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赵官家本来点头欲走,毕竟江南西路这地方文风蔚然,出个进士真不稀奇,忽然灵光一闪,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叫陆九渊啊!”陆九思一怔,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还是杨沂中喝道:“官家问你,回话。”
陆九思一个激灵,赶紧跪下,竟是比刚才还恐惧,颤声道:“官家明见万里,臣父母确实因家里兄弟多,又因乡人无子,欲将新生幼弟过继他人,臣觉得不妥,就和妻子商量将弟弟带来了身边抚养。但我家绝没有溺死婴儿之行。”
赵官家这才反应过来,因为胡寅那事儿,天下皆知他厌恶父母杀子,《刑统》虽然还没有修订相关律法,但是此时他正在气头上,要是给误会了没准就把他家父母扔长江里去了,这找谁说理去?不由啼笑皆非。
但他怎么知道陆九渊其人的,也不好解释,只能笑道:“朕知道,本朝包龙图(包拯)不也是这么长大的,既然你留下了这孩子,就好好抚养吧。”毕竟原学有先天缺陷,需要未来的心学大师来争鸣。
陆九思一看官家是真没有计较的意思,大松一口气,赶忙谢恩,赵玖却自顾自走了。
等了几天,尽忠职守的赵子偁稍微好了点,至少脸色有些血色了。又开始和赵官家聊起河务,万幸他也摸清了官家不是这块料,因此言简意赅,“官家,我观历代以来,治理河水多是修建堤坝或者泄洪,这固然不错,但黄河之害首要在泥沙沉积,开封以东多地上河。长久治理必然是官家所说的退耕还林滋养水源,但那至少也要一二十年之功,若说紧急的,臣想最好的办法是冲击泥沙入海,从而缓解黄河压力。”
赵官家点头,道:“这是个办法,可如何能冲沙入海呢?”
赵子偁道:“臣有一个想法,但还不怎么成熟,汛期多洪水,到时收紧河道,利用河水之冲力,击河床底部泥沙,从而清淤防洪,因沙入海。只是黄河两岸人口稠密,臣建议先找一条小河实验一番,才好有定论。”
赵官家虽然没有天赋,但是好歹硬啃了几年书本,觉得他想的十分靠谱,点头答应,又道:“河务繁杂,迁移户口,疏通河道乃至解决民夫问题,你虽尽心,也要注意身体。不然若是累垮了,谁来给朕治理黄河,完成自家祖宗造的孽。”
赵子偁知道他说的是三易回河的破事,很想说咱俩虽然同族,但那是你的祖宗造孽,跟我们这一支没关系,殊不知在赵官家心里,他和那些所谓祖宗更没关系,还记得二十一世纪时听老人吹牛,他们家好像是天水赵氏,若真论起来,说不定还和赵鼎近些。
同时,赵官家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延安府不走了,他逛了逛城中名胜古迹,视察了一下城外后军的军容,又勉励了吴玠几句,就准备了一下动身去了环州。
到了这地方很难不想起已经烟消云散的种家,因为当地就流传着“世衡三代守环州,百民安居五谷丰。皇恩浩荡远万里,种氏功业佑黎民。”
而传奇的不止是种家,神宗年间,夏军进犯环州。宋朝环州守将见夏军蜂拥而至,气势很盛,即主动退却,坚守城池,挫其锋锐。
夏军屯兵城下,连攻七日未能奏效,最后一无所获,锐气尽失而归。宋将折可适乘敌惰归,发起攻击,在洪德城大败夏军。
至于杨政,不提也罢。
而今,这些守边家族都不再复往日辉煌,反倒是二月十五,赵官家到达环州的第二日,接到了东京发来的奏疏。
对于张仲熊的处理没啥好说的,虽说太平年间皇帝也该按照程序走,但所谓独夫天子不是白叫的,赵官家愿意那是为法治建设做贡献,不愿意的话也说得通——他自己就是大宋最高领导人,对于一些恶性事件,生杀予夺不必客气。
只是刑部建议张叔夜殉国才导致儿子失去管教,所以其封号不去削减。
另外折彦文的案子也判下来了,他本人及其子其弟全部处斩,折氏其他人除非官方认证的忠贞之士,五服之内流放福建。另外取消折家的历代先皇表彰。
这不算一个很严苛的判决,刺王杀驾哪怕你只是从犯也是株族之罪。不过赵官家还是批示,对于折彦文和其帮闲、子弟处理同意。但鉴于折家百年守边,其功不以不孝子孙消退,故旌表如故。折彦质等人安排低调退休即可。
这本是皇帝之权,东京秘阁自然无话,折彦质等人虽然免遭流放,但也实在无颜留在东京,族人分了几批定居了江西、两湖等地,几代之后都成了“佘家”,反而和演绎一致了。这倒是赵官家没想到的。
