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她还没有变成那个让自己都讨厌的恶毒女人,她还没有和庄晏合反目成仇,爸爸妈妈也还没有因她而死。这个预知梦让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因为只要闭上眼,她就能清晰地回忆起身处冰天雪地的寒冷,那是刻入骨髓的教训。
“还想喝吗?”
姜愈白今天的精神好了一些,不再那么想睡觉,食谱也不用再局限于医院提供的流质食品,庄晏合因此给她带了午餐和额外补充营养的炖汤。
“不、不用了……”
姜愈白灰白的寸发底下隐约能看到手术的痕迹,额头蔓延至右眼角的疤痕更是显眼。
她有些畏缩地看着庄晏合,瘦伶伶的下巴可怜地缩着,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鹿,与庄晏合印象中的那个盛气凌人的娇艳大小姐判若两人。
“感觉你今天精神又好了些,医生说可以晒晒太阳,你想出去吗?”
姜愈白现在对庄宴合的感觉非常复杂,当初会选择庄晏合结婚是因为觉得庄晏合温柔又善解人意,身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有着自己所向往的温婉成熟气质。
但经过了那场“噩梦”后,她一下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庄晏合了。
自己刚醒来时的反应,肯定让庄晏合觉得非常奇怪吧?
“不用了,我、我这样就挺好的。”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看的节目?我帮你调出来。”
“没、我没有想看的,”姜愈白拉着被子遮住了脸,“我就想睡觉,你忙自己的去吧,不用管我。”
这一周庄晏合天天来看她,就像“梦境”里一样,她却越来越有种承受不住的感觉。
她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对庄晏合的伤害,总是忍不住想起两人的亲密相处,也总是忍不住想起庄晏合最终投入了他人的怀抱。
她经历过的那些恩怨纠葛、爱恨情仇只是一场无人知晓的大梦,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自己的心情。
果然……还是应该解除婚约吧?
姜愈白正窝在被子里胡思乱想,突然听到椅子移动的声音,然后就感觉到有一只手掀开了被角。
庄晏合眉眼温和地看着她,表情关心中甚至带着几分慈爱:“愈白,你是不是因为伤到脸才不想见我?”
“啊?”
姜愈白因她的问题而有些怔愣,更主要的是那张比梦境里更年轻也更温柔的脸靠得太近了,让她心脏狂跳,无法动弹。
“你脸上的伤疤,”庄晏合修长纤细的手指轻柔地抚上了她眼角的疤痕,柔声安慰道,“只是现在明显一些,以后会好起来的。”
不,姜愈白知道这伤好不了,即使后来她做了医美和整形也没找回自己的脸。
可是这对现在的她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好吧,偶尔还是有些失落的,但只要想到后来的遭遇,她现在就非常满足,非常自洽,也非常心平气和。
她烦恼的问题,可远比毁容复杂得多。
“庄晏合,其实我——”
就在她思考着该如何提出解除婚约这件事时,门口方向突然传来了开门声。
“采采对不起,妈妈今天来——”
进来的是游慧敏,女儿醒来后她的精气神明显好了不少。她的相貌温柔中带着知性,气质上与庄晏合有些相近。
姜愈白在眉眼上与她长得有几分相像,但五官更为精致立体,气质也截然不同。
总的来说,姜愈白投胎技术了得,在外貌上几乎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也难怪会被誉为帝都明珠。
听到游慧敏的声音,姜愈白和庄晏合几乎同时扭头看向了门外,直直地与站在门口的游慧敏对上了视线。
游慧敏与两人对视片刻,而后一边往外退一边带上门,嘴上还不忘道:“哎哟,妈妈也真是的,不敲门就进来了……”
再后面的话被关上的房门阻隔,姜愈白听得不是很清楚,可这时她终于察觉到庄晏合不止在摸自己的伤疤,两人的脸也近在咫尺。
等等,她现在和庄晏合好像没有那么亲近吧?
“妈妈!”
