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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北方的人间互杀得太惨烈了,地狱都比人间有规矩,如今寻常人想在乱世混出来的必备技能是打家劫舍,人间但凡能拎出来的千人以上头目全是土匪作风,爱好是劫掠和屠城,蝗虫于庄稼都不敢跟他们比破坏力,凡到一地,搜刮所有物资,破坏所有房屋,狂杀乱抢,然后还把还活着的壮丁抢进自己的匪帮。

    哪里还有什么良民?谁是良民?大家都知道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不把所有有威胁的人都杀了,谁也不会安心。

    这种风气让神仙们非常被动,因为很可能他们两天前留意到的人,第三日就找不见了,稍微有点可取之处的人根本不等展露就会被斩杀掉,恐怖的残杀与鄙视每日发生在最底层,有才之人根本活不到被人领路开悟的那一天,像根本没有长成的麦苗,还没等拔节就被人一茬茬地割走。

    在北方战乱的铁骑蹂躏下,山川大泽里的坞堡但凡能遇到明事理的堡主,能维持住几千人的秩序、保证正常的婚嫁规则、兴举学校传授知识的,这样的都会被山神河神上报,帝君会为此给出对人间最高等级的特殊观照:帮忙固守此处的自然之力避免被外人攻伐,控制农时、保护小麦丰收,令此地草木丰茂、孕育珍珠美玉,哪怕荒年,亦可以让竹林生出稻米……

    因其人杰,赐其地灵,导天地之灵气,许日月之精华,所期待的就是中原土地还能在绝处孕育出下一位大才。

    ·

    现如今杜为作为能为何庭芳梳理清楚中原各方势力的唯一明白人,被顾如玖为首的天界诸神像捧珍珠一样,在中州大地上缓慢地推动着,让他们去迎接他们的命运。

    顾如玖什么都不能对同行人说,哪怕时日急迫,他也只能用另一套说辞来督促他们赶路。那时候杜为四十余人已经进入了匈奴刘元的势力范围,入关后,他们要趁着夜色爬过一道道的壕沟,不同地方的壕沟不同,有些壕沟里扎着倒插的竹头,有些灌引着河水,有些坑沿要仔细看,因为有些深度一旦跳下去,便再不能爬上来。

    他们深夜翻过一个个险滩,在壕沟附近时不时会有骑兵巡港,未免敌人潜伏,匈奴人会不规律地朝着壕沟射箭,纪成陵有一次爬伏在地上不敢动,那箭羽就钉在距离他手指一厘外,等到感觉到恐惧,那恐惧已经过去。

    因为突然涌入的兵荒马乱,让这群逃亡者如惊弓之鸟,顾如玖知道洛阳周边每一处的局部战争,领他们走山路,周旋着让他们规避,他们没有了马车,日夜行走,反而走得更快,杜先生拄着一截竹竿划船似的用力地往前走,因为用力,愈发沉默不语,有时候他们走到一处山坳,山的另一边就听得见土匪说话的声音——离洛阳越近,势力越是复杂,夜晚时不时便会听到喊杀声,吓得姑娘们连累都不敢喊。

    粮食在这样无歇息、无打猎补给的情况下迅速地短缺了,方圆十几里有太多武装,根本没有野兽让他们来打,哪怕顾如玖想给他们开荤也做不到,孩子们饥不择食,去吃香椿叶,晚上赶路又累又饿,腿越来越软,屁股越来越重,走不动的时候,一边走一边流眼泪。

    纪成陵很无奈,但没有好办法,黎明到黄昏,他们没命地奔,姑娘们手中握着一条长绳子,长长的一串跟着,许多走得睡着了,眼睛闭上,双脚还在走路。

    在一阵阵啜泣声中,顾如玖开始唱歌。

    纪成陵有些意外的抬头,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黑暗中听得叫狼叫还有时不时的兵戈响,恐怖的氛围里,他轻轻地哼着歌:“乘空江,渡尘波……”

    纪成陵情不自禁快走几步,和他并行。

    顾如玖侧过头来看他,目光悲悯,眼里淌过命运的河流。

    他让他唱,纪成陵唱一句,顾如玖订正一句,告诉哪一句是哪一种曲调,纪成陵学得认真,专注地与他对视,所有的恐惧都好像在这声音中消散了,有一瞬间甚至忘记了他们正在逃亡。后来那旋律整个队伍的人都能跟着哼唱,在他们害怕的时候,让人短暂地找到力量。

