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话落抬眼看向方才吩咐去同里接云乔女儿的奴才,寒声道:“同里不必去了,备马,去云家。”第121章
你怎么不去死
京城一处小宅子门前,立着云乔母亲和兄嫂,又牵着三个孩子。
“不是说要让咱们去东宫吗,怎么还不接咱们去。”云乔哥哥搓着手焦急道。
云乔嫂嫂闻言猛地拍了下他,训道:“哎呀,你急什么,既然小妹已经入了东宫太子的眼,早晚咱们都能去的,哪里急在这一时。”
话落转而同婆母道:“娘亲,我早就说过,小妹生来好命,您瞧,这不就应验了,那可是东宫的太子殿下,咱们一家往后可就是京城的人上人了。”
云乔母亲听着儿媳的话,眼里却并没有和儿子儿媳一样,露出喜笑颜开的模样,反而脸色冷沉。
她一惯是拿女戒女则教导云乔的,一女不事二夫,是她曾经想要给云乔刻进骨子里的规训。
沈砚就是出事,就是身死,在云乔母亲眼里,云乔也不能再寻别枝。
白发憔悴苍老的云母,目光沉沉,满是厉色。
微风吹过她颜色老重的衣裳,也吹散她几缕白发,露出了那双隐约有几分和云乔相像的眉眼。
她年轻时生得尚算清秀,却并非绝色,只有一双眼睛很是漂亮,云乔容貌生得并不像她年轻的时候,独独眼睛却和她年少时很是相像。
只是年岁渐往,云母这双眼睛,苍老浑浊,在生下云乔后,再没有少年时模样。
久而久之,她自己也忘了少年时的自己。
远处一驾挂着东宫铭牌的马车驶来,停在宅子门前。
孩子们乌泱泱的围过去,云乔兄嫂也谄媚不已的近前。
急切的问:“这马车,是来接我去东宫的吗?”
话落,抬手就欲要撩着车帘子。
陈晋眉心紧蹙,横起剑鞘打落了他二人伸出的手。
“不是,这车,是送姑娘归家的。”
送姑娘归家?
这是何意?
云乔兄嫂心下大惊。
那云乔嫂子急得上前拉着陈晋剑鞘,连忙追问:“官爷官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姑娘不是被太子殿下看上,带进东宫伺候了吗?怎么会突然被送回来。”
一旁云乔哥哥也是急得焦灼,正要跟着追问,冷不丁瞧见了陈晋的长相,纳闷的蹙了蹙眉,下意识道:“咦,这位官爷,怎么生得,这么眼熟?我瞧着,好似从前见过你似的。”
陈晋从前年少时,曾在云乔做长工,云乔哥哥自然见过他,觉得眼熟也不稀奇。
只是陈晋而今一身护卫铁甲的血色冷意,着实和少年时在云家做工的卑微样子,差别甚大。
云乔哥哥只是觉得眼熟,已是却并未将人认出。
陈晋收回剑鞘,假作不经意躲开云乔哥哥的视线,并未回答云乔嫂子的问话,而是回神,撩开车帘子,低声对云乔道:“姑娘,请您下车,属下该回去给殿下复命了。”
话落时,下意识伸出了手,以极为卑微的姿态举起,预备扶着云乔下车。
云乔从车帘子内出来,目光落在陈晋手上,抿唇将手放在他手背上,抬步下了马车。
外头候着的云乔兄嫂,瞧见云乔一身男子衣裳,额头还带着血,纳闷的问:“哎呦,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这脸伤到了,可怎么伺候太子爷。”
云乔抿紧双唇,一时说不出话,昂首越过兄嫂望向自己母亲。
眼睫颤抖的厉害,苍白的嘴唇也一个劲的抖。
她还是有几分孩子心性,还是对自己娘亲,存着几分奢望和依恋。
像是雏鸟一样,在外头遭受风吹雨打,下意识以为,最亲近的人,会心疼她,怜惜她。
“娘亲……”云乔眼眶全是泪水,忍着腿上的疼痛,疾步走到云母跟前,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哭着喊娘亲。
陈晋瞧着这情形,轻叹了声,不欲打扰,便驾马车离开了此地。
眼瞧着那护卫离开,云乔母亲闭了闭眸,突地将云乔从自己怀里扯开,狠狠推到了地上。
“别叫我娘,我没有你这样失贞淫贱浪荡无耻的女儿!”