当然,事情还没有结束。忻(和谐)州那里,那位薛知州虽然别的事还可以,但管理下属如此不作为,赵玖只好请他回家抱孩子去。李若虚降级回来继续当知州,反倒是那个条理清楚的推官陆九思,原官留任,不久升任通判。至于河曲知县这种职位,自然是交给吏部选官,但也言明靠近黄河别在只看家世选个混蛋了。
另外,胡世将又被扣了三个月俸禄,还特赐予四个字的评语“带眼识人”,羞得老头好几天不敢出门见人。
弄得老胡头越想越气不过,私信一封,狠狠骂了青州知州、张叔夜长子张伯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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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此去燕云八千里
话分两头,赵官家在处理这些破事儿的时候,数千里外的虎思斡鲁朵(今属于吉尔吉斯斯坦),碎叶河畔虽是春,却也难掩大漠孤烟,第一次来此的郦琼出了外面***风格浓厚,内里却与中原辽国风格无异的西辽王宫,骑马而行走在前面,望着这从未来过的王城景色,不免有点文人气息发作,感慨万千。
同行的使者、从河北回来的梁嘉颖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感慨道:“这里在西域到也算是个好地方了,耶律大石,哦不,现在是西辽国主倒是眼光不差。”
这话听得郦琼笑了起来,道:“梁大使这话说的,想那西辽国主远走万里,百折不挠建立这偌大国家,西域小国无不臣服,又岂会眼光差!若不然,他怎么肯真金白金地向我们买这些女真人?还不是因为这里地广人稀多是突厥人,要想稳固根基,非得要辽国故种才好。”
没错,他就是专门来押送这一万五千名俘虏来换钱的,只不过这西辽的国都不断西迁,他又是带着大队人马,因此走了好几个月,年节后才到达此地。耶律大石对此当然很开心,但他也不是开金矿的,各种物资凑了半个月,才将将人货两清,各自欢喜。
梁嘉颖脸红,他这同进士名额都是买来的,别说对着赵鼎张浚,就是面对着有文化的帅臣,也有点底气不足,赶忙找补道:“是呀,不过小弟当年随着胡经略(胡闳休)出使,后又任湟州知州多年,最是知道,这西辽国主虽然算是个人物,却当真仰慕咱们官家。不光是当年动身西行时专门往兰州城内寻知州索求了之前几乎所有的邸报,而且专门要求他们留驻在兰州大市场的官员将邸报抄录,不远千里往西面送。而且东京城里但凡有来往商旅,都会招来细细询问官家旧事和新作为,反倒是对着我们这边的驻外使馆,并不多问。”
郦琼看着四周打扮各异的商旅居民,居然也没什么纠纷,感慨道:“这才是此人心机,好在我们也要回去了,官家曾说,他定能看到耶律大石横行西域万里,也能看到他......后国家渐次衰落。昔日汉武取西域而匈奴灭,若真有一日,不是不能取西域而夹北疆、定青塘,只盼你我都能活到那一日吧。”
梁嘉颖一时也被他说的豪气干云,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回到使馆,听说了赵官家又一道奇怪的圣旨:往莫高窟临摹拓飞天神像,另买下西域绿宝石若干以作寿春公主及笄之用。
事关公主,二人虽然觉得有些唐突,但也丝毫不敢怠慢,第二日再次求见耶律大石,表达了请求。
耶律大石闻言哈哈大笑,金冠宝带之下不掩燕赵汉子的豪情,道:“如此小事,也值得大使和郡王单独来求见,两国既然兄弟之盟,那公主便也如同朕的侄女一般,哪有侄女及笄叔伯送礼还收钱的,等下你们与南面官(辽国对汉人管理的官员)直接交涉,不光绿宝石和神佛像,朕再送二十件和田玉摆件,算作添头,好叫小娘子把玩,记得耶律伯父一番心意。”
他如此客气大方,两人当然只有道谢的份,宾主尽欢,乘兴而归。
就在他们离开之时,这座充满辽国风格的大殿内顿时有人不满,只是碍于皇帝耶律大石远走万里建立国家的威望,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而已。
但耶律大石何等人物,眼皮都不用翻一下,就以熟稔的河北汉话道:“耶律燕山,你想说什么,不必憋着,在座的哪个不是陪着朕千辛万苦来的,有何不能明言?”
