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兵部员外郎梁秋爽大人家里有一庶女,名唤梁春嫣。这女子如今正被关在梁家暗牢里受刑。
萧嫔的父亲,乃是兵部尚书,他们合伙想从梁春嫣嘴里撬出某个秘密。
至于秘密是什么?她们不说,彼此心知肚明,我未能探听出来。
老太君与邵氏妇孺们在长直门外跪了整整一夜。
皇帝不曾有任何表态,任由她们跪着,这让许多想要从中斡旋的大臣们望而却步。
其实,仔细追究起来,守城大将弄丢城池,乃是重罪。
或许是看在邵氏一门尽皆战死的情分上,一直以来,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追责。
按理,邵氏一门应当感恩戴德,关起门来,从此小心低调才是。
偏偏邵老太君「不识抬举」,愣是将一家老小的命运架在火上烤。
朝臣们隐约洞察出皇帝的不满,只敢观望,不敢轻易搅和进这桩糟心事里。
所以,当我站在老太君跟前时,年迈的老人抬起苍老的眼睛,看着我,表情有些错愕。
我太年轻。
她认不出我来。
是她身旁的大儿媳妇告诉她说:「母亲,这位是六公主。」
「六公主……」老太君打量着我,问,「你今年年岁几何?」
我蹲下,与她平视,回答她道:「过完今夏,就该十七了。」
「年轻着呢,」老太君的眼神很慈祥,她不无怀念道,「和我家孙儿差不多的年纪,他去年死时,也正好十七。」
这话不由得让我想起阿娘来。
阿娘走后,我也总是想起她,在每个不经意的瞬间。
「好孩子,」老太君拉过我的手,轻轻拍了拍,叮嘱我道,「你还小,不知其中深浅,且离这里远些,莫要再过来了。」
我反握住她的手,摇头道:「既然来了,就未曾想过离开。」
松开老太君的手,我站起身,看着面前跪了一天一夜,早已疲惫不堪,却仍然在苦苦支撑的邵氏妇孺们。
她们按长幼顺序,长辈跪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几个半大孩子,最小的那一个甚至还在母亲的襁褓中。
我脱下身上的大氅,盖在那婴孩身上。
孩子的母亲朝我一笑,低声同我道了谢,没有推拒,用大氅裹紧小儿冻得发抖的身体。
我深吸一口气,在老太君身后,并着各位将军夫人们一同跪下,向着宫城方向,恭敬叩首道:「邵氏一族镇守边关数十年,今战败而亡,虽死犹荣,求父皇念及昔日功劳,听一听邵氏遗孀们的请愿!」
「求父皇开恩!」
我不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公主,并不能为邵氏妇孺求来帝王的接见。
但,我的加入,像在密不透风的袋子上扎破一个口子,打开了邵氏妇孺们没人支援的困境。
从某个角度而言,我起到了我应起的作用。
剩下的,就是漫长的等待,等待帝王最终的决定。
早春的寒风,刮在人脸上,温柔地剔着人的骨头。
跪得久了,不光膝盖失去知觉,连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也被风吹得麻木。
「老太君,有一件事,兴许冒昧,想向您打听。」
「六公主,请问。」
「不知老太君可否认得兵部员外郎梁秋爽大人家的庶女梁春嫣?」
我方如此一问,老太君尚未有反应,倒是同我跪一排的一位夫人猛一下看向我。
老太君跪在前方,看不见后排的动静,但大夫人将那位夫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出声问道:「弟妹,你莫不是认得六公主提到的姑娘?」
那夫人犹豫半晌,有话要说不说的样子。
老太君发话道:「老二家的,六公主问话,无需隐瞒,知无不言。」
「是……」得了老太君命令,二夫人这才吞吞吐吐道,「早些时候,怀安曾向我提起,说他看上了一家姑娘,欲娶回家做正头夫人,他……他看上的正是梁家的庶出女儿梁春嫣。」
「竟有这种事?」大夫人惊讶道,「怎的从未听你提起?怀安这孩子也到了该娶媳妇儿的年纪,你为何不曾告诉我?」
「因为,因为……」二夫人嗫嚅半天,才抹着眼泪,委屈说,「庶出女子如何配得上我家怀安?我不同意这门亲事,逼着怀安与那女子断了联系。」
「这……」大夫人没想到还有这茬事,一时僵住舌头。
邵怀安已经死了。
再谈论他的婚事,已是多余。
老太君问我:「六公主,你为何忽然提起梁家这位姑娘?」
我正欲回答,长直门内,一群太监鱼贯而出,领头的正是大太监余隽鹤。
「陛下有令,宣老太君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