云乔被狠狠推倒在地,膝盖砸在门前石阶上,生疼不已。
耳边嗡嗡回响着,母亲方才说的话。
她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浑身都发抖,不知是身体疼得,还是心里痛得。
目光不敢置信的,望着生养自己的母亲,嗓音沙哑艰难的问:“娘……你说什么……”
当然不可置信啊,谁能想到,亲生的娘亲,会用这样恶毒可怖的羞辱之词,去骂自己的亲女儿啊。
可云乔母亲,偏偏就是骂了。
瞧着云乔此刻的那双泪眼,云乔母亲不可自控的想起自己年轻时,那双曾经和云乔很像的眼睛。
于是突地歇斯底里,拽落身上系着的,云乔小时候亲手做了送她的络子,狠狠砸在云乔脸上。
“我说别叫我母亲,我没有你这样不守妇道淫贱失贞的女儿,你怎么不跟着沈砚去死以全清白!反倒做了一女侍二夫这样不要脸的事,真是丢尽了我的脸,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下贱的女儿。”
母亲的话语刺耳羞辱至极,云乔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眼里的泪珠儿都凝滞。
云乔嫂子此时还以为云乔是受太子殿下宠爱的人,不敢让云乔在自家门前闹出什么来。
慌忙上去扶起云乔,打圆场道:“小妹别在意母亲的话,母亲这性子一惯古板,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别听她的,能伺候殿下,是天大的福分,我跟你哥可开心着呢。”
话落,狠狠剜了云乔哥哥一眼,交代道:“还不快扶娘进门,愣着干什么。”
云乔哥哥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娘亲怎么突然骂了云乔这样难听的话,只听着媳妇的话,赶忙扶着娘亲进门。
云乔嫂子也赶忙在后头扶着云乔,往门里走去。
“快,小妹,咱们也赶紧进去,外面风大,仔细别冻着你了,冻着你嫂子可要心疼坏了。”
云乔由嫂子搀扶着,随前头的哥哥和娘亲,进了这小宅院,到了厅堂里。
一到厅里,云乔嫂嫂便赶忙扶着云乔坐下,又倒了盏热茶,紧赶着送到云乔手上。
笑得谄媚道:“小妹快喝了暖暖身子,可不能冻坏了。”
云乔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低声道:“多谢嫂嫂。”
那云乔嫂嫂瞧着云乔喝水的模样,暗道自己这小姑子着实是姿容绝色,额上顶着这伤,都还这样漂亮的惊人,怪不得,能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
笑问道:“妹妹,昨日东宫说要来人接我们去东宫见你,怎么今日,你却自己回来,那殿下,何时来接你回去,也好让我们,跟你一块儿去东宫瞅一瞅宫里是怎么个富丽堂皇,是不是真是仙人住的地界……”
云乔嫂嫂絮絮叨叨的说,云乔听着,握着茶水的杯盏,微微摇头道:“他已经答应放我离开,不会来接我回去了,日后,我和他,也没有关系,嫂嫂别再提他了。”
“什么?”云乔嫂嫂闻言大惊,惊诧问出声来。
第122章
撑不住了
云乔握紧了手中杯盏,重复道:“他已经放我离开,我和他没有关系了,嫂嫂别再提他了。”
这话一出,云乔那嫂嫂听得真切后,反应过来,云乔说这话时什么意思,眼里急怒之色已然压不住。
彻底忘了自己往日带的伪善面具,猛地伸手夺过云乔手里的杯盏,将那杯盏了剩余的热茶,一股脑全泼在了云乔脸上,微微烫的热茶水,浇在云乔额头的血伤,让她疼得难忍,不自觉蹙眉。
