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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这不就结了。”林锦楼笑了起来,把香兰搂怀里,不顾她挣扎,在她耳边吹着热气道:“你叫两声‘亲哥哥,好老公’,爷就把它送给你,怎么样?”

    香兰耳根通红,捶道:“你说什么呢!”

    林锦楼笑起来说:“今儿个爷心情好,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今天卢长誉那老小子在爷手底下吃了个大亏,上次爷的功劳让那厮截糊了,这回连本带利讨回来。”

    香兰想了想,问道:“卢长誉是永信侯罢?”

    林锦楼意外道:“你竟然知道他?”

    香兰连忙掩饰道:“前一阵子大爷恼他,总在家里骂他来着……”

    林锦楼看了她一回,香兰有些心虚,垂了头,只听林锦楼道:“那厮想钱想瞎了心,把军需的粮草物资偷偷拿出去卖,可巧让爷的人拿住了把柄,透露消息给镇国公和永昌侯,我们仨人联手把他办了。他倒是个聪明人,使一招丢卒保车,脚底下抹油,带着老婆孩子进京眯着,只是他几个爪牙全给拔下来,如今空下来的要职上全是爷的人,日后可就舒心多了。”

    香兰暗道:“先帝在的时候永信侯一家便仗着祖荫过日子,可还有几分气数,林锦楼竟敢跟勋爵对上。”转念一想,他那个霸王性子,脾气上来只怕老天也能给捅个窟窿,便又有点释然。

    林锦楼拨弄着香兰耳朵上鲜红的玛瑙坠子,漫不经心道:“也难怪他急着弄银子,原先家里已经精穷了,都到了卖金项圈和古玩字画度日的地步,不过他有个女儿生得美,当了三皇子的侧妃,抱上了大腿才缓了口气,三皇子保他升了官,养了些鹰犬,就跟疯狗一样四处乱咬人,要不是老爷子敲打了几次,爷早就收拾他了。”说完捏起香兰的小下巴,盯着她眼睛问她:“不说那糟心的,快叫‘好老公’,叫不叫?叫不叫?”说着手伸出去咯吱香兰。

    香兰不堪受,咯咯笑着,乱扭乱躲,实在忍不住痒,才叫了声:“好老公。”

    林锦楼见她笑靥如花,脸蛋红润,鬓发微松,心里也痒,想起来香兰前几日气他,心里又恨,把她死死搂在怀里揉了半天,香兰几乎要被勒死,才听见头顶上,林锦楼咬牙说了句:“日后你再敢……”

    香兰听这话阴惨惨的,立刻吓得不敢动,暗道:“坏了,这活阎王喜怒无常,刚才好好的,这是要翻脸了!”正提心吊胆的,林锦楼将她松开,香兰怯怯的抬头,却看见林锦楼脸上又是笑意融融,跟她说:“方才那句叫得好,再说一句,快点。”

    这脸色片刻就十八变,香兰有些犯迷糊,磨蹭了半天,才又叫了一声:“好哥哥。”便紧紧抿上了嘴。

    林锦楼倒是极满意,亲亲她的脸,便唤春菱进来,又叫人进来添茶。

    第179章

    相处(三)

    暖月早就在外头守着,刚听屋里传来笑声,心里就跟长草似的,偷偷往里探头探脑,却什么都没瞧见。这厢听见林锦楼叫茶,便连忙提了茶壶进去。只听林锦楼对春菱道:“把这屏风登在你主子册子上,我赏她了。”

    暖月手一歪,茶险些倒出来,忙不迭稳住,看了那屏风几眼,只觉得眼晕,从屋里出来时脚下还发飘。纵然林锦楼对女人素来大方,却也没有这样大的手笔,曾经赏青岚一个铺子,也是因她怀了子嗣。那屏风一看便知不凡,金光睁目,栩栩如生,纵比不上屋里那个用宝石堆砌雕琢的春台日丽象牙牡丹盆景,也比那尊瑶光照朗水晶寿星贵重了,林锦楼竟然不轻不重的就赏了香兰。暖月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心里像是被千百只虫子啮咬着,坐下去又站起来,转了几圈儿方才稳住了心神,长长叹了一口气,盯着炉上的热水发怔。像她这样,让林锦楼收用过,却不得主子青眼的,日后不知该如何,倘若命好,能挣上个“姑娘”,她便该念佛吃长斋去了。若一直不受待见,等年纪大了,只好拉出去配小子,那生生是作践糟蹋自己了。一头是鲜花着锦的恩宠,一头冷灶黑屋的凄清,勾得暖月落下泪来,忍不住哭了一场。

