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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私情苟且?

    这日后,陈晋便领命南下扬州。

    云乔则被萧璟安置在寝殿调养身子,事无巨细,亲自照料。

    这期间,那位入京的小可汗和明宁几次登门拜访,他都避而不见,借口养病推了。

    外头人只知晓东宫日日太医来往,却不清楚内情,并不知晓,究竟是谁病了,只以为这样的阵仗,必定是萧璟自己病着。

    小可汗和明宁皆是如此觉得,只得在驿站等着。

    倒是那位景慧和尚,入京后没来得及喝上喜酒,便得知萧璟没给那位云姑娘侧妃的位份,暗暗觉得奇怪。

    这日,戴着帷帽的明宁从驿站出来,往京郊一处景慧和尚暂居的寺庙赶去。

    她来时正是黄昏,借口上香来了寺庙,却托婢女,跟住持打听到借住在此地禅房的景慧下落,戴着帷帽赶了过去。

    景慧人在禅房打坐,木鱼今日敲了一千下,也不曾静心,反倒总觉得烦躁。

    恰好此时,门环响动。

    他抬眸看去,恰好见门外的明宁,撩开遮脸的帷帽,抬步踏进门槛。

    景慧手中木鱼脱手坠落,下一瞬低首捡起,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明宁掩唇轻笑,调侃道:“多年不见,三郎你还是这般模样,瞧见我就慌。”

    景慧和尚未出家前,在家中行三。

    只是旁人大都叫他的名或是字,唯独明宁,会在无人处,唤他三郎。

    景慧少年时,便被明宁一声声三郎,迷了心窍。

    当年做下不少错事,时至今日,也还是在为明宁办事。

    云乔的存在,就是他,亲自送信去漠北王庭,告知明宁的。

    明宁唤他这声三郎,让他心乱如麻,却也万般愧疚。

    捡起木鱼后,长叹了声,无奈道:“女施主唤我景慧就是,三郎,是俗家排名,红尘种种,之于景慧而言,早已是过往云烟。”

    明宁闻言嗤笑了声,抬手揭去帷帽狠狠用力掷在地上。

    冷哼道:“现在倒与我装相了,我让你盯着萧璟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云乔那女人出现在他身边后,你不还是巴巴得送了信儿给我。”

    景慧闻言,脸色难看了瞬。

    片刻后,闭眸压下心绪道:“这是当年你离京,我答应你的最后一桩事,我做到了,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明宁闻言脸色也变得难看,拿起茶盏闲闲饮了口,骂道:“两不相欠?三郎……哦不,景慧和尚,你欠我的,你这辈子也还不清。”

    景慧闭眸不语,手颤抖的厉害,却没有说话。

    的确,他愧对明宁。

    明宁走到今天这一步,景慧始终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罪人,所以她在明宁远嫁和亲后便选择出家,远赴扬州,数年不曾返京,就是怕,在故地,总想起当年的种种。

    他缓了许久,方才将气息压的平和,抬眼看向明宁,劝道:“明宁,萧璟应当是很喜爱云乔的,在我看来,他对她的喜爱,比起当年对你,只多不少,而云姑娘,也是个柔软善良的女子,对萧璟同样钟情,他们两情相悦,日后自会相濡以沫,我劝你,不要妄动手段,免得自食恶果。”

    景慧话落,明宁昂首冷笑,想起自己和那漠北的小可汗,在马车里,瞧见的,明宁和萧璟的护卫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样子。

    怒声道:“云乔那个二嫁妇人,背着萧璟和他那护卫陈晋勾勾搭搭,凭她,也配得萧璟喜欢钟情,也配做萧璟的侧妃?她那样下贱的出身,做个外室都是抬举,萧璟没给她侧妃之位,才是应当,若是真给了她,她那般低贱之人撑不住福气,怕是要早死早超生。”

    明宁一惯装得温柔贤良,但在景慧跟前,却是丝毫不戴面具,也半点不会掩藏自己的恶毒。

    她只管自己畅快的说了这番话,景慧眉头越皱越紧。

    蹙眉疑惑的问:“你说什么胡话?云乔那女子,在扬州时便是出了名的贤良柔顺,若非萧璟逼迫,依着那女子的性子,决然是不可能作出不守礼教之事的,她来京城都是被萧璟压着来的,又和陈晋素不相识,如何会做出和陈晋这护卫暗中苟且之事。”

