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伏流(三)
拿过茶杯搁到一边,南河凝视着小yan脸颊上的半月形伤痕,那些被指甲刺出的伤口直到现在仍然没有痊癒,与其他尚未清理的血迹一齐残留在白皙的面颊上。他不自觉抬起手,指尖轻拂过那些创口,小yan却在下一秒捉住了他的手掌,双眸也一并将他攫住,彷佛是在无声提醒他好好面对她、别逃避。
南河下意识咽了咽喉咙,却只觉得嗓眼乾涩。
「南河,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关於圣nv的事吗?」一开口,便是个让他难以招架的问题,被迫在一夕之间长大的nv孩嗓音轻细,话语内容却无b沉重,「兰泽口中的圣nv究竟跟我有什麽关联?是不是因为我……才害得萨尔玛……」
「不是!」南河急忙打断她,但光靠这两个字并无法说明一切。
小yan仍安静地注视着他,那眼神不具任何压迫或责备的意味,反倒令南河如坐针毡,他明白自己不可能再隐瞒下去,身为当事人,小yan有「知」的权利,且如今,她也已经不是个懵懂稚气的孩童。
考虑许久,南河才终於和自己妥协般叹出一口气,继而说明:「从兰泽透露的线索来判断,羽族可能在更早之前就盯上了萨尔玛的平安祭,他们肯定计划了很久,甚至先将商队纳入掌控,这段时间还刻意偃旗息鼓让萨尔玛放松警惕,要怪就怪……我们太大意了。」
语毕,默默听完的小yan陡然冒出一句:「兰泽他……是不是早就清楚羽族要怎麽对付萨尔玛了?」
南河张了张口,又徒劳地阖上。
小yan向来不轻易怀疑他人,这让她在多数人的印象中显得单纯;然而,经历过昨晚的变故,她约莫也意识到心无芥蒂的信任不一定会换来同等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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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对话中的蛛丝马迹来推断,兰泽应该早就对羽族的谋画心知肚明,可受制於某些理由,他不能明着帮助萨尔玛,便只能拐弯抹角地提醒,否则自身恐怕会陷入险境。
不对……兰泽并没有那麽重视自己的x命,让他因顾虑而受到镜华牵制的只怕另有其人,说不定是他格外在乎的对象。
只可惜,南河当初没能听出兰泽话中的深意,还错怪对方y要质疑「让千和进入部落」此举,并认为这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心态太过头了。
而事实便是兰泽所点明的那样──b起身为一名流落异乡的羽族人,他潜意识中更愿意相信同为鬼族、还是牧岩老朋友的商队主千和吧。
想来真是讽刺啊。
随後,小yan莫名松开了对他的箝制,有些冰凉的手指触上他的颊畔,神情茫然,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又夹杂了一丝哽咽:「我那天希望让兰泽活下来而跟你打赌,是错的吗?期待总有一天战争会彻底消失,鬼族和羽族能够和谐地生活在一起,也是错的吗?」
南河摇头,认真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定地说:「小yan,想保持善良、想帮助他人、想和平共处,这些都不是错的,错的是为了一己私yu,不择手段利用了这些好意的人。」
所以,即便受到伤害,她依然可以选择继续当个善良、温暖的人,无须在现实的摧残下痛苦地改变本心。
这瞬间,南河回想起兰泽曾经告诉过他的──从前诸多圣nv们的si因。
会衰弱、患病乃至於发疯,很大的原因估计就是她们被迫改变了自己的本心吧!明明不愿意上战场、不愿意面对血腥残酷的杀戮,却还是得支持着「自己人」去攻击「外人」,并努力说服难受的心、强迫接受这些都是「合理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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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最後,便一个又一个地崩溃了。
他不希望小yan也为同样的理由步上她们的後尘。
「你知道以往圣nv对羽族的意义,以及她们在战场上的重要x吗?」将小yan的双手包覆在掌心中,南河总算说起他始终避而不谈的话题。
小yan微微颔首。
这麽多年来,就算不主动探问,她也陆陆续续从旁人口中听了不少,尤其知道自己拥有的「治癒能力」和羽族圣nv的天赋颇为相像後,只要听见有人谈及「圣nv」一词,她便会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聆听。