耶律燕山也不客气,起身行礼道:“陛下,按说两国约定以我契丹故种换取钱财,也无不可。但是当年誓约说得明白,我们虽奉他宋国为上国,却也是兄弟之盟,不是奴仆,他赵官家的女儿及笄,凭什么到我国索取礼物,更不用说这莫高窟本在河西六州,说不得这是试探呢?”
耶律燕山虽也是契丹耶律部族,却不是阿保机的子孙,原本辽国在时职务是茶赤剌部秃鲁。茶赤剌是蒙古高原上的一个部落,秃鲁是官名。辽亡后,他带领部族随耶律大石万里西走,却也从未忘了自己是辽地之人。
他一开口,也有人壮着胆子说了一句,“若河西六州不在我手,今生今世,连遥望故国都做不到了!”
此言没什么特别的,却让很多年长之人心下凄然,都是生在临潢,长于燕云的辽国贵人,如今虽然立国别处,但家乡二字,真的能够忘怀吗?
正所谓万里阴山万里沙,谁将绿鬓斗霜华?
耶律大石环望底下臣僚,心里不难受是假的,但是作为一名世界公认的仅次于成吉思汗的中亚征服者,他还是做出了最理性的判断。不过就在他要开口之际,忽然听得北院大王萧斡里剌道:“便是如此,在座各位又能奈他赵官家如何?也派人潜入宋国,来个行刺吗?”
这话说的众人一噎,北院宣徽使,其下属萧合达见众人都有不服之态,忙道:“诸位,在下本为南仙公主陪臣,入西夏二十多年,因此也和宋国打了多年的交道,大王说的难道不对?如今宋国灭金之威犹存,那岳飞、吴玠和曲端的本事大家也见过,何况还有个据说天下无双的韩世忠,真打起来,我国别说河西六州,就连西域这偌大基业只怕也要赔进去。更不要说如今我们缺的乃是人口,这个只有宋国能给我们,别的不说,只要赵官家拒不交人,我们万里之地居然只有十几万契丹人,各位能放心吗?”
又有一人补充道:“我们这里也没有茶叶,缺少铁器,若是兰州榷场关闭,也够受的。”
这些都是实情,众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也只得安静下来,这时耶律大石反而能从容道:“好了,我和这赵官家虽然见面不多,倒也自认了解他几分,现在他国内未稳,还顾不上我们河西六州。真若过分,契丹勇士也不是泥捏的,现下不过一个女娃娃成年,送点礼物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吗?有这个精神,不如想想这一万五千人如何分配。”
这是大事,众人公心私心都有计较,纷纷议论起来,直到日头过午,见皇帝面有疲色,才告辞而去。
众人既去,耶律大石也疲劳地倚在座位上,一名三十左右的娟姿妇人身穿锦袍,头戴契丹传统垂珠珰,耳上带着珊瑚耳环,履上却是鹿皮靴子,已经时的装束相差太远,仔细瞧瞧,契丹、汉、西域、草原的特色都能显露一点,也算是文化大融合了。
毕竟契丹立国北地百年,又在西域建国,到也说得过去,而且别说,这样打扮还挺好看,把一个胡女的成熟与婉约展现尽致。
因为太过熟悉,耶律大石也懒得绕湾子,直接道:“塔不烟,你怎么看?”
来人正是他的皇后萧塔不烟,她虽然不是耶律大石原配,但是当日在耶律大石一开始称汗时便成为王后,又生有一对儿女,何况辽国传统,女主当政,自述律太后时就有了,因此国家大事,她也可以说上话。
多年夫妻,心有灵犀,萧塔不烟自然知道丈夫的意思,斟酌道:“臣妾以为陛下说得对,赵宋那位官家或许有心河西六州,但不是现在,因此妾十分赞同你的看法。只是,这被人拿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将来......”