    明宁听罢冷笑不已道:“你一惯是个识人不清的,女人就是这样,最会装模作样,她装得贞洁烈女,才能让萧璟倾心爱慕啊,她装的不情不愿,才能让萧璟念念不忘啊,上赶着的,从来不是买卖,这事,我多年就长了教训。至于她和陈晋那护卫的事,我是和漠北的小可汗亲眼所见,那小可汗,还派人去扬州查了,说来也巧,云乔那女人,不仅和陈晋是扬州同乡且早年就是旧相识,甚至,陈晋还去云家向云乔提过亲,这样的关系,自然会生私情。”

    她话落,懒得再于景慧多言,捡起帷帽,就出了寺庙。

    婢女跟着出去,走出庙门后,回首张望,犹豫的问:“郡主,你今日来,不是受小可汗吩咐,要从景慧和尚口中问出殿下是真病还是假病吗,怎么正事没干,反倒因着那云乔姑娘和景慧和尚闹了口角。”

    明宁也是怒火,闻言拂袖冷笑道:“罢了,回去就和小可汗说,这景慧和尚也不清楚萧璟是真病假病,左右今日,也不算无功而返,你说,若是景慧将明宁和陈晋勾搭的事,告诉萧璟,那云乔会是个什么下场,萧璟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她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萧璟绝不会饶了她。”

    其实一个连侧妃位置都得不到的女人,明宁本不该将她视作威胁,可她就是在那日瞧见云乔后,每每想起都觉不安,总觉得,若是不能彻底扳倒云乔,或许哪一日,自己还真会吃她的亏。

    明宁走后,景慧和尚端坐在禅房前,抱着木鱼,怔愣出神良久。

    终于在日暮黄昏时分,搁下木鱼,起身出了禅房。

    赶巧撞上来送晚膳的小沙弥,那小沙弥瞧见景慧忙道:“师父这是去哪,我送了膳来,您先用膳吧。”

    景慧闻言摇了摇头,这时候,哪还有用膳的心思。

    摆手踏下门前石阶,口中道:“我有急事去东宫一趟,你将膳撤下就是。”

    第135章

    云乔醒了

    东宫内,云乔已经一连昏迷后几日,几日下来,眼底的红血丝熬得更重。

    太医如常来探云乔脉时,萧璟瞧着太医送上来的云乔脉案,算了算云乔至今,已经昏了好几日。

    蹙眉问道:“这药日日喂下去,却不见她半点苏醒的迹象,难不成,当真要做一辈子活死人?”

    太医也是暗道棘手,这几回探脉开药下来,他自然也知晓那位病着的姑娘,极得殿下看重,唯恐真不能将人救回来,自己头顶乌纱帽不保。

    叹了声,抹把冷汗道:“殿下恕罪,这心病到底还需心药医,旁的药材再好,也不过只是起个辅助作用罢了,姑娘若是自己想不开,自然昏迷难醒,长久被困在梦境里。”

    萧璟垂眸未语,指节一下下叩着桌案。

    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她的心病究竟症结在何处呢?什么又是她的心药呢?

    萧璟无法确定,一时权衡难定。

    那几夜来未曾好好睡过的眼睛,眸底血丝浓重。

    太医话落后抬眼,冷不丁被萧璟眼底的血色,吓了一跳。

    忙道:“殿下监国理政,身子最为要紧,云姑娘的事再重要,也要紧不过您的身子啊,可千万莫要因着忧心云姑娘的事夜不阖眼再伤了自己的身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在太医眼里,萧璟的身子,自然是比云乔的性命重要的。

    说实在的,即便云乔真的死了,在太医看来,也不及萧璟身上的轻微伤处要紧。

    萧璟自然也知晓太医这些奴才的心思。

    他捏了捏眉心,喉间溢出低叹声。

    只道:“孤无碍,近日未曾歇好的缘故罢了,与她无关。”

    萧璟话落,门外正好传来奴才的禀告传唤声。

    “殿下,景慧和尚登门拜访,眼下人在东宫门外候着了,您瞧是和旁的朝臣一般找个由头把人打发走?还是请景慧和尚入殿来?”

    萧璟闻言眉心微蹙,倒是有些纳闷景慧这个整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诵经声的人,今日怎么突地登门来了。

    景慧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萧璟如此想着,抬手捏了捏眉心,淡声道:“请他进来就是。”

    话落又摆了摆手,交代太医道:“你先退下吧,去云乔殿内再瞧一瞧她的情况,一连数日不曾醒来,也该好生琢磨着换个药效好的来用了。”

    固然云乔而今,确有心病的症状,可萧璟并不全信心病还需心药医的说法,他总觉得,身子骨弱,就该用药调养,至于心绪情感的东西,说到底,跟性命相比较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生死性命要紧,其它都不重要。

    他只要云乔活着,好端端地活着。

    至于她快不快乐,是否开心,对于现在的萧璟而言,他还意识不到这些的重要之处。

    太医领命退下,往云乔院子里去。

    另一边,景慧和尚在东宫奴才的引路下,往萧璟寝殿而来。

    一路他都愁眉紧锁,不知等会儿,该如何开口。

    连跟着的小太监,都瞧出了不对,纳闷地问:“景慧师父,你怎么一路都在叹气啊?”

