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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萧璟额头浮出薄汗,眉眼略带疲累。

    天色渐晚,日头西斜。

    云乔浑身发疼,喉咙似刀子割裂般痛苦。

    她艰难抬眼,回首看着萧璟。

    随着她动作,那原本被她带在身上的玉佩,掉了出来。

    萧璟瞧见自己给她留下,却并未被她用上的玉佩,唇角紧绷了些。

    “沈家人欺负你,为何不将这玉佩送出,向我求救,反倒自己硬熬着,你说要和我断的干净,就这般不想和扯上干系吗?”

    他问话时声音沉冷,心底也是积了不悦的。

    云乔听着他问话,下意识低垂了眼帘。

    她目光有些局促,有心躲他,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萧璟却抬手,捏着了她下巴。

    执意问她。

    “为什么不说话?”

    云乔眼尾红艳,挂着泪水,楚楚可怜。

    她侧眸躲他视线,良久后,才在他执意追问下,轻声道:“沈延庆说,要我指证你强夺人妻,好断你仕途,我怕害了你,才没将玉佩送出……”

    云乔清楚眼前的郎君志在朝堂,也不难猜出,他极重视自己的仕途。

    她不想害他,也怕害了他。

    所以诚惶诚恐,不敢让他沾上一点点污垢的名声。

    唯恐损了他前程。

    云乔话音落下,捏着她下颚的萧璟,指尖一僵。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答案。

    他眼底神色几经变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缘由。

    他有心设局,推她出去,害她遇险,算计着她会为求自保回头寻他。

    却没想到,她受尽苦头时,想的是,不愿害他,唯恐拖累了他。

    萧璟松开了捏着云乔下颚的手。

    他手指发僵,一阵阵的麻木。

    惯来铁石心肠从不手软,最擅算计的萧璟,头一次,对旁人生出愧疚的心思。

    他微低下头,哑声道:“抱歉,怪我不好……”

    心里隐隐后悔,设了这样的局,算计眼前的她。

    满心阴暗的人,哪里能算得到,赤诚良善者的心思。

    在听到云乔话语时,又怎么可能不心生愧疚。

    然而云乔,却并不明白他道歉的缘由。

    更不知道,她今日之苦,根由,乃是眼前情郎的算计。

    她笑了笑,眉眼微弯,轻声道:“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不谨慎,才被人察觉,拿了把柄……”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拉着他衣袖,急急问:“你……你把我带走,不会损了你官声吗?若是有碍仕途该如何是好?岂非是我害了你……”

    她说的焦灼,对他,也全是真切的担忧。

    萧璟听她话语,心头情绪却更是复杂。

    她是个简单的女娘,自然看不透复杂的他。

    他握住了她手腕,喉头滚动,强撑着神色,没再流露出异样。

    安抚她道:“莫怕,无碍的,一个小小沈家,还不能将我如何。你只需安心养好伤,旁地,都无需担忧,我自会处理妥当。”

    云乔情绪被他安抚下来,潜意识里信他。

    却又想起了自己还在沈家的女儿。

    她目光急切地问他:“那我女儿呢,她怎么样了,沈家可有伤了她?”

    萧璟摇了摇头,如实回道:“放心就是,她无事,我交代了嬷嬷在沈家好生照料着,你安心养伤,不必挂心。”

    云乔听着萧璟的话,稍稍放下心来,仍旧很是牵挂女儿。

    只是她自己确实伤得厉害,此时连下榻也不能。

    也只能将女儿留在沈家,由嬷嬷照料。

    好在嬷嬷和丫鬟都在女儿身边,沈砚又清楚孩子是他的骨肉,云乔想着,虎毒尚且不食子,沈砚总不可能做出畜生不如的事。

    外头下人叩门,禀告道:“主子,嬷嬷那边说挂心云姑娘安危,恐您这处,并无能贴身伺候的奴婢,想来照顾云姑娘,您看?”

