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5章

    钟虞没说话。

    两头都静了片刻,伊森才又开口,声音放低:“你是不是在怪我,给你压力了?”

    一提起这个,钟虞便有些头疼。

    伊森是名校法学院毕业的优等生,两年前进安诚实习,被分到钟虞手下。

    年轻帅气的男孩,头脑灵活性格热情,嘴巴也甜,挺招人喜欢,还有一半东方血统,难免叫钟虞觉得亲近。

    钟虞带他做了几个案子,给予了一些指导,有段时间他的女助理茱莉亚休产假,就让伊森临时顶上。钟虞加班到深夜,伊森都陪着他,提醒他吃饭喝水,出差更是跑前跑后,很是周到。

    渐渐地,伊森对钟虞的称呼,从老师变成Yu,很快又变成哥,而钟虞的办公室里偶尔会多出一束鲜花,被伊森插在玻璃瓶里,放在他办公桌斜对角的一张茶几上。除此之外,伊森偶尔还会送他一些小礼物,说是表达感谢。

    钟虞没多想,只觉得伊森还挺细心,知道感恩和回馈,如果对方想留在律所,他愿意去跟上级交涉。

    然而直到半年前他才发现,原来伊森竟然是大客户的儿子。

    实习生摇身一变成了太子爷,身份被揭穿,伊森也不再藏着掖着,开始明目张胆地送花送礼物请吃饭,钟虞这才回过味来,明确地表示了拒绝。

    这个年纪又是这样家境的男生,根本不知拒绝为何物,反而越挫越勇,就在这次回国前,伊森突然拿出戒指向他求婚。

    “Ethan……”钟虞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手的手指轻敲光滑的大理石台面,目光冷淡,语气严厉,“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

    “我不是想给你压力,”伊森低声说,眼睛却直盯着钟虞看,像是包着一团火,“我只是有点担心,我有种感觉,你这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的,”钟虞很快说,“收购一完我就回去。”

    伊森高兴起来。

    钟虞还想说什么,伊森抢在他之前开口,语带恳求:“既然这样,那就不要着急给我答案,答应我你会好好考虑,好吗?”

    钟虞抿唇沉默。

    伊森只当他答应,又笑了,露出一侧尖尖的小虎牙,而后说:“等我们下次见面,你再告诉我你的答案,我等你。”

    第7章

    番茄酱

    口红?生病?打爸爸?

    翌日清晨,蒋兜兜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刷牙洗脸尿尿,踩着印着小黄鸭的毛拖鞋,蒋兜兜轻手轻脚开门,下楼,走到楼梯转弯处停下,手撑在栏杆上,探身往厨房瞄一眼,看到蒋绍言后又飞快把头缩回来。

    空气中飘来早饭香,蒋兜兜拱着鼻子小狗似的嗅闻,辨别出有燕麦粥和炒鸡蛋,是用黄油炒的,加了牛奶的那种,比起噎人的煮鸡蛋好吃一万倍!

    不过蒋绍言不常给他炒,蒋兜兜眼珠子转了转,又不知道琢磨什么。

    从厨房出来,蒋绍言一眼就看到缩在楼梯转角的人,自以为藏得好,红色睡裤和黄色拖鞋全都暴露出来,屁股还一扭一扭,不知道多扎眼。

    蒋绍言不露声色,东西端上桌,围裙摘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他便自顾在餐桌一头坐下,提起筷子开始吃饭。

    没过一分钟,楼梯那边传来脚步,踢踢踏踏的,像是故意引起他注意,蒋绍言不紧不慢咽下一口粥,这才抬脸看去,视线相交,蒋兜兜不动了,立在原地扁嘴。

    这是要他请的意思,蒋绍言心中一笑,却没显在脸上,淡淡说:“过来吃饭。”

    蒋兜兜这才继续往下走,一步一个台阶,最后两级是蹦下来的,走到餐桌,他在蒋绍言旁边坐下,就见那份炒鸡蛋已经摆在了面前。

    蒋兜兜心里欢呼,又用眼角偷瞧身侧,蒋绍言面前却没有炒鸡蛋,只一碗粥和两个包子,还有蒸玉米和紫薯山药之类的粗粮。

    蒋兜兜收回视线,低下头,拿勺子在鸡蛋上戳了戳,黄澄澄的鸡蛋香软嫩滑,散发诱人气味,他都能想到一口下去滋味有多好。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动,两只脚在桌子下面晃了晃,抬头的时候跟蒋绍言说要撒点黑胡椒,让蒋绍言给他拿。