    景慧摇了摇头,没说原因,只低叹了声问:“我听闻东宫这几日每日都有太医来往,可是你家殿下病了伤了?”

    小太监摆手否认,知晓景慧师父乃是自家殿下好友,也没有刻意瞒他,如实道:“师父有所不知,这东宫来往太医,都不是给我家殿下看病治伤的,而是给那位差点做了侧妃娘娘的云姑娘看病的。”

    “云姑娘?云姑娘怎么了?”景慧蹙眉问道,想起自己今日来,原就是因为云乔和萧璟侍卫之事,更觉难办,连声叹息。

    小太监闻言远远瞧了眼云乔养病的寝殿,也是那间,给侧妃娘娘备下的侧殿,摇头叹息道:

    “哎呦,原本封侧妃那天,殿下莫名动怒将云姑娘送去了娘家,谁知次日一大早,又把人接了回来。这打从回来后,那云姑娘就昏迷不醒,至今七日了,也没睁眼。我家殿下愁得厉害,偏生那太医也是个个不中用,来了不知多少趟,就是治不醒云姑娘。奴才瞧着,若是再拖下去,说不准,真得成了个活死人,您说好端端的姑娘,生得国色天香,怎么落得这么个下场,真是可怜。”

    景慧和尚闻言脸色微变,心下同样感慨。

    跟着小太监不同,景慧是在扬州认识云乔的。

    自然知晓她这一路都过得极为艰难,在沈家时,那沈家的仆妇都能借着她婆母的威严打骂她,后来遇见萧璟,萧璟那厮,绝不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扬州那场血案,萧璟对云乔的逼迫,景慧也是略有耳闻。

    在景慧瞧来,自他认识云乔以来,云乔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而今听这小太监的话,好似,还病得很严重。

    这样的时候,自己真要将从明宁口中得知的话,告知萧璟吗?

    不说,他毕竟是萧璟的好友,云乔背着萧璟和萧璟的亲信护卫暗中不清不白,他不说,委实对不住萧璟。

    可是,若是说了,怕是又要让那位本就可怜的云姑娘,更遭苦楚。

    景慧和尚犹豫再三,进退两难。

    思量难定间,已经和那小太监走到了萧璟寝殿门口。

    他一路也若有似无地打量着东宫的护卫,下意识寻找陈晋,但人都到了殿门口,也没见到陈晋的影子。

    暗中警告陈晋的法子,是行不通了。

    难不成,真要告诉萧璟?

    景慧在犹豫踌躇中,踏进了萧璟的寝殿。

    此时萧璟人正斜倚在软榻上,神情疲惫捏着眉心微闭着眼帘。

    他好几日未曾好生阖过眼了,怎么会不疲累。

    景慧踏进门槛的步音传进耳中,萧璟闲闲抬眼看去。

    他淡声问景慧道:“你一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怎么突然来了,说罢,来寻孤所为何事?”

    眼底血丝密布,瞧着也是可怖。

    景慧愣了下,心底轻叹了声,打量着萧璟寝殿,问道:“往常我记得你寝殿外的护卫大都是陈晋的,怎么不见陈晋在?”

    陈晋早被萧璟派去扬州查云乔旧事了,此刻自然不在。

    萧璟闻言正欲开口答话,寝殿外突地传来一阵急促的步音。

    “殿下!殿下!姑娘醒了!姑娘醒了!您快去瞧瞧吧!”

    第136章

    你是谁?

