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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心生愧疚

    暴雨后的天气微冷,怀里的人,身子却滚烫。

    萧璟回到自己住处,将人放到自己卧房床榻上,蹙眉问:“郎中怎么还没到,去催一催。”

    话音刚落,那郎中就紧赶着进了门。

    “来了来了,这便来了。”

    郎中给云乔看诊,开了伤药和调养的汤药,先想法子给云乔退了烧。

    “哎呦,伤得是真重,想来受伤前,还是淋了雨的,这才发了烧……这再晚些时辰,只怕人都要烧傻了。”

    郎中瞧着云乔伤,摇头叹息。

    昏迷中的云乔,眉心紧拧。

    萧璟手握着云乔腕子,指腹贴着她滚烫的肌肤。

    “劳烦郎中先开了退烧药……”

    郎中点了点头,先开了服退烧的药,叮嘱要好生养伤,万不能伤风受寒。

    萧璟跟郎中确认了云乔除却外伤和高烧之外,暂无性命之虞后,命下人煎了退烧药来。

    郎中看诊后离开,下人送了药后也都退下。

    萧璟先喂了云乔退烧药,一直守在一旁,时不时探一探她额上温度,等到她烧退下后,才松了口气。

    他起身去,拿了白绸所制的寝衣来搁在手边,跟着动手准备给云乔换下来狼狈的衣衫。

    雨水,和血水,一道染污了她衣裙。

    干涸后,布料已经黏在血肉上。

    此刻想要脱下,那破烂的布料,在她伤处扯着肉,拽得生疼。

    云乔梦中蹙眉,呓语着疼。

    迷蒙中,掀开了眼帘。

    四目相对,她眉心紧蹙,疼痛难忍。

    望着他时,却不自觉弯了弯眉眼。

    只是,眼底,仍有些红。

    原来,不是梦啊。

    “是你去沈家救了我吗?”她嗓音沙哑地问他。

    说话时,喉咙像被劈开一样的疼,下意识,捂着脖子,眉心紧拧。

    萧璟动作微僵,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轻声道:“忍一忍。”

    话落后,力道极尽轻缓,一点点,扯去了那沾着血肉上的布料。

    他是拿惯了刀剑的手,从来只知重,不知轻。

    可眼前的人,却是布满裂痕的瓷娃娃,刚摔过,哪里能再经得起磕破。

    萧璟动作小心翼翼。

    边扯落她衣衫,目光也瞧见了她没了遮挡地背上,那伤痕累累。

    他喉间滚动,将裹着血水的破烂衣裙被扔在地上。

    女子背上,往日他最钟爱的,那漂亮极了的蝴蝶骨,而今却可怖得让人心惊。

    萧璟是血水打滚过的人,连尸骨累累都见过无数,早就对血腥伤痕见怪不怪,今日瞧见云乔背脊伤处,却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不忍多看。

    可他还得给她上药,到底也不得不看。

    低眸微抿了唇,才取了自己随身带的伤药,小心地给她上着药。

    一罐子伤药用尽,才把那鞭痕覆盖。

    他拿过自己手边的寝衣,给云乔换上。

    云乔面色苍白,唇间也无血色,紧咬着下唇,忍着疼。

    卧房里因着云乔身上有伤见不得风,门窗紧阖,闷得人心烦。

    萧璟额头浮出薄汗,眉眼略带疲累。

    天色渐晚,日头西斜。

    云乔浑身发疼,喉咙似刀子割裂般痛苦。

    她艰难抬眼,回首看着萧璟。

    随着她动作,那原本被她带在身上的玉佩,掉了出来。

    萧璟瞧见自己给她留下,却并未被她用上的玉佩,唇角紧绷了些。

    “沈家人欺负你,为何不将这玉佩送出向我求救,你说要和我断的干净,连性命攸关之际也这般不想同我扯上干系吗?”

    他问话时声音沉冷,心底也是积了不悦的。

    云乔听着他的话,下意识低垂了眼帘。

    她目光有些局促,有心躲他,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萧璟见她目光闪烁,以为自己猜中她心思,更是不悦,抬手,捏着了她下巴。

    逼问她:

    “为什么不说话?”