    蒋绍言什么也没说,起身去厨房,在柜子里找到装黑胡椒的瓶子,等回来时却是一愣。

    那份黄油炒蛋被放在了他座位前面,黄澄澄的鸡蛋被勺子刮在一起,刮出一个形状,歪歪扭扭,也别别扭扭,如果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是颗爱心。

    下方角落,还用鲜红的番茄酱挤出一句英文——I

    Am

    Sorry。

    蒋绍言步子顿住,一瞬间,心头涌起复杂的滋味,他走过去把黑胡椒搁在桌上,在椅子坐下,认真看了一眼那份“爱心”鸡蛋,又认真看了看蒋兜兜,问道:“不吃?”

    蒋兜兜晃了晃脑袋,故作大方:“我今天不想吃,给你吃吧。”

    说罢拿起蒋绍言面前的肉包子啃起来。

    蒋绍言开始没动,过了将近一分钟才抬手,用勺子舀一勺鸡蛋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细细品味,就着那行歪七扭八的英文,目光慢慢变得柔和。

    蒋兜兜余光瞥见,这才松口气。

    他还记得前一天他口不择言说讨厌蒋绍言,事后很后悔,所以才想出把鸡蛋摆成一颗爱心,算是给蒋绍言道歉。

    包子肉馅足,也很美味,蒋兜兜吃得满足,嘴巴一圈油,眼睛还有点肿,但眼神却亮,眼珠不时转动,精光有神,看架势准备要大干一场。

    昨天晚上他梦见钟虞抱他睡觉,给他讲故事,还温柔地亲他的脸,说最喜欢他。他是笑醒的,醒来之后发现流了口水,又有些懊恼,手背擦了好半天。

    蒋绍言一直没说话,只无声地关注着他。

    直到蒋兜兜搁下筷子,犹如发起冲锋的号角般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然后用宣誓一般郑重的语气对他说:“我还要去找他。”

    这个他是谁,父子俩心知肚明。

    蒋绍言不置可否,优雅地咽下鸡蛋,之后才点破事实:“他不是说不让你去?”

    蒋兜兜气馁了一瞬,很快又鼓足干劲,小大人似的双手环抱胸前,语气十足笃定:“他那是跟我讲反话。”

    蒋绍言有点想笑,嘴唇微扬了扬,认真看了小崽子一会儿,竟又有些羡慕。

    明明昨天还哭天抢地,一夜过去就又满血复活,怀着一腔热忱,一往无前。

    “总之,”蒋兜兜眼中光芒闪动,握紧拳头,一锤定音,“我一定要去找他。”

    *

    虽然许下豪言壮语,但具体怎么办,蒋兜兜心里也没谱。

    他是真的想见钟虞,也怕钟虞烦他,从早上出门就开始纠结。

    只要天气好,幼儿园每天下午都有户外活动,今天的安排是两人一组踢足球。蒋兜兜和另一个叫吴瑞的同学找了片人少的树荫,一下一下有些无聊地来回传球,等活动结束,发酸奶的时候,蒋兜兜把自己那瓶给了吴瑞。

    吴瑞的那瓶早就被他三两口喝光了,见蒋兜兜这么大方,有些惊讶:“你不喝啊?”

    蒋兜兜点头,吴瑞怕他反悔,赶紧插上吸管猛吸了一大口。

    两人坐在操场旁边的台阶上,阳光穿过树阴,细碎的斑光落在两张稚嫩的脸蛋上。蒋兜兜朝远处看了一会儿,突然转头问吴瑞:“如果你妈妈生气了,你怎么哄他?”

    吴瑞的一口奶差点喷出来。

    蒋兜兜有些嫌弃地往旁边闪,看着吴瑞嘴角溢出的酸奶,从口袋里摸出手帕递过去。

    吴瑞擦完,用更加惊讶的眼神朝看他。

    蒋兜兜微微蹙起眉,心想他又不是问什么石破天惊的事,干嘛这样大惊小怪。不过他没表现出来,他还需要吴瑞回答他,于是用平缓的调子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你妈妈一般……就是你做什么他会特别喜欢你?”

