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恐怖分子:你们相中了哪些新人,发来让我品一品。]本来就是一句玩笑话,谁成想周自珩还真的给他发来了几张照片。
[道德标兵:都是导演去电影学院找的,目前觉得这三个还不错,长得挺清秀,都是科班出身,
业务能力也还行。]
其实周自珩说的话已经相当中肯了,“还不错”、“挺清秀”、“也还行”,这些形容无论如何都够不上[赞赏],只能算是及格线以上。可夏习清看了就是觉得不舒服,习惯找理由的他把这种情绪异常归因于自己自视过高的老毛病。
可自己都没有搞明白,为什么要把他和周自珩口里的这三个新人相比较。
或许是夏习清太久没回复,周自珩又发了一条。
[道德标兵: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恐怖分子:就问问,看看哪位新人这么幸运,第一次搭戏就跟周大帅哥。]
他点开了第一张图片,是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小男孩儿,五官都挺秀气,皮肤也白,看起来很纯良。第二张里的差不多也是一个风格,头发更长些。
最后一张里的男孩子稍微特别一点,眼珠颜色很浅,圆眼睛巴掌脸,头发也是褐色,有是现在女孩子们会喜欢的类型,可爱又清纯。
[恐怖分子:第三个小朋友挺可爱的,感觉跟你挺搭。]
临到发送的时候,夏习清又把后半句话删了,只剩下前半句夸奖。
原本周自珩正在编辑夏习清上一条微信消息的回复,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夏习清,他只想跟他演这部戏,几个字的事儿,删了又改,结果看到了对方发过来的新消息。
“小朋友”三个字几乎是一瞬间触了他的逆鳞,更不用说后头还跟了句“挺可爱的”,他一口气删掉了之前编辑的那些文字。
[道德标兵:怎么,对你的胃口?]
看到这句话,夏习清不禁笑出了声,怎么这家伙到现在也搞不清自己是什么口味,不清楚的话照照镜子不就完了。
他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里头的男孩儿笑得明朗,眼睛的形状笑起来很漂亮。
小天使一样。
[恐怖分子:这种纯良的长相不是你的口味吗,不知道是不是表里如一。]
别弄得跟我一样。
周自珩本来就气,看见这句话更来气,原来夏习清一直以为自己跟他鬼混只是因为他这张看起来纯良的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夏习清是什么人,根本就不是因为他这张脸上当受骗。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怎样,周自珩最后打了几个字,关掉了手机。
[道德标兵:对啊,是我的口味。]
夏习清一看到这条微信,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夏习清什么时候不是对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排着队等着他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周自珩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说别的男人是他的口味了。这些日子真是给他脸了。
越想越堵得慌,越觉得自己窝囊,坐起来抽了根烟。许其琛的本子自己不敢接,现在还被这种没长开的黄毛小崽子比了下去。
你的口味?我他妈还就不让你跟你的口味一块儿搭戏。
抱着这种不怎么正面的心态。两天后,夏习清最终答应了许其琛的试镜。电话里的许其琛惊讶得不行,“我还以为你说考虑看看是糊弄我呢,没想到你真的要来啊。”
其实确实是糊弄,要不是因为跟周自珩置气。
“嗯,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吧。”
“嗯?自珩没有告诉你吗?就是今天晚上啊。”
“今晚?”夏习清直接没绷住,说出口之后又有点后悔。自从那天晚上他就没跟周自珩再说话,就算是住对门,可谁都不跟谁联系,他根本不知道男二的试镜是安排在今天晚上。
“嗯,今晚七点半。地址我发给你,你要是过来别开车,就打车来吧我在楼下等你,这附近挺多记者。”
夏习清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才发现现在已经七点了。他也懒得收拾,就穿着在家画画的黑色连体工装服出门了。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夏习清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头发有些乱,于是用发圈将发尾束在后脑。
刚扎完,他就愣了一下神,自己这么上赶着干嘛呢,搞得好像多想跟他演戏似的。
不是,是不想让他得逞。想起来那天凌晨的事,夏习清就一肚子火。
坐在前头的出租车司机瞄了他好几眼,犹豫好久才开口,“你、你是不是那个明星啊。”
遇到陌生人夏习清就习惯性使出行走江湖二十五年的假笑杀手锏,“您认错了吧。”
“没有吧,我妹妹的手机屏保就是你。”那个司机年轻看起来也就二三十,“是你和那个演员,那个……周自珩,对,你们俩的一张照片。”他又瞄了一眼,“你我肯定不会认错,你头发长,还有鼻子上的痣,我妹妹可喜欢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夏习清心里有些得意。
下车的时候司机拿着手机伸出车窗外,想给他拍张照,夏习清看见了也没阻拦,谁让妹妹是自习女孩儿呢。
夏习清忽然发现,宠粉这件事带来的愉悦感其实是双向的。
一下车他就在酒店门口看见了许其琛,他今天戴了副眼镜,看起来比平时还学生气,夏习清小跑两步到了他身边。
“等很久了?”
