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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秦悬明愣了愣,脸色蓦地红烫,一时手足无措,竟不知该如何说话:“我,施主,此物——”

鹤照尘挺喜欢,摸了摸,美滋滋自己戴了:“小师父,再教你件事。”

秦悬明紧张得冒烟,气息奄奄:“什、什么?”

鹤照尘问:“你可知道,为何你度他不得?”

秦悬明愣住。

他的确不知——可这世间种种,也的确和佛法不同,“悬崖勒马、立地成佛”,并不能叫人收手。

这是个穷凶极恶的悍匪,佛法度他不得。

“你不该给他讲‘立地成佛’。”鹤照尘揽着他,“该给他讲,凡贼盗犯死、伤、亡者,杖一百五,徒二年。”

秦悬明从未想过这个,此时却又被这一句劈面惊醒,只觉分毫不差、正该如此。

秦王世子站在月下,一时竟像是醍醐灌顶,从未有过的清明,定定看着鹤照尘。

鹤照尘摸摸他的脑袋:“你的佛珠呢?”

秦悬明想起摔散了的佛珠,滚落的念珠极难寻觅,此刻夜色深重,他原本想明早再来看看。

但说不清怎么……好像也不非得找了。

已经做回了世子,却依然攥着念珠不撒手的小和尚,无非是在等他的小施主回来。

“明日不念佛了。”秦悬明低声说,“我去看律法……我将来想秉公断案,叫人不敢再当街偷盗。”

鹤照尘忍不住笑了:“好志气,就该这样。”

他见小师父身上冰冷,就把自己的貂裘分一半过去,将秦悬明拉进来。

鹤照尘认识路,让扭送贼人、并交凶器去官府的管家只管放心,领着秦悬明,慢悠悠往秦王府回去。

“战场苦不苦?”小和尚还是忍不住问,“有危险没有?”

“有什么苦的,不危险。”小将军神气,“你没见我披甲,那才威风。”

“那我下次跟你去军中,帮你算军粮。”

“你不是要读律法?”

“白日算军粮,夜里读律法。”

“不睡觉了?”

“总有睡觉的时候……”

月亮底下,貂裘厚实软和,两个少年人暖暖和和挤着,有说不完的话。

说不完的话,走不完的路,一起往穷得飘摇的秦王府去。

日子很长。

第50章

第四世界

那就这样。

我先走,

我赶时间。

世界四

这个世界庄忱记得。

记得还挺清楚:“我是大明星,叫沈灼野。”

他这么一说,系统立刻想起来:“是倒数第二个世界,

宿主,

这个世界杀青两年了。”

这个世界的落点难得不在葬礼。

——这也是有原因的,

沈灼野死后并没举行葬礼。

不止这样,

他的死甚至没什么人知道,

绝大部分人都以为沈灼野只是息影退圈,还等着他什么时候再忽然复出。

「毕竟骂都还没骂痛快。」

沈灼野的,赞数最高的一条评论写:「别退圈啊,

祸害不都遗千年?」

沈灼野在底下回他:「真得走了,好人可能不长命。」

一来一去还挺对仗,

于是下头“哈哈哈哈哈”一片。

沈灼野经常这么跟评论贫,他这人生来喜欢热闹,也承认自己走了狗屎运大红大紫,

自己都知道自己黑料满天飞。

要是没遇着邵千山,

没有圈子里数一数二的金牌经纪人力捧……沈灼野相当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沈灼野,

人如其名,又烫手又野。

他打小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小子,

十来岁辍学,拎着水管子追人的时候,

叫路过的选角导演盯上,

拽走试了镜。

那一部电影相当成功,

国内外获奖无数——沈灼野不是主角,

但也拿了奖,

拿了个最佳男配角。

他演个刺头一样的不良少年,蹲在钢厂锈迹斑斑的废弃高架上,

垂着眼看人,在发白的日头里,眉目既漂亮又凛冽。

沈灼野由此进了这个圈子,走了这条路。

仗着这一身好皮相,沈灼野一路横冲直撞不知收敛,一身混不吝的生涩野性,不知道惹了多少人恨他、多少人爱他。

那一部电影是本色出演,沈灼野自己没什么业务水平可言——他连学都没上完,唱歌白嗓跳舞顺拐,演什么都像小混混,唯一拿得出手的是综艺。

要是不被邵千山捡走,重新雕琢打磨、硬生生剐出个人样,沈灼野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

