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进了议事殿,蔺时远便直接开门见山,“继续准备粮草,增加人手,加急送往阳城。”淮城太守一听这话就有点懵,“殿下这是……”
蔺时远也不瞒着,“本王打算继续攻打路武。”
淮城太守微惊。
朝廷是没有命令让蔺时远打路武的,但蔺时远自作主张,还要让他供应粮草,这万一要是出了事儿……
蔺时远一眼就看穿了淮城太守的担忧,言简意赅,“一切后果有本王承担,你只管去做。”
他说罢就扔了腰牌给淮城太守。
淮城太守接过一看,镶金地一个“瑞”字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幽光。这就等于是给他免责了。自古见腰牌如见本人,淮城太守有了瑞王的腰牌,那就等于是有了证据,将来不管有什么事,都与他这个地方官没有关系。
淮城太守立刻恭敬称是,然后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离开议事殿去准备粮草了。
淮城太守走后,赵岩才有些不解地看向蔺时远,“殿下,您为什么还要继续攻打路武?”
蔺时远语气微沉,“阳城、路武,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进可攻退可守,本王必须要这两个地方。”
他说的是他要占领这两个地方,而不是晋国。
赵岩瞬间就懂了。
蔺时远喝了口茶,“等本王攻下路武,你就替本王守在这里。如今京城局势不稳,以防万一,阳城、路武以及两城的守军,就是我们的家底了。”
赵岩面色严肃,“臣誓死替殿下守住阳城和路武!”
蔺时远将茶杯放到一边,“本王这次生擒了陈成,现在正让王彻在阳城太守府里劝着。若能劝降自然是好,若不能,你也要替本王看好他。”
这个陈成是陈朝的一位老将军,赵岩略有耳闻,但赵岩不理解,能劝降也就罢了,若劝不降,还留着做什么?
蔺时远淡淡道:“他对本王还有用,不管他降不降,都要让他给本王好好活着。”
赵岩恭敬称是。
这时门外传来一丝细微地声音,这丝声响并不易察觉,但蔺时远和赵岩都是习武之人,再轻微地动静也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蔺时远沉着眼眸,拔剑刺破木门只是转瞬之间,但他一瞬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是李楚仪,那握剑的手便硬生生收了所有力道。
李楚仪的脸都吓白了。
她不是要偷听蔺时远议事,只是听说蔺时远回来了,走到门口又得知他在跟赵岩议事,李楚仪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赵岩一看这情况,立刻识趣退了出去。
蔺时远把剑一收,“你鬼鬼祟祟在门外做什么?”
他的话是责问,但责备的语气却不浓。
李楚仪抚着胸口,“我是听说殿下在跟小赵将军议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打扰……”
蔺时远坐回椅子上。
李楚仪赶紧跟过去,“殿下,我不是要偷听,我真的只是刚好走到门口。”
蔺时远说知道。
若非知道,刚才那一剑刺过去,李楚仪这会儿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蔺时远抬眸看向她,人没瘦,也不憔悴,看得出来在太守府的日子过得不错,当然,也并没怎么担心他。
蔺时远抬了下眉梢,莫名不太高兴,但也没不太高兴地矛盾感。
他走程序问话,“本王出征的这段日子,过得都好吗?”
李楚仪连连点头,“有太守夫人陪着,一切都好。”
她顿了顿,仿佛是觉得说的不够具体,又连忙补充道:“平日里会看看书,吃饭,睡觉,逛街,听曲儿。”
蔺时远:“……”
他不在,她过得还挺充实。
屋里的光线很昏暗,烛火的斜光正好落在蔺时远的眉眼,昏黄朦胧,将他的眉眼染出了几分侧影。
蔺时远继续道:“收拾一下,明日跟本王一起去阳城。”
李楚仪微怔,“阳城不是已经攻下来了?为什么还要去?”
