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她别过脸，压下情绪，才抬头，“好多了，莫律师工作忙，不用特意过来，我过两天就出院了。”“我律所离这里不远，就是顺路，”莫明轩说着将手里的两本书递给韩若星，“上次跟你说的两本书，我给你带过来了。”
韩若星伸手去接。
她手指关节处还有些红肿，那是冻伤留下的痕迹。
莫明轩顿了顿，转而将书放在了床头柜上，“手还疼吗？”
韩若星看着手上的伤，想的却是顾景琰用尽最后力气，将她固定，为她求得一线生机的举动。
他一定早就发现她快坚持不住了。
韩若星蜷缩起手指，低声道，“我不疼。”
这句话很轻，不像是在回答莫明轩，倒像是在对那时候的顾景琰说。
“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
韩若星还没说话，唐笑笑就道，“今天的锻炼时间已经结束了，医生说一天不能走太多。”
韩若星却说，“没事，我在这房里呆着也闷，莫律师，你推我去露台透透气吧。”
莫明轩应了一声，找来轮椅，扶她上去，带了条毛毯和一件外套，在唐笑笑气鼓鼓的视线中，推着韩若星去了露台。
这会儿正是活动时间，露台上人不少，韩若星坐在那儿，眺望着远方。
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露出素雅清丽的五官。
他忽然想起，刚回国见她的第一眼，也是医院的露台上，夜色下，朦朦胧胧，她像是出水的芙蓉，连生气都那般生动。
而现在，她一样很漂亮，但却少了那股生气，整个人死气沉沉。
他主动找些话题和韩若星聊，但是韩若星似乎总是心不在焉，偶尔笑笑，更多时候则是沉默着听他说。
莫明轩说着说着，便也沉默下来，好久，他轻声道，“对不起。”
第862章
遗嘱
韩若星垂着眼，没说话。
她并不想回应这个话题。
过了一会儿，她问，“奶奶怎么样了，我打不通她的电话。”
莫明轩斟酌道，“受惊过度，最近在调养身体，不方便见客。”
他和沈青川在顾景琰出事后，去过顾家几次，每次接待他们的都是钟美兰，每次的说辞也都一样，就是不方便见客。
顾景琰出事，本该关心他的家人，此刻不关心搜救情况，却死守着老宅里那位耄耋老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顾家变天了，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
两人在露台上呆了很久，韩若星说，“莫律师，你能帮我把杯子拿过来吗？我有点渴了。”
莫明轩将外套往她身上拢了拢，“热一点行吗？”
韩若星点头。
莫明轩便折返回了病房。
唐笑笑此刻正在跟沈青川打电话，吐槽莫明轩。
“他像话吗？顾景琰才刚出事，他来阿星这儿献什么殷勤，送什么温暖？他想干嘛？趁虚而入吗？”
沈青川没有像以前那样跟她一起吐槽，而是沉默着不说话。
那天晚上他亲耳听见韩若星说，莫明轩喜欢她，顾景琰似乎也不意外，他自诩眼力卓然，居然没看出来。
其实也不是没看出来，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这要是景琰还在，他非得提点几句，可是现在景琰人没了，男未婚女未嫁，轮不到他去说什么。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
见他不吭声，唐笑笑小声抱怨。
沈青川回过神，低声道，“不管他什么心思，多一个人陪在你闺蜜身边，起码能看住她，她现在状态很不对劲，你也别总和明轩置气，要不是他去交涉，顾家那帮混蛋现在都放弃打捞了。”
唐笑笑扁扁嘴，“知道了。”
“你晚上吃什么，一会儿我给你带。”
“不用，宋叔叔说他一会儿过来给我们俩带吃的，你不用过来了，加劲儿找，拖得越久，到时候……越难看，阿星受不了的。”
沈青川“嗯”了一声。
唐笑笑刚挂电话不久，莫明轩就回来了。
唐笑笑想着沈青川的话，总算是没拉着脸，主动上前询问，“找什么呢？”
莫明轩说，“哪个是阿星的杯子？她说想喝水。”
唐笑笑拿过蓝色保温杯，“这个是她的，你等一下，我接点水。”
等她接好，便和莫明轩一道前往露台，可露台上却不见了韩若星。
唐笑笑顿时急了眼，“阿星呢？你不是说在露台吗？”
莫明轩显然也没料到，他忽然意识到，韩若星喊他去拿杯子，是不是在支开他？
他冷静道，“你去洗手间看一下，我去楼下找，她手机没拿，应该不会走太远。”
唐笑笑也顾不上埋怨，赶紧找人去。
唐笑笑将整层楼的洗手间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韩若星。
