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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个年纪的男孩很多都有些叛逆,虽然她觉得季眠这样的孩子,应该要回家去。他很乖,又看得出很有教养,她想不通这样的孩子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她站起身,说:“你跟我来。”

    季眠没问她要做什么,只乖乖跟了上去。

    他跟着穆语曼走出屋子来到街区外,走了约莫五分钟,到了一个卖手工雕塑品的门脸前。季眠记起来,这是昨天孙齐停车的地方。

    不过今天,那辆灰色的大众已经不见了,估计是段酌又出门办什么事去了。

    “这两栋楼,都是我弟弟的。大部分房子都租出去了。”

    穆语曼说完,又解释了句:“我弟,就是段酌。好多人叫他‘大哥’,不过他也就是体格好,能打些罢了。”

    “别看他那样,其实人不坏的。”

    季眠应了一声,抬头看向穆语曼手指的两栋楼房。楼房不高,加上一楼的门脸也就只有三层。左边的那栋占地面积小一些。

    拥有两栋小楼房究竟意味着什么,季眠对此还没有概念。他只是有点羡慕,羡慕段酌有好多住的地方。

    “左边那栋是段酌的外公留给他的,右边的是他自己年轻时外出打工挣的。力气活,多出力挣得就多。早几年房价比现在低了快一倍,何况这一带地偏,拼命干了五六年,回来就把它买下来了。”

    穆语曼轻叹一声:“虽然段酌没念过几年书,但他很聪明。比我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要聪明。”

    在这种街区里,虽说房租价不高,但也耐不住有两栋小楼啊,而且指不定什么时候翻新再建。段酌出去拼了几年,等于是把一辈子的钱都给赚够了。

    不过段酌还没到只靠收租为生的年纪。他只租出去一栋,右边他自己买的那栋,每层两个小单间,一个一室一厅,三层加起来每月能有一万的纯收入。

    至于他外公留下来的,段酌留下自己住。一层是木雕的手工店——他外公留给他的。段酌把他外公的手艺学了个六七成,偶尔也喜欢雕雕东西,索性就这么开着了。尽管没什么收益,但他喜欢在店里打发时间。

    段酌自己则住在二楼,他不喜欢处理邻居那些琐碎的关系,因此三楼也就一直没出租。

    穆语曼就是把季眠带到了三楼,打开门锁——段酌把这一栋的钥匙备份都给了她一份,走进去,回头看还站在外面的季眠,说:“进来看看呀。”

    季眠不懂为什么他要看段酌的房子,但还是“哦”了一声,走进去了。

    这是个两室两厅的房子,家具有些简陋,不过收拾得挺整齐。里面没有人住的痕迹,很干净。

    穆语曼看着他,说道:“如果觉得可以的话,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季眠愣在原地。他没想到穆语曼带自己过来的用意竟然是这样的。

    他嘴唇轻抿,心里自然是感动的。但……

    他没说好或是不好,而是问:“语曼姐,段哥同意我在这里住下来吗?”

    穆语曼笑着:“不碍事。我跟他说一声就成,他听我的。”

    “……”季眠沉默片刻,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到门外,怎么也不肯靠近这间屋子了。

    穆语曼奇怪地问:“怎么?”

    “我想,我应该要自己去跟段哥说。他要是肯让我留下来,随便给我个能睡觉的地方,我做什么都可以。”

    穆语曼微怔,“你没必要……”

    “我不想白住在这里,还麻烦您帮我打点好一切。”

    “……”

    穆语曼说不出话了,心里酸酸涨涨的。

    ……多好的孩子呀。

    一想到季眠身上的伤,她愈发埋怨段酌了。

    孙齐打人的时候,他怎么也不拦着点?

