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男人的眼神太过放肆，一如昨晚。</p>
江芙眯眸，心里一阵失望。</p>
她一直以为，他是不会变的。</p>
那个一直游离在她世界边缘的少年，永远都是挂在天上的皎皎明月。</p>
没想到。</p>
当年的温润少年，她心目中不染尘埃的白月光……</p>
竟然也长歪了。</p>
“大家都是成年人，小叔别玩儿不起。”江芙冷下脸，“你别忘了，我是你侄媳妇儿。”</p>
“现在还不是。”</p>
“马上就是了。”</p>
“那可不一定。反正，你也不是真的想嫁。”</p>
演了四年，骗过所有人，偏偏被他看穿了。</p>
江芙拳头硬了。</p>
伸过右手，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程伽罗拉到脸前。</p>
“程伽罗，如果你敢坏我的事，别怪我不客气。”</p>
她辛苦演了四年的戏，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绝对不能这么毁在他手里。</p>
程伽罗与她对视片刻，语气软下来。</p>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没必要用一场婚姻去换。”</p>
江芙眯起眼睛，注视着他的。</p>
“代价呢？”</p>
“免费。”</p>
鬼才信！</p>
江芙一把将他推开。</p>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不点儿，早已经过了相信童话故事的年纪。</p>
经历这么多事，江芙早就明白。</p>
天上不会掉馅饼。</p>
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没有免费的馈赠。</p>
越是免费的礼物，付出的代价就越昂贵。</p>
“如果你敢说出我们的事，我就告诉爷爷，是你强迫我的，后果是什么你自己清楚。”</p>
江芙重新戴上眼镜，也戴上平日里的温婉面具。</p>
“小叔去哪儿，我送您。”</p>
这一句，客气而疏离，很明显是不想再继续谈的意思。</p>
程伽罗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p>
“我就在这里下车。”</p>
“明天，我会送车送回老宅。”</p>
“不用，这是你的。”</p>
江芙有点错愕地转过脸。</p>
没事送她一辆豪车？</p>
“什么意思？”</p>
男人唇角微弯，笑得温柔，一如她记忆中的少年。</p>
“毕业礼物。”</p>
江芙微怔。</p>
原本以为他故意找借口，就是想要和她谈那件事。</p>
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送她礼物。</p>
程老爷子前段身子不好，最近刚出院顾不上。</p>
身边这么多人，他是唯一想起送她毕业礼物的一个。</p>
不仅这次。</p>
这么多年他不在燕京，每次寄礼物到程家，也都会有她一份。</p>
她的生日礼物，他也从来没有漏过。</p>
每次都是寄到程家，由老爷子转交。</p>
快递上的邮戳来自世界各地，每次收到的时候，她都会羡慕他的自由。</p>
他是云中鹰。</p>
她却是笼中鸟。</p>
这么多年，每次逢年过节，她都习惯性地会小小期盼，看他又给她什么惊喜。</p>
哪想到，这家伙一回来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p>
扶着方向盘，江芙沉默着没出声。</p>
头上一沉，男人的大手轻轻覆住她的发顶，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揉了揉。</p>
“我对你的承诺一直有效，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找我。”</p>
缩回手掌，他打开储物盒，从里面取出一只小礼盒，放到她面前的风挡玻璃前。</p>
“新车还没磨合好，别开那么快，路上注意安全。”</p>
钻出车门，程伽罗走到路边，拦住一辆出租车坐进后座。</p>
目送出租车驶远，江芙扫一眼小礼盒，捏到手里。</p>
墨绿色盒子，系着淡绿色丝带。</p>
她扯开丝带，将盒盖打开。</p>
盒子里，餐巾纸上堆放着剥得干干净净，去掉莲心的莲子。</p>
她最爱吃的。</p>
江芙微愕。</p>
没想到，他还记得。</p>
有车子拐过来，按下喇叭。</p>
她收回心神，随手将礼盒盖好放到一边。</p>
四年前，她就已经把恋爱脑切除。</p>
一辆车、一盒莲子……</p>
还不至于让她动心。</p>
抬手推了推眼镜，她重新将汽车启动。</p>
很快，白色欧陆驶进江家别墅所在的小区。</p>
将车子停在距离别墅有一段距离的停车位上，江芙步行回到江家别墅。</p>
