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拎着果篮返回了公司。脑海里反复呈现的，是赵红梅和林西西的对话。
看得出来，母女俩已经商量好了，主打一个“拖”字诀，要给我们一点颜色瞧瞧。
这一点我并不意外，三十八度的烧也不至于烧个两三天，林西西无非就是找个借口跟我较劲。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林西西做这件事，居然不是周寒之授意的，而且母女俩似乎都在担心会因为此事触犯到周大总裁的逆鳞。
林西西更甚。
更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听到赵红梅教唆林西西把自己“交出去”，难道，周寒之和林西西，到目前为止还相敬如宾呢？
果真如此，周寒之和林西西之间，也不算铁板一块了。
赵红梅不是怂恿林西西继续装病吗？行，那我就成人之美，让她继续装下去。
正好这两天我正忙着《Hero》的第一次内部讨论会，晾一晾她，也不是坏事。
我也想知道，这一次，是谁先沉不住气。
第二天一早，我们小组在会议室里接到了从外地赶来的Stack，跟她汇报了整理后的游戏背景相关内容。
作为一款比较常见的推塔游戏，我们在讨论后给它加入了中国的远古神话相关背景，使得游戏更富有地区性和深远性，并丰富了故事情节，整个汇报进度还算顺畅。
所以Stack的回应还称得上满意。
但就在我以为这场内部讨论会即将圆满结束时，冯文婷忽然站了起来，说：“Stack，关于这一点，我其实有不同的看法。”
Stack和我皆是一愣。
冯文婷事先并没有跟我提及此事。
考虑到是内部会议，投资人又不在现场，我还是给了冯文婷说话的机会。
“融入中国神话元素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我们的游戏用户并不只针对国内，”冯文婷拿出一组报告，说：“根据我的调查，国外几家大型的游戏公司在推出项目时，就会考虑到其他国家的用户体验，可我们呢？你现在去跟老外讲女娲补天，他们有几个知道这个故事的？”
“所以文婷你的意思是？”
“当老外对我们的游戏背景模糊时，他们就提不起兴趣，我们又怎么把《hero》做出首屈一指的推塔游戏？”
冯文婷说这话时是盯着我说的。
我淡定道：“我觉得文婷提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但忽略了我们的工作主次，国际化的定位确实很好，可投资人想看到的是我们能不能先占有国内市场，所以我们的第一步，应该以争取国内游戏玩家的注意力为先。”
“孟经理，恕我直言，我觉得这个定位有点土。”冯文婷一脸不服气，“既然要做最好的MOBA手游，那定位至少得高级点吧？”
讨论到最后，Stack表示也尊重冯文婷的想法，让她明天一早拿出一个完整的游戏背景策划方案来，到时把严冬也请过来，大家一起探讨。
我对此没有意见。
但对于冯文婷突然当着Stack面越级讨论一事，我心里略有不安。
所以送走Stack后，我把冯文婷叫到了我的办公室。
“敢于发表自己的意见是好事，但冯小姐，在这个项目里我是你的直属上司，以后遇到类似的问题，我希望我们可以先一起讨论，而不是直接跑到Stack面前探讨。”我也没拐弯抹角，“不然投资人会觉得我们内部不和谐，降低对我们的信任感，你说呢？”
越级汇报在职场本就是忌讳。
但冯文婷似乎不以为意，说：“会前我还没这个想法，开会时临时从脑子里冒出来的，况且Stack也是负责人，并不是投资人，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看着冯文婷一脸傲慢的样子，我耸耸肩，说：“现在你也争取到了探讨汇报的权利，希望明天一早你能拿出令大家满意的方案。”
“当然，这点底气我还是有的。”
冯文婷说完便走，我盯着小姑娘骄傲的背影，平静道：“那我们明早见分晓。”
吴凌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内线把我叫去了办公室。
“她当初进小组时我就不同意，看吧，”吴凌十分不满，“今天她能当着Stack面越级汇报，明天就能去找投资人，到时候指不定又给我们惹出什么麻烦来。”
我倒不是这么认为：“从这两天的工作来看，冯文婷整体还是非常认真投入的，她初入职场，想拿到表现的机会很正常，如果这个时候打断她，后面的工作开展有害无益。”
吴凌疑惑地瞄了我一眼，调侃道：“就不怕她找别的事来？”
我收拾收拾文件，说：“没事，兵来将挡。”
“对了，刚才小郑来我办公室了，”吴凌给我递了个眼神，说：“可怜兮兮地跟我说他们的项目群龙无首，问我林西西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猜小郑是被某人授意来打探消息的。
“可不是嘛，但话说回来了林西西演技真的不错，你瞧瞧，小郑对她死心塌地的，”吴凌说这话时阴阳怪气的，“小郑那个笨脑袋被忽悠也就罢了，真不知道周寒之怎么也受蒙骗的。”
我回想在医院里听到的对话，默默地出了门。
林西西既然能找小郑来打探消息，说明她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回来，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林西西她人还没回，周寒之却先找了过来。
彼时正是下班点，我跟王嘉正在会议室梳理数据，小雅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说：“南絮姐，周总和曾助理过来了，正在办公室等着呢。”
我猜是为林西西的事而来。
推门进办公室时，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前的周寒之，男人纤细的手指捏在我的台历表上，眼神深邃。
像是要从台历表上探究出什么秘密一般。