莫明轩在楼下找寻无果后，赶紧联系医院去调取监控，随后在监控中看到，韩若星在他离开后，便站起身离开了露台。
监控拍摄到她出了医院大门，便消失在人海中。
韩若星失踪了。
她没拿手机，甚至都没有换下病号服，就这么离开了医院。
宋天骏闻讯赶来，一见莫明轩，揪着他的衣领就是一拳，咬牙怒斥，“你他妈跟若星说什么了？！”
宋天骏这一拳是一点力都没留，直接打得莫明轩撞上身后的置物架，跌坐在地。
唐笑笑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拦架，“宋大哥，这事儿跟莫律师没关系，阿星她可能收到了这条信息才走的。”
唐笑笑说着，将韩若星的手机递了过去。
上面的信息页面，显示了一条遗嘱公证处发来的信息，要求韩若星于约定日期内，到场宣读顾景琰的遗嘱内容。
因为她是顾景琰遗产的继承人之一。
这条信息是昨晚发的，这个页面一直是打开的状态，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她太冷静了，唐笑笑一点都没有察觉异常。
唐笑笑既自责，又生气，“这遗嘱中心怎么回事？人都还没找到，发这东西干嘛？”
莫明轩用手背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渍，站起身道，“顾家应该有去申报了景琰的死亡证明，遗嘱中心应该是得到了相关消息，所以跟景琰遗嘱中提到的相关人员都发了消息。”
唐笑笑瞪大眼睛，“顾家人疯了吗？顾景琰才失踪都就，就着急去办死亡证明？”
宋天骏面色阴沉，他着实没想到顾家人会来这一招。
韩若星能沉浸在顾景琰没死的幻想中，不代表她会对死亡证明无动于衷。
而且顾景琰把她列为了主要继承人，以若星的脾气，不崩溃才怪。
这王八蛋，嘴那么烂，偏偏干的事，净往人心坎儿上戳。
宋天骏抹了一把脸，沉声道，“多叫几个人，我们分头找，先去她常去的地方，有任何情况，电话联系。”
唐笑笑往家里和朋友这边找，宋天骏则沿着顾景琰落水的地方去找，他生怕韩若星想不开去做傻事。
莫明轩则找寻一圈无果后，打电话给了林书。
顾景琰落水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顾庆海趁此施压，团队群龙无首，正是面临考验的时刻，林书顶着压力，稳定军心，处境十分艰难。
顾景琰出事后，他原本打算去看韩若星的，但沈青川拦住了他。
他说韩若星现在状态不对，她坚信顾景琰还活着，每天还催促宋天骏去医院找，跟魔怔了一样。
好在不哭不闹，也算情绪稳定，喊他不要去，别再给刺激到。
如今听到韩若星看到遗嘱中心的信息，失踪了，不免跟着着急起来。
莫明轩问他韩若星可能会去哪儿。
林书一连说了好几个地方，莫明轩都说，“已经找过了，没有。”
林书有些诧异，他说的都是太太和顾总经常去的地方，莫律师居然都去找了。
他压下疑惑，想了想，又道，“还有个地方，太太也许会去，但我也不确定。”
“哪里？”
林书报出了地址。
莫明轩听闻怔了怔，随后道，“我知道了，谢谢。”
第863章
庙
九座商务车一路颠簸，机油味混合着各种食物的味道，让原本不晕车的人，都开始难受起来。
邻座的女人搂着一个半岁多的小孩儿，小孩哭得厉害，惹得周遭人厌烦。
有人直接抱怨道，“能不能别哭了，吵死人了！”
她一脸尴尬，扭头跟人说着对不起，遮遮掩掩解开衣服，要给孩子喂奶。
有些人不自在的别开眼，有些则直接面露嫌恶。
女人很年轻，怀里的应该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周围人的反应，让她羞耻不已，眼睛也跟着红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件衣服搭到了她的肩头，帮她缓解了公众场合哺乳的羞耻感。
她怔了一下，扭头看向坐在旁边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女人。
她穿得很普通，和周围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帽檐下那双眼睛特别漂亮，只是眼神暗淡，没什么神采。
她只是默默将衣服搭到了她肩上，什么也没说。
但也仅仅是这个举动，就让这位母亲暖心不已，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韩若星没说话，垂着眼摸索着无名指上的钻戒。
孩子吃饱，终于安静下来，窝在母亲怀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观察着周围。
