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们的算盘向家完全不知道。中午和五姨吃得不愉快,春笋炒腊肉却消耗的多,四个大笋炒的一大盆都吃的一干二净。
向绵绵看到自己挖的笋还有很多,就问张及第怎么处理。
张及第搬了板凳过来,一边剥壳:“把皮剥了,等会儿切成片用盐水煮,再拿去晒几天,笋干也好吃。”
这道菜在冬天,切几片腊肉用小泥炉和炭火慢慢煨才是一绝,奶白的汤尤其鲜美,熨贴人心。
向丽丽向绵绵都过来帮忙。
几人把笋壳都留着,这东西晒干了引火方便,蜂窝煤刚开始燃起来慢,是需要一些助燃物引燃的。
报纸也可以,但是单位太多人想拿,根本抢不到。
张及第手上剥壳不停,嘴上吩咐道:“立党,你去外头看看竹竿上的衣服干了没,干了收回来,等会晾笋干。”
向立党立刻就去家外头看。
工厂建筒子楼完全没有考虑晾晒需求,家里没有晾晒的地方。
于是就会在两栋楼中间的空地上,以及楼顶放竹竿架子晾衣服,阳光充足的地方甚至还要抢地盘。
向家这次的房子是甲烷厂拆迁分的,在一楼,比起楼顶还要爬楼梯,自然是门口空地晾晒更方便。
竹竿架子搭建方便,三根竹子用麻绳绑住一头,稍微散开支撑起来就是底座,两个底座中间横架一根长竹子就可以晾晒。
还有懒人,直接两栋楼中间系一根麻绳,竹竿架子的功夫都省了。
如果怕中间垂落,用一根竹竿竖直把绳子顶起来就可以晾晒。
因为一根麻绳太危险,没晾晒衣服的时候比较隐形,一个不注意就撞上去伤人,厂里大多使用竹竿架子。
家里的衣服早上洗的,这会儿干的差不多了,向立党就收回来叠好。
张及第母女三个手脚很快,将微微发黄的竹笋和褐紫色的笋壳分离。
在砧板上,张及第手脚麻利地把竹笋切片,刀起刀落间,大块的笋就变成了一片片十几厘米长的长条笋片,厚薄均匀。
向绵绵两个开始烧起煤炉,用大锅放上去煮盐水。
笋片太多,一锅煮不下,分了两锅。
把盐水笋片煮好,用盆捞出来,然后搬到屋外挂在竹竿上,尽量分散着晾,等它晾干就可以放一年。
年底的时候全吃进肚子,享受美味的笋干腊肉汤。
春天吃的花样多,各种野菜层出不穷,笋子不稀罕。
冬天可不是,家家户户基本都萝卜白菜,再加个豆芽,根本没什么绿叶菜,笋干就是好东西。
“啊,几十斤笋就这么点笋片吗?”向绵绵捂着酸疼的肩膀沮丧叹息,难为她背了一路走回来。
虽然累得不行,但看到竹竿架上满满几排都是她挖回来的战利品,心里的成就感满满。
向丽丽见怪不怪,一点都不惊讶地说:“正常啊,还有笋壳呢,再加上盐水一煮会缩点水。”
她之前小的时候,也经常放假了去挖笋、采摘果子之类的,对笋干不陌生,只是三年饥荒停了。
后面又努力学化学,为了能有工作而废寝忘食,就没去了。
向绵绵无意间看了看旁边,眼睛瞪大:“哇,五姐,隔壁在晒什么啊?”
她的眼神带上惊恐。
向丽丽疑惑转头,顺着妹妹的视线看过去:“啊?哪里?”
她家的笋干有点长的,一条条晾晒,隔壁竹竿上也垂吊着一串串条状物,看起来比巴掌小点,通体红褐色。
向丽丽踱步过去,抓住一只仔细看了看,很快认出来:“没啥,不就竹鼠干吗?看把你吓得。”
向绵绵不解,她大受震撼地说:“竹鼠也能做成干吗?”
向丽丽走回来解释:“可以啊,掏干净内脏,就跟鸡鸭一样,能风干吃。你四哥抓太少,带回来的那点当场就吃完了,不然多抓几只,咱也能风干了以后吃。”
劳动人民饿怕了,什么东西都是先尝尝味,竹鼠也不例外。
哪怕长的像老鼠,饿极了老鼠都吃,还怕竹鼠?
“看起来……还挺像蝙蝠哈,我还有点害怕,先回去了。”
看着那竹鼠干,被掏干净内脏,用竹篾撑开四肢倒吊在竹竿上,风一吹,跟一排排蝙蝠一样。
向绵绵打了个寒噤,搓搓胳膊回家,眼不见为净。
跟在后面的向丽丽小声嘀咕:“胆小鬼,敢吃还怕看?”
