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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囚牢中的困鸟

    ……

    不知多久时间过去。

    气息微弱的女子,被男人抱着放在床榻上。

    男人单膝跪在榻边,手中拿着帕子,一下下擦拭她掌心。

    纤手柔荑,十指的每一处指节,都细细擦过。

    裹着男人衣衫的女子,眼帘低垂睡在榻上,累得无法动弹,眼睛却始终警惕的瞧着屏风处。

    萧璟指腹抚过她脸颊干涸的泪痕,低叹了声。

    “怎么哭的这般可怜。”

    云乔脸上泪痕干涸,眼里的慌乱,却还没褪去。

    听得萧璟这话,咬紧了唇。

    低声道:“私通之事,世所不容,人所不齿,我受不住那些风言风语,更怕被我夫家人知晓,若是公子当真觉得云乔可怜,就高抬贵手,放过云乔吧。”

    她说的可怜,姿态也放的低,语带哀求。

    萧璟目光跟着她视线看向远处屏风,瞧着那屏风后昏迷的沈砚,隐隐透出冷意。

    沉声回她道:“云乔,若是你忌讳婚内私通之事,我可以帮你同他和离。瞧,他这样不堪的人,哪里配做你的夫婿,这沈家,更是处处苛待于你,逼得你整日以泪洗面,委曲求全,有什么好的,和离后,日子总能过得恣意些。”那事后低哑的嗓音,满是蛊惑。

    云乔目光怔愣,昂首看着他,眼眸还带着未褪的红。

    萧璟说着,指腹也一下下在云乔颊边抚过。

    认真考虑着,日后对云乔的安排。

    几瞬后,启唇道:“你放心,和离后,我不会委屈了你,自会想法子,给你争取妾室位份,便是暂时没有名分,我也会给你不逊于沈家少夫人的富贵荣华。”

    在萧璟看来,这已经是极大的恩宠。

    云乔不是良家未嫁女,日后沈家出事,便是罪臣妇,即便在出事前和离,也是二嫁之身,过母后那关怕是麻烦。

    暂时养在外头,是最好的安排。

    既不让她惹眼,也不至于委屈她。

    日后待他登基,自会给她后宫名分,让她生个一儿半女做依仗。

    可这在萧璟眼里的恩宠,之于云乔,却并不美好。

    她眼尾红意更重,没有说话。

    养作外室……

    云乔这样的性子,哪里会愿意给人做外室。

    外室,可是比家中的贱妾,还要让人不齿的存在。

    何况,她还有个女儿。

    若是日后,让女儿有个给人做外室的娘亲,那孩子长大后,怎么抬得起头。

    沈家对她再差,再是重男轻女,云乔的女儿,也是沈砚唯一的嫡出孩子。

    她不知道沈家即将面临的结局,此时自然觉得,让女儿做官家小姐长大,远甚于做外室女。

    云乔久久没有言语,萧璟低首,吻了下她脸颊。

    温声道:“不必立时做决定,好生想一段日子就是,明日我会离开扬州去别处忙些公务,待我回来,再寻你问答案。”

    萧璟话落,起身理了理衣裳,行至屏风处,把昏迷的沈砚拖了起来。

    云乔吓了一跳,不知他要作甚,急得硬从榻上起身。

    忙问:“你要对他做什么?”

    她今日也是被萧璟的怒火吓到了,想起他狠狠砸晕沈砚的事,唯恐他一时冲动,作出些什么。

    萧璟听着云乔话里对沈砚的担忧,心里隐有不悦。

    随口回道:“你衣衫不整,他昏睡在此处不合适,我将他带去别处歇息。”

    话落,径直出去。

    云乔拦不住他,眼下还衣衫不整。

    硬撑着起身,忙从衣架子上,拿过自己干净的衣裳匆匆穿上。

    萧璟则已经拖着人出了屋门。

    云乔穿好衣裳,急急往外追去,却力不能支。

    人走到门口,猛地摔了下去。

    掌心砸在砖石地上,破了些皮。

    小丫鬟恰在此处急匆匆进了房门。

    见状赶忙来扶云乔。

    云乔蹙眉忍着掌心的疼,小丫鬟在她耳边开口。

    “主子,嬷嬷让我来同你说,让你别担心姑爷,那位公子,将姑爷,扔到了小小姐歇息的房中,人就走了,嬷嬷和我已经将姑爷扶到了房中小榻上歇息,没出什么事,让你别害怕。”