“你个没用的东西,好不容易攀上殿下,怎么能被人赶回来!白生了一张好脸,竟这般没有用处,都让殿下带进东宫睡过不知多少回了,居然还能被人扔了回来,云家怎么养了你这个不中用的人来,跟你哥哥一样的废物。”
云乔嫂子骂着云乔,连带着也发泄对丈夫无能庸碌的愤怒。
那云乔哥哥冷不丁被牵连着骂了,也是窝火,又不敢对着妻子发火,目光阴狠地瞧向自己妹妹。
猛地上去就是一耳光打在了云乔脸上。
云乔额上本就有伤,又被浇了热茶在脸上。
而今兄长的这一耳光,打在脸上,顷刻就显出的掌印,在那样一张绝艳娇媚脸蛋上,更衬得人,哀艳可怜至极。
云乔被打得踉跄,跌跪在地上。
她捂着脸抬首,顶着那额上同热茶混在一起落下的如注血水。
泪眼朦胧,噙着泪笑,那笑中带泪,满是苦意。
瞧,这就是她所谓的亲人,这就是血脉相连的母亲和兄长,这就是一个屋檐下呆了许多年的嫂子。
这就是,她的家人。
云乔母亲瞧着自己儿子骤然对云乔动了手,下意识从坐椅上起来了下,转瞬重又坐了回去。
她扫了云乔这副可怜至极的模样一样,冷哼了声道:“打她作甚,平白脏了我儿的手。”
云乔闻言昂首冷笑不已,瞧着自己喊了二十余年的娘亲,噙着泪问:“娘亲?你真的是我的娘亲吗?”
她真的是她的娘亲吗?
为什么旁人的娘亲,对孩子总是温柔爱怜,而自己的母亲,好似一直就只是将她当作一个木偶娃娃。
自从祖父母离世后,云乔这些年来,从未在家里得到过疼爱,得到过亲人家人的爱。
久而久之,她自己都要忘了,少年时的她,也曾那样被人宠爱过。
这些年来,她心底明白,对于母亲而言,自己连哥哥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没有了祖父祖母,也没有了真正的家人。
一直到她的女儿出生,她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便如同看到幼年时的自己。
她给了她所有的爱,她将她看作逾越生命,和世间所有的存在,她像养着那个少年时哭泣的自己一样,养着她的女儿。
如同自己,又活了一次。
一再告诉自己,这个世上,只有她的女儿,是她的亲人,她的家人,她的软肋。
又一再逼着自己,不要在意那个并不爱她的母亲、那个从始至终,只想着利用她的兄长。
可是,这些年来一次次的在心底告诉自己的话。
在今日,重又被打碎。
她始终,都是那个,在宗祠里被打了无数遍,哭泣却无人应声的少女。
她从来、从来没有一刻,走出过当年的阴影。
父母缺失的爱,兄长的利用和伤害,是云乔这一生,最大的梦魇。
让她活得拧巴,活得痛苦。
让她拼了命的去珍爱自己,安慰那个少年时哭泣的小姑娘。
却始终不得其法,只能瞧着她这些年来,一次又一次掉眼泪。
那云母坐着上位,冷眼瞧着她,怒声回答了云乔方才的问话。
“我不是你的母亲,我没有你这样淫荡失贞的女儿。”
在云乔母亲眼里,女子贞洁大于天,礼教规训比命重。
她说云乔一女侍二夫,不如随沈砚去死,乃是真心话。
云乔听着母亲的回答,泪眼朦胧,挣扎从地上爬起,抬手擦了擦眼底的泪。
“好,云乔记住了,从此之后,云乔也没有母亲,没有家人。”她声音薄冷,却字字泣血。
她那哥哥瞧着她这模样,气怒的骂道:“你从小这性子就不讨喜,怪不得被殿下赶出来,我们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嫁进沈家时没帮上家里,而今好不容易攀上殿下还被赶了出来,我们云家没有你这么无用的女儿,母亲没有你这个女儿,我也没有你这个妹妹,你给我滚!滚出我家!”
