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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

    自宫城而出的这驾马车,一路驶向大理寺。

    萧璟坐在马车内,烦躁的捏着眉心。

    西北的军务,江南的那桩案子的后事,都棘手又麻烦。

    今日照例去一遭大理寺,也是时隔几个月未曾回京后第一回过来。

    马车行过市井街巷,经过热闹人潮,往大理寺走去。

    不远处的一道市井街巷拐角边,云乔正拖着受伤的膝盖满脸落幕的艰难前行。

    萧璟所在的马车,此刻,同她就隔了一道街巷,拐过弯后,便能瞧见她的身影。

    只是萧璟端坐在马车内,而云乔,乱发在身,一身灰仆仆的贴着街巷的墙角艰难走着。

    马车行径经一处街巷拐角时,有风吹开帘子。

    萧璟人正闭目养神,晚风吹开车子的窗帘,露出他如玉清俊的脸庞。

    贴着墙角行进的云乔疼得一头冷汗,不经意一抬眸,竟瞧见了吹开的马车帘子里,正坐着的萧璟。

    云乔吓得面色惨白,慌忙背过身子,脸对着院墙躲避。

    她心下大惊,暗道自己倒霉,怎么会在半道上遇见他。

    又心存侥幸,想着他人正在闭目养神,或许不会发现自己在街巷上。

    何况自己一身灰仆仆的狼狈乞儿模样,他应当也认不出她的。

    短暂的几瞬,云乔却觉无比漫长。

    有一瞬她甚至绝望的想,罢了,就算是被萧璟瞧见抓回去又能怎样,左右她也入不得大理寺的门,更见不到太子殿下,被抓回去就被抓回去,被萧璟言语嘲弄奚落,就让他嘲弄奚落,又能如何,反正也不是没受过。

    云乔心下绝望惊惶,身子紧贴着墙,眼睛也紧紧闭着,浑身怕的微颤,手紧攥着身上萧璟这件宽大的衣袍。

    马车车辙印子在身后碾过,云乔鸵鸟般缩着着,不敢有丝毫动作。

    良久后,一直到那马车已经行驶的极远,只能瞧见一点黑影。

    云乔方才转过身来,她攥着衣袖回首,视线紧张的往前头萧璟马车消失的方向看,隐约瞧出他也是去的大理寺,心下又是惊讶,又是庆幸。

    亏得刚才未曾在大理寺门前再拖,否则岂不直接被他撞个正着。

    罢了,今日太子殿下虽去了大理寺,可萧璟和赵小姐人却也去了,即便费尽心思闯了进去,也未必能达成目的。

    云乔心下轻叹,后怕的抚了抚心口。

    转念又觉迷惘,不知该去向何方,又该如何做。

    她心下犹豫,颓丧的低垂着首,抿了抿唇。

    正思索着,后颈突然猛地一疼。

    是有人,拿着一根棍子,在云乔身后,猛地敲了她一闷棍。

    第78章

    错过

    不久前,萧璟那驾马车从云乔身边经过时,秋日冷风刮开车帘子吹进内室,萧璟捏着眉心闲闲抬眼,扫过马车外头的景象。

    街巷来往的行人不知凡几,远处一个一身破落的小乞丐贴在墙上,萧璟瞧着那乞丐身上灰蒙蒙的衣服,却莫名有几分眼熟。

    马车行的很快,他只匆匆掠过一眼,并未来得及细看,也没多想,只觉是自己眼花。

    自己的衣袍早盖在了云乔身上,怎么会在一个市井乞儿身上,想是方才那一晃眼瞧错了。

    萧璟低声笑着,捏着眉心暗道,自己真是着了魔了,怎么瞧见个乞儿也觉像她。

    哑然失笑,没再深想,更不会猜到,他以为的那个在私宅马车内熟睡的云乔,此刻已经穿着他那身宽大衣袍,扮作小乞丐的模样,从他跟前走过。

    马车继续前行,终于停在大理寺门前。

    萧璟撩开车帘子下马,缓步踏上石阶,却不经意瞧见,地上有几点血痕。

    那是云乔膝盖的血,被推搡到底时,沾染在了大理寺门前石阶上。

    萧璟低眸俯身,伸手沾了下那石阶上干涸的血迹。

    起身看向门口的官差,沉声问道:“这血怎么回事?有人在大理寺门前闹出血腥之事?”