    八百里崎岖,三千里流亡,感谢顾如玖出现在他们身边,助他们无有恐怖,远离痛苦人间、颠倒梦想。

    四月十六日,他们登上最后一座山,此时已经能远眺洛阳城,距离终点咫尺之远,他们心中欢喜,寻觅出山之路,转身时赫然见山间一座巍峨的神殿。

    重檐歇山顶的大木结构,外有五道宫墙围护,高大的照壁与宫墙连为一体。

    在没有商量的情况下,一行人钻过挂满藤萝的山门仿佛受到某种召唤,巨大的玄龟驮着御碑蹲在殿前,他们经过它,越过两侧耳房与斋室、越过攒尖式砖雕焚香炉,进历数门,踏入第一重殿。正殿中,主神像一手持剑,一手持镜,前呼后拥,巍峨庄严,要把头仰到最高才能看到祂的全貌,好像一座山倾倒过来,一下子拉到了眼前。

    众人的喉头接感觉到了一阵哽塞,恍惚中感觉到不可思议:这六十余日,颠沛流离两个月,他们一路担惊受怕,几乎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划,竟在这样纷乱崩坏的世道里一路从关西走到关中!回想来路,多少同行者死去,多少人来了又消失,屠三失踪,四姨掉队,秦善被杀,有人生病,有人走烂了脚,有人冻死,有人被抢光了行李,有人被土匪打死……感谢老天垂怜,不,感谢老天垂怜他们一生行善积德的母亲!

    想到这里,他们悲从中来,好像流浪过后忽然找到了家,找到了自己的家长,在神像前呼啦啦地跪倒。

    ·

    神殿里,只有纪成陵不跪,他看这位汉人的神明,低声叩问:“这一路,神在护佑吗?”

    不远处,顾如玖吊儿郎当地靠着门扉,闻声目光投射过来,在心中默默回答:在的。

    第0009章

    地祇曲心献宝

    纪成陵不似他的同行者那般的激动,更做不到只是仰头一望,便泪如涌流,他仔细端看那硕大无朋、身穿铠甲的神像,只感觉祂端肃巍峨、手眼通天,侧侍金童玉女,捧册端宝,擎旗捧剑,万众簇拥中的强大威慑又带着股淡然的熟悉,有种无法触及到边界的、宏大幽密的气息。

    他并非善男信女,不知是否世间神灵都可以给自己这种感觉,但是他看着四十余人同时跪倒,感觉他们不是哭倒在地上,而是哭倒在这位神明的怀中,无由来地替这位神明感觉到沉重:祂能应付来这么多的密语心事吗?祂能接纳这么多的愿望和期许吗?这么多人祈求祂的明鉴与垂怜,祂见芸芸众生,众生可能见祂?

    纪成陵不敢说话,他从未进入过这样顶礼的氛围,更不懂这种仪式,回身看到站在门口顾如玖,小声靠过去,纳罕问:“你为什么不拜?”

    顾如玖也小声:“不想拜就不拜咯。”

    纪成陵用拇指略微一点那位正中的塑像,小声求教:“你知道这是谁吗?”

    顾如玖没想到纪成陵认不出,沉默一霎,回答他:“顾昉,真武帝君。这殿叫玄帝殿。”

    纪成陵蹙眉:“他是你们汉人神明里的老大吗?”

    顾如玖笑了,不以为忤,反而觉得有趣,耐心解释道:“当然不是,祂上面还有三清四帝,按照人间的说法,算是天界的诸侯王罢,最强的那个。”

    纪成陵:“管北方的?”

    顾如玖:“是。”

    纪成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顾如玖说:“那怪不得我听蓝麻子朝着祂许愿,说将来想要报仇。”

    顾如玖好奇地看着纪成陵:“你之前不知道祂吗?”

    纪成陵摇头。

    他只闻其封号,并不知顾如玖口中说的俗名,更不了解这位神明做过什么,不知他是因为什么授封,有过什么功绩。

    顾如玖点头,随口道:“不知道也好,也不是多厉害的神仙,天界的一介蠢货罢了。”

    纪成陵险些被惊掉下巴,不懂顾如玖为何忽然口出狂言,第一反应是看其他人的反应,唯恐让人听见,好在顾如玖声音不大,其余人正忙着祈愿和哭泣,没人管他的大逆之言,纪成陵放下一口气,然后又担心地悄声询问:“你这样说,可以吗?”

    好像是在问你可是在人家的神殿里啊,你都不忌讳的吗?

    顾如玖哭笑不得,安抚道:“没关系的,祂心很大,不会计较。”

    因为担心顾如玖又发出什么惊人之语,纪成陵撑起胆子抓住顾如玖的袖子引他去偏殿,在只剩它们两人时又松开,大殿左侧有一条廊道,直通两仪殿,殿内神像林立,甚是清安,只是此时夜色将浓,两仪殿没有烛台,神仙影影绰绰全都隐匿在黑暗中,让人看去不免背心发凉。

    纪成陵没话找话地问:“这些都是什么神仙?”