耶律大石苦笑道:“将来只怕更难,塔不烟,我比那赵宋官家大了十多岁,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两国实力悬殊,只怕更进一步。到时候,就不是人家拿捏我们,而是连脖子一起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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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相公们的死后生活(四)
“呸,你们早该尝尝这个滋味。”再等了官家一个多月没啥新情况之后,地府工作人员忽然给他们又放了一段耶律大石的投影。
但凡在这里的相公,谁没受过那帮契丹蛮子的闲气,一看他们如此吃瘪,真是三伏天里喝了冷水一般清凉,一向不怎么抢眼的富弼想起那些年出使辽国受得气,第一个忍不住骂出来。
别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声讨,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叱咤风云的时候。吕浩颐心中得意,也不管会不会被针对了,抚摸着胡须道:“只恨老夫当年身在东南,未曾参加金河会盟,看到官家为这契丹小儿加冕的场景,叫他们承认何为中国天子,哎,想想还真是遗憾。”
这话说的,真是太招人恨了。连宗泽都表示离我远点。
倒是曹利用仇恨太深,也不顾妒忌,问道:“那吕忠肃怎么就不建议官家除恶务尽,还帮着这等贼子在西域立国,汉武通西域而固中国啊。”
张叔夜好不容易走出来阴影,道:“官家想必是另有打算,这耶律小儿也知道,官家比他年轻十多岁,将来的事,咱们只要好好看着就行了,要不然逆子如此作为,我早无脸在此而去投胎了。”
他这事真是闻者落泪,弄得汪伯彦都劝他,“忠文公不要如此,老夫当年竟然还对秦桧那孽徒寄予厚望,谁知道他居然数典忘祖至此,现在想想自戳双目的心都有。”
这年头虽然不讲究师徒如父子,但入室弟子成了遗臭万年的大汉奸,也确实够丢人现眼了。
寇准脾气最暴躁,道:“行了行了你们没完了,我还指望多看看官家神威呢,压服契丹收复大理呢,你们谁想去投胎赶紧的,还能节省地方呢!”反正他没儿子,也没弟子。
第67章
另有发现
萧塔不烟给丈夫揉着太阳穴的纤手一顿,微微皱眉,耶律大石感到不解,道:“这怎么了?”
“臣妾可能是偏激了,听主上这么说,想起传来的消息,就想着那赵宋官家要是折在骊山下的叛乱里就好了......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萧塔不烟毕竟还不是日后独掌大权的太后,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抚了抚额头上的垂珠。
耶律大石闻言莞尔,饮了一杯葡萄酒,道:“皇后你是坦诚,其实何止是你,满朝大臣有几个心里不这么想,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就是朕,难道不盼着那沧州赵玖死在我前面。”
萧塔不烟有些惊诧,道:“可臣妾觉得,主上一向对这赵宋官家惺惺相惜啊。”
“的确,赵玖此人气度本事,实在是朕生平少有钦佩之人。可是皇后,宋辽百年恩仇,你不会以为今日结了盟,就是真心当兄弟了吧。如今不再是檀渊之盟的时候了,不然,咱们为何要不断西征?难道只有他耶律燕山想着老家,我又何尝不想回咱们的故土,我何尝不想归临潢府再见芦苇花,然后在秋日出城野宴时念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再带着咱们夷列和普速完(两人的儿子和女儿)登上燕云台看看我们祖先的功勋,还有去上京道祭奠白马青牛?可是塔不烟,我们都明白,不可能了,如今的宋国,没有一个宋真宗啊!”他真情流露之下,又是夫妻私房话,竟然连“朕”也不用了。
说到底若是大辽不灭,他又真愿意放着大好前途,来这万里之地从头开始吗?