    小丫鬟话落,云乔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今日萧璟对沈砚动手的那态势,云乔是真怕出什么事。

    小丫鬟扶着云乔起身,重又往榻边走。

    边走边道:“嬷嬷说折腾了大半夜,眼瞧着天都快亮了,让您好生歇息,有什么,明一早再说,姑爷那处,有嬷嬷盯着呢。”

    云乔微微颔首,也确实心力交瘁,没什么精力。

    她和衣歇在榻上,小丫鬟在旁守着。

    不知熬了多久,才勉强睡去。

    外头雷雨轰鸣,屋内的小丫鬟睡在一侧守夜。

    云乔阖眼睡在榻上,眉心紧蹙,睡得并不安稳。

    雨水褪去,日光升起,内室的烛火燃尽。

    榻上睡着的云乔,眉心拧得更紧,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抚着自己心口,呼吸极快。

    小丫鬟也被惊醒,赶忙上前询问。

    “怎么了主子,做噩梦了?”丫鬟话音里满是关怀。

    云乔攥着心口衣襟,点了下头。

    丫鬟见状,忙安慰道:“梦都是假的,主子别怕。”

    云乔攥着衣领的手极紧,没有言语。

    她眼前,好似还能看见梦中的场景。

    梦里,她的孩子,尚在襁褓中,就被浸了猪笼,只因为,那孩子,有个失贞不洁的母亲,所以孩子和母亲,一道死了。

    云乔手一个劲儿的抖,阖眸缓了缓心口的憋闷。

    她不能再糊涂下去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走错的路,也该拨回正轨了。

    云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起身梳洗打扮,衣裳妥帖地踏出了卧房的门。

    膳房里早备了醒酒汤,云乔取了来,刚出膳房,便见那被萧璟扔在旁边厢房的沈砚,推门走了出来。

    他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拧着眉头走,脚步还有些宿醉的摇晃。

    远远瞧见云乔,粗声粗气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来醒酒汤。”

    云乔忙回过神来,敛了神情,捧着醒酒汤往沈砚跟前走去。

    “夫君请用。”她将醒酒汤,送到沈砚跟前,柔声道。

    沈砚低眸瞧着半屈膝在自己跟前的云乔,脑海里突地想起了昨夜灯下瞧见的倩影。

    跟着重新走回了房间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让你服侍我用醒酒汤,捧着干嘛,让我亲自动手喝?怎么,我一年半载不来你房里一趟,怎么伺候夫君都忘了,昨夜怎让我在这房里睡,让酒醉的夫君歇在旁处,自个儿呼呼大睡,这就是你们云家教的为人妻子之道?我爹还说你娘教的你很是贤妻良母,我看,都是扯谎来骗我爹,好高攀嫁进我家的。”

    沈砚自顾自地说,云乔知道他性子,索性拿过醒酒汤伺候他服用。

    敷衍应付道:“昨夜你酒醉,砸了卧房的屏风,屋里一片狼藉,我怕扰了你好眠,才安顿你在此处的。”

    她说着话,娇花般的面容,就在沈砚眼前晃。

    那沈砚一低眸,便瞧见了云乔脖颈上,遮掩得不甚干净的痕迹。

    他愣了下,脸色微变。

    “这怎么回事?我昨夜睡在这厢房,你脖子上谁弄的!”

    说着,就动手扯开了云乔衣领。

    沈砚再体虚,也是个男子。

    这一扯,便把云乔衣领扯得打开,连肚兜的一角都被扯出,自然也露出了云乔身上的痕迹。

    那从脖颈到丘壑处,斑驳的牙印吻痕。

    瞧着就是被男人好生疼爱过的。

    沈砚勃然大怒,当即就想动手抽云乔耳光。

    巴掌扬起在半空,他怒不可遏地骂:“好你个贱妇,竟趁着我酒醉与奸夫厮混!说,谁弄的!是不是昨日送我来的那京城世子!”

    云乔手捂着身子躲避,慌乱中急忙硬着头皮撒谎。

    “夫君!你胡说什么啊,昨夜,昨夜前半夜,我是同你在一处的啊,这……这些……都是夫君你留下的啊……你忘了吗,我扶你进了房中……至于那位送您来的世子,我扶您回屋后,他人就走了啊……”

    云乔边说边掉眼泪,倒是没露出太多破绽。

    沈砚愣了下,似是想起了些隐约的记忆。

    是,他被云乔扶着进了门,那世子爷好似在门外,后来,应是走了。

    他进门后,似乎是,把云乔压在了榻上,然后咬着她脖颈……

    之后呢?