意识到母亲误会了什么,姜愈白本能地想要坐起身,一用力登时疼得龇牙咧嘴。
“妈……”
不要走妈妈!快来救救她!
庄晏合连忙按住了她,有些好笑又带了点埋怨道:“干吗那么着急?你可还是个伤患。”
“我妈妈她……”
姜愈白捂着肚子呻·吟,庄晏合扶她躺好。
“阿姨又没走,我去叫她就行,你好好躺着。”
“谢、谢谢……”
看着庄晏合温柔的表情和态度,姜愈白有些心虚又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也染上了绯红。
庄晏合笑着看她:“怎么感觉你越来越生疏了?”
姜愈白心里一紧,很想解释些什么,庄晏合却已经起身去开门了。
游慧敏很快回到了病房中,手里还提着一篮水果,对着女儿愧疚道:“妈妈来晚了真是对不起,乖宝今天好点了吗?”
姜愈白小名采采,但父母更爱用乖宝当昵称,喊起来像心肝宝贝似的。
姜愈白过去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听实在有些羞耻,尤其还当着庄晏合的面。
“妈妈……”她看了眼庄晏合,小声道,“你别叫乖宝了,我都三……都十八岁了。”
游慧敏坐到床边,来回打量了一下女儿和庄晏合,慈爱笑道:“知道啦,你长大了,妈妈以后不那么叫了。”
“咳咳,”姜愈白有些尴尬,不敢再看庄晏合,“庄晏合,我妈妈来了,你回家休息吧。”
退婚和庄晏合说不出口,那就先和妈妈商量好了。
庄晏合下意识看向游慧敏,游慧敏虽有一些惊讶,但也连忙道:“对,晏合你回去休息吧。每天都来陪采采,真是辛苦你了。”
“没关系,大学还在放暑假,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但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姜愈白听她这样说突的有些激动,“不要把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我身上,我、我不值得……”
即使想要认定那只是一场梦,即便如今已经改变了态度,姜愈白还是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庄晏合这般全心全意的照料。
最最重要的是,她害怕长久的相处会让自己回忆起梦中那份扭曲刻骨的情感,害怕和庄晏合维持着婚约,自己会重走老路。
她在“梦里”因为妒忌和占有欲做出了很多丧心病狂的事,尤其是被告知庄晏合早已爱上别人之后,照料自己只是出于责任时。
这一周面对庄晏合的心绪起伏让她意识到,要根除这种可能最好的办法或许只有解除婚约。
只要两人早点分开,不用每天面对庄晏合,她一定就不会再时时回忆梦中的场景,心中那份复杂的感情也一定能慢慢消散。
两人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趁着现在互相没有亏欠,将来还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嗯?”庄晏合听到姜愈白这一连串的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琥珀色双眸似带着探究,“我不认为照顾你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也不认为你不值得。”
“是啊,采采你胡说什么呢,搞得那么生疏?”游慧敏有些惊讶于女儿的态度,“都是一家人了,晏合照顾你,你以后就对她更好一点儿嘛,说什么值不值得。”
姜愈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含糊道:“嗯嗯……不过现在、现在我想和妈妈单独说说话。”
庄晏合面露了然:“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先不打扰你和阿姨了。”
姜愈白心里一紧,生怕庄晏合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我不是嫌弃你……我的意思是那个、那个有一个人照顾我就好了,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你之前每次一陪就是一整天,肯定很累,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庄晏合失笑:“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再来。”
姜愈白连忙点头:“再见,你路上小心。”
游慧敏看着女儿奇怪的态度有些疑惑,直到庄晏合离开,她才不解道:“采采,晏合愿意照顾你不是挺好的吗?你俩趁现在正好多培养培养感情。”
姜愈白一听培养感情,顿时浑身一颤,抓住母亲的手激动道:“妈妈,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我……我想和庄晏合解除婚约!”
病房里突的一阵安静,姜愈白的话却又似在这空间中不断回荡。
走廊里,庄晏合背靠着墙壁站在敞开的病房门边,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5章
生气的庄晏合还是很可怕的。
游慧敏的表情僵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要退婚!”