    不怪吴瑞惊讶,因为“妈”这个字可是蒋兜兜的逆鳞。他原先也不知道,总跟蒋兜兜分享他妈做的小饼干,还说他妈每天晚上都会给他读故事,搂着他睡觉。

    听完他的话,蒋兜兜那张漂亮的脸蛋就会冷下来,漆黑的瞳仁不带温度地盯着他,久而久之,吴瑞就明白了,不在蒋兜兜面前提他妈。

    吴瑞不知道蒋兜兜为什么主动提他妈。

    他有些吃惊,嘴角只擦一边,另一边甚至顾不上擦,有些小心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蒋兜兜不爱炫耀,不像其他小孩,连在家里吃了什么饭、玩了什么玩具都要拿出来跟人讲,他觉得烦,但这一次,他实在忍不住,迫切想要找个人分享他的喜悦,于是清清嗓子跟吴瑞说:“我妈妈回来了。”

    吴瑞顿时睁大眼睛。

    “所以你快跟我说,你跟你妈妈平时都……”蒋兜兜单手握着下巴,努力思考措辞,“就是怎么……”

    吴瑞奶也不喝了,坐直身体:“你是想问我平时怎么让我妈高兴的?”

    蒋兜兜矜持地点头。

    吴瑞也学蒋兜兜摸下巴,想了想说:“如果她给我准备的早饭我都吃了,她就会高兴,如果不吃或者挑食她就不高兴。”

    蒋兜兜听得专注,往吴瑞挪近,两小孩挨在一起。

    吴瑞继续说:“有一次我弄断了她的口红,她嘴上说没关系,但我知道她不高兴,我就用我自己的压岁钱给她买了一个新的,她那天可激动了,抱着我一直亲。”

    蒋兜兜细眉拧起,口红?那是什么?他对吴瑞说:“你继续说,说多点。”

    吴瑞被他的情绪传染,也变得兴奋起来:“哦哦,有天我爸和我妈吵架,我爸特别凶,我妈都哭了,我就拿玩具丢我爸,拿脚踹他,我妈就不哭了,紧紧把我抱在怀里。”

    蒋兜兜若有所思,心里不确定地记下一笔——打爸爸?

    “哦哦还有还有!我妈妈对我最好的时候就是我生病的时候,那时候我提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而且她不上班,请假在家陪我一整天,我睡着了之后就感觉她在亲我,还跟我说最爱我了。”

    蒋兜兜迅速提取关键词——生病。

    之后吴瑞又讲了许多,在下一节外教课的时候,蒋兜兜没听,拿笔在本子上洋洋洒洒写满一页,遇到不会的字就用拼音或者画出来。他把尺子压在纸面上,小心地一点点沿边线撕下,仔细对折,最后郑重地放进贴身口袋里,并决定把之后一周的酸奶都给吴瑞喝。

    铃响放学,整个学校沸腾起来。蒋兜兜背起书包,吴瑞的妈妈来接他,吴瑞跟他说再见,欢快地张开双臂,如幼鸟归巢般朝他妈妈扑过去。

    蒋兜兜原地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往外走,原以为是司机来接,没想到站在车子旁边的人是蒋绍言。

    蒋兜兜其实是高兴的,但单独面对蒋绍言时,他的情绪变得不那么外露,只默默看了他爸一眼,就顺着打开的车门钻了进去。

    蒋绍言也随即上车,发动之后,除了问一句晚上吃什么,蒋兜兜回随便,便再无对话。父子俩没话说是常态,蒋绍言等红灯的时候朝后视镜瞥去一眼,看到小孩手里拿着一张有折痕的纸,眉头紧锁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八成又跟钟虞有关。

    行到半路,蒋兜兜从纸上抬头,视线移向窗外,细眉疑惑地皱起。

    “我们不回家吗?”

    他认得路,但这条明显不是回家的路。

    蒋绍言从后视镜里同他对视:“先不回,去公司。”

    蒋兜兜顿时不乐意:“我不去,我要回家。”

    蒋绍言微微勾唇,语气悠悠:“你不想见他吗?”

    蒋兜兜愣了愣,瞬间坐直,倾身向前,整个人几乎要趴到前排椅背上:“他在你公司?”

