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周寒之早提晚不提,非要在这种时候提这样的无理要求,目的可想而知。“抱歉,周总的这个要求我们可能办不到了,”我态度坚决,说,“首先,《物语》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赶不赶进度都能完成,其次,我司跟荣域这样的大集团没法比,人手就那么几个,加不了。”
“呵,”周寒之将签字笔一扔,背靠在办公椅上,幽幽道,“以前的孟经理是全力满足投资人的要求,现在投资人都不能说话了?”
“周总表述得不太准确,我们只满足合情合理的要求。”我纠正他,“不合理的,我们会拒绝,找茬的,更不会理会。”
我特意加重了“找茬”两个字的发音。
周寒之脸上的讥诮僵在了嘴角,看我的眼神也明显冷了几分。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但这一刻,我不在怕的,反而迎上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眸,静静地与他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缓缓地流逝,我跟周寒之都没有退步的意思。
室内也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墙上时钟默默走动的声音。
就在我跟周寒之僵持之时,一旁的曾智忽然插话道:“周总,孟经理,晚饭时间到了,要不我给两位定个位置,咱们边吃边聊?”
“不必。”
“不饿。”
我跟周寒之异口同声。
话音落下后我又觉得挺对不住曾智的,瞥了一眼周寒之后,说,“周总,当初我们之所以选择合作,是因为彼此各有所图,作为投资人,你当然有给意见的权利,但凡事都有个度,你现在已经越线了,所以这一次,我们不可能答应你。”
“嫂,不不不,孟经理,其实……”
“不答应?”周寒之冷笑一声,“看来孟经理对此事胸有成竹。”
“全体股东大会举办在即,周总需要给整个荣域一个交代,但是要是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损失最大的,恐怕是您,”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况且,据我所知,最近京港时报的记者一直在约您,各方都在观望荣域首次在游戏领域投资的反响,这种时候要是闹出什么不快来……”
我没把话说完,但我想周寒之应该明白我的言外之意。
“周总,年底了,为什么不开开心心……”
“孟经理这是在……‘威、胁’我?”
猛地被周寒之打断,我一脸错愕的看着他,坦诚道:“那怎么会,做生意,讲的是以和为……”
“可我听孟经理的意思是,如果荣域执意要加小组成员,贵司绝不会退步,怎么,还想闹到媒体面前?”
我没想到周寒之会把话挑的这么明,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坦白来说,如果记者刻意去挖周总和荣域的料,对你和企业本身的确会有影响,当然以周总如今的身份地位或许不会放心上,可林西西就不同了……”
“周总还得多替这位想一想。”
林西西毕竟没毕业,我想周寒之应该不敢拿她的前程赌。
果不其然,在我打出这张牌之后,周寒之没再说话了。
我点到即止,相信聪慧如周寒之,一定会做出正确的抉择来,于是起身准备离开。
“孟经理现在,果然是今非昔比了。”
我淡淡一笑,不予置否。
但离开的步子刚迈出去,男人低沉的嗓音又传到了我的耳中:“项目虽然是你我的,但也牵扯到校企合作,孟经理就不怕把事情闹大后,影响你的严教授吗?”
提到严冬,我不由得停在原地。
是啊,严冬自始至终地帮了我那么多,我怎么能因为这件事连累他?
不愧是周寒之,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我的死穴。
怎么办?难道这一次,我们又要被这位给拿捏了吗?那我的计划怎么办?囡囡怎么办?
无数个问题从大脑里蹦出来,好像要把我的脑门撬开一样,一瞬间,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没了知觉。
晕倒前,我似乎听到了男人的呼唤声,夹杂着急迫和惶恐的呼唤声。
错觉。
第172章梦与实
我做了个梦。
在梦里,我又回到了那间黑白灰的公寓里,这里还有周寒之,曾经我放在心坎上的男人。
这天是我的生日,刚结束竞赛的周寒之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束花,还有同学口中价格不菲的黑天鹅蛋糕。
他身上穿着我喜欢的白衬衫,嗓音难得的温润柔和:“絮絮,生日快乐。”
这是周寒之给我过的第一个生日,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也是周寒之给我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他还破天荒地给我做了几个菜。
令我惊讶的是,本以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周寒之,做起饭来竟然有模有样。
我们坐在十几平米的客厅圆桌前,我看着他花了半数参赛奖金买来的礼物和桌上的三菜一汤,没出息地哭了。
那时候我们都没有钱。
我边哭边说:“周寒之你这样太浪费了,戒指的钱用来交下个季度的房租不好吗?”