    顾如玖答:“真武帝君的部将。”

    顾如玖对这殿中的主神态度不佳,对其他神明态度倒是挺好,他一个个讲过去,指着那位龇牙咧嘴、手执灵鞭的,称其为王灵官,乃帝君的纠察之神,身穿铠甲的玄龟、黑蛇,乃帝君的护法神,四位神采各异、龙形的鎏金圣像,是雷部的要员……

    纪成陵听得百感交集,顾如玖陪着他往里走,他好似能说出每位神仙部将的神话典故,记得他们在不同地方所有立功立德之事,这真是个有心之人,让人情不自禁去多看他几眼。

    顾如玖甚至还聊到了刚刚杜为、梨花顶礼的态度,他说神殿就是这样可以集聚别人情绪的地方,凡人喉咙里有千言万语,混混沌沌地想要对神明说,希望祂们能满足自己的愿望。他们是谁都求不了了,才会求到神的头上。

    纪成陵看着他的侧脸陷入长久的沉默,他很想说:我没有那么多说不清道不尽的话要对神说,我只对你有,可我说不出来。

    两人最后走尽了偏殿,纪成陵看到房山上一块红布,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顾如玖神情微微一变,立刻按住,正色道:“这个不能看。”

    纪成陵不解:“为什么不能看?”

    他若不阻拦,纪成陵还不会这么好奇,他忽然不解:“为什么不能看?”

    顾如玖:……

    顾昉不是个讲究的神明,天界的同僚中经常会有些神仙看他的道场大,偷偷搬自己的神像进来一起受香火,顾昉对这种事儿一般不怎么过问,只除了这位头戴桃花的老头——这位是床神,还是东南海岸边的地方神,习俗冷僻,按道理没理由来北方蹭香火,但是他因为顾昉负过一位他们东南海的女仙,臭不要脸地占用了玄帝殿的一个神位,还说只有真武帝君的道场才有他的用武之地。

    顾如玖运了一口气,非常不想提这件倒霉事儿。

    纪成陵却看出他的反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好像在说:解释解释吧,为什么?

    顾如玖一怔,转念一想我阻拦什么?他顾昉真武帝君的事儿跟我顾如玖有什么关系?念头霍然通达,他抬起头,乐了,指着那座上的小老儿,问:“你知道这是什么神?”

    纪成陵:“什么神?”

    顾如玖:“这板子平日就是要遮住的,只有特定的某天才会揭开。”

    纪成陵直觉这话不靠谱,以为顾如玖又在骗他:“我不信。”

    顾如玖哈哈一笑,手掌松开:“那你看,看吧看吧!看个够!”

    纪成陵将信将疑地扯开红布,红绸被揭开,纪成陵还不等定睛细看,登时红了脸,手忙脚乱地要去抓那红布,想把那板子重新盖上,顾如玖却早已先他一步抢过了红绸,另一只手推着他往前去看!

    “哎别躲啊!看啊,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纪成陵脸红如滴血,板子上画的是两人*的各种姿势动作。

    顾如玖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笑到前仰后合。

    纪成陵气他没个体统,一边推他一边恼羞成怒,顾如玖在喘不上气的猛笑后终于抑制住了,乱七八糟地抓着纪成陵的手,像是哄人又像是告饶:“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不笑了……!这真是个神!床神,沿海那边的……我没骗你啊!这红布平日都是盖着的,只在婚礼当天揭,是给新婚夫妻看的!”

    顾如玖自己坦坦荡荡,没觉得说的有什么问题,但纪成陵听完更不高兴了,扭头就走,顾如玖笑得缓不过劲儿,好像逗这个凡人很有成就感似的,也不管那红布了,追着人就出去了。

    杜为等人累了多日,在参拜完帝君后开始在神殿里找东西,庑房里有锅与粮食,殿后有处疏于打理的菜园,一行人饱饱地吃了一顿,之后又煮了热水,痛痛快快洗了脚,找到几床被褥,在商讨之后选在真武帝君的神像下打铺盖——顾如玖不懂他们为什么有屋舍不睡要睡他的神像底下,可能是觉得安全?一行人许久不曾这样的放松,阖上殿门,盖上铺盖,很快地陷入了睡眠。

    顾如玖随着其余人倒下,假寐,三更天的时分,在所有凡人熟睡之时,满殿的神像忽然圆光呈瑞,顾如玖忽然睁开眼,掀起被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起身,拉开殿门。

    满殿的神明在黑暗中忽然发出一声低叹。

    顾如玖一振衣襟,在跨过门槛的瞬间,寻常黑衣变作九凤长衣,发顶束冠,露出朗朗英姿,长靴踏地的同时,白石变作金砖,踏入全新的结界,而结界之中,众仙、神、地祇云集,见顾如玖走出玄帝殿,纷纷行礼下拜,参见帝君。

    顾如玖蹙着眉头,恢复真身的他神姿高彻,五官更清朗三分,看着面前诸将,第一件事便是问责:“洛阳现在什么情况,还没有拿下来?”