女人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还给韩若星，注意到她抚摸戒指的举动，便主动搭起话，“你也结婚了吗？”
韩若星“嗯”了一声，打算结婚来着。
“你结婚多久了？”女人又问。
韩若星没说话。
女人以为自己问得唐突，便主动介绍起自己，“我跟我老公结婚两年了，他在市里做木工，今年添了一口人，怕春运时候堵，他让我提前带着孩子回去，你是出去旅游吗？”
韩若星淡淡道，“不是。”
也是，出来玩都会选择更安全的出行方式，而不是这种不需要身份验证的“小黑车”，她是图方便，这车能直接开到家门口很近的地方，她带着孩子，更方便些。
韩若星冷冷淡淡不怎么说话，女人说了几句，便也沉默下来。
她怀里的小家伙忽然抓住了韩若星的衣服。
孩子妈赶紧去拉小孩儿的手，小家伙揪得死紧，孩子娇弱，母亲还不敢用力拽，只是不停地跟韩若星说着抱歉的话。
韩若星低头看过去，孩子明亮的眼睛倒影出她的影子，随后咧开嘴，露出光秃秃的牙床冲她她笑起来。
她怔了怔，伸手轻轻碰了碰小家伙肉乎乎的小手，后者忽然就松开衣服，攥住了她的食指。
柔软的触感，让她心口轻轻一颤，一股酸涩，排山倒海倾泻而来。
女人哄了好一会儿，小家伙才松开手，她对韩若星道，“这孩子平时认生，我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他很喜欢你。”
韩若星轻声问，“多大了。”
“还差五天半岁，”女人再次主动挑起话题，“你家孩子多大了？”
韩若星摇头，“我没有孩子。”
女人笑着道，“可以和你先生准备准备了，早点要，孩子大了，父母还年轻，可以多陪他们些日子。”
韩若星忽然就想起在洱海生日那晚，她跟顾景琰说的话。
她说想让他三十五岁前当爹，太晚的话，以后孩子家长会，他就只能拄着拐杖看了。
顾景琰气闷她嘴毒，又忍不住和她一起幻想有孩子以后的生活。
所有一切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全都终止了在了这一年的元旦。
和她一起畅想未来的人，永远消失在了那条冰冷的河里。
悲伤消无声息，却在心里暴雨倾盆。
韩若星闭上眼，好久，低声道，“我先生……不见了。”
女人一愣，一时没明白这个“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是吵架闹失踪，还是和别的女人私奔？
她正斟酌着怎么开口，韩若星又说，“他落水了，十二天都没有打捞到，他们说他死了，遗嘱中心昨晚通知我去宣读他的遗嘱。”
女人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她低声安慰道，“他把你写进遗嘱，一定很在乎你。”
“是啊……”韩若星呢喃道，“他在乎我……”
丑话说在前面，真心藏在心底，再没有比他更口是心非的人了。
气氛有些沉重，女人觉得她可怜，宽慰她道，“柳镇的山上有一座庙宇，里面也不知道供着什么神仙，大家都说很灵验，去年我公公查出肝癌，我和我婆婆来这儿拜了拜，祈求他早日康复，没过几天，医院就通知说是单子弄错了，他身体健康得很。”
韩若星心想，误诊也能算灵验吗？
“还有我一个亲戚，儿子平时成绩很一般，高考前，她来庙里许愿，结果那孩子今年超常发挥，居然过了一本线，甚至邻居家丢的牛，许过愿之后，没几天也自己跑了回来。”
“我婆婆说，只要心诚，愿望一定能实现，你肯定能找到他的。”
韩若星没有说话，头靠在车窗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小时后，车子抵达目的地，韩若星帮女人将行李临下车，女人摆弄好腰凳，转眼就不见韩若星的人了。
柳镇是太爷爷的故乡，林书说，一个月前，老爷子托来市里的朋友给两人捎了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小猪快出窝了，再不来，乳猪就不嫩了。
顾景琰当时答应老爷子，等工作告一段落，就和韩若星一起过去。
如今顾景琰不在了，约定还在，韩若星有可能是履行顾景琰的话，赴约去了。
凌晨一点多，莫明轩才赶到柳镇。
尽管很着急，但深更半夜，也不好去镇上找人，在车站附近的旅馆将就了一晚上，隔天六点，他便乘车前往老爷子的住处。
然而却扑了个空。
韩若星并不在老爷子这儿。
唯一的线索也断了，她没拿手机，没有乘坐正规的交通工具，隔绝了一切跟外界联系的方式，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