在综艺里当龙套打转,每年固定演两部烂片捞钱,再被拉出当年的奖项鞭尸。

顺便常年为八卦狗仔提供素材,每天都在风口浪尖,身陷各类腥风血雨,到处招惹洗都洗不干净的黑料。

……邵千山这辈子,大概都没带过这么难带的艺人。

沈灼野其实也从没被人这么管教过。

沈灼野长到这么大,从没被人管过,管他说话管他穿衣,管他一日三餐,恨不得从头管到脚。

邵千山甚至管他留什么发型……沈灼野难得偷着染了个银灰色过瘾,当天下午就被经纪人抓住,按着用染发膏染回来。

邵千山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按在浴室,围上浴巾收拾头发,一根一根弄他满脑袋的小灰毛。

沈灼野专心玩水,偷着哼歌,偷着高兴。

他听说邵千山有个弟弟,身体很不好,常年住院……他想邵千山说不定是把自己当成了他弟弟。

每次想到这,沈灼野就又觉得惭愧,总觉得自己不该高兴。

他一直想去探望探望邵千山的弟弟,给人家买点礼物,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可每次一提这事,邵千山的脸色总是立刻变沉,看着沈灼野的视线也总透出阴郁。

这种阴郁一闪即逝,沈灼野总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从没多想。

毕竟邵千山这人从来斯文沉稳、滴水不漏,是圈内经纪人的金字塔尖。就算真有什么情绪波动,也不可能放在明面上。

有不少人都说,想看邵千山失态,不如去问问月亮能不能从西边出来。

沈灼野心想,大概邵千山的确很牵挂他弟弟。

于是他把这件事埋在心里,不再多提,只是更卯足力气,练邵千山给他安排的那些课程。

……

在邵千山面前,这是他唯一能做得坦荡的事。

不论圈子里还是外,大概也没多少人知道……出道就带着个“刺头”标签,这些年嚣张放肆、到处撩天撩地,叫人连恨带爱咬牙切齿的野小子,其实纯得很。

也软得很——沈灼野连刺猬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个河豚,全靠一张天生嚣张跋扈的脸撑气势。

沈灼野二十一岁遇到邵千山,在这之前,不知道被人管是什么滋味,不知道“家”这个字能套在自己身上。

所以一有这个机会,哪怕只不过是住公司分的房子,偶尔会有经纪人来家里做客,都叫沈灼野一宿一宿睡不着,连夜查榛子可可蛋糕怎么做。

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人骂“没家的野种”、“祸害”、“丧门星”,除了讨债的,从没人上他的家门。

沈灼野没少为这个和人打架。

他打架其实也光咋呼,不知道怎么下狠手——哪个下狠手打架的,拎着水管跑到一半,还能被选角导演拽住去试镜?

可不打又不行,不打就要挨欺负。小孩子的善纯粹恶也纯粹,沈灼野被人摁着脑袋,不服软就往后背和腰上踹的时候,也没人帮他。

“我这还有伤。”沈灼野疼得走不了路,趴在床上烤灯做理疗,哼哼唧唧给经纪人告状,“有人拿石头砸的。”

他背上盘踞着一大片疤,狰狞凸起,一直蔓延到腰侧,能看出当时伤得多触目惊心。

邵千山听他说过去那些事的时候,很少说话,看了一阵那个疤,拿手替他焐了焐。

沈灼野立刻心满意足,腰不酸背不疼了,还能爬起来再去上一百节形体课。

“伤人者,人恒伤之。”邵千山低头看着他,“你以前,如果不打架、不学坏,就不会有这些事。”