    蒋绍言没答,只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8章

    八段锦

    “别动。”

    此刻的钟虞正坐在会议室里,对面坐着西北集团法务总监郝家明。

    郝家明是地道广东人,人到中年,秃头微胖,看着面善得很,对谁都笑眯眯,见到钟虞第一面便在心里惊叹:哇,好靓啊。

    钟虞和老陈上午就来了,郝家明亲自在门口迎接,把他们引到据说是整个西北集团风景最好的一间会议室。

    钟虞礼貌客气地回应,在椭圆形会议桌前正襟危坐,拿出电脑和资料即刻就要进入正题的时候,郝家明突然十分认真地询问他:“钟律,你想喝咩?我们这里咖啡红茶绿茶应有尽有,随你挑选。”

    郝家明讲话带着点广东口音,不重,能听得懂。钟虞微愣,想说黑咖啡就好,郝家明突然一拍巴掌,说:“唉不如这样吧,来杯咖啡?Cappuo如何?我会拉花,咩图案都行,我专门学过。”

    钟虞婉拒:“不了谢谢我……”

    郝家明又一合掌,啪一声,叫老陈吓了一跳,就见他冲天打了个响指,作恍然大悟状:“我知了,钟生不喜饮咖啡,也不喜红茶绿茶,这样吧,我们点奶茶!那个Ada还是Linda,就点我们公司投资的那家奶茶店,还有,再叫旁边酒店送点点心过来,快快快。”

    等奶茶的时间,郝家明东拉西扯,一会儿说天气,一会儿聊交通,就是不进正题。

    钟虞冷眼旁听,并不怎么搭话,老陈是个自来熟,跟郝家明聊得火热。

    奶茶和点心相继送到,郝家明起身,满面笑容地亲自给钟虞拿一杯,插上吸管递到他面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钟虞起身接了,打算喝一口意思意思就放旁边,心想奶茶到了,总该切回正题,谈谈协议的条款了。

    谁料郝家明又开始借题发挥,侃侃而谈这个奶茶品牌是他们蒋总看中投资的,而蒋总多么眼光独到慧眼识珠,又多么英明神武力排众议巴拉巴拉……

    钟虞沉默了片刻,拿起奶茶又喝了一口。

    这一回他注意到杯子上印着一个男明星的照片,大概是品牌代言人,出于好奇便多看两眼。

    老陈在旁边也吸奶茶,见状凑近,压低声音同他八卦:“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大早上从……办公室出来的明星。”

    钟虞立刻朝老陈看去。老陈挤眉弄眼,意思是“省略号部分你懂的”。

    钟虞没搭腔,觉得这玩意涩口得很,面无表情又把奶茶搁回去,这一回推得更远。

    钢笔的笔帽插上又拔出,他耐心差不多告罄,正色面对郝家明:“郝总,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咱们开始吧。”

    郝家明说:“急咩啊钟律,我知你着急,但你先把奶茶喝完啦,怎么不喝?是不是不合胃口?你看我说吧,还是我给你拉杯咖啡,来来来你坐你坐,看我给你拉一个!”

    钟虞起身的肩膀被郝家明按下:“我……”

    吃吃喝喝一上午过去,钟虞被迫喝了一肚子水,文件都还没打开。等到中午,指针刚过十二点,郝家明眼锋一扫,即刻笑呵呵道:“到点食饭啦,食饭大过天,走啦钟律陈律,我带你们去餐厅,我同你讲啊……”

    吃完饭,郝家明说中午休息两小时,下午继续,如果钟虞和老陈有需要,可以在旁边酒店为他们开间钟点房,被钟虞婉拒。

    他和老陈在楼下四处转转,到下午快两点出现在会议室,郝家明先是把上午的咖啡奶茶如法炮制又来一遍,之后总算没再搞幺蛾子,开始过条款,然而过程拖拉拖泥带水,不时哈欠连天睡眼迷离,效率极其低下。

    等到三点半,郝家明惺忪的睡眼忽地睁开,往墙上的挂钟扫去,钟虞注意到,顿时眉心一跳,果然就见郝家明那张和善的脸上绽出笑容,对他说:“钟律陈律,到时间锻炼啦,现在倡导全民健身,我们蒋总很响应国家号召的,广播操太极拳还是八段锦,来来钟律你挑一个,我安排人放音乐。”

    钟虞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两秒,放下笔,抬起手腕,解开衬衣的袖扣,开始向上翻折。

    钟虞垂着眼,动作不紧不慢,称得上优雅,面容却冰雪似的冷,一副老子忍你很久了的架势。老陈一个激灵,以为他要拍案而起跟人干仗,连忙伸手按住他的手臂,等钟虞看过来之后冲他使眼色,暗示他千万别冲动,随后笑呵呵转向郝家明,另一只手向后按在自己颈椎上:“那什么八段锦是不是对颈椎好啊,怎么做?”

