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玉帘外的云乔,仍跪在地上,叩首磕头。血水在她额上一道道一滴滴落在地上泥土里又消失。
一旁的花盆被失足踹倒后摔裂的底盘裂角碎片,零散堆在地上,云乔叩首时,额头的皮肉,被那碎片磨的更加鲜血淋漓。
这样的皮肉之痛,她竟仍能咬着牙,一下下的叩首,求他给她一个公道。
是啊,她本就是一株,开在血水污泥里的花,在沈府那样吃人的深宅大院里,都能挣扎求生的活下去,怎么会是他以为的软和女子。
相识至今,本就是他,瞎了眼。
萧璟昂首冷笑,立在玉帘前,伸手拽着了那玉帘,手背青筋暴起,猛地用力将那玉帘狠狠扯落。
穿着玉帘的银丝线被扯断,那一颗又一颗被连成玉帘的玉石珠子,滴滴滚落在地上,宛如银瓶乍破水浆迸裂。
那珠子滚在云乔跟前,一颗又一颗砸落在地的动静,也惊到了云乔。
她额头挂着血污,惊惶抬首,往那玉帘处看去。
满脸怒意的男人,立在那方才挂着的玉帘处,目光沉凝可怖的望向她。
云乔撞进他的视线,几乎瞬间,面色惨白。
她满眼惊惶,下意识浑身僵滞。
嗓音如同被灌了无数银铅水毒哑了般艰涩,
颤着声音,哽咽又慌张的问:“怎么是你……殿下呢?太子殿下呢!”
第109章
撕碎她的希望
她问,怎么是他。
她说,太子殿下呢。
萧璟听着她的话语,冷笑声更重。
他脚上冰冷的玄色靴子,踩着地上砸落的玉帘珠子,疾步走到她跟前。
俯身掐着她脖子,把人从地上狠狠扯起,力道,没有半分怜惜,倒像是,对着监牢里的刑犯上刑时那般。
云乔疼得惊叫,又下意识紧紧咬着下唇压抑声音。
萧璟目光划过她满是血水污泥的额头,落在她眼眸,寒声道:
“怎么就不能是孤?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瞧瞧,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云乔被他掐着脖子,疼出点点泪光,目光落在他身上,瞧见了他身上,那一身明黄色的蟒袍。
明黄色……蟒袍……
他口口声声,自称是“孤”。
云乔就是再蠢再傻,此刻,也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原来……原来……他就是太子。
云乔目光从震惊,到惊惶,再到绝望,不过短短几瞬。
那双漂亮的眼,就陷入无望的绝望之中,满是空洞无神。
衬得那额上的血水污泥,愈加凄艳可悲。
萧璟瞧她这副吓坏了的模样,却没想过要轻易放过她。
他掐着她脖子,拖着她往玉帘里头拽,云乔苍白的脸色,在窒息的禁锢中,涨得泛紫。
那方才在里头伺候萧璟换衣的奴才瞧见,心中惊骇,没忍住劝道:“殿下!殿下!您稍稍顾忌着手上力道,云姑娘是个娇弱女子,哪里受得住这般……”
萧璟此刻正在盛怒之中,哪里听得进下头人的劝谏。
闻言目光愈加可怖,扫向那奴才,寒声道:“滚出去!”
奴才吓得哪敢再多言,慌忙叩首请罪,脚步匆匆的退了出去。
云乔被他拖进宅子里,喉咙被他手掌紧紧掐着,几乎窒息过去。
眼珠子都已经隐隐往上翻着白眼。
萧璟目光在她脖子上落下,瞧见她后颈处,未曾痊愈的疤痕。
那在马车上,唤回了他几分理智的伤,此刻也仍旧让他本能的泄了几分力道。
可下一瞬,他便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他心疼她受苦遭罪,他瞧见她的伤处,怜惜不忍。
他舍不得对她动怒,他一再的退让纵容。
可结果呢?
他换来了什么?
是她毫不犹豫的背刺,是她筹谋多日的状告,是她恨不得毁了他的怨气。
萧璟目光微垂,抬手抚过她额上血污痕迹,指腹擦着上头的血水污痕。
嗓音低哑,轻声问她:“云乔,这些时日以来,你可曾,有过一分一毫,念过孤的好吗?”
云乔被他松开了脖颈,猛地推开他抚在自己额上伤处的手,伏在一旁劫后余生的喘着气。
攥着自己心口衣襟,眼眶红透了怒目瞪向他,急声骂道:
“你对我有什么好,能让我想起分毫?自遇到你至今,你给我的,只有羞辱逼迫!
你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清白,让我和我的孩子骨肉分离,你一再的逼迫我,要我为奴为婢,害我任人欺凌,害我因为身份低贱,毫无自保之力。
这样的你,凭什么让我念着你的好!
我告诉你!就连在那处庄子里被人羞辱,我最恨的也是你!不是你,我哪里会落得那样的可怜下场!”