    且说林锦楼心情甚好,用罢饭便来到书案前头,处理公事。也不知过多久,抬起头一瞧,只见香兰坐在多宝阁后的贵妃榻上做针线。林锦楼见她已换过衣裳,头绾松松绾起来,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不觉动了春兴儿,将笔一丢便进来,挨在香兰身边儿,问道:“你做什么呢?”也不等她回答,便将她搂过来亲在她脖子上,立时幽香盈鼻,骨头都有些酥,伸手替她解衣。刚解开钮子,香兰便将他手推开,一面扣上,道:“还没梳洗……”

    林锦楼已欺身上去,亲在香兰嘴上,亲嘴咂舌,手上下揉弄,在香兰耳边低声调笑道:“让爷看看,这几日没摸,胸脯子小了没?”说着便将小衣解开,又将石榴裙撩起,拉下白绫棉裤儿,逗了片刻,便入进去。香兰咬着贝齿,合着星眸,林锦楼那话儿粗大,且顶弄得急猛,每次都要将她掏空似的,撑得难受,行房时偏又爱在她耳边拣下流话来说,更让她羞怯难当,纵然身上渐渐得了趣儿,可心里总像煎熬一般。

    林锦楼自然不知香兰心中复杂,他只觉这女孩儿又香又软,像块甜糕,又像只桃子,让他沉醉不已。且他旷了几日,本就难耐,便颠弄不住,好一回才散了云雨。知道香兰怕羞,便用衣裳裹了她,抱到床上,将幔帐放了,又这般来一次,方才叫了水。擦洗后揽着香兰睡下,暂且不表。

    却说今日合该暖月伺候,端了残水出去要泼,却影影绰绰在葡萄架下看见个人,不由唬了一跳,道:“谁在那儿?”

    那人转过身,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暖月仔细一瞧,才知是画眉,不由抚着胸口道:“原来是姨奶奶,方才可吓坏我了,这大晚上的,姨奶奶站这儿做什么?”

    画眉道:“方才卸妆时候才发觉掉了个金戒指,在屋里翻了一遭都没瞧见。要是旁的丢了也就丢了,不值当心疼,可那戒指上头镶的珍珠值钱,是大爷托人从海上捎回来的,我舍不下那珠子罢了。这才挑灯笼出来找呢。”

    暖月听了这话本不想管,可想到自己日后的事还要指望画眉谋划,如今正是巴结讨好的时候,便将水泼在葡萄架底下,将盆放在石凳上,猫着腰,借着灯笼的光帮画眉找戒指。

    画眉看了暖月一眼,只见她人两眼微红,粉光融滑,因问道:“你方才哭过了?”

    暖月正是满腹牢骚正愁没人倾诉,便对画眉道:“只是心里难受罢了。姨奶奶不知道,方才大爷一高兴,赏了香兰那小蹄子一台孔雀屏风,上头镶珠嵌宝的……”

    话音未落,便瞧见画眉脸上勃然变了颜色,追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孔雀屏风?”

    暖月酸溜溜道:“就是前些日子新摆在大爷屋里的那台,啧啧,当初岚姨娘那样得大太太脸面的,都是有了子嗣才赏了体面的东西,她可真是好命人。”见画眉脸上神色有些怔怔的,是她平日没见过的模样,便试探着挑拨道,“自然,那屏风是大爷的东西,他想赏谁就赏谁……我只是不服气罢了,我这样的人,入不得大爷的眼也在情理之中。可姨奶奶这样貌美伶俐得人意儿的,竟然也让大爷丢在脖子后头,定是那小淫妇背后治的,奶奶不整整她,岂不是显不出你的手段?”

    画眉只是微微失神,听了这话复又清醒过来,看了暖月两眼,冷笑道:“别拿这些蠢话激我,姑奶奶玩这样手段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暖月陪笑道:“姨奶奶说什么呢,我是真心觉着才这样讲的。”

    画眉在心里将暖月骂了一回,暗道:“想撺掇我,让我当出头鸟,让你渔翁得利?小贱蹄子,我不单治那淫妇,也将你一并收拾了。”脸上却堆出笑来,道:“原来是这样,我早就觉着你是个聪明伶俐人,知道该信服谁。你只管跟着我,你心里谋划的事保准就成了。”见四下无人,便跟暖月小声说了几句。

    暖月本以为是多难的事,见画眉说得简单,不由心动,连连点头,答应着去了。

    画眉回到房里,喜鹊和一个老嬷嬷还趴在地上找戒指,见画眉进了屋,便问道:“姨奶奶,戒指找着了么?”