蔺时远啧了声。
李楚仪立刻就秒怂改了话头,“是,我这就去收拾。”
李楚仪其实并没有多少东西需要收拾的,吩咐小婉去做就好。回到房间的时候,蔺时远已经脱掉了戎装和外衣躺在床上。
李楚仪也将外衣脱掉然后躺在蔺时远的身边。她才一躺下,蔺时远忽然大手一捞就将她抱进怀里又直接压在身下。
她惊了一声殿下,但尾音很快便淹没在唇舌之间。
窗外的夜色深沉,有大片大片地宫灯纵横连接成线,从南至北,自西向东,红烛摇曳下,绵延了数里,与这缠绵的夜色一并沉沦在其中。
第11章
次日,按照规定的时辰应该是巳时从淮城渡江去往阳城,但李楚仪愣是到了午时才从床上醒来。蔺时远一直在等她,船是下午渡江的,等到了阳城已经是晚上。
这是李楚仪第一次离开晋国的国土,不对,也不能算是离开,因为阳城已经被晋军攻陷,从某种程度上讲,阳城现在也算晋国的。
李楚仪一路坐马车跟着蔺时远去了阳城太守府。如今阳城被攻破,阳城太守也死了,而他的那座府邸正好被蔺时远拿来住两天。
李楚仪觉得死过人的府邸有些阴森,尤其是这些人还是被蔺时远他们杀的,就更加阴森了。
但蔺时远却丝毫不介意。
他率军打仗多年,死在他手上的人都数不清有多少。说句不好听,即便这世上真有鬼,鬼也不敢招惹像蔺时远这样的将帅。
到了太守府后,李楚仪就先回了寝殿。蔺时远还有事情要忙,根本顾不上她。
李楚仪自己坐在寝殿里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环境,开始还不觉得怎样,但春天风大,尤其到了晚上更是鬼哭狼嚎的感觉。李楚仪没来由就觉得屋里哪哪都阴森可怖,好像有奇怪地声音,但又听不清楚。
蔺时远一直没有回来,李楚仪熬到亥时就熬不住了。她躺到床上,一开始很困,但窗外的风声太大,她睡了一会儿又醒了。醒了之后就开始胡思乱想,明明也没有什么,但就是越想越害怕,最后被自己瞎想出来的可怕场景给吓懵了。
李楚仪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抱着枕头就向蔺时远的议事殿跑去。
蔺时远这会儿正坐在软榻上跟赵岩他们研究从阳城到路武的舆图,李楚仪忽然抱着枕头跑进来,屋内的所有人皆是一愣。
李楚仪是无意识就这么跑了过来,那感觉仿佛是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追她一样。但跑进议事殿后人一多,李楚仪的脑子顿时也清醒了。
她略尴尬,“那什么……我……”
蔺时远一眼就看穿了李楚仪的窘迫。
他收了舆图,不急不缓开口,“今天先到这,明日再议。”
众将士连忙恭敬称是,然后目不斜视径直走出了议事殿。
李楚仪一直用枕头遮着脸。
蔺时远将手里的舆图一丢,“打算在门口站多久?”
李楚仪:“……”
她并未往屋里走,只是低声喃着,“那……那我先回房间了……”
蔺时远:“……”
他都把人给散了,她又要回房间去。
蔺时远敲了敲桌案,“过来。”
李楚仪这才小步走过去。
蔺时远伸手一捞把李楚仪圈在怀里,他已经换下了戎装,此时穿着玉白色的常服,显得极为深俊高雅,“寝殿睡不惯,先睡这里。”
蔺时远坐的是一个软榻,软榻很大,躺一个人刚刚好。
李楚仪人畜无害窝在蔺时远怀里眨了眨眼睛,“那……殿下你不睡吗?”
蔺时远又将舆图拿了起来,“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安心睡。”
李楚仪哦了声。
她随即紧挨着蔺时远躺下,蔺时远随手扯过大氅,然后盖到李楚仪的身上。
李楚仪躺在软榻,头正好挨着蔺时远的腿,从李楚仪的角度看过去,烛火的斜光正好落在蔺时远的眉眼,让他的眉眼变的有些朦胧。
蔺时远察觉到李楚仪的目光,言简意赅,“看什么?”