萧璟听着她句句泣血的怨恨回答,昂首冷笑,眼底满是自嘲。
是啊,她眼里心里的他,方才听她跪地叩首,一字一句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他却非要不死心的再问一次,来自取其辱。
从始至终,在她心里,他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歹人,是拆散他们一家人的元凶,是害得她和她的夫君、女儿,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
这段时日以来,相逢至今,他给她的所有好,她是半点都不记得,只记得他的坏。
她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他对她再好,她也记不住,心心念念惦记着沈砚那个没用的男人,一心一意想着的,都是从前。
旁人伤她辱她,不见她如何记仇报复。
自己待她这般的好,那些她口中所谓的伤害,也不过扬州冲动之下,犯了那一次错,却在她心里就是十恶不赦的死罪,让她恨不得要他性命毁他仕途。
萧璟冷笑不已,心道,这样一个白眼狼一般的女子,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值得他温柔相待,给她体面尊荣,盼她开心快活。
他寒声冷笑,目光里的柔情体贴,在此刻尽数碎裂,俯首捏着她下颚,把人紧拽到自己跟前,
恰在此时,外头那位得了吩咐去取画像的奴才,从外头回来。
奴才走的匆忙,没意识到不对,人已经踏进门槛。
瞧见里头情形,吓了一跳。
萧璟目光看向来人,瞧见那奴才手里的画轴,唇边冷笑更浓。
伸手让那奴才,把画轴递给自己。
他一手捏着云乔下颚,一手接过画轴打开。
画像里,是云乔的女儿,是她自己抱着长大了些的女儿。
云乔认出那是自己的女儿,下意识伸手,想去抚一抚,摸一摸,那画像上的小娃娃。
萧璟瞧着她动作,却猛地将画像移开,而后,抬手,生生将那画像从中撕烂。
第110章
玩够了就扔
精心装裱的画像,被萧璟的力道,生生扯烂。
那曾经他亲自伏案,一笔一划描出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儿,被撕裂后,留在画像各自的一半。
如同现实中的云乔和女儿一样。
云乔惊惶的喊,声音泣血一般道:“不要!不要!”
萧璟瞧着她这副模样,垂眸冷笑,将那被撕烂的画像,重又放到她眼前,问道:“不要我撕烂是吗?你想要是吗?”
云乔噙着眼泪点头,伸着手又一次去够眼前的画像。
萧璟冷眼瞧她动作,非但不曾心软,反倒冷笑着,将画着云乔的一半,仍在云乔眼前,而把那画着小娃娃的一半,扔进了香炉中……
燃着香的炉子,高温滚烫,片刻后就亮起火光,一点点将那画着小娃娃的一半画纸吞噬……
云乔眼瞧着女儿的画像被火苗吞噬,全然失了理智,疯了般的爬过去,徒手就伸进了香炉里,在火苗香灰中抢那被烧烂的画像。
烈焰将她皮肉灼伤,云乔疼得紧蹙眉头,面色惨白,手却仍在灰烬中翻找画着女儿画像的纸页。
一旁的萧璟瞧她这般动静,额头青筋迸得厉害,抬腿一脚将那香炉踹翻。
香炉顷刻倒地,灰烬四散炸裂。
有几许烟尘,还溅在了云乔脸上。
云乔掌心攥着一角碎片纸屑,手背全是被大火烧伤的痕迹,血肉淋漓。
萧璟目光落在她手上,攥着她衣襟,把人从香炉旁扯开。
怒声问:“你疯了不成!那样烫的香灰,也敢伸手进去取物,你以为你的手是铜墙铁壁不成!”
他攥着她衣襟,话音全是怒火,云乔身形娇弱,被他扯得人都从地上半悬空,目光却空洞的,瞧着那倾倒的香炉中的灰烬。
烧尽了,什么都没剩下……
云乔想起方才画像中的女儿,想起萧璟,当着她的面,把画像撕烂,又将其扔如香炉中的行径。
满心怨恨,咬牙抬眼,怒目瞪向萧璟。
声音颤着,满带憎恨:“是,我是疯了,你满意了吧,你故意给我看我女儿的画像,故意当着我的面撕烂了它,故意把画像扔到香炉里,让我眼睁睁的瞧见,不就是存心要逼疯我吗!”
她歇斯底里的骂,恨不能杀了萧璟。
眼里都是怒火恨意。
萧璟瞧着她只因为一副画像,就恨他入骨的模样,攥着她衣襟的手,不自觉颤了下。
可是他一贯强硬,更何况是在眼下这样的局面,他又哪里能允许自己泄露半分脆弱的情绪在云乔跟前。
萧璟闭眸压下眼底的情绪,再抬眼时,目光冰冷刺骨。
话音寡淡,却满带危险可怖道:
“好,云乔,你记住了,我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恶棍,我就是个恶贯满盈的刽子手,我就是要存心拆散你和你的家人,我就是要你今生今世永远都再也见不到你的他们!我就是存心逼疯你!云乔啊云乔,既然你想不起我半点好,那就永远,永远记得我的恶!”