    画眉摇了摇头,摆手让她们都下去了,她坐在床头,深深的出了一口气。那屏风贵重,换的是她哥哥的前程,她日后的靠山和林锦楼另眼相看。她要让林锦楼知道,她娘家有能人,不能小觑,自己绝不是那些寻常丫鬟和一般良家妇所能相提并论的。谁知送屏风当晚,林锦楼便去了陈家,过后又将这东西送给了香兰那小蹄子,如同一记巴掌“啪”一声甩在了她的脸上。

    第180章

    符咒(一)

    画眉揉了揉额角,深深运几回气,愤恨、委屈、不甘尽数压在舌尖底下。她好容易走到这一步,已是林家半个主子,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如今她只要再有个子嗣傍身,便在林家站稳脚跟,倘若哥哥仕途平顺,林锦楼就算再娶个高门贵女,她也敢与之比肩。只是陈香兰一来就占了独宠,天长日久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她可不想一辈子只当个谨小慎微,委曲求全的“姨奶奶”,她要腰杆子挺得直直的,她要让整个林家内宅的女人都不敢小觑,端端正正当个主子!

    画眉沉吟一回,命喜鹊取来笔墨纸砚,写了封信,装在信封里,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绣着梅兰竹菊的棉腿护膝,把信夹裹在护膝里,叫来个心腹婆子,道:“明儿个一早,把这个送我家去,要亲手交给我哥哥。天气冷了,他是骑马的人,总闹膝盖冷,这是我近来给他缝的。”

    那婆子领命下去。画眉再没了找戒指的心思,又默默坐了一回,倒了碗温水,吃一丸净心凝神的药,方才换过衣裳,卸了残妆,躺床上睡了,不在话下。

    却说十月初一是送寒衣的日子,秦氏早早便命人准备香蜡贡品纸钱等物,又让小厮从冥衣铺里买来彩色蜡花纸,命丫鬟们裁剪一摞冥衣。提前将祠堂打扫干净,准备干鲜果品,各色糕点,并鲜花、素斋等物,点燃明灯。林老太爷亲自主持,开祠堂按长幼之序行四叩首礼,场面肃穆已极。礼毕,冥币纸衣由林锦亭带着小厮拿到外头焚化,各房人纷纷散去,祠堂自有下人打扫收拾,不在话下。

    吴妈妈是清闲无事的,正巧秦氏要给林锦楼送件羽纱衣裳,吴妈妈便领了命,带了衣裳往知春馆来。进屋便瞧见香兰换了一身素白衣裳,正在屋中净手擦面,眼睛红肿,显是刚祭拜过,不由惊奇。

    原来香兰每年这个时节都要烧些纸钱给前世亲人,如今让吴妈妈碰见,便强笑道:“小时候养在寺庙里,有位高僧大德待我如子,却早早圆寂了。我未曾尽孝,只好祭拜一下罢了,此事回过大爷,他也是应了的,允我在后院祭拜。”

    吴妈妈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难得你有这样的孝心。”便在屋里坐下同香兰闲话一回。因夜色渐浓,吴妈妈估算祭祀将要结束,便起身告退,从后院的门出去。

    只瞧见喜鹊站在假山那儿,手里提着一盏灯,跺着脚笑道:“吴妈妈,您怎么来了?来了又不到我们姨奶奶房里坐一坐,我们可不依。”

    吴妈妈暗道:“我顶不喜欢你们主子那个挑事精模样,先前岚姨娘好好的人儿都让她挑唆坏了,怎可能到你那儿去。”脸上却笑道:“是太太打发我来送东西,那边我还有差事呢,只能来一趟送了东西再回去,等下回再去你眉姨娘那儿,可得给我沏一碗好茶。”说着走过来,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喜鹊道:“姨奶奶丢了个金戒指,在房里找了好几天都没瞧见。那戒指上的珍珠是大爷特地送奶奶的,我瞧她脸上不说,可心里着实心疼得紧,便背着她出来找找。倘若找着了,便拿回去让她欢喜欢喜;倘若没找着,也省得她失望,再添堵心。”