我有在台历表上标大小事件的习惯，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想到这，我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拿回周寒之手上的台历表，说：“周总怎么有空来我们这？”
黑眸掠过台历，周寒之掀了掀眼皮，盯着我道：“孟经理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在日历上做标注啊。”
心口一颤，我静静地地瞄了周寒之一眼，不自觉地捏紧了日历表。
因为本月最后一日，是接囡囡来京港的日子。
第160章装
确定台历上没有明显的标记后，我平常地坐过办公桌前，说：“周总大晚上得跑着一趟，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讨论台历吧？”
“当然不是孟……孟经理，”站在一旁的曾智忽然抢白道，“周总在对面的旋转餐厅定了位置，想约你跟吴总一起吃个便饭。”
这一点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毕竟上次在医院，我们跟周寒之闹也确实不大愉快。
我实话实说道：“但吴总在半个小时前就下班了。”
闻声，周寒之眉头微蹙，表情有些不自然。
“那也没关系啊，位置都定了，孟经理和周总一起去好了。”
我跟周寒之同时看向曾智。
曾智动了动嘴唇，小心翼翼道：“网上评价挺不错的，不去可惜了。”
我第一时间看向周寒之，他也看向我，下一秒，我听到他问：“孟经理觉得呢？”
事实上周寒之能“屈尊”来请我们吃饭，也就是给我们台阶下了，继续僵持着也没什么意思，但考虑到我们彼此的身份，我开口道：“不是定了三个位置吗？曾助理也一起吧。”
半小时后，我们出现在顶层的旋转餐厅内。
日料，食材都是进口的类型，配上身后的落地窗和窗外的璀璨灯光，确实挺有氛围的。
虽然，对面坐着的男人有些煞风景。
“孟经理怎么不动筷子啊？”曾智恰到好处的开口，“这都忙了一天了，得多补充补充能量啊。”
我瞄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周寒之，说：“周总是觉得食物不合胃口吗？”
周寒之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一咳，说：“孟经理请。”
我夹了一块寿司，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吃完还得回公司加班呢。”
曾智微微一愣：“那都很晚了，还加班啊？”
呵，还不是因为林西西拖了不少工作，我总不能不闻不问。
“看得出来，孟经理时间安排得挺紧的，”周寒之不咸不淡的插话进来，“看来确实挺看重这个新项目。”
夹着三文鱼的手一滞，我抬眼看向周寒之，直言直语道：“听周总的意思，是在暗示我们没有为《物语》全力以赴？”
周寒之放下筷子，盯着我，用着低沉的嗓音道：“林经理住院几天了，项目进度依旧停滞不前，这是事实吧。”
是事实，是我让林西西看到的事实。
也是周寒之从林西西嘴里得到的事实。
“项目既然交给了林经理，我们就得放手让她安排啊，”我也说着场面话，“至于周总说的进度问题，目前为止，我没收到一句关于林经理求助的信息，这时候擅自做主，又让她之后如何自处？”
我的意思很简单，林西西要拖，我就陪着她拖，要继续，那也得拿出求人的态度来。
周寒之似看出了我的心思，扯了扯嘴角，冷声道：“可时间不等人，这要是影响了月底的汇总报告，砸的不也是贵司的招牌？”
得，威逼不行，改成软刀子了。
我嘴角翘起，怡然自得道：“林经理不是周总的人吗，真到了那一步，你肯定会替她兜底啊，您都不急，我急什么。”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你的准丈母娘赵红梅的台词。
周寒之见我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脸色愈发的难看。
这时曾智又站出来打圆场，说：“能理解，孟经理的初衷还是为了能让林小姐有进步嘛，呵呵呵呵，用心良苦。”
我赞赏的看了曾智一眼，真诚道：“多谢曾助理体谅。”
我嘴上说着客气话，心里也没之前那么堵得慌了，以至于原本不太感冒的日料，也有了些食欲。
但就在这时，舌尖忽然传来一阵辛辣，刺激的口感在我的味蕾上肆虐，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就在我强忍着不适时，一只水杯便递到了我面前。
“先喝点水，”男人关切的嗓音压在我的耳边，温声道，“别急，芥末不多。”
周寒之竟起身站到了我身侧。
他身材本就高大，这会儿递水又递纸巾的，一时间引起了不少顾客的围观。
看着递到手边的餐巾纸，我跟做梦似的抬起头，视线触碰到周寒之那双漆黑的眸子时，竟从男人眼底看到了一抹显而易见的焦灼和，关切。
四目相撞，男人微微一怔，指尖一滑，压在了我的手背上。
携着薄茧的指腹掠过我的皮肤，像是火燎一般，烫得我心烦意燥。
我立即起身，快步走向洗手间。
凉水掠过我的脸颊时，我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些。
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恍惚间我想到了第一次跟周寒之吃日料的场景。
那天也跟方才一样，我误食了芥末，整个舌苔都是辛辣味，周寒之见状端茶又倒水，最后见我还不得缓解，在其他宾客的起哄声中，吻住了我。
他那么一个矜冷傲娇的人，难得地在公共场合哄了一次我。
但你看，他可能记得我吃不了芥末，却偏偏邀请我吃林西西最喜欢的日料。
哦，这顿被请的饭，也是托她的福。
整理好情绪后，我若无其事地返回座位，冷静道：“抱歉周总，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了，至于林经理，只要她踏实肯学，我还是愿意教的，但若她还动什么歪心思，周总你就是请我吃龙肉，我也不会再给她机会。”