姜愈白语气坚定,神情也一点儿都不像开玩笑。
“为什么?你讨厌晏合吗?”
“这……我没有讨厌庄晏合……”
“就是说啊,晏合可是你自己选的,妈妈看你明明很喜欢她!”
也、也没有很喜欢吧?
她只是有点好感,然后受了……受了一些梦境的影响。
“妈妈,我是、是不想耽误庄晏合,你看我脸毁了,腿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和我在一起,庄晏合肯定会被人笑话的,我不想那样。”
她在圈子里本就风评不好,出了车祸后脾气更是糟糕,庄晏合因为和她订婚的事没少被人嘲笑。而她因为这种嘲笑内心更加扭曲,整日疑神疑鬼不说,还对庄晏合充满了控制欲。
现在的她当然不会再那么做,但这无法转变他人的看法和观念,庄晏合一定还会被人笑话,所以用这个当借口应该不错。
虽然不是没想过任性地、强硬地要求退婚,但她既不想再当恶人,也不想因此得罪庄晏合——生气的庄晏合还是很可怕的。
“采采……”游慧敏没想到女儿如此为庄晏合着想,还想得那么深远,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只要咱们坚持复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现在的整形修复那么发达,祛除疤痕也不算什么难事。你不要去理会别人的看法,我想晏合也一定不会在意。再说了,你是我的女儿,我倒要看谁敢嘲笑你和晏合!”
“妈妈,你是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又不知道庄晏合和她爸妈是怎么想的。庄家没主动提出退婚或许是不在意,也或许是不好意思,但我们不能当作理所当然,对不对?”
“这……”游慧敏还从没见女儿如此成熟理性地分析过一件事,有些惊讶也有些迟疑,“订婚和退婚都是大事,也不能由一家说了算,你如果真的想好了,之后可以找个机会两家商量一下。不过还是那句话,你要先养好身体,其他事之后再说。”
姜愈白见母亲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劝说,这确实不是一件可以草率决定的事。反正来日方长,先让父母有个准备就好。
“我知道了。”
“好了好了,你好不容易醒过来还这样殚精竭虑,难怪头发都白了。”她说着笑了一下,摸着女儿的手感叹,“不过你是真的长大了,之前订婚妈妈还没有真实感。现在看到你能那么勇敢成熟地面对挫折和伤痛,妈妈真的很欣慰。”
姜愈白口中有几分苦涩:“是我过去太幼稚太任性了,还总是让你和爸爸担心。”
这些是她的番肺腑之言,那个梦中除了自己的凄惨境遇以外,最让她心痛的就是父母的遭遇。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爸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止是对她好,对待别人也很厚道——一定要说的话,过分溺爱她大概是两人身上唯一的缺点。
“哪有这回事,你已经很乖啦。”
姜愈白眼眶里不知不觉蓄满了泪水:“我哪有很乖?我念书不用功,花钱大手大脚,对待别人的态度也很不好。”
她过去从来不知道自己吃一顿饭,买一个包花的钱是普通人大半年的工资,不知道没有学历根本找不到好的工作,不知道自己习以为常的态度对他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把别人的关心和追捧当作理所当然。
她太自我为中心了,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围着自己转。
“念书不好怎么了?你又不用出去找工作。你只是不爱念书嘛,其他方面有很多特长啊。还有花钱,你从没超支过零花钱,哪有大手大脚?至于态度嘛……”游慧敏顿了一下,点头道,“有时候确实任性了点,不过你还小,慢慢改过来就好了。”
好吧……溺爱她确实是她爸妈最大的问题,慈爱父母多败儿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那我现在开始改,妈妈以后不要那么纵容溺爱我了,好不好?”