    吴妈妈道:“我的儿,你是个好孩子,难得这样为你主子着想。”便转身出门去。

    此时喜鹊手里的灯笼忽然掉下来,正砸在吴妈妈脚边,喜鹊忙道:“不好不好,手滑了,没碰着妈妈罢?”说着便凑过来。

    吴妈妈弯腰去拾灯笼,口中道:“不碍得,幸好你这是黄铜莲花灯,不怕摔,若是寻常的……”话还未说完,便看见地上有个用白布裹着的小布包,三角形状,婴孩儿手掌大小。吴妈妈捡起来一捏,里头略硬,似是纸张,她是经历事多的老人儿了,一见便知这东西是个符,心里突突跳了起来,暗想:“素来求子求财求平安的符都是用红布裹着,这符用白布裹着,显见不是个好东西。知春馆怎会有这个?”便一把攥在手心里。

    喜鹊挤过来问道:“妈妈捡了什么东西?快给我瞧瞧。”

    吴妈妈推她一把道:“小女孩子家家,什么都打听,快回去罢,晚了你主子该问了。”说完连忙去了。

    这厢秦氏忙碌了一天,红笺虚扶着她到祠堂的小偏厅坐下,绿阑沏了热茶过来。秦氏抿一口道:“各院都落锁了?巡夜的婆子都去了没?二门外邻园守夜的小厮们可都看管好了?”

    红笺道:“待会儿那几个管事媳妇儿便来,我问问便是了,太太这几日身上不自在,何必为这个费神。”

    秦氏道:“原也不想管,可昨儿个二房不就出事了,晚上三姑娘院子好像进去个飞贼,不知怎么摸进来,吓昏一个婆子和小丫头。事后清点,幸好没丢什么东西,只三姑娘丢了一匣子首饰。拷打戒饬了一回,也没查出是谁藏奸引盗,倒是查出有吃酒耍钱的。二老爷气坏了,今儿还找楼哥儿借了几个护院过去,故而门户一定要紧。”

    红笺连忙应下。秦氏又问及前头收拾祠堂的事项,正说着,便瞧见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因问道:“谁在门口呢?鬼鬼祟祟的。”

    丫鬟打起帘子,却瞧见吴妈妈走了进来,脸色发白,道:“太太,老奴从知春馆回来了。”

    秦氏笑道:“都这个天色了,你不去歇着,巴巴往这儿来作甚?”

    吴妈妈道:“我有事回禀太太。”说着眼睛朝旁边一扫。

    秦氏见她这副形容,心里暗暗吃惊,便屏退左右,对吴妈妈道:“说罢,什么事儿?”

    吴妈妈“噗通”跪在地上,含着泪道:“老奴,老奴方才在知春馆里拾到个要命的东西……因事重大,求太太裁决了……”说着从袖内掏出一样东西举了过去。

    第181章

    符咒(二)

    秦氏接过来一看,脸色大变,“噌”站了起来,匆忙间带翻了桌上一盏茶。原来那东西是一张黄纸朱砂画的符,上头画得龙飞凤舞,另有青面獠牙的鬼面,用血红的字写了“林锦楼”并生辰,下端有“断子绝孙”字样。

    林锦楼至今无嗣,这四个字正正扎进了秦氏的心窝,她气得浑身乱颤,腿一软又做下去,脸色发青,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这是哪个千刀万剐的畜生!”

    吴妈妈泪如雨下,哭道:“老奴是在知春馆的后门处捡的,当时看是个白布包着的,便知是个腌臜物儿,没想到回去一拆,写得竟如此歹毒!”

    秦氏又急又怒,又问:“这东西除了你还有谁见过?”

    吴妈妈忙道:“没别人了,大爷的名字和八字老奴是识得的,剩下的字,老奴依着模样画出来问了太太房里的蔷薇,不曾让她见过这东西。”

    秦氏请吴妈妈站起来,强自镇定,深深吸一口气,问道:“这东西是知春馆捡的,楼哥儿每年做寿,知道他生日不稀奇,时辰那符上却不曾写,想来是不知道了。你说谁会这么恨楼哥儿,竟有这样的符!”秦氏面皮紫涨,手心一片冰凉,恨道:“楼哥儿至今膝下犹虚,有了孩儿也都夭折,八成就是让这些下了咒的黑心秧子们害的。”

    吴妈妈道:“太太说的是,许是赵氏被休,心怀怨恨,临走时故意留下来的也未可知。”

    秦氏阖上双目,吴妈妈在一旁垂着手一声都不敢吭,半晌,秦氏方才睁开双眼道:“不对,赵氏都走了多久了,跟她陪嫁过来的下人早就都打发回去,一个都不剩,这裹着符的白布还是干净的,显见是近来新的,定是知春馆里有人作怪。”

    吴妈妈道:“许是知春馆里的丫头婆子们,哪个挨了主子的打骂便记恨在心里,便黑了心诅咒。”

    秦氏道:“就怕有这等藏了奸的奴才在身边儿,瞅准了时机便出来下绊子害人,作耗主子,用这样的符心思忒歹毒了,定要把他揪出来不可!”