    萧璟闻言淡声道:“让她好生照料那小丫头就是。这边,我会亲自照料。”

    话落,给云乔拉过被衾,妥帖盖在身上。

    云乔人伏在床榻上,听着下人禀告,没有言语。

    萧璟给她盖好被衾,理了理她鬓边湿发。

    云乔高热刚退,心神疲惫,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一再呓语,甚至几回,哭出了声音。

    她还是被祠堂里的遭遇,吓坏了。

    萧璟守在一旁,目光沉凝,情绪难辨。

    听着她梦中的哭音,耳边,总回响着,方才她嗓音嘶哑,说的那番话。

    她说,她只是,怕害了他。

    沈家祠堂里,他瞧见她的样子,真的是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

    他算计她,设局逼她。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傻傻的,在生死关头,都想护着他。

    萧璟长于深宫,少年从戎,半生算计谋划,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女子。

    即便是少年时那青梅竹马,自幼相伴的明宁。

    也无多少赤诚真心,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他因少时救命之恩待明宁与旁人不同,或许也有过几分,少年少女年岁浅薄的喜欢。

    只是,他一直都清楚,之于明宁和他这样的人。

    功名权势,地位尊荣,远甚于那点浅薄的喜爱。

    他设这局,也从未想过,有人会愿意在生死关头,咬牙护着旁人。

    只是云乔,太傻太傻。

    她天真痴傻的,让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也会觉得愧疚,觉得不忍。

    萧璟眸光微沉,摇头低叹了声。

    心道,私通之事坐实,无论她愿不愿意,都回不去沈家了。

    待得私盐案一了,他会带她入京,先养作外室,日后待太子妃进门后,时机成熟时,寻个机会,纳进东宫做妾,也算给了她体面,让她后半生荣华无忧。

    经此一事,一身血水的云乔,第一次,真正的,在萧璟心里,刻了道痕迹。

    ……

    另一边,沈家。

    乌云罩顶,骂声阵阵。

    “老爷,那钦差也太过嚣张了,破了您的相,日后,您还怎么见人啊,同咱们沈家的媳妇私通,还这般狂妄,您就由着他欺负咱们家嘛。”沈夫人一边瞧着郎中给沈老爷治伤,一边嘟囔骂着。

    沈延庆早在听到萧璟临走前撂下的那句话时,便知道那钦差手里必然已经握着私盐案的实证,且应当已得了京中太子的首肯,才敢对他这扬州知府动手。

    项上人头……

    怕是,太子已经明说了,要他人头落地。

    沈延庆心中惊惧,眼下却并不敢妄动,只能寄希望于齐王旧部保住自己。

    可沈家旁地人,却并无沈延庆的敏锐。

    尤其是沈砚,一想到方才萧璟抱着他的娘子,如入无人之境般从他眼前离去。

    沈砚便觉屈辱。

    “那对儿奸夫淫妇,我总有一天要报今日之辱!”

    倒是一旁地柳姨娘,眼珠子提溜转着,挨着沈砚劝道:“夫君莫要为他们烦心,云氏私通不洁,都不知背着夫君你让那野男人入巷几回了,早不干净了,不如干脆休妻,把她给了那钦差就是,总好过,给咱们沈家蒙羞,早早休了,也省得咱们脸上无光,左右,是她私通在先……”

    她自以为劝地在理,哪成想那沈砚闻言,却一脚踹在了她心口,这窝心脚,一下便把人踹倒在地。

    柳姨娘捂着心口,牙关隐有血腥味儿,疼得那花容月貌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沈砚全然无视她此时的痛苦,恨声骂道:

    “你个娼妇懂个什么!人尽可夫的东西,也敢说家里正房太太!你当云乔似你一般不知羞耻吗,定是那钦差威逼利诱,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又不似你一般是从楼里买回家的玩意,如何能送给旁的男人!你再敢胡扯,我打烂你的嘴!还不快滚回你自个院子里,莫在老子跟前碍眼!”

    这沈砚到底还是舍不得把云乔送人,何况,如他所言,明媒正娶的妻,到底是和花楼里的玩意儿不一样的。

    那时在云家初见云乔,他情动痴迷,也做不得假。

    便是婚后觉得云乔无趣,到底也从未动过休妻另娶的心思。

    稍见云乔有些风情意趣,便又痴迷的紧,丢不开手。

    这些年来,沈砚性子暴虐,榻上胡闹,对云乔也并不算尊重,可到底是不曾拿云乔真同柳姨娘一般当个玩意的。

    毕竟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房,沈砚能带着柳姨娘,让柳姨娘在床上伺候他和他哪个狐朋狗友们一道胡来,可对于云乔,旁人嘴上调侃,他都要暗暗记恨。

