的提线木偶,脆弱而无助。
小yan很清楚自己不该迁怒南河,倒不如说,她知道南河肯定是为了保全她的x命,否则他宁可选择与萨尔玛共存亡,也不会转身逃跑。
然而,理x与感x拉锯之下,终究是後者占了上风。
有些不知所措的桑季扶着椅背站在一旁,却t恤地并未开口打扰两人,此时此刻,他们与她之间彷佛有道不可见的屏障,将双方彻底隔绝开来。
随後,她听到轻轻的啜泣声,随着时光悄然流逝,nv孩方才瞬间收回的情绪也被渐次释放了出来,哭声由压抑转为肆意,滞塞沉闷的空气充斥着整幢小屋,即使晨间温柔的天光攀上窗缘,却照不进他们所在的小角落。
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小yan混乱的情绪才趋於平缓,眼神却变得十分空洞,失去了原本的鲜活和灵气;注视着这样的她,南河很快明白,小yan是为了避免再次失控,对他或是自己本身造成进一步创伤,才暂时封闭了心灵,否则她将永远被无可挽回的过去困住,直到完全枯萎。
「让她喝点水吧,哭了那麽长的时间,也该口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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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闯入的微哑嗓音打破静默,南河转过头,发现桑季正递来一个装满水的茶杯,连忙道谢接过,又试探x地牵引小yan的手捧住杯子。
受到惊扰,小yan垂下眼帘望向茶杯,一会儿後,方顺从地将杯缘凑近唇边,抿了一小口水,让南河下意识松了口气。
见状,桑季也眯起眼微微一笑,「晚点都跟着我这老太婆简单吃些吧?一个人生活久了,很多事没那麽讲究,就请你们担待点了。」
南河慌忙想起身,却被她按回原处,用眼神示意了下小yan并轻轻摇头,南河会意过来,迟疑片刻,只得颔首道谢。
桑季施施然地离开,准备去张罗中午的吃食。
收回目光,南河留意到小yan的眸中似乎突然有了些神采,视线聚焦在不远处架子上的某个定点,他跟着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本瞧来颇有些年岁的旧书,书封上的小图相当眼熟,十年前,他也送了小yan一本作为生日礼物。
──是她最喜欢的那本童话书。
「……在萤火虫的森林里,没有争吵,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大家可以分享彼此的快乐和幸福,和平地生活在一起。」她忽然启口喃喃,抱着膝盖若有所思,「如果可以把整个世界都变成萤火虫的森林,那就好了。」
可惜,即便如此,也换不回他们所失去的萨尔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