    另一边,东宫侧殿内。

    云乔在昏睡的第七天,第一次,梦到了除了梦里那个温柔郎君外的旁人。

    那是一场漫天的血色,是一个婴孩,哭闹不止的声音。

    她头疼的厉害,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自己会看到漫天的血色,会什么那个婴孩哭泣时,她心如刀绞。

    直到她看见面容温雅的情郎,变作索命的厉鬼,站在她面前。

    她瞧见他手里握着利剑,也瞧见剑刃上,沾染着,不知是谁的献血。

    她看见他把剑横在那个婴孩襁褓上,她瞧见那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小婴孩,脖颈潺潺不止都是血色,将裹着她小身子的襁褓都浸得只有血色。

    于是梦境支离破碎,云乔脑袋裂开一般的疼。

    时光的记忆,在她脑海里一点点碎裂。

    婴孩被梦境撕烂,那个梦里化作厉鬼的郎君,也被一道撕扯成了碎片。

    她孤身被拉入时光长河,记忆一点点从她眼前消散。

    也许是梦里的那一幕太痛了,她本能的不想记起。

    不想记得那场血色,不想记得,那个由枕边亲昵情郎,化作眼前修罗恶鬼的男人。

    不想记得,她心尖尖上的女儿,连性命都捏在旁人手中,可以轻易被人杀死,永远消失在血泊中。

    于是她开始忘记,开始将记忆,倒着往回走。

    云乔最先忘记那场血色中的人头落地,忘记了撞死在萧璟护卫剑刃上,那情同亲妹的婢女。

    忘记这一路从扬州到京城的屈辱难堪。

    忘记萧璟一次次逼迫她做下的种种。

    忘记她的丈夫为求自保,拿女儿的性命,逼她伺候旁人。

    忘记她婚内失贞,却爱上了那个毁她清白的男人。

    也忘记了,那个男人,从始至终,都只将她当做对旧情人,求而不得的慰藉。

    过往伤她最深的痛得记忆,一点点消散忘记。

    晨钟暮鼓声在梦境中阵阵响起,像是一道道梵音,将云乔跌宕又满是苦意的心绪和记忆,一点点洗净。

    只留下一道混在佛寺钟声里的,婴孩哭音。

    她眼睫颤抖不止,那刚进偏殿的太医正给她号脉,指腹触到的脉搏,汹涌跳跃,虽乱得不成样子,却又极为生机勃勃。

    太医猛然怔住,抬眼看向云乔的脸,瞧见她颤抖不已的眼睫,意识到她应当是要醒了,当即喜上眉头。

    一旁伺候的嬷嬷也瞧见了云乔颤动不已的眼睫,惊诧的问太医道:“太医!你瞧!你瞧!姑娘眼睛再动!是不是姑娘要醒了啊?”

    太医连连点头,那嬷嬷既惊又喜,赶忙喊了小太监,急声吩咐道:“快!快去禀告殿下!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小太监闻言赶忙往萧璟寝殿赶去,刚好当着景慧和尚的面,禀告萧璟云乔醒来的时。

    萧璟听到小太监的话,猛地从软榻上起身,疾奔往云乔养身子的寝殿赶去,也半点顾不得景慧方才问的那句陈晋下落。

    也是,陈晋在萧璟看来,不过是个亲信些的奴才罢了,自然算不得要紧,哪里及得上云乔的事重要,听了云乔醒来的消息,他当然是半点也顾不得这事。

    眼瞧着萧璟疾奔往云乔寝殿赶去,景慧蹙了蹙眉头,到底也跟了过去。

    偏殿内,云乔眼睫剧烈颤抖,此刻,却还未醒来。

    嬷嬷急声在旁喊着她,话音焦灼,一声声道:“姑娘!您醒醒啊,这都睡了多久了,可不能一直昏迷下去,若真成了活死人,您那远在江南的亲生女儿,可怎么办啊。”

    这番话说出口时,嬷嬷虽存了借云乔女儿,唤得云乔意识清醒的打算,却也有几分真心。

    云乔从前再受宠,若真成了活死人,时日渐长,殿下东宫新人不断,哪里还能再想起她,又哪里还能似如今这般费心让太医伺候照料着她的病,届时恩情断绝,莫说云乔自己得熬死过去,连在江南的女儿,也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昏迷中的云乔,本就意识渐趋清醒。

    嬷嬷这番话入耳,激得她终于睁开眼帘。

    云乔抬眼看去,还未来得及看一看自己周身所出的环境,便觉喉头骤然腥甜,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来。

    血水咳出,溅在地上,猩红可怖。

    云乔唇瓣也被血色染污。

    嬷嬷被那血水吓得面色惨白,慌忙上去揽着云乔肩膀,轻拍着她背脊安抚。

    口中焦灼道:“哎呦,我的姑娘啊,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醒来了,怎么又咳了血,我的天老爷啊,姑娘身子这样弱,一个劲的遭罪,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嬷嬷哭天抹泪,那太医倒是还算稳得住,赶忙上去给云乔探了脉。

    云乔仍在咳个不止,口齿间,大片的血水从唇瓣淌出,染污她身前的被衾,也弄脏她素白色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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