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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如果真的是以身饲鬼……”雪千城默默道:“怕是契约已毁,签订契约的鬼怪已不受控制了。”

    我点点头。

    雪千城说得不错,城主府,乃至整个鱼凫城如今都已经受到影响。

    我继续问道:“那宴嘉池上的大雾……”

    “还不能确定。”雪千城摇头道:“咱们来到这里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还什么都没有弄清楚,便被褚渊骗进了城主府,所以究竟有没有关系,或者压根就没有以身饲鬼这样的事情都是说不准的。”

    这是个重点。

    我们可以说是一头雾水,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便被人限制了行动。

    我看着地牢高墙处的一小道窗口,细密的铁栏杆外一轮圆月高悬,月光撒进地牢,像是一层白霜,地牢幽森的气息便也浓重了起来。

    雪千城的双手依然冰冷,我将他的双手捧至唇边,哈了几口气,又揉搓了几下,雪千城微微愣住,撇了撇嘴,将头转向了一边。

    我心道:居然又害羞了……

    雪千城少说也活了有几千岁了,虽然在用妖族的寿命来说,还是少年,但他自小在凡尘长大,居然这么容易就会害羞。

    我突然想作弄他一番。

    于是我捧起他的双手放至唇边再次哈气时,将他的手背轻轻擦过了我的下唇,雪千城先是一个机灵,将头撇得更歪,虽然仍旧沉默,但耳根处却通红一片,似乎要滴出血来。

    “摇筝,我不冷了……”雪千城想要把手抽回去,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我牢牢牵住,又听见我忍不住憋笑的声音,明白我是在逗他,轻叹一口气,正经道:“不闹了。”

    经过一番逗弄,雪千城确实已经不冷了,冰冷的双手渐渐回温变暖,我索性松了手,只用一只手伸过两人之间的铁栏杆,轻点在他的掌心当中,将自身灵力缓慢的输送进雪千城的体内。

    大约是深夜降临,我竟然慢慢的起了瞌睡,雪千城在身旁轻声道:“摇筝,睡吧,今晚我们应当没有危险。”

    雪千城的声音令人心安,听见他柔声劝慰,我便闭上了眼睛,想要微微闭目养神,却一不小心真的睡了过去。

    而这一睡,便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时。

    醒过来时,正侧躺在枯草堆上,双手紧紧攥着雪千城的衣襟,脑袋下枕着雪千城从铁栏杆另一边伸过来的手。

    我赶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确保自己没有在睡梦中流出口水。

    雪千城甩了甩被我压麻的胳膊,起身伸了懒腰,道:“摇筝,昨夜你睡得很是安稳。”

    我听出雪千城话里的吐槽之意,抬头想要反驳,却发现今日的雪千城有些许不太一样……

    他!

    他的耳朵!

    他的耳朵长在了头顶!

    看着我一脸震惊的表情,雪千城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顶上的耳朵,问道:“怎么?很奇怪吗?”

    原本我想着昨日雪千城说要变出自己的耳朵来给我瞧一瞧,是一句缓解气氛的玩笑话,不料就在刚刚恢复妖力的今日,他便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我的手不自觉的抬了抬。

    “你的耳朵……”我克制住自己想要上前揪一揪的冲动,道:“好像小狗啊!”

    雪千城的父亲雪寒沧溟乃是极北清寒洲的雪狼,想来本体便是毛茸茸的雪白团子。

    雪千城可谓继承得妙啊!

    “是狼,雪狼!”雪千城翻了一个白眼,头顶的耳朵也微微向后一撇,表示自己的不满。

    但这副样子看在我的眼中,与卖萌无异。

    “能摸吗?”我赶忙靠近,将手穿过铁栏杆,抓住雪千城的衣袖,晃了晃,大胆请求道:“我想摸一下……就摸一下!”

    见我如此信誓旦旦,雪千城便微微低了低头,那双雪白的、毛茸茸的耳朵便到了我的近前,我赶忙伸手捏住,怕这个机会转瞬即逝。

    手感……

    手感太好了!