哦,我想起来了,周寒之曾经是送过我一枚情侣戒指的。
周寒之应该是动容的,他将我搂进怀里,刮了刮我的鼻子,说:“笨蛋,别担心,我又接了一个项目,不会再让絮絮跟我吃苦了。”
他不说还好,说完这句话后,我哭得更凶了,周寒之没办法,边帮我擦眼泪边解释道:“也只有你一直把我当一块璞玉,可是絮絮啊,其实我,不过是大家都不稀罕的棋子罢了。”
他说,在他成长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妈妈是没有时间给他做饭的,他还说,同学都以为他家境殷实,其实不过是那些人给他们母子的施舍,他说絮絮,其实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但以后,我会为了你变更好。
这一天,周寒之跟我吐露了他心底深处的不堪。
我还半开玩笑地问了他:“如果有一天,他们请你回去了,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周寒之笃定地告诉我:“不会,絮絮永远的絮絮。”
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口中的他们,竟是京港第一豪门周家。
而周寒之,也食了言。
一阵天旋地转,梦境里的场景忽然消失了,我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耳旁反而响起了熟悉的低沉嗓音。
他说:“孟南絮,你怎么能把自己糟践成这样?”
像是周寒之的声音。
但没有他的声音冷。
“孟南絮,你到底在计划着什么?为什么我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呢?”男人声音哀怨,带着一种凄婉的卑屈感,“为什么我觉得,我们的心,越来越远了呢?”
我越听越迷糊,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我在这个声音里,听到了一丝哭腔。
而铁石心肠的周寒之,又怎么会为我哭呢?
“周总,嫂子是不是做噩梦了?她是哭了吗?”
曾智的声音压在我的耳边,梦幻又真实。
我缓缓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头顶的吸顶灯,以及曾智疑惑的眉眼。
我转了转眼眸,这才发现坐在病床旁的周寒之。
他坐得太近了,近到我一抬眼,就能看清男人脸上细碎的胡渣,以及泛皱的衬衫领。
我不由地拧眉,刚准备起身,却发现左手竟被周寒之压在掌心。
我第一时间挣了下,却听到周寒之说:“别乱动,点滴刚换上,小心回血。”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周寒之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喑喑哑哑。
“是啊嫂子,医生说了,你低血糖,营养不良,”曾智急忙提醒我,“先打完点滴啊。”
我这才想起自己在荣域总裁办晕倒一事,没好气道:“没事,也就是加班次数多了,没什么大碍。”
我边说边抽回手,刚准备起身,又听到周寒之说:“孟……孟经理是在荣域出的事,我们总得对你负责,还是先把点滴打完。”
我看了眼周寒之,立即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也是,众目睽睽之下,我在荣域晕倒,他周寒之可不就得负责吗?
“以周总如今的身份地位,还怕这些闲言碎语?”
我忍不住讥讽了一句,边说边起身,却听到男人不耐烦道:“现在是凌晨四点,你闹什么闹?”
我睨了眼周寒之,按了一下床头呼叫器,说:“上个洗手间总可以吧?”
周寒之这才明白我的意图。
但可能是夜深人静的缘故,呼叫器按下好一会,都没见护士的身影,就在我神忍无可忍之际,周寒之蓦地起身,拿起了点滴瓶。
他没说话,但意图也很明显。
我自然是不想麻烦他的,但实在是身不由己,也就任由周寒之在前方带路。
走两步后我才知道,自己住的是vip病房,套内卫生间。
几分钟后,我拖着疲累的身体走了出来,但因为没注意脚下的小台阶,生生地被绊住了。
扑棱蛾子一样,身体失去了平衡。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摔的四脚朝天时,身侧的周寒之突然窜了上来,一把将我捞回了怀里。
他力气太大,一只手还拎着点滴瓶,而另一只手,则紧紧地裹在我的腰间。
距离太近,近到我甚至能听到男人不自然的喘息声。
我抬起眼睫,对上男人视线的那一刻,我竟然从男人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了紧张和无措。
我立即站直身体,将全部力气聚焦在一只手臂上,毫不客气的,朝周寒之推了过去。
毫无意识的男人很轻易地就被我推开了距离,只是望着我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意外和不适。
现在,我不需要他来装善人。
回病床后,室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
我想着身体是自己的,就算是为了姑父一家,我也得把自己给照顾妥当了。
而周寒之似乎也意识到了我的排斥和憎恶,很自觉地坐在了床尾,只有曾智一直不厌其烦地嘘寒问暖。
“早点店应该开始营业了吧?我下楼看看,买些早餐。”
曾智说完就一溜烟的出了病房,以至于整个套间内,只剩下我跟周寒之两人。
我烦躁地看了眼点滴瓶,心里愈发繁乱。
按这个速度,不知道还要在这儿呆多久。
公司的事情怎么办?小组会议又怎么安排?