“没。”许其琛推了一下眼镜,对他笑着说,“刚刚你跑那两步还挺帅的。”
“现在才发现你习清哥哥帅啊。”夏习清痞里痞气地歪了下嘴角,手不自觉地就搭上许其琛的肩膀,“要不甩了夏知许跟哥哥我吧。”
许其琛什么都不说,只笑笑,两个人就这么上了楼。坐电梯的期间他跟夏习清大概地说了一下试镜的情况,把手里的剧本递给他,折好的那一页就是他需要准备的部分。
“今天来了几个人?”
“加你一个就是四个。”
夏习清哦了一声,想到之前周自珩发给他的照片,估摸着就是那三个新人了,“没有其他的演员来吗?”
许其琛摇了摇头,“其他的我们早就面过一轮了,昆导不是特别满意,再说了,”许其琛的声音放低了些,“这部戏不是什么大制作,也没有名导光环,很多当红小生都不愿意来演。”
说得也是。其实夏习清之前就一直觉得,昆导希望自己能出演,一方面肯定是有他觉得自己和江桐非常相似的地方,但也不排除他和周自珩的合体自带热度的可能,毕竟对于一个一直以来都拍小众电影的导演来说,能够被更多人看到自己的作品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就好像艺术家,嘴里标榜着特立独行,可说真的谁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广为人知。不被人发现的东西再怎么有价值,都发不出光。
“刚刚已经试过两位演员了。”许其琛推开试镜房间的门,“现在大家在休息讨论,你可以看一下剧本,下一个完了就是你。”
夏习清点点头。
许其琛扯了扯他宽大的工装裤,上头还有画画沾上的颜料,他不禁笑道,“你今天穿得很随性啊。”
低头看了一眼,夏习清无所谓地笑道,“不是要演自闭青年吗,自闭青年不打扮。”他们进的是后门,这个房间挺大,前头是空出来的一块地儿,摄像头对着还打了光,一个戴着鸭舌帽个子不高的男人坐在前面,和身边的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说着话,夏习清估摸着这个穿着简单的就是他们口中的昆导。
令他觉得奇怪的是,旁边还坐着一个小女孩。是谁的小孩儿?还是小演员。
正巧,他们俩结束对话,昆导回头望了一眼,一下子就看到了夏习清,表情有些惊讶。
夏习清礼貌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我先过去前面了。”许其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到导演的身边坐下。
夏习清点点头,随即坐在角落翻看自己手里的剧本。被折起的部分是一场小的爆发戏,江桐从医院回家,在楼道里见到一家人正虐待一个小姑娘,这户人家住在他家楼下已经有两年,稍有不顺就打孩子,已经是常事。
可今天的江桐刚从医院回来,浑身发冷,他的助听器里传来女孩嘶哑的哭喊,想到了之前的自己,于是敲门,从敲门变成砸门,直到小女孩的父亲打开了门。他上前抱住被家暴的小孩,任由对方殴打他,就是不松手,连助听器都被打掉。
直到后来高坤回来的时候经过,才救了他。
一上来就是这么大强度的高潮戏,夏习清觉得有些困难,所幸江桐是个听障人士,台词几乎没有,没有背台词的附加任务。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着剧本里最简单不过的描述,夏习清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试着平复自己的心情,试着更冷静一些。
从小画画有一个好处,就是让他无时无刻都可以在脑海里构建出具象化的场景,将剧本里的情形还原并不是一件难事。
难的是他能不能放开,或者说敢不敢放开。