萧塔不烟听得也是心酸难忍,却也明白丈夫是对的,强笑道:“难怪前些日子耶律奴哥请您和赵官家商量,拿河西六州和可敦城换取燕云十六州外的辽东之地,被您严词训斥了,赵宋官家且不说,他手下的文武都不会答应,只会平白给两国贸易添堵。”
耶律大石握着妻子的手,叹息道:“你明白这一层,朕将来也会放心不少,那个赵宋公主的礼物虽是小事,但也是个小人情,听说这赵玖极为疼爱三个女儿,客气点总不会错的。”
他内心很是看好妻子,却不想过分夸她,以至于将来认不清现实。
或许是想让丈夫放松一下,萧塔不烟再次起手给他捏肩,随口道:“是,臣妾一定办好。说来倒是听说这赵宋官家原本好多个孩子,可怜都是折在那一场大祸里了,只有两个幸存的早年被送回来。早先还有传言说他看着就想起满门惨事,并不喜爱,看来传言也不准啊!”
“这些自然是胡说的。”耶律大石也放松下来,随口道:“男子汉大丈夫,真到了地崩山摧壮士死的时候,那自然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能保全有生力量图谋家国,振兴祖业。但是日子好了,怎么会嫌弃自己的亲骨肉,怪也只会怪自己没本事保护好她们,要不然岂不是和我朝天祚帝、宋国那位太上皇一路货色,不过要真是如此,朕倒是不用如此费心了。”
叫耶律大石费心的赵官家于这年的三月十二抵达了宁夏路境内的灵州,为此宁夏经略使胡闳休紧张的两天没睡好,快马给大同路经略使仁保忠和李世辅去信,请后者带少量兵士前来护卫。
毕竟宁夏路多党项吐蕃等少数民族,也不是人人期盼宋皇君临天下的的,这些年械斗矛盾就没断过,说不定哪里就猫着个刺客。再出事八成不是骊山那种啼笑皆非的误会,而是真要见血的。仁保忠和李世辅作为党项人,只有比他还担心,也知道厉害。
可是李世辅一方帅臣,乃是驻边防着西蒙古的,无旨意又怎么敢擅自离开大同。万幸他的上司曲端善解人意,也最把官家的安全放在心上,自求暂时替代李世辅驻守,把人给换来随行驾前,赵官家虽然觉得他们小题大做,但也明白臣子们的顾虑,无奈答应了。
于是,几年前还是西夏腹地的灵州现在有御前班直两千,御营中军五百,御营骑军副都统李世辅及麾下一千五,御营后军一千,合计五千人马。
知道的他是来治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扛着龙纛打个小型战役呢!
不过说到治河,赵官家也真是这次出门才长了见识,原来凌汛不止发生在黄河下游,到了宁夏境内也是因此损失惨重啊!怪不得之前把赵通判累倒在河堤上呢。
刘洪道看着赵官家啥都不说坐在河滩上就是半天,有些惭愧,毕竟他这河道总督这些日子好像除了整理一下文件就没干什么正经事儿,测量河道分析水文是通判兼任员外郎赵子偁,负责监督并真找到犯罪分子的是巡河御史萧恩,就是京东路那边,听说尤学究也是干的有声有色,泄洪的路线都已经绘制好了,就等他这个上司签字报给官家。
那请问你对得起多拿的这份俸禄吗?
对此他只好上前劝道:“官家,西北风沙大,您还是保重御体。”眼看座上之人无反应,杨沂中却不动声色地给他打眼色,只好硬着头皮道:“其实这凌汛一事自古有之,乃是由于所处的地理位置及河道形态造成。与黄河来说,春初解冻开河,冰水齐下,冰凌壅塞,水位上涨,形成凌汛洪水,严重的会淹没农田冲毁堤坝。尤其是官家说过,西夏建国后不注意保护生态平衡,水土流失,更不会治理,因此这边宁夏、河东都有此等现象,即是河段产生冰塞壅水造成凌洪灾害。先前韩城县令正是问过老农猜到今年会有凌汛,才不顾骂名强行征发民夫用巨石凿冰。”
赵玖终于有了反应,道:“这个县令做的不错,他叫什么可知道吗?”
刘洪道回答道:“官家一定想不到的,此人名叫王珏,乃是王舒王(王安石)之曾孙,早年荫封宣义郎,结果他自靖康后投笔从戎,后来才转为文职。”
那赵玖还真是想不到,“若如此,为何十年下来还是个县令,看着也不像无能之辈啊,他又不是公阁出身,难道也被歧视?”