继母杨婉出自市井，市侩得很。</p>
如果看到江芙开这么奢侈的车子回来，不定又要打什么主意。</p>
佣人梅姐打开门，江芙提着包走进客厅。</p>
沙发上。</p>
她的渣爹江远之正和继母杨婷一起，看平板电脑上的汽车展示图片。</p>
“这车不错，女孩子开正合适，不知道小薇喜欢红色还是白色。”</p>
“回头你直接带她4S店，让她自己挑不就行了。”</p>
“那怎么行，提前告诉还叫什么惊喜？”</p>
……</p>
听话风不难猜到，二人肯定是在准备给继妹江薇买车。</p>
她的车子没开回来，可真是太明智了。</p>
要不然，她这个继母，真敢让她把车送给妹妹开。</p>
佣人英姐看看站在身边的江芙，眼里浮上几丝心疼。</p>
同样是江家的女儿，二小姐如珠如宝，大小姐就……</p>
“咳！”英姐轻咳一声，“先生、太太，二小姐回来了。”</p>
“小芙回来了，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我好让英姐给你留点饭。”杨婷站起身，装出一脸亲热，“英姐，快把晚餐剩下的鸡汤给小芙热一热。”</p>
剩下的鸡汤？</p>
当她垃圾桶。</p>
“不用了，婷姨，我不饿。”</p>
江芙乖巧地笑着。</p>
母慈女孝。</p>
一派祥和。</p>
“那……吃点水果？”杨婷端过桌上的果盘，塞到江芙手里，“刚切的，还新鲜着呢。”</p>
专注于平板电脑的江远之，也抬起脸：“小芙啊，之前爸爸和你说的那块地，你和秋姨说了没有？”</p>
江芙扫一眼果盘里，咬过一口的哈密瓜。</p>
猜到是弟弟江芃吃剩下的，她弯身将果盘放回茶几。</p>
“最近秋姨太忙，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p>
江远之脸一沉：“你怎么回事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p>
杨婷至少还会和她演演戏。</p>
她这个渣爹，演都懒得演。</p>
江芙向英姐摆摆手，示意对方去忙。</p>
坐到小沙发上，清清嗓子。</p>
“秋姨说想给我和嘉木哥尽快办婚礼，老爷子让我问问你们的意见。”</p>
听说程家想办婚礼，江远之立刻露出笑容。</p>
“这是好事，你们订婚这么多年，早该结婚了。”</p>
“是啊是啊！”杨婷也是一脸兴奋，“我和你爸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意见。”</p>
一旦结了婚，江芙就是程家正式的孙媳妇。</p>
到时候再向程家借资金、要项目，他们可就更加理直气壮。</p>
“可是……”江芙垂着睫毛，一脸局促地绞着手指，“我要是一点嫁妆都没有，我怕……人家程家瞧不起我。”</p>
江远之一笑：“这个你不用担心，爸爸肯定给你准备一份嫁妆。”</p>
杨婷也附和，“嫁妆咱们可以给，不过，他们程家是不是也要给聘礼？”</p>
反正，程家那样的人家，随便给点都不会比他们少。</p>
肯定还是有赚的。</p>
杨婷也不介意装一回大方。</p>
江芙故意犹豫：“可是，秋姨说……”</p>
“她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p>
江远之也知道，自家女儿是高嫁。</p>
为了得到程家的欢心，这个婚礼江家肯定也要出出血的。</p>
江芙垂着睫毛：“秋姨想要梅心戏院。”</p>
“什么？”江远之脸一沉，“她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p>
杨婉也跟着撇撇嘴：“张口就是一座戏院，她可真是敢开牙！”</p>
梅心戏院，是当年江芙母亲温如璟的陪嫁。</p>
剧院在老城区，现在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市值最少一个亿。</p>
用一家剧院做江芙的陪嫁，两人自然舍不了。</p>
江芙当然也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答应。</p>
于是，以退为进。</p>
“那我明天去和秋姨说，就说你们不同意。”</p>
“等会儿！”江远之急忙开口，“你让我想想。”</p>
程家那是什么人家。</p>
要不是当年前妻和程家的渊源，这样的高枝他们攀得上？</p>
这样一门亲，那可是十辈子都求不来的。</p>
人家看不上眼儿的小项目，对他们都是大生意。</p>
江远之自然舍不得。</p>
“想什么呀？”杨婷不干了，当场露出真面目，“难不成，还真把一座戏院全给她当陪嫁，小薇怎么办，小芃怎么办？”</p>
“住口。”江远之转脸瞪她一眼，“头发长见识短。”</p>
“爸……”江芙抬起脸，可怜巴巴恳求的语气，“要不，我和秋姨说说，让程家多给点聘礼？”</p>
江远之明显有点动心：“他们能给多少？”</p>
江芙观察一下两人的表情：“要不，您和婷姨商量个数，我去和秋姨谈？”</p>