    我看着雪千城听话乖巧的样子,居然萌生出一种,若是有一只这样的灵宠,似乎也不错。

    于是异想天开地问道:“你得空能不能问问,你们雪狼一族,可还有暂未化形的吗?我想……我想养一只。”

    雪千城骤然起身,抬手一挥,将自己的耳朵变了回去,一脸鄙夷地看着我,道:“摇筝,你真不要脸……”

    后来,我才想起来,雪狼一族早在七百年前,就被天界落下的滚滚天火,烧了个干净。

    唯剩下了雪千城与雪寒千烬姐弟二人。

    第十一章

    以身饲鬼(中)

    雪千城的妖力恢复了,而对于我们昨夜没有讨论出结果的那件事情,他也准备去一探究竟,我对这种暗中查探的事情十分感兴趣,于是询问雪千城,我们是偷偷溜出去,还是大摇大摆破坏掉地牢出去。

    我私心觉得,若是能用他的妖力,或是我包裹中的符咒,将地牢炸掉,我们自飞沙走石中淡定走出,是能够更加震慑人心的。

    但雪千城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地牢高墙处的小窗户,道:“我们从那儿出去。”

    我看着那狭小的窗口,若是翻出去恐怕要狼狈一些,好似阴沟中的老鼠悄然探头。

    雪千城看着我不满的神情,并不妥协,而是唤出业火三灾,小心翼翼地将窗口处的铁栏杆一根根的撬开,弄了一个仅够一人通过的洞口出来,冲我伸手,道:“摇筝,过来,我先把你弄出去。”

    我极不情愿地挪至雪千城的身边,抱怨道:“非得用这样的方式吗?”

    我顿了顿,继续道:“我觉得这样十分不符合我们两个的身份。”

    “我们如今被褚渊写到了三界通缉令上,低调行事总是没错的。”雪千城一边说着,一边绕到我的身后,蹲下身让我踩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缓缓起身,将我送至那狭小的洞口处,拍了拍我的小腿,示意我赶紧钻出去。

    我爬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道:“我还有几张隐身符,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呢?”

    身后传来雪千城的声音:“那你试一下。”

    闻言,我赶忙伸手去掏包裹,将一张隐身符取出来贴在自己的肩头处,心中默念咒语,那张符咒却毫无反应,于是不确定地询问,道:“你还能看得见我吗?”

    雪千城在我的身后,轻轻点了点我的鞋底,道:“看得见。”

    难道这符咒在包裹里时间久了,放坏了?

    我伸手准备换一张,却被雪千城制止了。

    “没用的。”雪千城伸手推了推,示意我继续往外爬,他跟在我的身后,解释道:“今日太阳初升时,我已经发现了,这处地牢很是怪异,对法术咒语有很大的压制作用……”

    “那你的耳朵?”我打断雪千城的话,道:“你的耳朵是如何变出来的?”

    “说来……”雪千城一阵支吾,就在我以为他是在逗弄我时,才如实相告:“我的妖力虽然被压制,但还能使出一点点,比你的符咒之术稍强一些。”

    原来……

    原来是我太弱了。

    “不过……我们两个半斤八两。”雪千城见我不言语,赶忙安慰道:“我的妖力也只够变出一双耳朵来,逗你一笑罢了,你所说的炸地牢,我也不行。”

    我又继续提问:“那业火三灾呢?”

    “哦——它啊……”雪千城微微一顿,道:“如今只是一把破铜烂铁,好在撬一撬铁栏杆还算顺手。”

    真是狼狈……

    见如今的情况已经毫无指望,我便加快了爬行的速度,只想能快一点从这个狭小的通道中爬出去,因为时间一久,我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雪千城跟在我的身后,一时间只剩下我们两个喘息的声音。

    终于,在我筋疲力尽之前,我的面前出现了光点,应当就是出口了。

    我赶忙又加快了速度,在出口处仔细查探,确保没有人声后,挺身爬了出去。

    等站直身子,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院落当中。

    不过是个荒废的院落。

    这里杂草丛生,满地都是植株肆意生长的痕迹,院落的角门紧闭,上面挂了一把生满铁锈的大锁。

    雪千城从出口中出来时,我已经拨开一人高的杂草,站在了院落的中间,抬头向上看时,发现了一座年久失修的高塔。

    “这应该是那座玲珑塔。”雪千城走到我的身边,提议道:“我们去看看吧。”