这个刘洪道就说不大明白了,但不是有万事通杨沂中嘛!他神色复杂地解释道:“好叫官家知道,王舒王本贯江南西路临川县,靖康后王珏等人也逃回家乡,后来因为不忿国耻,报效于最近的张齐王麾下。但是.......其人脾气绝类其曾祖,曾面斥齐王贪财好色,见张所张相公危急而不救,而且是当着人面.......也亏得官家推崇王舒王,他就被齐王赶回家去了。后来尧山一战前又投了安阳郡王王彦,却屡屡进言他不该将军队私有化.......于是就在官家整合关西的时候被转了文职,但是又因为参奏刘相公狭义自私。那个只好去了胡寅相公手下,总算待住了。据说胡相公主持燕京大局后觉得手下无人,有意推荐此人为推官,而他却以韩城民生凋敝,想做完这一届再说推辞。”
赵官家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那里是绝类曾祖啊,怕不是王安石转世吧,不对,王安石转世也不带这么得罪人的啊,还都得罪上司。
就这脾气,还当官,没被整死或者流放全靠祖宗大佬保佑。
怪不得呢,胡寅和此人对了脾气,“朕觉得,他此次大为有功,这个燕京建设迟缓,正是没有这样得力的能臣,叫他忙完这次春耕,就赴燕京府为推官吧。吏部那边,去打声招呼。”
刘洪道和杨沂中赶忙称是,赵官家这才站起来,展望着不远处被洪水搞得一塌糊涂的田地,叹息道:“以后还是得出来走走啊,要不很多事情高坐庙堂哪里能知道内情呢?”
本来已经放心的杨沂中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觉得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英年早逝。
不过也不由得他多想,因为日落升晚霞,赵官家感慨完了,也得去找胡经略蹭饭顺便聊天去了。
-----小剧场番外-----
燕京大学历史系(中国史方向)2022年考研题目:
请简述金河之盟的影响。
标准答案:
金河之盟是指的宋朝建炎六年秋天,宋世祖赵玖于后套金河河畔(包头一带)举行的会盟,参与者有西辽皇帝耶律大石,东蒙古王孛儿只斤合不勒,西蒙古王克烈忽儿札胡思和高昌王毕勒哥不提等人。此次会盟的前提是宋辽合兵瓜分西夏,逼迫女真人退出后套地区,是为宋朝自靖康后第一次主动出击并取得完全胜利下召开的会议。具体影响如下:
第一:宋金战争进入在战略相持阶段,宋军主动出击,剪除臣服金国的伪齐、西夏,联合抗金欲望强烈的西辽余部、蒙古诸部,迫使高丽保持中立。为战略反击扫除障碍,坚定了朝廷内部抗金的思想。
第二:重新定义宋辽关系,洗清了宋廷内部对于檀渊之盟的屈辱感,从而奠定了亚洲地区百年的政治格局。
第三:通过加冕仪式将西辽、东西蒙古模糊为宋朝藩属,为后来河西六州回归创造条件。
第四:会盟后建立的和平贸易模式,促进了多民族融合和蒙古汉化改革。
第68章
军运会(二合一)
赵官家说的四处逛逛,还真就是此处逛逛,然后务农。是的你没看错就是务农,看到哪里老头小孩整理水淹田地里的淤堵吃力,就撸起袖子一起干,别说还有模有样的,看的周围一通大员傻眼,不干吧官家都下场了,干吧咱又实在不会,恐怕添乱惹得官家不快。
万幸得亏抓总的胡闳休也是早年近臣出身,知道赵官家是什么脾气,知道这位这么干很可能只是发泄情绪……所以早早请了明旨,让所有人按部就班,不许擅自模仿。简单来说就是该干嘛干嘛。