    官差闻言看向那地上血迹,心下惊骇,暗道怎么忘了血迹这茬。

    支支吾吾的道:“方才……方才有个乞儿前来哭告,说要面见殿下,身有冤情,下官,下官见那人一身狼狈只是个乞儿,以为是前来闹事的,也不知殿下今日过来,便……”

    萧璟眉目冷沉,凝着那官差又问:“便怎么了?”

    官差吓得头皮发麻,只得如实道:“下官便……便将人赶了出去。”

    "只是将人赶了出去,那这血迹,是怎么回事?”萧璟眉眼冷意更重。

    官差心下更骇,眼珠子转了转道:“这……这奴才属实不大清楚,许是方才赵小姐来了,见那乞丐挡路,抽了那乞丐一鞭,才留下的血迹。”

    萧璟闻言眉心微蹙,已觉头疼。

    没想到,那赵兮儿,竟然会到大理寺来胡闹。

    萧璟抿了抿唇,压着烦躁,吩咐道:“带人去找,把那乞儿带回来,即便孤没工夫见人,也让那乞儿亲笔或口述让官差代笔写了状纸送来,孤会抽空去看。”

    他话落,抬步踏进大理寺,往办案的衙署走去。

    人刚一进衙署,便听得赵兮儿娇声喊:“璟哥哥,你怎么才来啊,这衙署好无聊,兮儿都等了你好久。”

    萧璟眉心紧蹙,已觉不耐烦。

    云乔昨夜缠着他脖颈,说她等了他好久,他怎么才来啊那话时,萧璟人都被她哄得迷糊。

    可眼下听着赵兮儿说着类似的话,他却只觉得烦躁。

    抿唇不悦道:“衙署是办案之地,你要胡闹换个地方去闹,我还有卷宗要看,没工夫在这应付你。”

    赵兮儿闻言,一张粉面含气,扔了手里的一卷子卷宗,直接提了今日来见萧璟想问的话。

    “璟哥哥,洛阳传信说,皇后娘娘要给你选妃,还说你跟娘娘讲,太子妃绝不能是我,这话是真的吗?”

    娇贵的高门小姐说这话时,又气又怒,又有心爱之人的忐忑惶恐。

    可萧璟,却半点不解风情,闻言丝毫没有犹豫的点头应道:“是,我的确答应母后立妃娶妻,也确实同她说了,太子妃人选,不能是你。”

    赵兮儿闻言一张粉脸没了血色,又怒又气追问道:“为什么!璟哥哥你是不是气我伤了你那外室,要为她出气,才不肯要我做你的太子妃?”

    第79章

    打骂

    卷宗被砸在桌案上,萧璟淡扫了眼,眸底的不悦已然很是明显。

    他一惯便觉得,女子合该性子柔婉贤淑,如赵兮儿这般的刁蛮闺秀,萧璟瞧着实在头疼,也懒得应付她。

    听到她提及云乔,更是压不住不满,冷声回道:

    “赵兮儿,孤只是不想娶一个性子跋扈嚣张的女子而已,与她有何干系。

    昨日你伤了她膝盖之事,孤还未同你算呢。

    无故跋扈伤人,持鞭行凶,赵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不成。好端端的闺秀,倒似蛇蝎之人一般狠毒。”

    萧璟话里话外都在指责赵兮儿伤了云乔之事。

    那赵兮儿听罢又急又怒,气得质问道:“璟哥哥还说不是为着那贱人,我不过伤了她膝盖而已,一个贱奴罢了,也值当你这样凶我!你从前可从来不会这样对我的!”