    我闻言跟上雪千城的步伐,一同来到玲珑塔的近前。

    “供奉观音像的玲珑塔?”我疑惑的上前,从破旧的窗户处往里张望,发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香案,已经腐败的供品散落一地,有一只黑皮耗子与我对上了眼,“吱”的一声跑开了。

    雪千城那边已经将上锁的塔门打开,轻声唤着:“摇筝,来这边。”

    我们踏进塔内,一股发霉的气味直冲鼻腔,说不上来的恶心之感。

    雪千城结印后,将手掌在我的鼻子前一挥,封闭了我的嗅觉,难闻的气味消失了。

    “看来昨日咱们在三言两语中拼凑出的故事不错。”雪千城上前,在塔内四处查探之后,道:“这座玲珑塔的阴气极重,想来应当是闹过鬼的,不过如今……”

    “鬼不见了……”我指了指香案,道:“看样子,这里先前供奉着观音像。”

    这座封闭的玲珑塔内,全然没有观音像的影子。

    目前发生的事情太少,我们没有头绪。

    但昨日从何四与众多仆人的说辞中,能够得知,鱼凫城的闹鬼事件发生在城主供奉观音像之后,太过巧合,就不禁让人觉得,观音像与闹鬼之间有所关联。

    如今在传言中本该被封闭于此处的观音像却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置的玲珑塔,便让人觉得观音像更加值得怀疑。

    雪千城闭眼查探,再次睁开眼时,道:“时间太久远,塔内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了,不过……何四应当是来过的。”

    何四来过?

    我暗自思量:“这不太好说,他是奉了城主之命,还是自作主张了。”

    “可能查探……”我试探性的问道:“观音像的去处?”

    “不行。”雪千城摇摇头,道:“我没有接触过观音像,所以无法分辨塔内的哪一缕气息来自观音像。”

    事情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不过……”雪千城继续道:“这里也有鱼腥味。”

    鱼腥味似乎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自我们乘上宴嘉池的小船,来到鱼凫城,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被鱼腥味串联着。

    难不成是水族作祟?

    宴嘉池里……

    不行,三界六道中海河、湖泊、泽渊众多,栖居与水中的族类数量庞大,若是以鱼腥味做线索,很难有所发现。

    “这个味道……”雪千城似乎并不确定,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水族众多,但气息皆有不同,这里的鱼腥味,有些像南海的鲛人。”

    南海鲛人……

    我记得,那尊观音像就是由南海深处巨大的砗磲雕刻而成的。

    第十二章

    以身饲鬼(下)

    我和雪千城当即决定,要先去找一找那樽消失的观音像。

    不过,这件事情实施起来有些麻烦。

    雪千城对四周环境中残存的气息进行了查探,发现这处院落中的气息是杂乱无章的,甚至出现了包括饭菜吃食等几十种味道。

    雪千城摸着自己的鼻尖,有些无奈,道:“不行,太乱了。”

    于是,我们知道,这样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地寻找线索,在这座偌大的城主府中是行不通的。

    “或许……”我提议道:“咱们能不能直接去找当事人问问清楚?”

    雪千城点头,表示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但是,我们有些担心,前一日刚刚把人家的符咒阵法破坏掉,如今,却还要舔着脸去问问人家的个中缘由,保不齐会被人乱棍打死,扔去乱葬岗喂野狗吧。

    雪千城看出我的担忧,表示这件事情虽然是我们做错了,但是却是无意的,只要同人家表示我们会对此事负起责任,想来一城之主这样的人,大概也是会讲些道理的。

    毕竟,城主肯定不会是个流氓泼皮。

    我指了指院落紧锁的院门,道:“那我们如何出去?”