他话落,攥着云乔衣襟,狠狠将云乔身子压在一旁地上,身子紧挨着她。
云乔歇斯底里的挣扎,手指狠狠抓挠他的面庞,更是恨得扬手就欲要打他一耳光。
萧璟伸手握着她手腕,强将她手腕按在了一旁砖石地上。
烧伤后的血色伤口,被压在砖石地上,云乔疼得紧蹙眉心,他瞧着她蹙眉忍痛的模样,心底不自觉漫上心疼,下一瞬又觉得自己可笑。
有什么好心疼,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他压下心里的疼意苦涩,仍旧压着云乔手腕,寒声嘲弄道:“你以为你是谁,也配对孤动手?云乔,孤愿意给你几分脸面宠着你时,你才是后宅里得宠的女人,孤不愿意纵着你时,你就是养在外宅里的女奴,比这东宫的奴才奴婢还要低贱,凭你,有什么资格对孤动手!”
云乔被他话语里的轻贱羞辱之语,激得心底不甘愤怒,让他压着的手腕,不得已砸在砖石地上的伤处,也折磨的她不自觉掉泪。
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云乔咬牙逼着自己把泪水憋回去。
萧璟瞧着那砸在地上的泪珠,嗤笑的又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笑意嘲弄更重。
“哭什么?云乔,是你自找苦头,是你不识好歹,事到如今,你哭什么呢?你以为眼泪有用吗?你以为我还会心疼你几分吗?”
云乔被他话里的嘲弄之语,逼得满心屈辱难堪。
攥紧了掌心,怒瞪着他骂道:“明明是你!明明是你隐藏身份,布局算计,害了沈家也害了我,如果不是你的权势,如果不是你的算计,沈家怎么会出事,我怎么会被你逼到这般地步!”
云乔大抵没有机会知道真相了,她以为太子殿下能告诉她真相,今日才得知,萧璟,就是那位太子殿下。
她以为能给她真相公道的天理王法,恰好是逼迫她羞辱她的罪魁祸首。
云乔怎能不怒,又怎能不恨。
而萧璟,听着云乔这些话语,冷笑声却更重。
他嗤笑了声,拖着云乔起身,拉她到桌案前,抽出那卷曾经的判决沈家众人的圣旨,砸在她脸上。
“云乔,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了,圣旨上白纸黑字写着,沈家因私盐案获罪,男丁抄斩,女眷为奴,是孤,是孤高抬贵手,放了你一马!你明不明白?”
云乔当然不会明白。
她目光在那圣旨上落下,想起当初萧璟,是怎么借着这道圣旨,逼她为奴为婢的。
咬着的唇瓣都颤抖,声音自嘲道:“你是监国的太子,沈家有没有罪,还不都是在你一念之间,即便沈家无辜,即便沈家罪不至此,你也可以轻易在圣旨上写下罪名刑罚,枉顾公理王法,要了我们的命。”
萧璟的太子身份曝光,愈加让云乔觉得,当初的私盐案,本就是他存心逼她设计沈家。
他是太子,沈家是臣下。
他权势滔天,是这天下的主人,当然可以随意处置臣子,也当然可以随意写就圣旨,让沈家满门连襁褓之中的孩子,都难以成活。
云乔话落,萧璟听着她的言语。
伸手抚过她脸颊的血污,目光低寒嘲弄。
话音温柔,言语却残忍。
凑近贴着她耳畔道:
“你以为你是谁?能让我枉顾天理王法,费心设局谋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想要沈家的人死,轻而易举,何必费这些心思。
我告诉你云乔,当初我南下扬州,为的就是私盐一案,至于你,只是肖似我旧时情人的一场意外。
不过是我玩够了随时就能扔掉的一块儿破布罢了,有什么值得我如此费心的?”
第111章
成全你?
萧璟言语里句句羞辱,云乔面色惨白,泪珠颤颤。
她已经被他羞辱逼迫成这样,他却仍不肯放过她。
外头微风吹进内室,树影落在窗下,映在云乔和萧璟两人身上。
萧璟侧眸瞧着眼前这张自己钟爱极了的脸,也看着这具,曾经无数次蛊惑的他疯狂的身子。
抬手拍了拍她脸颊,指尖在她唇上抚弄,贴着她耳畔,用最温柔的情人呢喃语调,说最羞辱的话。
“云乔,佛寺里和我偷情,当着菩萨的面扒光了衣裳滴着奶水发浪,去青楼里和花娘学榻上伺候男人的功夫,同你那夫君沈砚隔着一道门坐在我怀里让我揉弄着都能动情,你这样浪荡的身子性子,寻常正经人家的贵女姑娘,哪里及得上?我留你到如今,惯着你脾气,纵着你几分,也无非是图榻上你伺候的我畅快。”
自那日京郊她被赵家小姐折磨羞辱后,萧璟亲自救了她回来,他一直待她温柔宠惯,哪里说过这样伤人的话。
云乔承受不住,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萧璟口中说出的这句句刺伤人心口的话语,比那香炉里把云乔皮肉都烧坏的烈火,还要伤人万分。
云乔心底说不出的痛,眼里的泪珠颤了又颤。
终于攥紧了手,用那已经抖的不成样子的嗓音,启唇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