    半晌,她道:“段酌应该过会儿就回来,你就在二楼等着。”

    “要是他不愿意你留下,你不要自己逞强。这一片,我说话还是有点用处的。”

    季眠笑了,“我明白的。谢谢语曼姐。”

    第7章

    季眠坐在二楼房门口的台阶上,等段酌回来。

    从早晨直等到中午,等到他空荡荡的肚子开始抱怨,他也没把人等来。

    兜里还有几枚硬币,他一边想去下面买点东西垫垫肚子,一边又担心会错过段酌。

    内心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等。

    下午两点,静谧的楼道乍然传来一道沉稳从容的脚步声。

    第6节

    季眠靠在墙上,晕眩的脑袋瞬间精神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楼梯拐角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嗒”地踩在了一二层中间的楼梯转角。

    段酌抬起眼皮,看见在他家门口坐得乖巧的少年,眉梢微微挑了下。

    季眠一看到他,立马站起来。

    但是因为没有进食,又猛地站起身,他的身形晃了晃。

    还好季眠及时扶住墙,稳住了。

    “哥……”

    他还是那句话,说得真诚又笨拙:“哥,我想跟着您。”

    段酌嘴里含着根烟,站在原地,不说话。

    半晌,他抬腿踏上台阶,往上走,一直到季眠脚底下的第二个台阶,停下来,语气不冷不热:“让开。”

    “……”

    季眠默默缩到墙边,给段酌让出一条非常宽敞的路。

    段酌从他身边走过,上了楼。

    听到身后钥匙开锁的声音,季眠垂着眼睛,背对着段酌,很难过。

    一连被同一个人拒绝几次,再怎么说,也做不到厚着脸皮再开口了。

    “喂。”身后的人忽然开口。

    季眠迷茫地回过头。

    段酌俯视着他,不耐地扬了扬下巴:“进来。”

    季眠的心情迅速由阴转晴,“谢谢哥!”

    段酌牙齿轻轻咬了下,很不爽:“我还没说要你呢。”

    “我知道。那也谢谢哥。”

    “……”

    季眠进去以后,段酌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他站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

    段酌撩着眼皮瞧他,眸光淡淡。

    少年不知何时换了身正常的短袖长裤,腰身有伤,但仍是直挺挺的。

    他生得白净,站在屋子里,好像是贵族娇养出来的小少爷,没有半点世俗的市井气。一种连穆语曼都不曾有的“天真”气质。

    跟这里格格不入。

    ——长得很碍眼。段酌给出评价。

    “哥。”季眠小心翼翼的。

    “怎么,还要我请你坐?”

    季眠连忙要找地方坐下来,但又不敢在段酌身边,目光快速扫了一圈,跑去电视旁边搬了个矮矮的小圆凳,在段酌对面坐下来。

    两只手放在腿面上,坐姿很乖,像个来应聘的面试者。

    段酌:“……”

    他可不想当什么面试官。

    “我这人呢,怕麻烦。在我手底下,你最好不要给我找麻烦。”

    季眠点头。

    “这是第一点,听话,守规矩。我身边不留不听话的。”

    季眠频频点头。

    “第二,丢掉你那身脏毛病。”

    季眠:“……”

    “我保证,以后不会……偷。”季眠在说“偷”这个字的时候,还有些难以启齿,不愿相信那竟然是自己做出来的事。

    “第三,你那头发剃了去。”

    “……为、为什么?”

    “没什么理由。看不惯年纪小的男的染头发,丑。”

    “我的头发不是染的,天生就这样。”季眠抿抿唇,“不过发型……的确是烫过。”

    原主五月份特意去理发店烫的,当下最时兴的发型。

    “哦。剃了。”

    “……”季眠只好说:“好的,哥。”

    段酌又不说话了。

    他衔着烟,缭绕的白烟熏得季眠想咳嗽。他不喜欢这个味儿,怪呛人的。

    但他到底没敢咳出声。

    “在这一片有地方住吗?”段酌忽然想起季眠是从几十公里外跟过来的,问道。

    “没有,哥。”

    段酌沉吟片刻,敛眸思索。

    他不是什么大慈善家,遇到一个流浪儿童就好心让对方留下来住。但他看得出来,这里头有穆语曼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姐对这小子格外喜欢。

    眼下隔壁那栋房子已经全租出去了,这两栋房里唯一还能住人的就是这栋楼房的三层。

    但是……

    段酌实在很不情愿跟人住同一栋楼,还是上下层。

    好在季眠很识大体,在段酌开口之前就贴心地道:“哥,您不用给我好地方的。我只要有个能睡觉的地方,打地铺睡外头也行的。”

    “……”

    闻言,段酌一张脸黑下来。

    这小子拿他段酌当什么?