这会儿，杨婷也转过弯来。</p>
剧院那块地值钱是值钱，可是政府已经划为文化保护区。</p>
不许拆除，不许另建。</p>
戏剧最多就是演演出、开开沙龙之类的，根本赚不了多少钱。</p>
平常还要不时的修缮，还要花钱。</p>
如果程家多出聘礼，那就相当是把剧院卖给程家。</p>
表面上，这剧院还是江家给江芙的嫁妆。</p>
里子、面子全有了。</p>
钱还赚了，还乐而不为?</p>
杨婷悄悄拉拉江远之的胳膊，做个眼色。</p>
“其实，要是程家给聘礼，也不是不行，对吧，远之？”</p>
夫妻二人达成共识，江远之在心里盘算了一下。</p>
“按道理呢，这是你妈留下的戏院，给你当陪嫁也是应该的。可是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的。”江远之哭个穷，在心里盘算了下，“咱们也不多要，就凑个整，一亿吧。”</p>
反正程家有的是钱，这个数目对程家也就是小数字。</p>
江芙暗暗冷笑。</p>
一个亿？</p>
这是真打算把她卖到程家。</p>
江芙垂着睫毛，声音依旧软软的：“爸，是不是太多了点？”</p>
“程家那么多钱，一亿算什么，咱家这个戏院的地皮，怎么也值这个数。”杨婷道。</p>
“可是……”江芙皱眉，“秋姨说，她问过律师，按照法律规定，梅心戏院是我妈的遗产。分一半给我爸，剩下的一半，我爸、我、我外公三分继承，外公把他的份儿都给了我，这么算下来，我应该占三分之一的。”</p>
当然，这都是她咨询律师算好的。</p>
只是这个坏人，当然要由顾砚秋来当。</p>
“她倒是算盘打得清楚。”杨婷撇撇嘴，“真是越有钱越抠门。”</p>
“爸，我是真的喜欢嘉木哥，您就成全我一回，等我嫁到程家，我一定帮您多要几个项目。”江芙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您现在赔一点，以后肯定能赚回来。明天一早，我就和秋姨说那块地的事，您看……行吗？”</p>
江远之皱眉想了想：“那就6666万吧，求个吉利数，不能再少了！”</p>
江芙暗自冷笑。</p>
一个亿，扣掉她的三分之一，刚好是这个数。</p>
她这个渣爹，真是一点亏都不吃。</p>
江芙站起身：“好，我明天就去和秋姨商量。”</p>
“爸爸这可全是为了你。你可别忘了，南城那块地的项目。”江远之忙着提醒。</p>
“知道了，谢谢爸和婷姨成全我，我一定不会忘掉你们的恩情。”</p>
江芙站起身，走上楼梯。</p>
杨婷一把拉住江远之的胳膊：“你倒是大方，一口气就砍掉三千万。”</p>
“你懂什么？”江远之看一眼楼梯的方向，压低声音，“那戏院天天赔钱你不知道？再说，顾砚秋是吃素的，这次要是不答应，人家以后能把项目给咱们？这次少赚点，以后多几个项目，什么都回来了。”</p>
杨婷心里不甘，却也知道他说的在理。</p>
“那可说好了，嫁妆就这一件，不能再添一分钱！”</p>
“你小声点，别让小芙听到。”</p>
以后还指望着女儿多帮衬家里，这么一棵摇钱树，江远之当然不想得罪。</p>
杨婷翻个白眼，没出声，心里却有几分忿忿不平。</p>
这个江芙，还真是运气好。</p>
要是程家看上自己的亲女儿江薇，该多好啊！</p>
江芙靠在二楼墙上，将夫妻二人的话听到耳中，冷冷一笑。</p>
当年，妈妈留下的东西，两样最重要。</p>
一个是梅心戏院，一个就是那一套古董点翠头面。</p>
这两样东西，她是不会留给江家的。</p>
外公留给她的财产，再加上这几年演出赚的钱，她手里也有三千多万。</p>
再把程老爷子给她的房子抵押出去，应该能凑得差不多。</p>
等她把妈妈留下的东西，全部拿到手。</p>
江远之手里没有牵制她的东西，她再和他们好好算总账。</p>
转身，她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p>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她那个只有四岁半的便宜弟弟江芃，正抱着水枪乱呲。</p>
桌子上的宣纸，她给程老爷子生日写好的百寿图……</p>
全毁了。</p>
甚至，她放在盒子里的二胡，都被他拿出来当靶子，早已经浇得湿淋淋的。</p>
江芙皱眉：“谁让你乱动我的东西？”</p>
转脸看到是她，江芃嚣张地一撇嘴。</p>
“我妈说了，这里所有的东西将来都是我的，我想怎么动就怎么动。”</p>
江芙没说话，反手关上门走到他面前，捏住男孩的后颈。</p>
除了青衣，她还兼修刀马旦。</p>
真的动起真格的，两三个男人都近不了她的身。</p>
更何况，江芃这个五岁的孩子。</p>
只要她动动手指，就能掰断他的脖颈。</p>
感觉到女孩子身上的煞气，江芃有些慌乱。</p>
“你……你要是打我，我就向我妈告状。”</p>
江芙笑了。</p>
小孩子不懂事，当然是……</p>
原谅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