她不知道蝙蝠在现代意味着一场浩劫,只觉得竹鼠干和笋干没什么两样。
额,还是有不一样的,竹鼠干是肉,虽然肉很少,笋干就纯植物了。
等到晚上吃饭,张及第不放心,又给向丽丽一顿洗脑:“以后有啥困难,让那张明宇找领导,你自个儿别逞强。”
在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的时代背景下,堪称一股清流。
她不仅跟向丽丽交代,连陈伟也没落下。
张及第太清楚自己五姐的性子,不希望同厂的女儿向丽丽和女婿陈伟栽跟头。
姨表亲是没错,但是十多年只过年来往的亲戚,现在巴巴过来难道是为了阖家欢?那还不是为了利益!
向丽丽沮丧垂头:“知道了娘,保证不跟那傻瓜张明宇接触,行了吧?我们两个不同的组,厂房都不在同一个,你担心啥啊?”
她觉得她娘太啰嗦了,不就一个表弟嘛,能有多大事?
就算有事,气体压缩操作和气体调配是独立的两栋楼,这还能牵扯什么?
第91章
打架
觉得事不关己的向丽丽没想到,还真关她的事!
第二天周一,所有新招员工就上岗了。
这次人员扩招了两倍,就算甲烷厂开厂的时候从火柴厂调了人过来,现在每个老员工也最少要带一个新员工。
个别优秀的,身边两个新人也正常。
向丽丽就是带着两个新人,别看她才16岁,脸庞还带着稚嫩,操作化学仪器的手很稳,生成气体的效率特别快。
两个新人也很努力,拿着小本子把师傅的技术咔咔一通记载,连一些小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
作为师傅的向丽丽还挺满意。
她正笑着看徒弟在本子上奋笔疾书,端起水杯喝口水休息下。
就听见门口有人喊:“向丽丽,向丽丽在不?”
向丽丽放下水杯,皱眉回复:“在,我在这呢,谁找我?”
“你先出来,这个新人你看看是你表弟不?”
向丽丽大概猜到是谁了,嘴角一抽,妈呀这可不是我故意惹上的,指名道姓叫我,我也没办法啊。
她在同事们的注视下快步走到门口,把门一关才问:“咋回事?”
来的人是个男同志,跟张明宇差不多年纪,他眼镜碎了一片,嘴角一片瘀血,身上还有脚印,看起来狼狈至极:
“这是你表弟张明宇?你看看给我打成什么样了?!赔钱!”
他脸上开花,身上也杂乱不堪,各种颜料开了染坊一样。
他的手还揪着张明宇的衣领不放。
张明宇也没好到哪去,左眼成了熊猫眼,右边脸一个巴掌印,这会儿还跟男同志斗脚下功夫。
向丽丽有点头晕,好家伙,开工还没1个小时,打架还挺厉害啊?
“你俩啥情况,怎么打起来的?”
两个人边你推我搡,边给向丽丽凑出了事情原委。
“这小子,我就问了他一句‘第40名并列进来的就你啊,叫胡兵还是张明宇?’,这小子就给我打了。”
这位眼镜男同志是张明宇的带教老师,教他气体压缩操作流程的,昨天没在现场吃瓜,只听说了这次本来招40个,最后录取了41个人。
其中一个是跟领导有点关系的,他怕得罪人,就好奇问了句张明宇叫什么。
正常来说问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张明宇二话不说直接开干,一拳给人眼镜干碎了,眼镜男同志年纪也不大,火气压不住,提起拳头还手,两人打成一团。
等守卫过来拉住人分开的时候,现场一片凌乱。
当然,同事也有帮忙拉架,可惜血气方刚的两小伙子上头了,拳拳到肉,进去就要挨两拳,谁劝的住?
还是退伍的守卫们过来用手段压制住两个人,押解着过来找家长,这会儿正跟在两人后面虎视眈眈。
一个文质彬彬的女生跑过来说:“你们互相赔偿对方的打架损失,是你们的事情。向同志,他们俩打坏了三台机械,这会儿师傅正抢修,到时候要定损。”
她是财务部的,管资产核算,跟向丽丽也算眼熟。
打架赔偿算什么,两人没有缺胳膊少腿,顶多嘴上教训两句,三台甲烷厂的机械才要命啊!
修好了还好,坏了就等着完蛋吧。
向丽丽听到这个消息,脑瓜子嗡嗡响,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多少钱,但是这些机器都是崭新的苏国进口,只怕少不了。
她哪里敢自作主张,只能托熟人去叫亲娘过来。
一个小时后,一群人坐在了会议室。
打架的两个当事人被叫了家长,这会儿分开两边坐,还不老实。
守卫还坐在他们身边,一左一右按住他们,防止两人暴起。
毕竟有前科,万一这俩小子还热血上头,又打起来了怎么办
如果能用眼神杀人,最后进来的张及第恨不得把这个外甥大卸八块。
昨天在厂长面前大出风头,今天跟带教师傅打架,明天是不是要踩在甲烷厂头上拉屎?!