前半句沈灼野听不懂,后半句他心里撇嘴,把脸埋在胳膊里,没反驳出声。

又不是他想学坏,他辍学是因为被人冤枉偷了钱,打架是因为那些人看他好欺负。

但这些也都没必要说,毕竟当初的事都已经过去,也没人在意了。

沈灼野没学过怎么解释。

长这么大,没人听过他解释,也没人教他被冤枉了可以解释。

沈灼野只会认——是自己做的也认,不是自己做的,非要扣上来也无所谓,要扣就扣,反正也从没人信他。

认就认了,又不能少块肉。

这么长大的沈灼野,外面扎人,嚣张得锋芒毕露睚眦必报,从不跟任何人服软,可这一面却从不对着邵千山。

凡是邵千山安排给他的课程,他就算累到爬不起来,也挣扎着去上,每堂课都学得拼命。

凡是邵千山给他的通告,好的他也跑、坏的他也跑,给人堵抢眼的活儿他做,替人背锅扛黑料也无所谓。

有人笑话他蠢,沈灼野不以为然,反而在心里替邵千山说话——金牌经纪人又没那么好做,手底下又不止一个艺人,肯定得有权衡利弊、互相补漏的时候。

所有人都说邵千山照顾他、偏爱他,只对他一个艺人这么上心,邵千山自己也不否认。

沈灼野就想着,那他替邵千山还回去,谁要他帮他就帮。

背几个黑料又能怎么样,他还有邵千山呢。

这次他替别人圆场了,说不定下回别人也替他补了个缺,圈子里这都是难免的事,没什么稀奇的。

沈灼野从没多想过,也懒得想,反正邵千山又不会害他。

这辈子没人对沈灼野这么好过,梦里都没有。

邵千山温柔的时候是真温柔,沈灼野连轴转跑十几个通告,肠胃炎高烧一头昏倒,醒过来的时候,邵千山就在医院守着他。

邵千山摸他的额头,陪他说话,还给他削苹果。

沈灼野不舍得吃那个苹果,放到氧化得皱巴巴黑漆漆了,被收拾房间的护工不小心清理掉,叫他心疼了好些天。

“再撑一撑,你现在正在上升期,抓住这个机会。”

邵千山开车接他出院,这么对沈灼野说:“你是我带过最好的艺人。”

沈灼野坐在后排座,还发着低烧,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听见这句话,苍白的脸上立刻泛红,耳朵都烫了,好不容易才憋出个细若蚊呐的“嗯”。

……他是邵千山带过最好的艺人!

最!好!的!艺!人!

最!好!的!

沈灼野垂着脑袋,人还规规矩矩坐在车里,魂已经蹦出去翻跟头,一跟头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翻出十里地了。

——接下来的几年,沈灼野一点不差地应了这句话。

他的确是邵千山带过最好的艺人。

沈灼野的外形条件本来就出众,一身野生的痞劲儿更是难得,只要学会怎么用,把基本功课提上来,在荧幕上几乎如鱼得水。

再加上他不打折扣地玩命跑通告、进剧组——走夜路还有撞见鬼的时候,撞大运也一样。

沈灼野的两部片子接连拿了最佳男配、最佳男主,资源自然追着来,于是接下来的大荧幕接连霸屏,好片子一个接一个,拿奖拿到手软。

从这时候起,沈灼野星途坦荡,靠这三个字就能扛票房,再不是追着通告苦哈哈跑的小艺人。

可沈灼野自己,却好像从没意识到过这件事。

他还在邵千山手底下,拿着最普通的艺人合同,给邵千山挣提成,挣过去公司不敢想的顶级资源。

已经是走过好些红毯的影帝了,他身上那股子野性难驯的痞气叫聚光灯跟大荧幕养着,慢慢蜕变出沉静稳重,两相混合着就更勾人。

偏偏这么一个风头无两的沈影帝,见着邵千山还规矩,还叫“邵哥”,斯斯文文的金丝镜框扯着的耳朵还是泛红。

戏里凛冽嚣张,潇洒恣意,半点不影响沈灼野出了戏以后,一看见邵千山就脸红心跳,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其他人又不是瞎子,有的是人看出沈灼野的心思,私下里喝酒的时候,就笑着跟邵千山打趣:“觉得你们家台柱子怎么样?”

都是人精,邵千山不会听不出这话里什么意思。

沈灼野坐都坐不稳了,慌里慌张假装倒酒,险些碰洒了酒杯。

邵千山喝了两口酒,打量他一会儿,笑了一声:“挺好啊。”

沈灼野攥着酒杯,在这句话里心脏咚咚直跳。

邵千山接着说:“再努努力,比南淮还差点,加把劲就赶上了。”

一群竖着耳朵正兴奋听八卦的人,听到这就都唉声叹气,大感无趣——他说的南淮是商南淮,邵千山以前带过的艺人,确实也曾经一度做过霸屏顶流,可后来叫人泼脏水污蔑陷害,退圈都好些年了。

一个是现在风头正盛,一个是昔日载誉满身,这怎么比,再说谁要比这个?

沈灼野不喝酒也不会喝酒,这酒宴结束了,开车送邵千山回家,还忍不住闷闷不乐。

“生气了?”邵千山靠在副驾,车窗开着,身上还是有淡淡酒气,懒洋洋揉沈灼野的脑袋,“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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