翌日一早去公司，我果然看到了春风满面的林西西。
她客气地给我递了杯咖啡，乖巧道：“南絮姐，寒之都跟我说了，我也明白你的一片苦心，之后我一定不怕辛苦，努力跟你学习。”
看来周寒之的话，比医院里的药还要管用。
我淡然一笑道：“那周总有没有告诉你，项目要是被你搞砸了，公司不会再留你？”
小姑娘像被电击一般，整个人瞬间僵硬，方才还红润如桃的一张脸，这会儿已经惨白一片了。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原来是冯文婷等人来公司了，与她同来的还有严冬和Stack。
我点到为止，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个话题：“跟林经理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
第161章平手
我当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与林西西的口舌之争上，毕竟推进《hero》的进度才是重中之重。
人家投资人拿出了百分百的诚意，我自然也得拿出与之匹配的能力。
半小时后，我跟吴凌带着小组成员与严冬和Stack一起进了会议室。
讨论的内容则是昨天遗留下来的国风特性和国际化风格的争议点。
吴凌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后，把展示的机会交给了冯文婷。
小姑娘今天穿了一身亮色的西服套装，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紧紧地扎在脑后，少了几分应届生的稚气，多了一丝职场达人的气质。
看得出来，她很看重此次的小组会议。
“各位老师上午好，其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冯文婷手里拿着遥控器，指着屏幕上的幻灯片说，“我们直接进入主题。”
一页一页地开讲，冯文婷一边指着文稿里的图片和内容，一边认真地跟大家讲述，整个过程比我想象中顺畅。
令我惊喜和吃惊的是，冯文婷不仅只是讲了策划的游戏背景，还贴上了相关配图和配乐。
配图的色调和线条也是相当优秀，配乐更是加分。
不说其他，就单说演示稿里的两张背景图，即便元天野在，只怕也得通宵才能完成，工作量可想而知。
而冯文婷完成这些，竟只用了一晚上。
可见这小姑娘手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再看看Stack和严冬面上的表情，可见他们对冯文婷的态度，也都是赞赏的。
汇报结束，吴凌请两位负责人分别发表看法。
严冬看了看笔记，认真道：“从故事的完整性已经策划的完成度而言，文婷的内容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但……”
严冬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耐心道：“我有认真研究过投资人给的相关要求，其中他明确表示过要体现国内手游的特色性，文婷，你忽略了这一点。”
严冬这么一说，无疑是将手里的一票投给了我。
冯文婷似没料到这一点，辩解道：“严老师，我不同意你这个看法，难道投资人就没有眼光局限的时候吗？有时候地方特色太明显，就很容易局限它的破圈度，而且，我这个方案还有一个大家暂时都没有想吸引投资人的点。”
Stack挑眉：“哦？是什么？”
“WXP电竞世界杯，”冯文婷自信地开口，说，“我算过工作进度，公测后的两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电竞世界杯赛，倒是我们可以与之官宣合作，而熟悉游戏行业的人都清楚，国产手游在电竞世界杯上，一直不被待见。”
冯文婷的话像是一记重锤，锤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口。
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不得不说她很敢讲，也使得我们的项目与游戏大赛相结合，就像是免费蹭了热度，还提高了游戏本身的知名度和逼格，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点。
显然，Stack也有被这一点说中，他思考良久，坦言道：“不得不说，孟经理和冯小姐的策划idea都很让我惊喜，我想我有必要再跟我的投资人谈谈。”
言下之意很简单，Stack把他的一票投给了冯文婷。
这也是我跟吴凌完全没有想到的情况。
半小时后，Stack跟大家宣布，明天一早我们将会跟这位神秘的投资人进行第一次的线上会议，最终结果将遵从投资人的看法。
送走Stack后，我跟吴凌再次返回会议室，却听到了严冬跟冯文婷的对话。
“文婷，我知道你现在初入职场想要获取表现的机会，但我觉得你今天的行为有些过了，南絮毕竟是你的直属领导，你这么做，会跟其他同学造成错误的示范。”
冯文婷不以为意：“机会是孟经理给的，我自然要抓住，她想让我服气，那至少得拿出让我服气的水平来吧？”
“吴总，南絮姐，你们站在门口做什么？”
林西西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打断了严冬跟冯文婷的对话。
吴凌看着林西西，说，“林经理没去忙工作？”
“我看大家都辛苦了，特意让小雅买了咖啡。”她说完就给小雅递了个眼神，而后看着我，小声问：“会议进行得不顺利吗？”
我瞧着她八卦的眼神，没做回应，又听到林西西说，“冯小姐还挺有个性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