    云乔眼尾红艳,挂着泪水,楚楚可怜。

    她侧眸躲他视线,良久后,才在他执意追问下,轻声道:“沈延庆说,要我指证你强夺人妻,好断你仕途,我怕害了你,才没将玉佩送出……”

    云乔清楚眼前的郎君志在朝堂,也不难猜出,他极重视自己的仕途。

    她不想害他,也怕害了他。

    所以诚惶诚恐,不敢让他沾上一点点污垢的名声。

    唯恐损了他前程。

    云乔话音落下,捏着她下颚的萧璟,指尖一僵。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答案。

    他眼底神色几经变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缘由。

    他有心设局,推她出去,害她遇险,算计着她会为求自保回头寻他。

    自以为熟谙人心,

    却没料到到,她受尽苦头时,想的是,并非是为求自保向他求救,而是,不愿害他,唯恐拖累了他。

    耳边话音回响,萧璟松开了捏着云乔下颚的手。

    他手指发僵,一阵阵的麻木。

    他设局算计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心想护着他。

    惯来铁石心肠从不手软,最擅算计的萧璟,头一次,对旁人生出愧疚的心思。

    他微低下头,哑声道:“抱歉,怪我不好……”

    心里隐隐后悔,设了这样的局,算计眼前的她。

    满心阴暗的人,哪里能算得到,赤诚良善者的心思。

    在听到云乔话语时,又怎么可能不心生愧疚。

    然而云乔,却并不明白他道歉的缘由。

    更不知道,她今日之苦,根由,乃是眼前情郎的算计。

    她笑了笑,眉眼微弯,轻声道:“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不谨慎,才被人察觉,拿了把柄……”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拉着他衣袖,急急问:“你……你把我带走,不会损了你官声吗?若是有碍仕途该如何是好?岂非是我害了你……”

    她说的焦灼,对他,也全是真切的担忧。

    萧璟听她话语,心头情绪却更是复杂。

    她是个简单的女娘,自然看不透复杂的他。

    他握住了她手腕,喉头滚动,强撑着神色,没再流露出异样。

    安抚她道:“莫怕,无碍的,一个小小沈家,还不能将我如何。你只需安心养好伤,旁地,都无需担忧,我自会处理妥当。”

    云乔情绪被他安抚下来,潜意识里信他。

    却又想起了自己还在沈家的女儿。

    她目光急切地问他:“那我女儿呢,她怎么样了,沈家可有伤了她?”

    萧璟摇了摇头,如实回道:“放心就是,她无事,我交代了嬷嬷在沈家好生照料着,你安心养伤,不必挂心。”

    云乔听着萧璟的话,稍稍放下心来,仍旧很是牵挂女儿。

    只是她自己确实伤得厉害,此时连下榻也不能。

    也只能将女儿留在沈家,由嬷嬷照料。

    好在嬷嬷和丫鬟都在女儿身边,沈砚又清楚孩子是他的骨肉,云乔想着,虎毒尚且不食子,沈砚总不可能做出畜生不如的事。

    外头下人叩门,禀告道:“主子,嬷嬷那边说挂心云姑娘安危,恐您这处,并无能贴身伺候的奴婢,想来照顾云姑娘,您看?”

    萧璟闻言淡声道:“让她好生照料那小丫头就是。这边,我会亲自照料。”

    话落,给云乔拉过被衾,妥帖盖在身上。

    云乔人伏在床榻上,听着下人禀告,没有言语。

    萧璟给她盖好被衾,理了理她鬓边湿发。

    云乔高热刚退,心神疲惫,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一再呓语,甚至几回,哭出了声音。

    她还是被祠堂里的遭遇,吓坏了。

    萧璟守在一旁,目光沉凝,情绪难辨。

    听着她梦中的哭音,耳边,总回响着,方才她嗓音嘶哑,说的那番话。

    她说,她只是,怕害了他。

    沈家祠堂里,他瞧见她的样子,真的是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

    他算计她,设局逼她。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傻傻的,在生死关头,都想护着他。

    萧璟长于深宫,少年从戎,半生算计谋划,从未遇见过如云乔这样的人。

    即便是少年时那青梅竹马,自幼相伴的明宁。

    也无多少赤诚真心,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他因少时救命之恩待明宁与旁人不同,或许也有过几分,少年少女年岁浅薄的喜欢。