姜愈白很害怕,害怕过些时间就忘了梦里的教训,害怕自己会旧态重萌,走回一个无能任性二世祖的老路。
“好啦,爸妈以后会对你严格一些的,不过现在你还在养伤呢,就先不要想这些了。”游慧敏摸着她的手,感叹道,“我们本来还害怕你会一蹶不振,没想到你是过度反思。采采,你不用管他人的看法,无论如何爸爸和妈妈都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姜愈白泪眼汪汪地看着母亲:“妈妈……”
明明在梦里多度过了十六年的光阴,可或许是因为有父母在身边,或许是因为这具年轻身体的荷尔蒙影响,也或许是因为已经决心把那些经历仅仅当作梦境来看待,姜愈白的情绪和反应都更接近十八岁少女。
“不哭了,”游慧敏伸手帮女儿擦泪,“妈妈给你弄点水果,你想先吃什么?”
“嗯……我想吃樱桃……”
“好,吃完刚好医生来给你做检查。”
游慧敏起身准备为女儿拿樱桃,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了庄晏合的声音。
“阿姨,愈白。”
听到庄晏合的声音,姜愈白的心跳陡的漏了一拍。她下意识看向门口,只见对方不知怎么去而复返,纤细窈窕的身姿亭亭立在门外,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晏合怎么回来了?是落东西了吗?”
“不是,我在路上遇到了愈白的同学,他们说来看望愈白,我就顺带为他们引路了……愈白现在方便吗?”
庄晏合说得像是自己将姜愈白的同学领到了这里一样,然而事实上,她是没走出几步就在走廊上和他们相遇了。
两人订婚的事整个圈子都知道,姜家更是邀请了一众姜愈白的朋友同学参加订婚宴,所以这些人都认出了她,她顺势也就折返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帮同学来者不善。
照理说,朋友来探望应该会提前打个招呼,可她没有从游慧敏那里听到任何消息,姜愈白显然也没为见朋友做任何准备。
假如真的是在半道上遇见,她一定会先给游慧敏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可现在人家都到了病房门口,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愈白的同学?”
游慧敏果然一脸惊讶地看向了女儿,姜愈白也是一头雾水。但很快她就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的沉了下来。
姜愈白记起来了,在这个时间确实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只不过当时她心情极度抑郁,根本没见这群人。
同学探望?
这群喜欢背刺的狐朋狗友怕不是来嘲笑她的吧?
回忆起那几人的丑恶嘴脸,姜愈白额头上已是青筋暴跳。
游慧敏和庄晏合都没有忽略她的神情变化,只以为她不想用这副狼狈的姿态见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
“愈白现在有点——”
“如果愈白不方便——”
但两人的话都被姜愈白中途打断了:“让他们进来吧,刚好离医生检查还有一些时间。”
姜愈白第一反应确实不想见他们,但几息之间就改变了主意,因为她还有很多事想要确认。
自从醒来后,她除了医生护士以外就只见过庄晏合以及双方的父母,也因此无法更多地验证那个梦的预言性质。
毕竟在改变态度后,她和庄晏合以及父母的相处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至于用新闻来确定……那时候的她根本没心情关注新闻。
这件事其实没有那么迫切,但既然有机会她也不介意确认一番。
她倒要看看这些朋友是不是真如梦中一样,其实从来都看不起她,只是因为利益才和她做朋友。
“愈白!”
“愈白!”
“采采,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啦!”
随着庄晏合的点头,一群十七八岁左右的少男少女越过她涌入了病房,不一会儿就把病床团团围住。
来的一共有八人,三男五女,领头的男生看起来帅气爽朗,并且相当有教养,在其他同学叽叽喳喳和姜愈白说话时,只有他在和游慧敏说明情况,并代表大家送上了礼物。
庄晏合记得这人叫严成,因为经常和姜愈白出双入对,曾一度被传和姜愈白是情侣关系。
其他六人她也有些印象,都参加过她们的订婚宴——除了那个站在角落的小个子女生。
单论那看起来有些内向的表现,这个女孩就与这群人格格不入。
庄晏合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当游慧敏准备给客人弄些水果时主动上前帮忙:“阿姨,我来吧。”
“不用不用,你们年轻人有话聊,你帮我招待一下愈白的朋友,我来弄就行。”
游慧敏曾是有名的舞台剧演员,不过出身于普通家庭,不仅没什么架子,在很多事上也更习惯亲力亲为。
她这样安排庄晏合也不好说什么,见其他人都众星捧月般把严成推到前面和姜愈白说话,她默默走到角落那个女孩身边,温和问道:“你也是愈白的朋友吗?怎么不去和愈白说说话?”