当然了,随军进士(没错一直还存在着)和当地官吏肯定还是会将这个行为大书特写,过几天邸报也一定会在东京、凤凰旬报会在杭州刊登出赵官家是如何‘亲力亲为感动宁夏子民’的。
不过,眼看着四月将近,午后太阳越来越毒,昼夜温差也大,而赵官家还在耐心地给羌族老奶奶写信问她在跟着蒙古使团去当脚夫的儿子啥时候回来,徒留一众尴尬地臣子。胡闳休听说后还是认命地去劝赵官家。
“不是朕无所事事,而是朕仔细考虑,觉得朕这个天子现下能做的就是挖渠排水了。”赵玖扶着一把铁锹,挽着裤腿在泥淖中答道,出言劝阻的宁夏路经略使正立在田埂上拱手相对。
此举并未引发太多混乱,因为赵官家觉得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所以与他搭档挖泥排水的乃是御前班直统制官杨沂中,清淤泥的乃是刘晏,抬走的也是翟彪与另一名刚加入御前班直的大理皇家子弟段智兴,实在不会干活以至于这两天已经被翟彪骂了五六顿……周围安排的工作小组,也都是御前班直。
这不,这官家正和经略使说话呢,远远地就听见他那大嗓门,“你他.....母亲的,老子都教了你多少回了,兜子要展开拉,使劲儿要均匀!不然官家忙了一上午你个傻子一松手,就白费力气了。红什么眼睛啊,老子够客气了,想当年,那如今的蒙古王脱里跟着官家一样地干活,你一个小国王孙,娇气什么!真不知道看上你哪点,还点你近前伺候。”
没错,这就是底气,现在御前班直赤心骑里包括了东西蒙古王子五名,高昌王子一名,日本公家子弟三名,高丽王子一名和贵族若干,契丹自治路贵族子弟若干,然后就是这位大理国皇孙了。
所以这些人在翟彪眼里,真的有点不值钱。
更重要的是,在他朴素(没文化)的内心里,皇家怎么了,我们官家那可是国朝康王出身,登临大宝,农活干的比我还顺溜,你们这帮废物就该给为王前驱,恩,对,对就是这句话。
弄得刘晏都看不下去,道:“行了,翟老九你没完了。要教到一边去,没看见大家都忙着,在在这儿啰嗦,两个人午饭都不用吃了。”
惊得一旁的大爷忙操着浓厚的口音说:“刘官人啊,可不能这样,俺家好几亩地都是官家和您几位伺候的,可帮了我们大忙,要是连饭都不吃,小老儿以后在村里没法做人呀。”
这要是马兴祖在,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官兵军民一家亲的和乐图啊。
见状赵官家也只好把工具一放,也到田埂上和胡闳休并坐。
看对方没说话,赵玖道:“朕的班定远今日倒是忧心忡忡的,不会也是来劝朕早日回銮的吧!”
当年胡闳休万里西行联络耶律大石,更在岳飞主力行进时通报了至关重要的消息,这些都是冒了天大风险。是以事后,直接成了宁夏路经略使,赵玖尚未归京时兑现承诺,加封这名太学生出身的文官为定远侯。
当年头发还是短寸的胡参军,在短短大半年内,从一个几乎边缘化的枢密院编修官领参军衔,一跃而成为帝国最高等级的地方大员,甚至因为爵位的缘故,直接反超了他的老上司刘子羽等人。
不过这也没啥好说的,他这种传奇经历,后世不知改编成多少影音作品,就是修史时也得大书特书。回到眼下,人们也爱拿此打趣。
胡闳休倒是一板一眼,回答道:“臣不会劝说陛下的,因为臣受到通报,秘阁请安使玉堂学士吕本中已经出了潼关,如臣猜测不错,以后每月都会有人来请陛下的,就是不知道宁夏这个穷地方,一批接一批,接待得起吗?”