    他自己辱骂云乔言辞再难听再羞辱,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旁人说这些话,讲他娘子不贞洁,给他戴了绿帽,让他把人送给旁人,却是戳了他肺管子。

    第50章

    和离

    这沈砚虽知云乔和那钦差私情坐实,到底还是舍不得拱手让人。

    踌躇犹豫好几日,竟背着沈延庆,私自登门,去寻了萧璟。

    他人壮着胆子,到了萧璟住处。

    往门里张望,瞧着里头抱剑的几个护卫,就吓的诚惶诚恐。

    有心退去,转身走时想起那日被萧璟抱走的云乔,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既未曾和离,也不曾休妻,怎能由着旁的男人明目张胆地带走,至今也不曾归家。

    沈砚踌躇半天,又转过了头来。

    门房的护卫认得他,蹙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沈砚清了清嗓子,视线却不敢看护卫手里刀剑,支支吾吾道:“我……我来接我娘子回家。”

    护卫闻言嗤笑出声:“尊夫人是我家主子的人,如今人养在我家主子跟前,岂是你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沈砚脸色涨红,心头积攒的屈辱感涌上心头,怒声道:“我带我夫人走,为何不能?你让你家主子来和我说话!”

    同他搭话的护卫正欲拔剑,身旁另一护卫却拦了下来。

    “先禀告主子再说,总不能在门口见血。”

    话落,让沈砚等着,自己回去禀告。

    卧房内,云乔正午歇,睡得也沉沉。

    这养了几日的伤,每日汤药精细调养,总算是让她恢复些精气神,背上的伤,也都结了痂。

    萧璟坐在一侧案几旁,低眸洗着茶杯。

    下人扣门求见,垂首低声禀告。

    萧璟听着话音,眉峰微挑,搁下了洗好的杯盏。

    这几日只顾着操心云乔伤势,倒是没抽出空来,料理扬州沈家的事。

    “让他到院中候着,我稍候过去。”

    萧璟淡声吩咐,护卫领命退下,忙去带了沈砚入内。

    夏末初秋的院子里,花叶渐凋零。

    沈砚强壮着胆子,立在院子里。

    萧璟推门,踏出了卧房,缓步走出。

    落坐在院中石凳上,抬眼看向沈砚。

    “沈延庆,知道你前来吗?”

    他话音轻蔑,并不将沈砚放在眼里。

    沈砚倍感羞辱,怒火中烧,断断续续道:“我……我爹自是知道的,云乔是我妻子,若不是你趁她昏迷将她带走……我家惩处过她私通不洁之事,我也就不与她计较……”

    萧璟喉间溢出冷笑,反问道:“不予计较?沈砚,她和我的事,轮得到你说不予计较吗?你若真要计较,大可冲我来,欺负一个弱女子,你自己不觉羞愧吗?”

    沈砚被他说得面上无光,支支吾吾道:“你……我娘子一惯温柔贤良,要不是你趁她昏迷将她带走,她眼下,只怕还在沈家好生伺候我呢,我跟我自己娘子的事,床头打架床位和罢了,哪轮得到你……”

    话音未落,萧璟手中一枚玉扳指,便打在了他牙关。

    玉扳指碎在地上,沈砚捂着口吃痛得很,在地上一个劲地打滚,狼狈极了。

    萧璟起身,行至他跟前。

    想起那日,在沈家院门外,瞧见云乔和这沈砚举止亲密时,自己碾碎的玉扳指。

    嗤笑了声,居高临下,如视蝼蚁,嘲弄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话落,摆手招来护卫。

    沉声吩咐:“去,把他拖到隔间去候着。”

    护卫忙拖着沈砚退下,萧璟目光扫了眼滚落在草丛堆里的玉扳指,起身回了卧房。

    那沈砚被拖去的隔间,就在这卧房一窗之隔的后头。

    萧璟回到卧房,目光淡淡扫过隔间紧闭的窗。

    缓步行至床榻边。

    到了该换药的时辰,云乔还睡着,他低眸解了她身上衣衫,动手给她上药。

    温凉的指腹贴在皮肉伤,云乔从睡梦中醒了来。

    身旁熟悉的气息,让她本能的安心,虽则醒了,却微有动作,只乖乖伏在榻上,让他上药。

    “醒了?”他低声问。

    云乔轻嗯了声,带着初醒的迷蒙。

    养了几日后,这嗓子,也恢复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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