李楚仪抿了抿唇,没言语。
蔺时远继而将舆图换成左手拿着,右手空闲出来放到李楚仪眼前,“害怕可以握着。”
李楚仪微怔,但只是片刻,她便将蔺时远的手握到了胸口。她是有点害怕,但没想到蔺时远能想到这样的细节。
之后的几天,蔺时远亲自带着李楚仪在阳城里面逛了逛。
蔺时远攻下了阳城,但没有过分惊扰阳城的百姓。只要百姓不闹事,该做生意就继续做生意,该怎么生活就继续怎么生活,晋军完全不会干涉。
身在乱世,又是边界城池,百姓们早就已经习惯了今天归这个国家,明天归那个国家。只要军队不屠城,其实百姓们也无所谓。
赵岩和小婉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蔺时远和李楚仪。赵岩是武将,平日里就不苟言笑,但小婉不同,她年纪小,性子又活泼,到了阳城的街市,看到什么都好奇。
他们沿途路过一家布店,店门口挂了很多五颜六色的彩布,小婉看得惊喜,连忙指着一块花色的布料对李楚仪道:“夫人您看,阳城的布料好漂亮啊!比京城的料子还要软。”
李楚仪也抬眸看去,是很好看。
蔺时远顿足,“喜欢就进去选,选好了让他们送到太守府。”
李楚仪应着是,然后便跟小婉一起进了店铺。
阳城的这些布料花色都很温柔,不同于晋国那些一看就很华丽地料子,这些布料给人的感觉很柔和,水水润润的。
李楚仪挑了几匹自己喜欢的,也让小婉挑,但小婉守着规矩只选了一匹素的。李楚仪见状,又帮小婉选了一匹花色艳丽的,毕竟小婉这花一样的年纪穿这么素太可惜了。
当然,李楚仪也没只顾着给自己和小婉买,也顺手帮蔺时远挑了两匹深颜色的布料。
出了布店,李楚仪就对蔺时远道:“我帮殿下也买了两匹布,回头让人给殿下做新衣服。”
蔺时远嗯。
一行人便继续在街市里逛。
李楚仪买了好多阳城小吃,什么鲜花饼、绿豆糕、龙须酥,虽然这些小吃她在现实生活中也吃过,但古代做的还是味道不太一样。
蔺时远就帮她拎着那些吃的,李楚仪则负责吃。路过一家茶水铺子的时候,蔺时远主动买了两碗茶,李楚仪的那份加了奶。
蔺时远将奶茶递给李楚仪,“别只知道吃,小心噎着。”
李楚仪眉眼弯弯接过那杯奶茶,然后一口绿豆糕,再一口茶。
蔺时远陪了李楚仪几天后就又去忙了,李楚仪真心觉得蔺时远实在是太卷了。他都已经是藩王了,还这么努力图什么?
不过李楚仪转念一想蔺时远卷点也好,因为只有蔺时远过得好,她才能过得更好。
蔺时远私自做主攻打路武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城,太后震怒,一连下了三道旨意让蔺时远立刻率领大军退回阳城。但蔺时远怎么可能听太后的,眼看路武都要打下来了,这会儿退回阳城,那蔺时远前期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
蔺时远直接下令继续兵发路武。
路武的地势非常低,这种地势低的城池最怕被水攻。蔺时远命人挖了渠道,引长江水,借助阳城这个枢纽,直接给路武来个倒灌。
路武那边兵力不足,其实即便足也没用。蔺时远这一招倒灌,那是直接水淹路武,陈朝的军队根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路武淹了之后,陈朝的援军也到了。前方探子来报,说陈朝的皇帝因为阳城被攻陷的事情大怒,派了整整二十万大军来讨。
但其实根本没有二十万,撑死最多八万。
一般派兵打仗都喜欢先吹嘘一下兵力,就比如当初曹操号称八十万大军,但其实根本就没有,连马一起给他算上都到不了八十万。
蔺时远心里有数,也料到了陈朝这二十万大军就是个虚数。他即刻下令赵岩带着弓箭手在路武城楼上往下射火箭,春天风大,只要点燃了一个陈朝士兵就会牵连一整片。
陈朝也没料到蔺时远居然不开城门只用弓箭手,一时没有防备,冲锋军直接被烧成了火海。
陈朝军队立刻狼狈退兵,等到第二次带着盾牌来攻城的时候,蔺时远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巨大的石球。陈朝军队的士兵顺着梯子往城墙上爬,晋国的士兵就合力往下扔巨大的石球,结果陈朝的士兵上来一个砸死一个,又只能狼狈退兵。
两次攻城失败,陈朝的士兵死了一半。陈朝皇帝懵了,但又丝毫没有任何办法。最后有人向陈朝皇帝提议,派使臣向蔺时远议和,就说把阳城和路武给晋国了,但条件是,不准晋国再向南进攻,也就是陈朝其他的城池。