云乔摇头苦笑,点了点头,最后再看了母亲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往门外走去。
一旁的一个小丫头,是云乔的小侄女,瞧着云乔往外走去,嘟囔道:“奶奶,伯伯,外头下雨了,姑姑出去要淋雨了,你们别赶姑姑走了。”
云乔那嫂嫂闻言烦躁的伸手狠狠拧了云乔小侄女的耳朵,骂道:“你个小贱丫头,还知道心疼别人,大人说话,有你多嘴的份吗,还不快给我闭嘴。”
小姑娘疼的哭叫,云乔望向那小女娃一眼,目光悲悯凄苦。
终于,还是狠心闭眸,走出了云家。
坐在上位的云乔母亲,眼瞧着云乔身影走远,攥紧了坐椅的扶手,到底也没开口。
此时天色已是入夜,外头下了大雨,云乔腿儿生疼,勉强拖着,艰难行进。
她人从屋檐下走出,停步站在云家宅门前,昂首立在雨幕,任由雨水洗去脸上潺潺不止的血污。
这一辈子,短短二十余年,真的太多太多苦头了。
她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她撑不住了。
苍白脆弱的女子,脱力倒在大雨里,浑身被雨水淋得湿透,无知无觉,几无生息。
从官妓坊驶来的一驾马车停在云家门前,驾马的内侍将车马停下,蹙着眉往前张望,瞧见了云乔昏倒在地。
忙急切的回首禀告道:“殿下!殿下!前头好像是云姑娘倒在了雨水里。”
第123章
逼她服药
雨幕中的云乔浑身湿透,奄奄一息倒在大雨瓢泼的宅门石阶前。
马车内的萧璟听得奴才吩咐,下意识撩开了车帘。
隔着雨水如注,瞧见了雨幕里,浑身湿透的云乔。
她此刻的模样,这般可怜,他本能的想要下马车近前将雨水里的可怜人儿抱在怀里护着,起身之时,脑海里却又骤然响起,在官妓坊里,听到的话语。
‘她心里半点没有你,服药想着旁的男人,把你认成旁人,才能在榻上和你欢好。’
那声音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响,记忆里,那自扬州之后,曾让他最难忘的一夜,此刻如同一个耳光,狠狠打在萧璟脸上,带给他此生从未有过的屈辱。
萧璟攥紧了车帘子,手背青筋暴起,周身阴沉如水。
闭了闭眸后,目光冰寒彻骨,重又望向雨幕里的云乔,取了雨伞撑起,抬步下了马车。
雨水中的云乔,意识迷蒙不清。
沾满了水的眼睫在暴雨中微微闭着,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那勉强睁开的一点眼眸的缝隙,隔着暴雨如注,瞧见了撑伞走来的男人。
衣裳素雅的郎君,撑着伞从雨幕中走来,停步在她跟前。
微微扬起油纸伞,露出了伞下,那张生就温雅如玉的脸。
云乔意识混沌不清,迷蒙得紧,隔着雨幕瞧着伞下的他,说不出话。
萧璟撑伞立在雨中,瞧着她此刻狼狈又可怜的模样。
神情冰冷无波,眼底却藏着让人难以窥见的情绪。
他无声站立好几瞬,骤然近前,折腰俯身,伸手捏着她下颚将她的脸抬起。
雨水已然洗去她脸上的血色污泥,那额头的伤口却仍潺潺不止的流血。
他的确心疼怜爱,转念想到,她额头上的这处伤,乃是一心为了状告他所得,喉间不觉溢出冷笑。
心道,有什么好心疼不忍的,不过是她自讨苦吃。
他目光点点下移,跟着瞧见了她脸颊上的掌印。
那掌印清晰可怖,足见打她的人,用了力道。
萧璟指腹抚过她颊边的掌印,认出那掌印,应当是男子的手。
“谁打的?”他寒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