我越想越着急,下一秒,手腕突然一紧,我转过脸时,看到了不知何时又挪到我病床前坐着的周寒之,正攥着我的手。
“回血了,”他语气很冷,“乱动什么?”
我刚准备回怼,病房门忽然毫无征兆地打开了,本以为是曾智买早餐回来了,但抬眼看去时,才发现站在门口的,竟是林西西。
小姑娘虽然嘴角挂着笑,但明显笑得勉强,那副漂亮的杏眸里,写满了不安与猜忌。
她视线缓缓下落,最后停在了周寒之捏着我的手腕上。
第173章检
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五点半。
京港的夜还没有褪去,外面除了些许星星点点的灯光外,只有街边摊点的小贩叫卖声。
但这样的时刻,林西西居然着急忙慌地跑到医院,实在是令人出乎意料。
当然惊讶的人还不止我一个,连一向云淡风轻的周寒之,也难得的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怎么过来了?”
林西西攥了攥衣角,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寒之,用着软糯的声音道:“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没打通,伯母那边也说没你的消息,我放心不下,就去了趟荣域,听他们说你来了医院,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针织的衣角被林西西攥了又扯,扯了又攥,都快扯出毛球来了。
“不是跟你说最近不必跟她联系吗?”周寒之冷着一张脸,起身走过去,说:“我能有什么事?”
林西西掀了掀眼皮,瞅了一眼病床上的我,小声道:“我听说有人晕倒了,心里害怕,怕那个人是你,现在看来,好像是闹了乌龙。”
“嗯。”
“所以晕倒的,是南絮姐吗?”
看着小姑娘貌似无邪的一张脸,我浅浅一笑道:“也没什么大碍,多亏周总和曾助理及时把我送到医院,时间也不早了,两位请回吧。”
我话音刚落,周寒之便朝我投来了一个不满的神情,说:“你在荣域出的事,我们肯定要负责到底,孟经理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医院养着吧。”
我差点儿气笑了:“周总能替我垫付医药费,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只是把林经理吓成这样,实在是不好意思。”
林西西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小心道:“没关系的南絮姐,大家都是朋友,别说晕倒的是你,就是任何一位跟荣域合作之人,我们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的潜台词我也听出来了,就是让我别把自己当盘菜。
我笑了笑,直接下逐客令:“时间还早,我就不留两位了,早点儿回,还可以补一觉。”
我话音刚落,就听到周寒之反驳道:“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待在这,万一又出什么情况……”
他说得很急,给人一种非常关心我的错觉,但很快,周寒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平静道:“荣域可不想莫名其妙摊个麻烦。”
林西西抿了抿唇,瞥了我一眼,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说:“寒之说得对,要不你先回,我留在这照顾南絮姐。”
似曾相识的台词,即便是第二次听,我还是觉得有些反胃。
“不了,吴总在来的路上,”我确实给吴凌发了两条信息,“我不方便,就不送两位了。”
林西西似吁了口气,她伸出小手,轻轻地扯了扯周寒之的衣襟,说:“寒之,既然南絮姐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先回去吧。”
周寒之睨了我一眼,倏忽间,捞起一旁的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气势汹汹的。
好像还挺不乐意。
不过他担心的摊上麻烦不会发生,因为我肯定会照顾好我自己。
吴凌是在点滴瓶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赶到病房的,看着眼前黑眼圈严重,神色萎靡的女人,我也是吓了一跳。
“你是怎么做到让自己比一个住院的人还要沧桑的?”
吴凌摆摆手:“别提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制止她放在我额头上试体温的手,平和道:“我没事,倒是你,昨晚不是去应酬了吗?出什么事了?”
吴凌郁闷地坐在床头,瞥了我一眼,愤愤道:“都是章家豪那狗东西,好端端的跑到姑奶奶的饭局上,直接把我要谈的项目给搅合了。”
我瞪大眼:“他也去饭局了?这么巧?”
“是啊,就这么巧,他组的局就在我们隔壁包间,”吴凌也觉得不可思议,恼火道,“我这边刚跟邓总碰杯呢,他带着宋锋那狗腿子莫名其妙冲进来,说是要跟我走一个,你说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
“然后呢?你没喝?”
“我谈生意呢当然不能这么目光短浅啊,所以我就客气地跟他喝了一杯,”吴凌一拍大腿,气愤道,“但是这一杯酒后,他直接让服务生在包间添两个位置,你说气不气人?”
看吴凌这状态,估计过程不太愉快。
联想上一次在游艇上,张家豪往宋锋头上推酒瓶子的场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有没有一种可能,章家豪是故意的?”
“为什么?”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