    只是,他一直都清楚,之于明宁和他这样的人。

    功名权势,地位尊荣,远甚于那点浅薄的情爱。

    他设这局算计云乔时,也从未想过,有人会愿意在生死关头,咬牙护着旁人。

    只是云乔,太傻太傻。

    她天真痴傻的,让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也会觉得愧疚,觉得不忍。

    萧璟眸光微沉,摇头低叹了声。

    私通之事坐实,无论她愿不愿意,都回不去沈家了。

    待得私盐案一了,他会带她入京,先养作外室,日后太子妃进门,时机成熟时,寻个机会,纳进东宫做妾,也算给了她体面,让她后半生荣华无忧。

    经此一事,一身血水的云乔,第一次,真正的,在萧璟心里,刻了道痕迹。

    ……

    另一边,沈家。

    乌云罩顶,骂声阵阵。

    “老爷,那钦差也太过嚣张了,这破了您的相,日后,您还怎么见人啊,同咱们沈家的媳妇私通,还这般狂妄,您就由着他欺负咱们家嘛。”沈夫人一边瞧着郎中给沈老爷治伤,一边嘟囔骂着。

    沈延庆早在听到萧璟临走前撂下的那句话时,便知道那钦差手里必然已经握着私盐案的实证,且应当已得了京中太子的首肯,才敢对他这扬州知府动手。

    项上人头……

    怕是,太子已经明说了,要他人头落地。

    沈延庆心中惊惧,眼下却并不敢妄动,只能寄希望于齐王旧部保住自己。

    可沈家旁地人,却并无沈延庆的敏锐。

    尤其是沈砚,一想到方才萧璟抱着他的娘子,如入无人之境般从他眼前离去。

    沈砚便觉屈辱。

    “那对儿奸夫淫妇,我总有一天要报今日之辱!”

    倒是一旁地柳姨娘,眼珠子提溜转着,挨着沈砚劝道:“夫君莫要为他们烦心,云氏私通不洁,都不知背着夫君你让那野男人入巷几回了,早不干净了,不如干脆休妻,把她给了那钦差就是,总好过,给咱们沈家蒙羞,早早休了,也省得咱们脸上无光,左右,是她私通在先……”

    她自以为劝地在理,哪成想那沈砚闻言,却一脚踹在了她心口,这窝心脚,一下便把人踹倒在地。

    柳姨娘捂着心口,牙关隐有血腥味儿,疼得那花容月貌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沈砚全然无视她此时的痛苦,恨声骂道:

    “你个娼妇懂个什么!人尽可夫的东西,也敢说家里正房太太!你当云乔似你一般不知羞耻吗,定是那钦差威逼利诱,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又不似你一般是从楼里买回家的玩意,如何能送给旁的男人!你再敢胡扯,我打烂你的嘴!还不快滚回你自个院子里,莫在老子跟前碍眼!”

    这沈砚到底还是舍不得把云乔送人,何况,如他所言,明媒正娶的妻,到底是和花楼里的玩意儿不一样的。

    那时在云家初见云乔,他情动痴迷,也做不得假。

    便是婚后觉得云乔无趣,到底也从未动过休妻另娶的心思。

    稍见云乔有些风情意趣,便又痴迷的紧,丢不开手。

    这些年来,沈砚性子纨绔,对云乔也并不算尊重,可到底是不曾拿云乔真同柳姨娘一般当个玩意的。

    毕竟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房,沈砚能带着柳姨娘,让柳姨娘在床上伺候他和他哪个狐朋狗友们一道胡来,可对于云乔,旁人嘴上调侃,他都要暗暗记恨。

    他自己辱骂云乔言辞再难听再羞辱,也不觉得有什么,旁人说这些话,讲他娘子不贞洁,给他戴了绿帽,让他把人献出,却是戳了他肺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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