女孩比庄晏合还矮半个头,不到一米六的样子,长相可爱,表情却有些拘谨。
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她反而把脸垂得更低了,口中细如蚊喃般回答道:“我是姜学姐社团的后辈,学姐……学姐应该不认识我……”
“社团的后辈?”
“嗯,电子竞技社团……”
庄晏合只知道姜愈白曾因为玩游戏打榜花钱什么的被群嘲过很多次,没想到她还参加了什么电子竞技社团。
“原来是这样……那愈白技术好吗?”
女孩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有点难以言喻:“学姐她……负责花钱。”
“……”
庄晏合没想到自己也有把天聊死的一日,正准备说点什么给未婚妻挽回面子,扫到病床的目光却突然凝固了。
她看到严成弯腰专注地看着姜愈白,此时正抬手准备抚摸她的脸。
第6章
乖,我知道你很生气,但绝对不能说脏话哦。
“采采,你没事吧?”严成满脸担忧地看着姜愈白,伸手想要拉开她盖着脸的被子,“让我看看你……”
姜愈白狠狠挥开他的手,低声嘶吼道:“你给我滚!是谁让你来的?我说过了,我不要见任何人!”
“叔叔和阿姨说你不吃不喝,他们很担心你。”
“呜呜呜,担心我做什么?让我死了算了。我已经是个残废了严成,还有这张脸……你知道别人现在是怎么笑话我的吗?”
“我不会笑话你!”严成抓住她的手腕,动情道,“采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笑话你。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
“在你眼里有什么用?”姜愈白挣着手臂,哭泣道,“他们说庄晏合和我是鲜花插在了牛……呜……庄晏合是不是也这样看待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遭遇这些……”
严成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面色显出了几分阴沉:“其实你不需要那么在意庄晏合的看法……在我看来,是她配不上你。”
姜愈白的动作僵了一下,突然掀开被子愤怒地看向严成:“庄晏合怎么会配不上我?你是不是也认为我们结不了婚,所以故意用这种话安慰我?”
严成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温柔:“不是安慰,我是真的这样认为的。你难道以为外面的这些传言都是凭空出现的吗?我听说是庄家想要悔婚又碍于面子,所以到处破坏你的名声,企图用舆论裹挟姜家主动解除婚约。这样的人,你有什么必要为她伤心?”
“你说什么?”
严成满目深情地看着她,企图抚摸她脸上的伤疤:“愈白,你一定会遇到更爱你,更珍惜你的——”
姜愈白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神情因愤怒和痛苦而有一丝扭曲:“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听说的?庄晏合真的想和我解除婚约?”
——
耳朵被吵了两分钟后,姜愈白有些后悔了。
看着眼前各个面露关心与担忧的“好友们”,她既没觉得感动也丝毫不感到暖心,脑海中浮现出的都是梦里他们丑恶的嘴脸。
可如果撇开这些已经刻入脑海的印象不谈,她此时又没办法在这些“朋友”脸上找出丝毫的破绽。
她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也太高估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了。
即使在梦里多生活了十六年,不擅长的事她依然不擅长,坏人也不会把“我是坏人”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而且就算真的确认了这些人没有把自己当朋友又能怎么样呢?
她归根结底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连梦里的未来会不会全部实现也不确定,难道还要拿别人从没做过的坏事去报复吗?
而且她过去的所作所为确实不讨喜,会被怨恨也在情理之中吧?