    虽说秦氏素来妥帖精明,但事关长子安危,难免关心则乱,起身便要去知春馆,吴妈妈好歹拉住,又将秦氏的心腹韩妈妈唤进来,将此事说了。韩妈妈便道:“太太快别生气,今日刚祭了祖,老太爷、老太太累了半日都要睡了,闹得鸡飞狗跳,只怕他们歇不好,听说了也添堵心。不如咱们悄悄的去,把这事跟大爷说了,好好商量,从长计议。”

    秦氏冷笑道:“有道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事商量多了反倒泄露风声,让小鬼儿们都跑了。往日里我是在太宽仁,竟纵出这样的事端,楼哥儿房里的姨娘丫头们,只有几个像个人样,余者都狐媚魇道的,也是个时候该好生管一管了。如今你们把人都叫过来,这事今天晚上便要见个真章!”

    韩妈妈听了赶紧去叫人。一时来了两个老嬷嬷,并四个有年纪的管事媳妇儿,皆是她平日里器重的,这几个媳妇儿里,有个长发家的,三十五六岁年纪,生得五短身材,一张瓜子脸儿十分白净,素日里画眉对她十分趋奉,时不时给些小恩小惠,又用好话捧她,长发家的便与画眉交好,听画眉常常悲叹自己在大爷跟前不得脸儿,也时不时劝上两句。

    如今听说秦氏要去知春馆查点,登时觉着有了时机,便道:“这事儿太太早就该管管了。如今大爷那院里乱得不像样,竟把那个叫香兰的安到正房主子大床上去睡,这这这,这叫怎么档子事儿,传扬出去咱们林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秦氏皱了皱眉,却道:“这事楼哥儿跟我说过,让她近身伺候。”

    长发家的忙道:“让她近身伺候也没什么,只是那香兰是个极厉害的货色,独个儿霸占着大爷,竟让他哪儿都不准去,连比她早的眉姨娘、鹦哥姑娘、鸾儿姑娘都不放在眼里,在知春馆吆五喝六,比整头奶奶还威风哩。”

    秦氏又皱起眉,她原就不喜欢那个叫香兰的小丫鬟,觉着她太美貌太聪明,不是个安分的,不如青岚那等憨憨的好,可后来兜兜转转的,她竟然又回到林家,且到林家后,竟然一次都没瞧过自己,连头都不曾磕过一个。她本就对香兰存了气,可想着眼不见心为净,何况林锦楼那花花公子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就丢到脑袋后头去了,便没再做理会。可如今长发家的又提出来,正好比火上浇油,秦氏脸色便沉了。

    吴妈妈见不好,上前半步呵斥长发家的,道:“闭上你的嘴!莫非你天天住在知春馆?没影儿的事说得跟真的一样,谁容你在这儿嚼舌头!”

    骂得长发家的吃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

    吴妈妈低声对秦氏道:“太太,这是没有的事情,香兰是个好的……”

    秦氏不耐烦摆手道:“好坏我自有主张。”说着起身,带了人便往知春馆去了。

    此时林锦楼正在前头书房里,秦氏带了人进来,便命众人先往各屋去,自己转身先去了画眉屋里。画眉穿了件家常的绣迎春褂子,脸上只剩残妆,正要梳洗,见秦氏进来慌忙让座,又要亲手去沏茶。

    秦氏淡淡道:“不必了。”说罢对韩妈妈使了个眼色。

    韩妈妈立时带了人在屋中开始翻检,将箱笼一一翻出,又将床铺上下都重新翻了一遍,又用剪子将枕头拆开。秦氏一眼扫去,只见画眉低眉顺眼的站在门口,也不多嘴多问,一副小心翼翼模样。

    不多时便听有个媳妇儿道:“太太,在枕头里瞧见这个。”说着碰到秦氏跟前。

    秦氏一瞧,只见是个红布包着的包儿,里头像是有个符,因问道:“这里头是什么?你哪儿得来的?”

