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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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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想不出来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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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倾着身笑,“你不舍得,何况我又没有真的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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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想说话,凌清远倒是先解释起来:“几年前确实想过,但是抽了两口就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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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了两口你好意思用“戒”这个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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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他们跟我说抽烟缓解压力还特别男人,可是那味道真的糟糕透顶,不适合我。”凌清远说,“我没有凭抽烟这个行为增加自己成熟度的必要。不过,看烟燃烧的过程堵对我来说很舒压——即便只是一点火星,也能缓慢燃尽一支烟,像是温水煮青蛙,积累久了……总会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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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眺望远方雨中飞翔的群鸟,扇动着翅膀在大雨中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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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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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最后再问你一次——对于他们,你真的决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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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思南走前一步,搭上栏杆,“你觉得我应该学着去原谅他们吗?毕竟我是他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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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清远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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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不是设问句。”凌思南微微攥了攥指尖,“就像是孩子不能因为是孩子作恶就没关系,父母也不能因为是父母犯错就无所谓——大家都是来这个世上过那么一辈子,何况他们也没有真心养过我,凭什么我就要让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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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闭上眼,感受着空气中的湿意扑在眼睑,那一刻水珠似乎在眼角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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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是别期待他们‘真心’养你吧。”凌清远笑了笑,“我就是他们‘真心’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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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以前,除了睡觉吃饭的时间,我都在读书。”他偏头,试图回忆,“只会读书还不够,还有各种课外班需要学,如果我反抗,等待我的就是禁闭室——没有按时做完卷子,连饭都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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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思南有些意外,她以为父母对清远至少应该是百般呵护的,至少在吃穿上不会有任何的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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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清远大概察觉到了姐姐眼中的惊讶,有些无奈地问:“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没被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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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思南更诧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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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到压迫总会有反抗,有段时间我反抗得太厉害,他生意又不是那么顺遂,经常喝了酒打我。”嘴角嘲讽地翘了翘,“最初的导火索是那一天,他发现我养了一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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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思南想到弟弟日记本里的那幅简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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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它扔了出去,然后拿皮带抽我。”说这些事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波无澜,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情绪毫不在乎,“那时土豆——我养的那只狗,隔着门狂吠,大概是把他惹怒了,他冲出去也抽了它几下——估计土豆还不到一岁吧,就是一只小狗,哪里挨得了几鞭子。”

    凌思南搭上弟弟的手背。

    “我拉着他也打,不知什么时候土豆爬起来咬住了他的裤腿,他踹它它也不走——其实那时候我是想让它走的,走了就不要回来。”

    走了,就不要回来。

    “后来……”凌清远顿了顿,“他把它丢到了排污的窖井里。”

    凌思南的心跟着紧了一瞬。

    “本来就受了伤,也叫不了几声……再之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慢慢地垂首,把头靠上姐姐的颈窝,声音发闷。

    她揽过来,轻抚他后脑泛棕的发。

    “你知道吗?他们早就安排好了我的人生。”凌清远的声音从她颈间浮起:“我该有什么爱好,以后上什么学校,要读什么专业,在哪里工作,几岁适合结婚,和哪家的女儿结婚最好……我和土豆的不同,就是不会被丢到窖井里。”

    他活在一个光鲜亮丽的窖井。

    只会更慢性地窒息。

    “你现在看到的一切,是因为我改变了。”

    如果改变不了他们,就改变自己。

    表面上,他不再反抗。

    但憎怨,有时候就像默默燃烧的烟。

    一旦点燃,最终会有灼手的那一刻。

    “我只希望,你不会变成我这样。”

    雨声淅沥。

    良久,耳边传来她恬静的声音——

    “你并没有很糟糕,别这样看轻自己。”

    凌清远抬起头。

    “你很好。”她说。

    “不然,我又怎么会喜欢你?”

    他低笑了一声。

    “别笑,我说认真的。”她窘迫道。

    “我知道。”声线轻磁,他吻了她一下,“我知道你是认真地喜欢我。”

    “啊你好烦。”凌思南撇开眼睛不敢看他,把话题拉远,“你怎么一直不问我,为什么答应和沈昱订婚?也不问我打算怎么办?”

    话题转变之快让凌清

    远楞了一秒。

    “我从来没怀疑过你会不会和他在一起,姐姐。”他说,“我知道你也在为我努力。”

    天光亮了,外面逐渐光亮的世界,让身后的房间像是陷入了黑暗的深沉里。

    凌清远又一次拢好她披在身上的衣襟:“回去穿好吧,今天……穿暖和点。”

    “啊?”她笑,“你才是,别淋湿了。”

    她拉起他,牵着手走到拉门边。

    想起什么。

    “谢谢。”

    有很多东西需要感谢。

    谢谢他相信她。

    谢谢他作为弟弟。

    谢谢他作为恋人。

    她抬手,勾下他的后颈,主动送上了绵长的吻。

    一吻极尽温柔,像是空山雨后扬起的风,像是盛夏苍穹包容的海。

    与光同行,只因有你。

    相拥已经不够传递热度,辗转不休的吻交换着彼此的口津。

    直到她气喘吁吁地睁开眼,意识到必须就此打住,才飞快推开他走进了客厅。

    屋里尚且有些暗。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冥冥之中的直觉,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玄关。

    玄关明暗的分界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双女士鞋。

    抬头的那一刹那,她站在那儿。

    昏暗里。

    一瞬也不瞬地。

    望着他们。

    眼中的,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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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些脆弱的关系…

    八月末,阴天,大雨。

    距离凌思南来到这个家,过去了一百七十多天。

    一百多天很短,却也很长。

    就像此时此刻一样。

    凌思南忘了那一刻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站在拉门前,不远处,是浑身都在颤抖的母亲。

    那个时分,空气粘稠似血沉重滴落,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淌在脚边,然后再慢慢地,慢慢地化开。

    就连窗外的雨声都被拉低了音阶,曳长了尾声,像是卡壳磁带的声音那般诡异地在脑海里回响。

    不,那好像,不是雨声。

    女人的嘴颤抖着开合,好像在说什么,可是她一时之间听不进任何声音。

    她想象了无数次的场景,终于发生了。

    无论反复构建多少个假设,终究还是噩梦。

    直到肩头被人轻轻搭上。

    “姐姐。”

    像是什么封印的解锁,突然之间周遭一切黏滞的诡谲的失重的光怪陆离的情境都在那两个字的触发之下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然后她听见……

    “他是你弟弟。”

    凌思南直视着母亲。

    精致的妆容已经遮掩不住脸孔的扭曲,邱善华重复这句话的时候连着眼袋都在颤抖。

    “你是畜生吗!他是你弟弟啊——”

    濒临爆发的临界点终于被打破,仿佛玻璃在一瞬间朝四周扩散脆裂,短短几秒钟的肃静随着女人的尖叫而湮灭,尖叫声振聋发聩,在这个清晨穿破雨幕,惊飞了屋檐下的鸟儿。

    人影冲向她。

    那一瞬间凌思南丝毫不怀疑,如果她身后没有凌清远,自己一定会被推出十二楼。

    然后下坠,望着那张迅速变小母亲的脸。

    再然后耳边沉闷地“砰”地一声,和这个世界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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