    说好二十日拿下洛阳,他这边逼得杜为一行人走到痛哭流涕,何庭芳这边反而耽搁了?

    洛阳地界的地祇赶忙出来,双手捧着一羽金白相间的羽毛:“小仙在洛阳城外发现这个,怀疑有人暗助匈奴刘元,这才令何庭芳久攻不下。”

    顾如玖伸手拿过那枚片羽,表情转为阴沉,紧接着道:“不硬碰硬,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匈奴霍洛部反叛,刘元派他弟弟出城镇压进展如何了?”

    东盱:“霍洛部叛而复降,现在龟缩在自己城池中不出来了,正在观望,刘元弟弟刘丛见霍洛收兵,现停兵荥阳,也在观望。”

    真武帝君闻言哼了一声:“这俩蠢货都以为动兵是过家家呢——刘元此人不好对付,先别管他,弄他身边人。”

    帝君指明了方向,剩下的就是讨论具体的方案计划,很快,针对刘丛的一整套反间成型,顾昉见诸位谈妥后也不多留,令各位今夜修整,明日各去准备。

    正当顾昉转身要回大殿安歇时,洛阳地祇忽然殷勤道:“帝君一路辛苦,小仙这方给您准备了休息之处,还请您赏光。”

    此时结界中神都露出一点心领神会的表情,顾昉有何不懂,侧身一看,果然,灵牙那小丫头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支使了出去,他思量后婉拒道:“洛阳之事未定,本尊没有心思,改日罢。”

    其余地祇忍不住劝道:“帝君不妨去看看呢?只是看看,说不定满意呢……”“是啊,帝君难得临凡,也让我们小仙尽尽心意……”

    顾如玖听他们这样说,鬼使神差地一琢磨,那就看看吧,见他松口,地仙们喜笑颜开簇拥过来,请他沿步街穿过重殿的右翼琉璃墙体。

    此处道场甚大,屋宇无数,顾如玖被引到一座配殿中,门扉一开便见银钩珠络,花毯铺地,俨然是精心布置过的,左右七宝屏风,黄金屈膝,堂中红罗绣帐,衾褥茵席,顾如玖深知其视皆幻,但还是满意这样精致的准备,入了卧内,走到脚床,他不意外的看到里面一道人影,顾如玖浅浅一笑,赏宝似的闲闲地撩开幔帐——

    那撩开幔帐的手一顿。

    顾如玖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竟然是纪成陵。

    这小奴隶不知什么时候被地仙们搬到了这里,此时紧闭着双眼,皱着眉头,辗转反侧地,似乎正渴望着什么。

    顾如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身后的仙人们觑着他的脸色,小声劝进道:“帝君不必担心,今夜于他只是一场梦境,放开手做便是。”可帝君并没有给他们回应。地祇开始惴惴,一时间拿不准是不是不合帝君的心意,就在以为失手捋了虎须的时候,顾昉抬了下手背,沉声说:“你们下去罢。”

    众人瞧着他不敢多言,立刻鱼贯而出。

    顾昉撩起下摆坐到床边,看着纪成陵沉吟了好一阵,也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去拍纪成陵的脸,直到此时,纪成陵才如同被唤醒一般睁开了眼睛,瞳孔前蒙着一层雾,有神志,但又十分恍惚。

    顾昉悄无声息地靠近,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问:“小孩,还记得我吗?”

    他问的不是他们逃亡时的相遇,他问的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在山洞里。

    出于那一点点的私心,顾昉解开了纪成陵的记忆,告诉他要找的人,就是自己。

    纪成陵混乱的眼神定住了,好像是想起他是谁了,他展开手臂,把顾如玖勾下来亲吻他的脖子,顾如玖从善如流,任他亲吻,待他的招数用尽,顾如玖托住他的下颌,低头轻轻尝了尝他的嘴,纪成陵怔了一下,好似没有想过可以和他这样,醒悟后一个翻身把顾如玖压在身下,沉溺的眼睛铺展出爆发性的迷恋,他喉头哽咽,浑身战栗,低头深深含住顾如玖的嘴唇,颤抖地吮吸起来——

    他热情极了,热情得让顾如玖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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