“张明宇家长来了?人都到齐了,来看看定损报告。”
财务部主管是位女同志,表情冷厉严肃,脸上的法令纹很明显,眉间三条竖痕,乍一看跟班主任似的。
她把三台机器的惨状照片给了两方家长一人一份:“三台L型号压缩机器是苏国援助的,出厂价16000元一台,请了苏国专家在修理,还没出结果。”
众人心一凉。
一万六,一台,好小众的字眼。
不开玩笑,一个正式工二十出头的月工资,不吃不喝干60年才赔得起一台。
一台就是一辈子啊!
两方家长哆嗦着手看黑白照片,看到上面的惨状,哀莫大于心死。
眼镜男的家长猛地就给他一巴掌:“你这死孩子,知不知道这什么地方你就打架!要死啊你!”
他愤恨不已,四万八啊!
财务部主管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吕东家长不要在厂里教育自家孩子,现在只是通知你们协商赔偿。”
言下之意,苦肉计不管用。
打孩子是为了让闯祸的孩子看起来可怜点,要赔偿的人自然会看在家长教训了的份上轻轻放过。
可这回是厂里的重要机械,打两巴掌就想逃避责任?做梦!
听到价格的吕东和张明宇彻底老实了。
要是机器坏了,将近5万元的经济赔偿,至少送他们进局子十几年没问题。
张明宇垂下眼皮,嗫喏着说:“谁知道那么贵,你们也不保护好……”
他还以为就跟他姑妈纺织厂那种木墩子纺纱机差不多,砸几个不就几十块钱吗,跟谁没砸过似的。
张明宇还有点自知之明,娘不在没底气,发出的声音小,在场人几乎没听见。
财务部主管继续说:“最好的结果,三台机器没什么大问题,苏国专家修理费一天是80元,再加零件费用,你俩对半出。”
也就是命好,两家各赔40多元,这事完结。
“但如果不幸,三台都坏了,你们俩就要赔偿48000元机器费用,钱不够也要想法子凑够!”
命不好,两家各两万四,赔不起就只能进局子。
两方家长对视一眼,满脸苦涩。
老天爷,家里的闯祸精闹了个大的。
第92章
定损
在沉默的等待中,张明宇额头开始沁出汗水。
他从小就是刺头,打架是家常便饭,周边的孩子们都挨过揍,他妈张来弟给他擦了多少次屁股?
有次还把人头打破了,血溅当场,最后赔了他妈一个月工资才算完事。
唯独没想到今天才是最大的。
四万八啊,对半也要出两万四,卖了他家全部家当也赔不起。
别看张家有四套房听起来挺多,其实一套三室二厅也就一千出头,房子四千来块,加上手头的流动现金,绝不超过五千,对两万四来说只是个零头。
张明宇这会儿才感觉到害怕。
他并不是害怕打架这件事,而是打架带来的严重后果。
忽然,他侧头指着吕东:“他在厂里干了这么久,知道机器价格还在那里跟我打架,明摆着想陷害我!”
吕东听了,眼睛都要怒瞪出眼眶,指着自己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才脸色涨红的反驳,激动得跳起来:“是你先打人的,你打架不挑地方还怪我?!”
他知道机器是新买的肯定贵,但没想到这么贵,而且是张明宇先打人,他忍不了一点进行反击,怎么还会挑场合?
两人互相指着对方,隔空对骂,哪怕守卫把人按着坐下去,他们嘴也不停。
财务部主管脸色更差了,一拍桌子:“吵什么吵!你俩一个都跑不了,有空吵还不如想想怎么赔钱!”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她难道还来分个青红皂白?
她只知道厂里的东西有人赔偿,资产不能受损,这是财务部主管的责任。
张及第头疼,一巴掌把旁边的张明宇扇懵了:“你少给我丢人现眼,老实闭嘴!我让人通知你妈了,你最好祈祷机器没问题!”
这倒霉孩子看不清一点形势,以为有他妈的关系在,还要跟小姨犟嘴,张及第一点不惯着,反手又是一巴掌。
打孩子要趁早,还要下死手,不然就是现在这个下场。
张明宇两边脸都疼,试了试说话,调动脸部肌肉都是肿痛的不行,完全张不了口,总算消停了。
两家人被沉甸甸的四万八压制得根本不想说话,说啥呢,又免不了一点。
他们没了斗嘴的心思,各自愁眉不展的坐在位子上。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张明宇总算看到了他妈,眼里含着一泡热泪想告状,却被亲娘无视了。
匆匆赶来的张来弟看都没看傻儿子,径直走到妹妹张及第身边。
她一屁股离挤开旁边的向丽丽,对着妹妹谄媚地说:“今儿又咋回事叫我来,妹妹你托陈伟帮着解决就是了。”
她把陈伟这两个字专门重音,务必要让全场的人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