    萧璟人前一惯挂着温雅如玉的皮相,往日对着这赵兮儿,即便心内厌烦,面上却也不会表露,只当个寻常表妹应付,确实从未对她疾言厉色过。

    只是赵兮儿对云乔动手,又在此刻,当着他的面,言语羞辱轻贱云乔,实打实惹怒了他,萧璟这才动了怒意。

    那赵兮儿骂云乔时话语分外难听。

    萧璟听着她一口一个贱奴的唤云乔,扬手就将手中的卷宗砸在了地上。

    怒气难掩道:“打狗尚且还要看主人,何况,她是我的女人。赵兮儿,我告诉你,即便她是贱奴出身,也是我养在私宅里的女人,不是旁人可以随意轻贱羞辱的,你口舌最好放干净些。”

    萧璟忍不了半点旁人骂云乔贱奴,却忘了,是他让云乔从一个好端端的良家妇人,成了可以随意被人羞辱的贱奴。

    萧璟一惯喜怒不形于色,赵兮儿从未见过他发怒。

    冷不丁瞧见萧璟怒气冲冲摔了卷宗,便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

    转念一想他是为着那养在私宅的贱人如此震怒的凶自己,更觉委屈。

    哭闹撒泼的骂:“她就是个贱奴,贱奴贱奴,我说的是实言,怎么不能说了。”

    萧璟冷眼看她,额头青筋微绷,扬手就是一耳光打在赵兮儿脸上,冷声道:

    “明日,你亲自去私宅向她赔礼道歉,孤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便饶过你这回,不再追究。否则,孤便亲手废了你这双膝盖替她讨还公道!”

    萧璟一番话说的绝情,赵兮儿气得直掉泪在他跟前哭出声来,萧璟却仍是半点没有心软,也不曾安抚她半句。

    只落座在桌案前,低眸翻着卷宗,连眼神都没再给赵兮儿半分。

    他一片冷漠,那赵兮儿见状,气急甩手,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贵女出身的娇小姐活得顺风顺水唯我独尊,哪里受过这种气,边走边哭委屈极了。

    萧璟注意力却仍全在卷宗上,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也丝毫没有因为那赵兮儿的眼泪心软。

    他往日对着云乔,稍稍瞧见她的眼泪,便觉不忍,眼下看着那赵兮儿哭闹,却只觉得烦躁。

    倒是立在一旁伺候茶水的内侍宦官,试探的问了句:“殿下,那赵小姐,毕竟是皇后娘娘疼爱的侄女,这样气极出去,若是惊动了皇后娘娘可如何是好?”

    萧璟闻言并未放在心上,随口道:“那又如何,她是赵家的小姐,又不是宫里的公主。”

    话落,扫向空置的茶盏,吩咐下人道:“斟茶。”

    萧璟眼下之意,是说,那赵兮儿,只是赵家的女儿,再如何受宠,也就是皇后的娘家侄女,而非宫内的公主,嚣张跋扈,总也有个分寸,绝不可能压过东宫太子。

    她敢在他的私宅闹事,他便有理由问她的罪,即便说到皇后娘娘跟前,也是如此。

    在萧璟和这内侍眼里,今日的赵兮儿再如何气怒,至多也就是去皇后跟前告状,决然想不到她会做出什么旁的伤天害理之事。

    可他们,都忽略了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

    ……

    赵兮儿哭着跑出大理寺,跟着的婢女急匆匆也追着一道出去。

    门口当差的官员扫见她脸上的手掌印,惊诧不已,愣了一瞬急忙跪地行礼。

    这人瞧见赵兮儿脸上掌印时惊诧的目光,惹怒了赵兮儿,行礼话还没说出口,却被赵兮儿一鞭子抽在眼睛上,打到了一旁。

    “狗奴才,也敢挡本小姐的道,还不快滚到一边!”

    赵兮儿脸上还挂着泪,边打边骂的发泄怒气。

    方才那险些抽在云乔身上的鞭子,眼下,抽到了这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势力小人身上。

    一鞭子,把眼珠都打落在地。

    赵兮儿也面不改色。

    她是高门贵女的小姐,又是京中身份最为贵重的女子,习惯了高居人上,这低微的官差,卑贱的庶民,在她眼里和自己家里任人打杀的奴婢都没什么差别。

    毕竟她打死一个小官差,弄死一个贱民,又不用付出分毫代价,更不会被问罪,当然随意行事,毫不在乎。

    那鞭子把人脸抽的皮开肉绽,看门的官差捂脸哭嚎着滚在一旁。

    赵兮儿抽了一鞭子人稍稍解气,扫了眼那官差的狼狈样子,攥着鞭子冷哼了声,侧首问身边跟着的婢女道:“人找到了吗?”