    郝家明仿佛没注意钟虞极差的脸色,分动作给老陈讲解,热情简直能把最坚硬的冰川融化。

    到五点,郝家明将四散的文件归拢归拢,啪得一合,笑眯眯说:“唔好意思,我们都是按照劳动法,一周工作40小时,一天不超过八小时,钟律你看,已经到下班时间啦,我看咱们今天就先谈到这儿吧。明天同一时间,继续!”

    钟虞是被半请半推进电梯的,郝家明站在外头对他微笑摆手,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老陈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钟虞无语地看他。

    老陈心里嘀咕,这能怪他吗,要怪就怪五星级酒店的茶点太好吃,咖啡奶茶太好喝,郝家明太热情,他摸摸肚子,感觉今儿的晚饭可以省了。

    眉目冷淡的钟律师自己也喝了一肚子奶茶咖啡,感觉走路都咣咣当当,他面不改色出电梯,地下车库依旧满员,根本没人走,可见郝家明说的什么五点下班就是狗屁。

    想起对方那明显拖延的举动,钟虞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这次收购,他原本不必回国。大概半年前,西北集团突然提出全资收购的邀约,大客户那边一评估,觉得可行,双方接洽顺畅,尽职调查也很顺利,然而就在这之后,钟虞再跟对方法务团队沟通时,邮件回复不再及时,视频会议也以时差为由多次取消,安诚的老大才让钟虞回国,让对方再无借口,速战速决。

    老陈边走边打量车库里的车,他也看出郝家明今天这一出是故意的,问钟虞:“你说蒋绍言是不是反悔了,所以才故意拖着我们?”

    钟虞目光微沉,没说话。

    最一开始他就觉得西北集团突然提出收购有蹊跷,那间酒店名叫Judith,历史久名头响,但近年来因为设置老旧还有经营理念落后等问题,处于连年亏损的状态,蒋绍言并非要面子不要里子森*晚*整*理的人,如果要进军北美酒店业,Judith其实并非最优选择。

    “或许是资金出了问题,也可能是董事会内部观点分歧。”相对主观因素,钟虞更倾向于客观原因。

    “难道不是他想趁机压价?”老陈提出另一种可能。

    钟虞想也没想立刻说:“不会,他不是这种人。”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走出两步才发现老陈没跟上,回头就见老陈停在原地,用一种复杂探究的眼神打量他。

    钟虞立刻意识到他否认得太快,表情不变,淡然回视老陈:“怎么了?”

    老陈显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吐不快:“你怎么知道蒋绍言不会?你这么了解他?你觉得他是哪种人?”

    钟虞一派淡定:“你看之前他们几次收购,给的价钱都很合理,基本符合市场行情,没有故意拖延或者恶意压价,你自己也说过,蒋绍言这人信誉很好。”

    “这倒也是……”老陈像被说服,到底是粗枝大叶的老爷们,但凡他再细致点,就会发现钟虞在说“蒋绍言”这三个字时,语气里微妙的滞涩。

    钟虞掩饰般垂眸,“走吧,回所里。”

    两人往停车的地方走,西北集团一共三栋办公楼,底下的停车场相互联通,十分广阔,走在里头脚步都带回声。

    钟虞步伐沉稳频率不变,老陈同他并排,说郝家明提出做广播操的时候,钟虞脸都绿了。

    “我真怕你跳起来揍他。”老陈心有余悸。

    钟虞挑眉:“我是那种人吗?”

    不过想起郝家明叫人眼花缭乱的骚操作,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真难为郝家明。

    律师为了赢,可以手段百出,无所不用其极,钟虞明枪暗箭防过,软硬钉子碰过,但都不像今天。

    对着郝家明那张笑眯眯的胖脸,他还真下不去手。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