赵玖好险没说怎么几年不见你跟曲端学了啥坏毛病,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这是一个问题。
他在这里假模假式地装劳动人民,固然是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但也有带动灵州境内赶紧完成春耕的效果,这堂堂天子龙足都踏进泥土里了,人就在旁边杵着,任你何等进士、名门、忠烈之后还是公阁成员亦或是武官转任,都不敢怠慢或者说治下是因灾减产,反正一个个的纠集帮闲清淤,鼓励百姓劳作,万万不敢学那被沉了黄河的张仲熊啊。
但是收益明显少于开销。
胡闳休自顾自说:“官家,本朝接受宁夏才六年,之前为了北伐大面积灌溉种粮食,后来为了落实您的政策,有退耕还林。可知这一番折腾花了几十万贯粮食,让下官差点被户部骂死。当然,臣也不是抱来抱怨的,黄河纵横万里,乃是我朝北方命脉,官家自己都亲力亲为,臣等只有佩服。而且我昨日日与刘总督、萧御史看过记录,问题确实已经非常严重,非治理不可。但即便如此,您出京大半年不回,又遇到骊山之事,臣也实在是说不出挽留您看看贺兰山的话。”
赵玖当然知道这位说的是实话,你若说是来巡河的,这十几日也看够了,要是再往前那就是吐蕃境内了,除非踩着我的尸体否则您别想去,再说宁夏的产出就那么多,就算您带头挥一挥铁楸,也不能点沙成粮食啊,不管啥想法,这连春风都没有只有沙尘暴的玉门关外都不是堂堂天子久留之地。
赵玖还未说话,果然是一阵风沙,而后被人扶着躲到棚子里,万幸这阵风也不是很大,他还自嘲道:“沙尘暴嘛,你看西夏把好好的塞上江南治理的,朕灭国实在是仁义之举啊。”周围近臣一阵无语,谁都不想搭理他了。
不过看着胡闳休这几年明显的苍老,赵玖也不是滋味,明明这位不比他大几岁,当年南阳时授官的时候何其稚嫩啊。于是把想好的话提前说了出来,“闳休,你言夏地穷苦,确是实情,那朕就送你,也送这地方一场富贵如何?”
胡闳休愣了,不是不知道官家又是发国债又是弄北伐彩票还开航运公司的,可这里连丝绸之路都不是,怎么富贵?
却听赵官家说道:“此富贵长久却不扎人眼,实在细水长流,名曰军运会。”
饶是胡闳休见多识广,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官家,何为军运会啊?”咦,这个词是不是在邸报上看到过,好几年前了吧?还能找到吗不行回去问问胡铨。
赵官家很是得意,也不怕自己被吹的满嘴沙子,讲解道:“顾名思义,就是军人专属的运动会,这个运动会嘛,其实就是把蹴鞠、相扑甚至跑步等比赛凑成一起的大型活动。毕竟这些都是体育运动嘛。当然了,既然是军人运动会,那还要加一些射箭啊、击剑等项目,尤其是实战对打,但要说好不能伤人性命!”
胡闳休还没说话,灵州知州却差点给官家跪了,苦着脸道:“官家,这强身健体是好事,可您看这宁夏路穷苦至此,您带来的经费全部投入治黄了,萧御史可以作证啊.......”天啊,您就是要大兴土木夸耀武功能不能选个富裕的地方。
赵玖恨铁不成钢,数落他道:“每年给宁夏路的拨款朕都要加盖玉玺才作数,你说的朕会不知?可是你一方太守,不想着让治下如何富裕吗?兴灵算是这一代最好的农业区了,产出还是有数的,但是若要这里成了八方云集之地,还会这么穷吗?先把人招来,才会富起来。”
胡闳休倒是沉吟不语,忽而道:“官家,此事富贵与否臣不敢说,不过臣却觉得官家为解决汉番矛盾找到了极好的办法。”
赵玖大喜,果然是能出使万里的人啊,有国际视野。是啊,他举办军运会虽然原因很多,但这也是其中之一。
前文有言,宋夏百年血仇,自从西夏覆灭之后,宁夏路成立,秦凤路扩大,主官宇文相公又是那样大爱无疆的性格,汉番对立的问题时常出现。胡闳休等亲民官还好点,在军队内部那赤裸裸的歧视就不用说了,以至于赵官家得专门敲打吴玠。
民间私斗那是怨气打,但如果用比赛竞争的形势来解决冲突,男人打一架啥事儿不能解决!怨气解决了不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所以朕想好了,此次先是试点,御前班直、御营中军、御营骑军都派代表参加,第一次嘛先不收门票了。地点也不用专门建造,第大宋第一届军运会,就在贺兰山举行,鹏举跟朕说过哪里留下过一个军寨,整理一下就能来一场贺兰山论剑。”
赵官家一个人在那里兴奋地说着,周围的人不是茫然就是在苦笑,只有李秀之尽职尽责地问:“那么,可要发邸报?”
“当然,此事要天下皆知,大宋皇帝为此次举办人。”赵玖扬声道。
好吧,最终,大宋第一届军运会或者说贺兰山论剑,定于五月初一贺兰山余脉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