    沈砚想得脑门疼,也是全无记忆。

    云乔边抹眼泪,边动手将衣裳穿好。

    沈砚瞧着她娇花垂泪的模样,心头一阵痒痒,伸手想要摸一摸她身上痕迹。

    云乔吓了一跳,本能地躲他。

    沈砚脸色霎时又难看。

    一旁的嬷嬷急中生智,忙近前去,扶着云乔起来。

    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少奶奶生了小姐就伤了身子,去瞧了妇科圣手,说是……说是需得养个一年半载不得行房才行,若是贸然行房,恐就再难生育了,少奶奶怕您和夫人老爷怪罪,才一直不敢说,昨夜……昨夜也是因着这缘故,后来才把您安顿在这间房里。少奶奶身子弱,您也是知道的……”

    嬷嬷话落,沈砚脸色才稍稍好转。

    他冷哼了声,把那剩下的醒酒汤一饮而尽,苦的脸扭成一团。

    骂道:“哪个庸医说的,多找找郎中瞧瞧,全天下的女人都得生孩子,怎么就你金贵,生个孩子而已,居然还要一年不能伺候男人,乡下那些野妇,刚生完就能下地干活伺候相公。便是柳姨娘,孩子都没出月子就能伺候我,你怎么连个楼里的妓子都不如。”

    他说着,一旁摇篮里的孩子,被吵醒哭了起来。

    云乔脸色被他说得惨白,又怕他因着孩子哭闹发火,赶忙跑到摇篮旁,抱起孩子哄。

    低声解释道:“许是饿坏了,才这般哭闹。”

    小丫头确实饿了,拽着云乔衣领要奶水。

    沈砚不耐的扫了眼,倒是没因着孩子哭闹对孩子发什么火气。

    只是不耐烦的把身上的钱袋子砰的砸在了摇篮里。

    “去请个奶嬷嬷,账从我手里走,我沈家还没穷到请不起奶嬷嬷的地步。”

    话落,扬长而去。

    云乔后怕的松了口气,后背全是冷汗。

    眼见沈砚走远,嬷嬷扶着云乔落座。

    想起昨夜主子临走前的吩咐,状似不经意道:“这沈家公子,真是可恨,说话那般羞辱,谁家娘子受得住,少奶奶您家中父母,难不成都不曾替您掌掌眼吗,竟让您嫁他这么个混不吝。”

    云乔听得苦笑,没有言语。

    云家是商户,她父亲已经去世,母亲和兄嫂,想着高攀知府门楣,自是巴不得她嫁给沈砚,便是沈砚是名满扬州的纨绔,也逼着她嫁。

    云乔从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和离。

    可她回到家中,却被母亲逼着和沈砚继续过日子。

    说就是打落牙齿,也得活血吞。

    久而久之,云乔自己,也忘了如何反抗。

    就这样,在煎熬的日子里,一点点的苦挨,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有了女儿之后,更是没了选择。

    嬷嬷瞧着云乔神情,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不是老奴乱说,那沈砚,真是连我家公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得,我家公子对您,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依老奴看,您啊,还不如早早和沈砚和离,跟了我们家主子呢。”

    云乔低眸,依旧没有说话。

    她是女戒规训里,养出的泥俑。

    娘家,孩子,礼教,都是她身上的铁链。

    而此时此刻的云乔,早被磨没了少女年岁的意气。

    她挣不脱那些铁链,她怕会碰得头破血流。

    若逃出那铁笼,进一步,或许是康庄大道,也可能是摔死她和女儿的万丈深渊。

    她做了母亲,不敢拿女儿的性命和未来去赌。

    只能寄希望于,在铁笼束缚中,稍稍让女儿和自己,好过一些,不至于被活活勒死。

    至于那位世子爷。

    如嬷嬷所言,他千好万好。

    可她已嫁作人妇,没机会拥有那样好的郎君。

    云乔昂首看向窗台,檐下一只鸟雀,似是被暴雨困在了窗内整夜,有些气息奄奄。

    她笑了笑,看着那鸟雀,轻声道:“嬷嬷,去打开窗,让那鸟儿飞走吧,它好像要被这屋子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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