    画眉扭着衣角,甚是难为情的模样,扭捏了一下,方才道:“回禀太太,这里头是一道符,上回崔道姑到内宅里来,我问她求的……”

    第182章

    符咒(三)

    韩妈妈拆开看了看,对秦氏道:“这是一道求子的符,内宅里的小媳妇儿们常常求,原我也见过几回。”

    长发家的连忙道:“可怜眉姨娘的一片痴心,竟求了这样一道符,是想给林家开枝散叶呢!”

    秦氏脸上仍淡淡的,问道:“还有旁的符么?”

    画眉连忙道:“没了没了,只有这一道,崔道姑是神仙,她的符格外灵验也格外贵重,哪有这样多银子请好几道呢。”

    众人又查点一番,终未见有可疑之物,秦氏便领了众人出去。

    画眉立时换了一番形容,胆怯的模样全然不见了,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坐了下来,喜鹊走来低声道:“奶奶,人都走了,咱们该梳洗睡了罢?”

    画眉眼眸中隐闪寒光,冷笑道:“梳洗什么?我还要重新换衣裳等着看大戏呢。”

    却说秦氏从东厢出来便去了鹦哥房里。屋里早让几个媳妇看住,不准让乱动。鹦哥这几天来了小日子,身子正不舒坦,早就歇了,这厢听见有动静又连忙挣扎起来,摸索着穿了衣裳,想梳头已是来不及了,见秦氏进来又吓了一跳。

    秦氏虽不喜鹦哥一副“病西施”的柔弱样儿,但到底怜惜她老实,又曾掉了个孩子,便道:“你不必惊慌,也不必忙着端茶沏水,我们查一遭就走了。”说完命人打开箱笼查点,又到炕上去翻。果然也从枕头里查出一道符,打开一看却知是鹦哥从崔道姑那里买来求平安健康的。

    鹦哥见秦氏收了那东西,不由战战兢兢道:“这可是个不好的东西?我还给我爹求了一个,前几日托人带回家去了。”

    韩妈妈见她吓得跟什么似的,便安慰道:“不是大不了的,别胡思乱想,日后还是少求这个罢,太太膈应……早点歇着罢,啊。”便甩开手随秦氏又到鸾儿住的屋里来。

    刚才一番动静,鸾儿早知秦氏要来,虽不知查什么,可到底做贼心虚,心里头打鼓,奈何屋里早就来了两个管事媳妇看着,没法动作,只得干着急。

    正抓耳挠腮的当儿,秦氏已走了进来,见屋中昏暗,命把蜡烛挑亮。鸾儿仗着自己原先在老太太跟前有几分颜面,唱曲儿又得过秦氏的赞,便陪着笑问道:“都这样晚了,太太来这儿有何事?”

    秦氏不理睬,只命人打开大小箱柜来搜。

    鸾儿心里打鼓,乍着胆子再问道:“敢问太太来这儿为何事?为何搜起东西来了,我又不曾做过贼。”

    原来画眉也同长发家的嚼过鸾儿舌头,又因鸾儿素有些架子,是个凡人不理的,长发家的早就看鸾儿不顺眼,如今得了机会,立时便瞪眼呵斥道:“多嘴多舌,太太可问你话了?”

    鸾儿的脸登时就红了,想驳斥几句,奈何惧怕秦氏,只得把这口气咽下,只见长发家的面露得意之色,愈发翻箱倒柜一通,衣裳、包袱、妆盒翻得满目狼藉。鸾儿抖着眼角,若是平时,她早就按耐不住上去呵斥了,但此刻却没这个心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腿微微打颤。

    不多时,韩妈妈果然从枕头里又找出一张符,用剪子剪开布包看了看,顿时一愣,旋即脸上露出轻蔑之色,向秦氏递了过去。秦氏拿在手里,只见符上除却乱画的符号,又画了一男一女,均是裸体,搂在一处做交媾状,画得粗糙,那小人儿身上却分别写了林锦楼和鸾儿的名字。

    韩妈妈小声道:“太太,这东西我曾在外头看过,应是什么男女和合的,虽不是个害人的咒,可终究不是个正经路数。”

    秦氏见到这等丑事,登时柳眉倒竖,气白了脸。如此私密的东西都被人瞧见,鸾儿又急又臊,脸涨得通红,头死命埋下去,身子往墙根缩,心里却扑腾得愈发厉害了。

    秦氏冷笑一声,命道:“再搜。”慢慢踱步,走到红木桌子前,鸾儿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只见秦氏摸了摸桌上散着的胭脂水粉并头钗等物,忽用手指着一个上了锁的文具镜匣道:“把这打开。”

    鸾儿站在墙角,已是吓呆了的模样。

    秦氏立起眉毛催道:“把这打开!快!”