“采采,你……真的没事吗?”或许是因为她太久没有做出回应,严成满脸担忧地看着她,一边关心地询问一边甚至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你不用为脸上的疤痕感到自卑,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
呕——
听到严成的话,看到严成突然放大的脸,姜愈白一个激灵回过神,下意识地挥开了对方伸来的手。
要说这群“朋友”现在最让她不适,最让她毛骨悚然的人是谁,那一定就是眼前这个曾和她“姐妹”相称的严成了。
因为自称喜欢同性,所以她从没有怀疑过严成对自己有所图谋,平日相处也比较随性,给人留下了两人十分亲密的印象。
一想到严成后来的所作所为,姜愈白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只有这个人,她无法用那只是一场梦来说服自己不怨恨对方,因为如果她梦到的都是事实,那么严成早在这时就算计她很久了。
“采采……”因为手被挥开,严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被担忧掩盖了过去,“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愈白捂着胃部,眼神凶狠地看着他,直把严成看得脊背发毛才阴恻恻地问道:“严成,你曾经和我说你喜欢男生,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哗——
此话一出,其他六人顿时齐刷刷地看向了严成,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严成脸色微微一变,嘴角却努力挤出笑容:“这……愈白你、你不是说会帮我保密的吗?”
姜愈白冷笑了一声:“我帮你保密,可你私底下又做了什么?你造谣我们是地下情人关系,让别人以为我脚踏两只船,有没有这回事?”
病房内突然鸦雀无声,围在严成身边的几名同学悄无声息地退后了一步,神色各异。
姜愈白看着眼前这幕,差点儿气急反笑。
难怪这些人总是以严成马首是瞻,可见是信了他那套鬼话。
真是太可悲了,她身边围绕的竟然一直是这么一群“朋友”。
严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话的底气也有些不足:“我……我从没有和别人这样说过,到底是谁在你面前污蔑我?”
他说着,目光瞟向了庄晏合。
庄晏合惊讶于姜愈白会在这时对这个绯闻好友发难,正考虑要不要插手帮衬一下未婚妻,没想到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把火往她身上引。
她和严成对上视线后不再犹豫,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向姜愈白。
“污蔑你?正好现在大家都在,让我来问问他们你究竟有没有说过这类话!”姜愈白看着其他人躲闪的目光,心里那叫一个气,“这么荒唐下作的谎言你们也信,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对不对?”
“愈白,”就在姜愈白激动愤恨之际,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肩头,“先冷静一点儿。”
姜愈白因为庄晏合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而有些走神:“庄……”
庄晏合安抚地笑了笑,而后视线扫了一圈,目光重点落在了几人的脸上:“我还真有听到过这个谣言,你们都是愈白的朋友,平日如果听到这类风言风语一定会帮她澄清的对不对?”
其余人有些心虚地撇开了视线,只有严成皱眉盯着她,像是找到了罪魁祸首。
“庄晏合,果然是你在挑拨离间!”
“嗯?”庄晏合面露疑惑,“我挑拨离间谁?你和愈白吗?”
“不然呢?”
庄晏合轻笑出声:“对不起,我不是很明白你的逻辑,请问我为什么要挑拨你和愈白的关系?”
严成看着她咬牙切齿道:“还能为什么?你妒忌我和愈白感情深厚!”
“哈——深厚是指你自己编的感情吗?”庄严的神情冷了几分,指尖一勾挑起姜愈白的下巴,看着她的双眼问道,“愈白你听到了吗?严成说我妒忌他和你感情深厚,挑拨你们的关系。”
姜愈白原本还因庄晏合的摆布而有些不自在,一听这话忍不住当场爆粗:“严成,放你妈的狗屁!老子什么时候和你感情深厚了?”