    “这简单。”雪千城唤出业火三灾,微微调动妖力,那锁住院门的铜锁便一分为二,“哐啷”一声砸在了地上。

    我万万没有想到,雪千城所说的简单竟是这样的粗暴,好似我们才是地皮流氓。

    但也顾不上许多,我紧跟着雪千城的步伐,跨出了院门。

    我们迎面正碰上一个推着平板车,带着两个大木桶的仆人,想来是经过这处院落,要出门去倒污秽之物的杂役。

    在短时间的面面相觑之后,那仆人反应过来,我们就是破坏了符咒阵法,被关进地牢的坏人,瞬间便爆发出尖锐的尖叫声,扔下手中的平板车,掉头便跑。

    那仆人一边跑,一边大喊:“快来人!跑了!地牢里的人跑出来了!”

    雪千城反应迅速,快步上前,拦住那仆人的去路,将食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奈何那仆人完全不理睬,绕过雪千城,继续边跑边喊。

    雪千城无奈,只能再跟上几步,伸手一记收到,将那仆人敲晕了过去。

    方法可谓是简单粗暴了。

    我将这一出咋咋呼呼的情景看完,忽然觉得自己周身散发出一阵阵的腥臭气味,四处搜寻后,才发现是那仆人原本推着的平板车翻倒,车上的两个大木桶歪倒了下来。

    其中一个木桶的桶盖被摔了出去,木桶中的黑褐色液体撒了一地,我的脚下便是整整一大滩,黏稠并且散发着腥味。

    我小心翼翼的抬脚后撤,在脚下的植被茂密处,蹭了蹭脚上沾到的液体。

    看着那些液体粘在草地上,不禁一阵恶心。

    我扶着胸口干呕了几下,雪千城走近后,扶住我的手臂,询问我是什么情况。

    我指了指满地的黑褐色液体,道:“恶心!太恶心了!”

    雪千城蹲下身子,皱着眉头看着那些黑色液体,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皱了皱自己的鼻子,然后便是一阵紧急后撤。

    “摇筝,这就是那些鱼腥味。”雪千城捂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刚刚查探,肯定是与玲珑塔里的味道一样,只是这些……这些……”

    雪千城松开自己的鼻子,换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些的味道更冲一些!”

    相同的鱼腥味?

    或许……就是因为这些黑褐色的液体,雪千城才能一直闻到淡淡的鱼腥味。

    “我本来以为,这两只木桶是用来运送城主府内的污秽之物的。”我想了想,似乎这些腥臭的黑褐色液体也能够算得上是污秽之物,于是重新措辞,道:“这两只木桶很像运送屎尿的恭桶,现在……”

    “你不觉得,这些东西与屎尿无异吗?”雪千城一直捂着自己的鼻子,道:“好了,说正经的,这些黑褐色的液体的味道很像是南海鲛人的血液,虽不是把握十足,但确实是水族没错了。”

    我看着一地的黑褐色液体,若是真的是南海鲛人的血液,那么如此之大的量,怕是鲛人已经遇害,或是丧命了。

    忽然,眼下有一处光亮一闪而过,我赶忙蹲下身去寻找。

    最终强忍着恶心之感,找到了那处亮光,似乎是什么能够反光的东西,我从身后的植被中摸索出一根树枝,将其折断,在黑褐色的液体中搅弄起来,很快,那反光的东西便被我扒拉了出来。

    雪千城不知从何处弄了些清水过来,冲洗之后,我将那东西放在掌心当中。

    好像……是一片鱼鳞……

    雪千城从我的手中,将那枚鱼鳞拿走,对着太阳仔细观察后,道:“能够映射阳光,泛出微微蓝粉色的光芒,是南海鲛人的鳞片没跑了。”

    我不禁猜测,道:“难道城主府在伤害南海鲛人?”

    这样的猜测一出,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鱼凫城距离南海十分遥远,虽然富庶,但是应当没有实力,远去千里之外的南海猎捕鲛人,而宴嘉池与南海也并不相通,也不会有南海的鲛人意外进入。

    所以,不管怎么看,鱼凫城与南海鲛人都不会有任何关联。

    并且……

    “南海鲛人生性凶猛,不易猎捕。”雪千城紧跟着分析,道:“从宴嘉池开始,我便有意查探,这里并没有任何修行之人的气息,褚渊……褚渊留在这里的气息,也已经渐渐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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