    鸾儿冷汗已从额上冒了出来,颤着手去解腰上的钥匙,解了几下方才拽了下来。韩妈妈接过钥匙便去开锁,打开镜匣子一开,只见镜子一层倒是空空如也,下头的抽屉里有几对儿耳环并三四个戒指,最下一格有一个包了绿布的布包。

    秦氏打开一看,只见当中亦是一道符,竟画着青面獠牙的恶鬼,韩妈妈探头一瞧,登时吓了一跳,失声道:“我的娘!可了不得了!”

    秦氏气白了脸,厉声问道:“贱蹄子!这是谁给你的?你藏着要咒谁?”

    鸾儿见那符被翻出来,如同掉进了冰窟窿,手脚冰凉,又惊又怕又臊又悔,千百种滋味涌上舌尖,腿一软栽歪在地上,翻翻眼睛竟晕了过去。

    秦氏已怒极,顾不得等鸾儿清醒问这等妖孽之物是从何而来,只命婆子收监,又往正房处来。

    推门进屋,早有两个婆子在屋中看守着,秦氏只见香兰刚梳洗过,将头发用两三只细金髻儿绾成松松的髻,穿着绣竹叶梅花圆领袍,底下是白绸阔腿裤儿,脸上一概脂粉全无,却乌发白颈,愈显那芙蓉粉面,气韵缥缈。如今香兰已张开了,比先前更添些风情丽色,秦氏亦忍不住心里赞叹了声:“好个娇娃。”又是一叹,似乎明了为何她儿子非要这陈香兰在身边服侍了,这样的美人儿,连她都止不住怜惜生爱,先前的厌恶之情都淡了两分。可又想到古往今来皆是“因色误人”,女人生得美貌固是好事,倘若太美,却物极必反,反成了坏事,况且这小丫鬟还是颇伶俐聪明的,倘若迷惑林锦楼失了本心,再挑唆生出事端,那还了得。想到此,脸色又冷了两分,在桌旁的圆凳上坐了。

    第183章

    符咒(四)

    香兰看了看秦氏脸色,亲手奉上一杯茶。她方才便听到外头动静,料定是出了了不得的事,否则秦氏万不会刚祭了祖便大动干戈,半夜过来喧哗。过片刻果然有两个婆子进来,命她们一概不准动,只能坐在屋里等着。春菱心里嘀咕,小鹃想出去打听,可见着两个婆子铁面无私的脸色,便打消了念头,不敢轻举妄动了。

    香兰见秦氏面色不善,心里暗自警醒,奉了茶便在一旁站着,一声不吭。

    秦氏看了香兰一眼,冷冷道:“你好大的架子!我可禁不起你奉的茶,免得让人还说我一把年纪还轻狂。”

    香兰心知秦氏原就不喜她,加之她自从进府,至今未给秦氏见礼,故听秦氏这番话心里也不恼,只低了头不做声。

    秦氏问道:“楼哥儿这几日可好?”

    香兰字斟句酌道:“我总也瞧不见大爷,应是好的。”

    秦氏立起眉毛道:“莫非你不是近身伺候的?什么叫‘应是好的’,糊弄我呢!”

    香兰道:“大爷天不亮就起床练武,夜里总是过了三更才从书房回来,梳洗就睡了。我与他说不了三五句话,瞧着倒是精神健旺。”这一番说得倒是实情,只是林锦楼每每回来都会跟她扯东拉西的说几句,讲些什么“先锋骑”、“鸳鸯阵”、“长矛十八式”等,香兰一来不明白,二来没兴趣,只当个摆设听着;后来林锦楼也说说他手底下的铺子的进账和军队的花费,香兰只是惊诧于林锦楼往来生意暴利和军队花销惊人,却也不敢多问;再后来林锦楼也聊些雅的,什么书法名家,山水的名画,勾得香兰倒是有意说上两句,可话题一拐弯就变成哪家的小戏子会唱别致的新曲子,哪个青楼花魁又会唱什么浓艳的小调儿,还迫香兰学唱两句。香兰好容易起来的谈兴便化成了青烟,日后林锦楼再同她说话儿,她便敷衍应对罢了。

    秦氏双目如电,看着香兰,似笑非笑道:“你可是个伶俐精乖的猴儿,打量我不知道呢!”说完有意无意的看了暖月一眼,道:“你又不是那等不得宠,只在外头屋子里上夜的丫鬟,谁不知道如今楼哥儿看你顺眼,他跟你说不得三五句话,骗鬼不成!”