她落魄后认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不知不觉就习惯了“出口成脏”。某些环境中如果不把自己伪装得强悍粗俗一些,可是会被欺负的。
在场所有人都被她的粗口震惊了,就连严成也愣了几秒。
“姜愈白,”庄晏合拧了下眉头,挑勾的指尖也变成了抓捏,“不准说粗口。”
姜愈白因她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顾不上被捏住的下巴,可怜巴巴地含糊道歉:“对、对不起……”
她还记得,生气的庄晏合很可怕。
姜愈白有一张很漂亮的脸蛋,虽然现在有了疤,但还是难掩五官的优越精致。
庄晏合之前只看过她盛气凌人的样子,没想到这张脸还这么适合撒娇卖乖,莫名有种被取悦到的感觉。
“乖,我知道你很生气,但绝对不能说脏话哦。”她很顺手地摸了摸姜愈白的脸,转眼再看向严成时眼神已化作了冷淡,“你听到了,感情深厚只是你单方面的臆测。而且请你搞清楚状况,我是愈白的未婚妻,有什么必要妒忌你吗?你只是靠隐瞒自己性向骗取愈白信任的骗子,我看大家应该很明白外面的谣言是谁放出去的吧?”
“就是就是,严成,把你当朋友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我不会再被你欺骗了!”
姜愈白的断交宣言让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在这时,游慧敏捧着一篮水果走出了盥洗室。
她笑容温和地看向众人,亲切道:“大家吃点水果吧。”
众人仍是沉默,气氛一时十分尴尬。
游慧敏的笑容淡了一些,双眼锁定了严成:“看来你们的话都说完了,正好医生要给愈白做检查,我送送你们吧。”
“妈妈,你不用——”
姜愈白本想让母亲不用那么客气,却感觉庄晏合握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晏合,麻烦你照顾一下愈白。”游慧敏把果篮放到床头,笑着对这帮少年道,“谢谢你们来看愈白,失礼了。”
严成面色铁青地瞥了庄晏合和姜愈白一眼,闷声不吭地调头离开。
其他人见状不好意思再逗留,又不想和严成有什么瓜葛,放慢脚步一边装模作样地和游慧敏寒暄一边向外走。
站在角落里的女孩落在了最后,走得一步三回头,姜愈白此时终于注意到了她,脸上惊喜乍现。
“小言,你是小言对不对!”
第7章
好奇怪,你之前明明叫我晏合的,怎么现在不叫了?
被叫作小言的少女停下脚步,有些惊讶地看着姜愈白:“学姐认识我?”
姜愈白没想到竟然能在这63*00
里遇见薄言,心中那份激动真是无以言表。
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曾经的这帮朋友没有一个愿意帮她,反而是她不熟悉甚至是有过节的人对她伸出过援手——薄言就是其中之一。
要不是她自尊心作祟,不肯接受他人的怜悯,最后或许也不会落得那个下场……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确定那真的是个预知梦,那么就说明眼前的薄言是值得交往的人!
“认识、认识,我怎么会不——”
姜愈白的话没有说完就感觉到后脖子一凉,一只手不知何时抓住了她的后颈,耳边同时响起庄晏合的声音。
“愈白,你不为我们介绍一下吗?”
“呃……”
姜愈白终于想起自己这个时间点不认识薄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还是薄言自己开了口。
“我刚才和你介绍过自己了,我是姜学姐同社团的学妹。”
庄晏合保持笑容不变:“但你没说自己叫什么。”
“她叫薄言,薄幸的薄,言语的言,”姜愈白顺坡介绍了一下这位学妹,笑容满面地对她道,“你今天怎么也来了?”
薄言比她低两届,在社团里几乎没说过话,平时也不是一个圈子的。而且他们这群人都毕业了,不管怎么想薄言今天的到来都很奇怪。
要不是她做了那个梦,现在肯定不认得这个学妹。
薄言看着姜愈白带着伤疤的温和笑脸,显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没关系,你有什么事直说就行。”
薄言吸了口气,把原先想好的那一套说辞都甩到了脑后,一脸认真地道:“姜学姐,社长想要卖掉你留给社团的账号和设备,我希望你能阻止他。”
“啊?”