    婢女闻言扫了眼周遭,附耳在赵兮儿跟前,低声禀告道:

    “回小姐,您入大理寺内等着殿下时,奴婢已经交代咱们府上的打手,去找那贱人了。

    幸亏她腿脚不便,人也没走多远,就在前头不远处。

    咱们的人,已经将她打昏了绑在马车上,您瞧,马车就在前头。”

    大理寺门外不远处新驶来一驾马车,赵兮儿听着婢女的话抬眼望了过去。

    马车内,一身宽大男子衣袍的云乔,满脸狼狈仰倒在车里,浑身都被绑着绳索。

    她眉心紧蹙,双眸紧闭,人还昏着,后颈处有一片被棍棒敲过的青紫痕迹。

    马车停在大理寺门前,赵兮儿扶着婢女上去。

    一上马车,便瞧见了车内昏迷的云乔。

    她想起大理寺内,萧璟因着云乔,动怒训斥自己,甚至还给了她一耳光,便觉气怒不已。

    瞧着云乔那身衣裳,也是嫉妒的眼红。

    方才她人在大理寺门前,便已认出了云乔身上这身衣裳。

    这衣裳,她曾见过萧璟穿过,又心思处处都放在萧璟身上,自然记得认得,轻易看了出来。

    马车已然动身,驶离大理寺门前。

    车内的赵兮儿冷哼了声,抚着自己脸上的掌印,恨声骂道:

    “这贱人在璟哥哥的私宅里好端端的,怎么却要跑出来一副乞丐的模样,去大理寺寻璟哥哥,我瞧璟哥哥的意思,也不是厌恶了她将她赶出去的模样。”

    身旁跟着婢女闻言思量了番,低声道:

    “奴婢想着,这姑娘应当不知晓殿下的真实身份。

    您忘了,太子前往江南,用的是咱们世子爷的身份。

    小姐您可还记得,打听消息的奴才来回禀时曾说,扬州知府家的三少夫人,是个养在深闺极重规矩礼教的妇人,未出嫁前,便是扬州城出了名的温婉柔顺。

    奴婢猜测,这女子,应当是性子古板,不愿一女侍奉二夫。

    听说殿下对她还是用了些手段,才把人占了的。

    若是有这番前因,或许,这女子是觉得,殿下是咱们世子爷,今日来寻太子,说不准是要告御状呢。

    我听她在大理寺门前,确实说了什么冤情苦处的话……”

    婢女这番猜测,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赵兮儿闻言,却是怒声骂道:“怎么可能,这贱人即便是要找太子告御状,可她若是知晓璟哥哥的身份,怕是也要扒着璟哥哥不放。当今太子的女人,不比什么知府家的少奶奶尊贵千万倍。”

    婢女不敢多问,也怕触怒这并不好伺候的主子。

    赵兮儿骂了几句犹不解气,抄起一旁的茶壶就砸向了云乔。

    茶壶底座砸在云乔额上,那半烫的茶水倾泻出来,从她脸上浇进脖颈。

    砸出的疼意和茶水浇在身上的不适感,让云乔从昏迷中,意识朦胧的醒来。

    她眨着眼睫抬眸,正好看见前头盯着她的赵兮儿。

    云乔认出这人就是去萧璟私宅寻衅挑食的女子,抿唇警惕的看着她。

    不动声色的回想意识清醒前的记忆。

    她被下了药,像失去了自我变成另外一个人一般,后来药效消失,她恢复理智,意识到那药物的可怕,在马车上决定跳车逃离。

    后来她去了大理寺,她想见太子殿下一面,想为自己讨个公道,可大理寺的官差实在可恨,不许她进门。

    她还遇见了来大理寺的赵家小姐。

    她遮挡着自己的容貌,从大理寺离开,然后拖着受伤的膝盖,艰难行在街上,偶然撞见了萧璟。

    她慌忙背身躲在墙角,唯恐被萧璟发现。

    后来……

    后来,她脖颈猛地一疼,没了意识,再之后,就是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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