    暖月咬紧了嘴唇,手在袖里紧紧攥成一团。

    香兰心中大异,暗道:“这屋里定有秦氏的眼线,暖月被林锦楼收用过的事,秦氏也竟然一清二楚。”心里又警醒了些,道:“不敢骗太太,事情果真如此,太太若不信,只管问莲心、书染她们。我得了闲儿也不过是做些针线,偶尔画两张画儿打发时间,在后院转转,连园子都少去的,这样闷的性子也不讨大爷十分喜欢,他有话儿也不同我多说。”

    林锦楼素来喜欢乖巧嘴甜的,秦氏倒是信了些,仍冷笑道:“我瞧你伶牙俐齿得紧,可不像个闷性子的。”

    香兰知道这个时候说多错多,秦氏是厌恶了她,所以她做什么皆是错的,倘若辩驳两句,反而让秦氏气上加气。便不再说话,只在垂了头,在一旁站着。

    长发家的还是头一遭进林锦楼的屋子,只觉满室耀眼,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想顺两样东西走却又惧怕林锦楼淫威,用力吞了吞口水,心里暗恨这满屋子都不是她的,把东西翻得愈发凌乱。吴妈妈正小心翼翼的翻检箱笼,眼一斜,忽瞧见长发家的正拖拽包袱里的绸缎衣裳,不由唬一跳,连忙止住,低声道:“你干什么呢!这是大爷的衣裳,你还敢乱翻!”

    长发家的酸溜溜道:“什么大爷的,大爷能穿这样花样儿的?分明是那小蹄子的,啧啧,你看这料子,外头至少二两银子一尺,大爷倒也舍得!”

    吴妈妈连连皱眉。

    这长发家的没见过大世面,因会做一手好汤,又会打牌,嘴甜会奉承,才得了老太太器重,命秦氏给她安排了体面的差事。长发家的倒也珍惜,当差办事素来兢兢业业,虽有些手不干净的小毛病儿,因都是些小的,旁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罢了。故而今天秦氏叫她来,她看秦氏处处贬损香兰,又惦着为画眉出气,便恣情起来。

    吴妈妈连忙道:“好了,你快别犯了,没瞧见几个管事媳妇儿都不敢动么,只我和韩妈妈翻找便是了。”

    长发家的看了秦氏一眼,撇了撇嘴道:“太太都没管,妈妈也少操点心罢。”只当耳边风。

    吴妈妈闹了个大红脸,暗暗生气。

    正此时,只听“啊呀”一声,众人登时都看过去,只见韩妈妈从卧室的床头翻出一个白布包,用手拿着送到秦氏跟前。秦氏拆开一瞧,只见上头画着符咒,更兼有“林锦楼死绝”等字样。

    秦氏气得浑身乱颤,上去便打了香兰一记,把那符扔到她脸上,指着骂道:“贱蹄子!你好狠毒的心,竟要咒我儿去死!”

    香兰懵了,低头一见那符心里登时明白,紧接着就猜到了八九分,暗道:“这是有人陷害,把这符的事情散布出去让太太知道,所以才大晚上劳师动众的来搜查。鸾儿和暖月没这个脑子,鹦哥又懦弱,这事十有八九是画眉手笔。”她脑中飞快转动,想到若是此事就这般应下,秦氏盛怒之下逐自己出府便再好不过,可想到林锦楼的怒气,又胆怯了,上次不过是把扇子,林锦楼就要掐死自己,倘若这次符咒的事她应了是她做的,林锦楼那活阎王兴许就能灭她满门。

    秦氏指着香兰像旁人骂道:“近来我杂事缠身,难免看顾不周,你们难道一个个也是聋了哑了?这样妖精似的东西在楼哥儿身边,竟弯着心眼子要害他性命,你们竟然就随它去!”

    话音未落,就看见画眉走进来,看着那张符惊叫一声,一下扑倒在地上,哭道:“好糊涂的妹妹!就算你恼恨大爷,可念着大爷往日里对你的好处,也不该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哇!”

    第184章

    符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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