    他冷声道:“去住三楼。”

    便宜这小鬼了。

    季眠眨了两下眼睛,感激到说不出话来。

    段酌一抬眼,就对上季眠那张怔怔的脸,浅棕色的眼瞳,在光底下跟两颗金色的琥珀似的,一动不动望着自己。

    一副要对他死心塌地的表情。

    “……”段酌看得眼皮直跳,翻出钥匙扔给他,冷冷吩咐:“上去。”

    “谢谢……谢谢哥。”季眠吸了吸鼻子,捧着钥匙,视若珍宝。“我、我肯定听您的话。”

    少年的语气不像是保证,倒像是一种宣誓。

    好像这辈子都要跟着他,只听他的话。

    “……现在,上去!”

    季眠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对系统道:【我哥,人可真好啊。】

    系统:【……】

    这就成“我哥”啦?未免太好打发了。

    系统很不屑。

    屋内,段酌含着的烟逐渐烧完了。

    他掐着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又给自己重新点了一支。

    “……啧。”

    第8章

    季眠就这样留了下来。代价是他变成了一个寸头,但是个清秀帅气的寸头。

    他给段酌干活,应该说是他“大哥”干活。大哥让他做什么,季眠就做什么。大多时候是在一楼的店里给他打下手,递递工具,削削木头。

    季眠喜欢削木头,尤其喜欢看木头在刀下被刨成一条条薄却坚韧的木花。有粗有细的,堆成蓬松的一团。

    他的饭由段酌管了。

    段酌从不做饭,季眠也不会,于是他们的饭总是在周边的餐馆买的。每次饭点前,季眠就从店里的收银柜里拿一点钱——其实就是个小木柜子,问好段酌想吃什么,然后去买两人份的带回来。

    有时候,段酌还会丢给他一叠钱,说是“工资”。不过季眠不肯要,他已经在“大哥”这里白吃白住了,怎么还好意思厚着脸皮拿工资。

    只是有一次,大概是深秋的某一天,三楼的洗衣液和纸巾都用完了。并且,季眠的那一条内裤再也没办法晾一晚上就干了,必须要买新的。

    季眠于是羞赧地收下来一点。

    那一次,段酌将那一叠红票子在季眠的脑门上拍了一下。不知为何,“大哥”在笑。

    季眠剃掉头发大概两周左右,他细软的发茬长出来一点,竟然真是浅棕色的。于是他的脑袋也变成棕色的了,阳光一照,一颗金灿灿的脑袋。

    非要夸一句的话,季眠头骨的形状很完美。

    之后的一个月里,季眠走在街区上,路过的人看见他,就笑,笑他是一枚白金色的卤蛋。白的是他的脸,金的是他的脑袋。

    季眠也跟着笑。因为笑他的人眼中不含恶意。

    他喜欢这里,所以他也笑。

    街区的人莫名都对季眠很好,好得有点过头了。就连孙齐都看得眼红,周末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面门口,看了看在躺椅上的自家老大,酸溜溜地道:“姓季的臭小子,不是扒手吗?怎么就招那群老头老太太喜欢了?”

    段酌眯着眼晒太阳,懒洋洋勾了下手,说:“橘子。”

    第7节

    孙齐从水果篮里挑了个黄澄澄的橘子,给段酌递过去,继续念叨:“还有穆姐也是,怎么就对这小子那么好……不会是看上了吧?”

    “咚”的一下,段酌的橘子扔在孙齐头上。

    “哎呦!”孙齐嚎了一嗓子。

    季眠正在店里用一柄小锉刀刨木花,闻声不由得往外头看去。

    他就看见他大哥偏向孙齐的侧脸,正挑着眉骂:“孙齐,你脑残吗?”

    看完,季眠脑袋又低下去了,继续刨木花。

    外面安静下来。

    孙齐捂着脑门,一想,也是。季眠要比穆语曼小七八岁呢。她再怎么也不可能看上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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