这个提议正合蔺时远的心意,他原本也没打算再继续往南打。因为战线拉太长后期补给就容易跟不上,贸然突进很容易全军覆没。而且,他之所以非要打下阳城和路武只是为了给自己在皇权之争中找一条退路,既然退路已经有了,再惹陈朝得不偿失。
蔺时远进了议事殿,赵岩紧接着就跟了进来。赵岩手里拿了封信,是京城的密报。
太后近日愈发病重,常常梦到平王他们来索命,精神状况也不好。蔺时远算了算那些慢毒的药效,差不多也就这几天了。
他随即拿起笔,还是把表面文章做足,亲自给太后上了一道奏折,一则请罪,二则解释了为何一定要攻打路武。当然,这个解释自然是从小皇帝的利益角度出发,把蔺时远的个人利益撇的干干净净。
蔺时远写完奏折之后就将奏折交给了赵岩,“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赵岩恭敬称是,然后立刻转身离开了议事殿。
蔺时远又一个人在议事殿里处理了些公文,但心思总是聚不笼。他继而起身走出门外向内殿的方向走去,但李楚仪这会儿并不在内殿。
蔺时远问正在打扫内殿的婢女,“夫人呢?”
他好几天没见李楚仪了。
婢女立刻道:“夫人带着小婉去广缘寺了,说是要为殿下您祈福。”
蔺时远便没再言语。
李楚仪的确是去为蔺时远祈福了,但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很想出去玩。
府里太闷了,虽然有乐伎舞伎,但整天听曲儿也会腻。而且阳城的街道总共就那么几条,李楚仪都快盘包浆了。
李楚仪其实不怎么喜欢逛寺庙,但此一时彼一时。在这个交通业不发达的古代,旅游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李楚仪平日里能去的地方屈指可数,好歹有这么一个还算是风景区的寺庙,她也没什么可挑挑拣拣的。
李楚仪带着小婉在寺庙里逛了一整天,每到一个打卡景点,李楚仪都习惯性地想要去找手机拍照,但可惜古代没有手机,也没有朋友圈可以发……
从寺庙回来已经是下午,李楚仪前脚才刚进府,后脚太后病逝的消息就到了。
有使臣拿了太后遗诏,李楚仪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跟着蔺时远以及全府的人都齐刷刷跪到了地上。
太后遗诏,封瑞王蔺时远为辅政大臣,即刻回京。
除了蔺时远之外,太后还封了自己娘家的两个侄子同为辅政大臣,与蔺时远一起共同辅佐幼帝。
晋先帝留下的四位藩王,太后杀了三个,只剩下蔺时远还没来得及动手,但大势已去。
太后在弥留之际想明白这会儿除了要依靠自己母族的人保护皇帝之外,也只能向蔺时远低头。毕竟蔺时远才是真正的蔺氏宗亲,而她母族的那两个侄子虽然也封了辅政大臣,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李楚仪没太搞明白这些事,但所幸她也不需要搞明白,因为这些事情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第12章
晚膳是李楚仪自己用的,蔺时远以及好几位将领在议事殿一直待到夜深也没回寝殿。
次日一大清早,天才刚蒙蒙亮,小婉就来寝殿叫李楚仪起床,“夫人,殿下说早膳过后就得启程回京,您快些起来吧。”
李楚仪困得迷迷糊糊哦了声,又歪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小婉:“……”
“夫人,您不能再睡了。”
李楚仪翻了个身,“让我再睡五分钟。”
小婉:“……”
小婉不知道五分钟是多久,但她隔了一会儿就又把李楚仪叫醒了。
“夫人,您真的不能再睡了,一会儿殿下要生气了。”
李楚仪这才耷拉着眼皮子起床。
用过早膳,蔺时远便带着李楚仪以及五千骑兵往京城走。
从阳城到京城,大军浩浩荡荡走了一个半月。起先李楚仪还挺开心地当做游山玩水,但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路途颠簸,李楚仪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蔺时远瞧着李楚仪跟霜打的菠菜一样眉头直皱,吩咐了医官一天两碗避暑汤,千万别让李楚仪在路上中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