听说,羽族圣nv是神的化身,受到羽族族人的敬ai和景仰,能在战场上施展出大范围的治癒术,作为後盾守护羽族军并减少伤亡,有圣nv随战的战役,羽族军队往往攻无不克,即使面对鬼族的jg锐战士也有着摧枯拉朽的气势。
小yan曾经幻想过,若自己的力量可以变强,像羽族圣nv那般强大的话,说不定就能保护萨尔玛的战士和族人不被羽族伤害,部落也能不受侵袭;但是,南河和长老都不同意将她的能力公开,除了担心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外,也害怕她的存在被有心人士觊觎。
因此,她只能将这个梦埋藏在心底,致力於成为一名杰出的魔法工匠。
「其实,上一任圣nv不再露面後,羽族间隔了很多年都没有再传出关於圣nv的消息,那段期间攻击鬼族的次数也明显下降了。长老和牧岩叔都认为圣nv大概已经过世,而羽族则迟迟找不到继任的新圣nv。」南河停顿了会,再开口时,语气竟不自觉和缓下来,「小yan,你就是在那时候出生的。」
小yan一愣,拉回思绪後,半带猜测地偏头问道:「难道你们觉得我就是羽族在找的新任圣nv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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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串联了几个线索,不禁感到这是个荒唐却又顺理成章的猜想,而从南河露出的表情判断,她的猜测并没有错。
「不过,这件事无法证明,我们也不可能直接将你还给羽族,於是决定静观其变,说不定一切全是误会──你是你,羽族圣nv是羽族圣nv,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紧接着,南河的口吻骤然转变,透出些许紧张感,「直到後来,牧岩叔提出了圣nv也许根本不属於羽族的假设,我才改变了想法。」
「之前羽族所有的圣nv都在光之地出生吗?」小yan顺势追问,「那在萨尔玛出生的我,就不会是羽族的圣nv吧?」
南河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确定。
「我以前问过兰泽,他说你具备和过去羽族圣nv们相同的特徵,也就是金发红眼,再加上拥有治癒能力,所以他最初估计是觉得身为圣nv的你不该出现在暗之地,认定是萨尔玛把你偷来了,这就是我和他一开始剑拔弩张的原因。」南河悉心解释。「後来从他口中得知一些关於圣nv的秘密,我就更排斥让你跟羽族扯上关系。」
「秘密?」小yan纳闷。
南河皱了皱眉,坦言道:「据说,羽族圣nv的命运并没有对外所称的那麽光鲜亮丽。」
他将兰泽过去揭露的可怕真相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小yan,连圣nv们普遍早亡的事都没有隐瞒。她先是错愕,随着接受的信息愈来愈多,愕然也逐渐堆叠成了震惊,毕竟羽族对外将圣nv塑造成极为崇高、不可侵犯的形象,亦藉此彰显诸神对羽族的厚待。
现在却说一切都是假的?圣nv的待遇甚至及不上羽族平民,且很容易就因为各种因素衰弱si亡而被汰换,b起人,更像是被残忍剥削出各种利用价值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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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羽族把你带走……不,」南河垂眸,注视着被自己握住的纤细小手,「是我不会让羽族把你带走。」
「就算我再过几年可能就要si掉了吗?」
突如其来的反问撞击耳膜,他喉头一鲠,内心顿时泛酸,排山倒海而来的苦涩都快将他淹没了,可他不能表现出来,唯有极力保持镇定。
并未回应小yan的提问,他深深x1了口气,生y地岔开话锋:「我们去找萤火虫的森林吧,说不定在那里,就能见到你心心念念的红se萤火虫了。」
小yan深深看着他,脑中蓦地窜出一个念头──要是昨天晚上角se对调,她站在南河的立场,一定也会做出与他相同的决定吧。
他们都绝对不能失去彼此。
「哪里都好。」她启口,轻轻回应:「只要是我们可以一起去的地方,哪里都好。」
因为她的身边,就只剩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