这下不止姜愈白满脸错愕,就连庄晏合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薄言你……”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用这种事打扰学姐非常过分,但自从你毕业后社团成员纷纷退社,就连社长也……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
姜愈白眨了眨眼,有些回过味儿来:“原来是这样……”
她当初是为了攀比才拉扯起那个社团,打着电子竞技的名号,其实除了在游戏里砸钱和人电子斗蛐蛐之外什么正事都没干过,她那群“朋友”也差不多。
她这个金主一走,社团自然也就散了,只有这个真心热爱游戏的薄言为社团着想——她记得,薄言后来成为非常有名的电子竞技选手。
“对不起……”
薄言深深低下了头。
姜愈白看着她的头顶思考了一会儿:“账号和设备我说好留给社团了,现在社长要卖,我也无能为力。”
薄言的肩膀耷拉了下来。
“但你如果愿意成立一个真正以电子竞技为目标的社团,并且能找到和你志同道合的伙伴,我另外给你赞助怎么样?”
薄言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真的吗?”
姜愈白点了点头:“当然,就当是我对你的投资了。你先记下我的电话,具体的事以后有时间了我们慢慢商量,可以吗?”
“可以可以,谢谢学姐!”
薄言拿到姜愈白的电话后就开心地离开了,走的时候还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庄晏合全程没有插嘴,直到薄言离开才幽幽道:“看来你对薄言的印象很好……她之前还说你不认识她呢。”
姜愈白自觉做了一件好事,正心情舒畅得不得了,突然听到庄晏合有些不妙的语气,背脊不知道怎么升起了一阵寒意。
“呃……她、她是我社团的后辈,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呢?”
“只是认识的程度就要给人家赞助?”
她心虚得不敢看庄晏合:“咳,那个社团本来就是我心血来潮搞的啦,没想到真的能招到这么热爱游戏的社员,我……我应该为此负责到底。”
这并不是姜愈白单纯的胡扯,虽然她的主要目的是报一场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恩情,但在看到薄言那认真的表情时,她真的受到了感染。
回看自己一生——即使撇除梦里那十六年经历,她也没认真地干过什么正经事。
仗着家庭富裕,她随心所欲地生活,毫无心理负担地花钱,爱吃爱玩爱奢侈品,不好好念书,只知道享受周遭人的追捧,还事事喜欢与人攀比。
她什么都干就是不干正事,一定要说有什么特长的话,那就只有花钱这一项了吧?
越是回想,她就越忍不住心生羞愧。
现在如果还要花钱,她想把这些钱花到更有意义的地方,想用钱去帮助更值得帮助的人。
“只是为社团负责到底倒没什么,”庄晏合看着姜愈白那张平和得像是在散发圣光的脸,低声道,“别是想把人也负责了就行。”
“啊?”
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姜愈白有些没听清她的话。
庄晏合轻柔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薄言之前的表现让我以为……她暗恋你。”
这并不是吃醋,只是作为一位未婚妻应该有的警惕心。
薄言暂且不提,就说对严成,姜愈白是不是就太好骗也太没边界感了?
别人说自己性取向为男她不求证就信以为真,把人当姐妹相处,还对外界那些谣言毫无所觉。
作为已经有婚约的人,这难道不算是一种失格吗?
她个人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啦,但为了姜庄两家的声誉着想,她认为很有必要培养一下姜愈白婚约者的自觉。
这也是她作为未婚妻的责任,不是吗?
“哈,怎么可能,薄言眼里只有游戏。”
“你很了解她?”
“说不上了解,但是你也看到了,我这个学姐受了那么重的伤,结果她跑来说社团的事,怎么也不像暗恋我吧?”
“也是,”庄晏合收敛了笑容,抬手摸向姜愈白额角的伤疤,“暗恋你的人应该会一边摸你的伤疤,一边说‘你不用为脸上的疤痕感到自卑,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是吧?”
姜愈白吸了一口凉气,庄晏合指尖轻柔的触摸让她觉得伤疤发痒。
“庄、庄晏合……”
“好奇怪,你之前明明叫我晏合的,怎么现在不叫了?”
“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