“徐子曦。”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坐在一旁的年轻人应了一声,走到了前面。
“大家好,我是徐子曦,XX电影学院本科三年级的学生。”
大三?跟周自珩还真是实打实的同龄人。距离有些远,夏习清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这不就是周自珩说的那个“合他口味”的男孩儿吗。真人比照片还好看些,乖巧秀气,个子不算特别高,说话声音也挺嫩。
夏习清看着徐子曦走出房门,看来是要从敲门开始演起。
“准备好了吗?”昆导问了一句。
“可以了。”徐子曦在门口应了一声,过了半分钟,就听见他敲门的声音,先是弱弱的,没什么手劲儿,声音也不大,敲了一会儿也没人应,他的动作就越来越大,敲门声越来越响,还夹杂着“啊啊”的几声喊叫,演得很像聋哑人士。
他开始砸门,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着急。这个时候一位搭戏的演员大步流星走上前去,一下子拉开了门,门外露出徐子曦惊恐的表情,他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
对戏的演员不负责说台词,这时候小女孩已经站在了摄像头的跟前,小演员演戏耗心力,所以她也只是站在那里,并不需要哭喊,替试镜演员搭一把,这让夏习清更加感受到压力。
徐子曦一进来,就踉踉跄跄地快步走到了小女孩身边,跪下来抱住她。他的手臂高高地抬起,嘴里仍旧喊着,台词很简答,几乎就是重复着“别……打……”两个字,但被他说得非常艰难,真的就像一个饱受殴打的残障人士。
夏习清不得不承认,他演得的确不错。
这时候,门口又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一把将半跪在地上的徐子曦拉起来。
是周自珩。
原来他在啊,而且还要负责搭戏。
周自珩将他拉到了另一边,一松手,徐子曦就抱着小演员蹲了下来,他的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就下来了,一面哭,一面艰难地喊着“别怕”两个字,抱着小演员的手都在发抖。现场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说话。
光是这哭戏,夏习清就感到了压力,看来科班出身还真是不一样,说哭就可以立刻泪流满面。
“好。可以了。”
听见导演开口,徐子曦很快就从角色里走了出来,他抹了一把脸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还牵着小演员的手,声音温柔,“我刚刚是不是吓着你啦?”
导演没有说太多话,但是坐在一旁穿着西装的男人脸上倒是挂着满意的笑。徐子曦又转身冲周自珩鞠了个躬,周自珩也非常礼貌地对他笑了一下,夸了句“哭戏挺厉害。”
要是换了别人,这个时候看到这样的试镜估计早就撤了,本来就不是专业演员,又珠玉在前,留在这儿指不定丢多大人。
可夏习清偏偏是个聪明又好强的人,尤其听见周自珩那句夸奖。
如果是别的角色,他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但演的是江桐。
周自珩转过身,正巧望见了角落里穿着一身黑色工装服的夏习清,两人时隔多日,再一次对上眼神。
看见周自珩透着惊讶的双眼,夏习清勾起嘴角,挑了一下眉尾。
不,不是什么江桐。
他要演的是自己,怎么可能会输。
第53章
带刺回礼
周自珩根本没有想过夏习清会来。
尽管许其琛多番游说,周自珩也不觉得夏习清真的会为了所谓的“解脱”来自揭伤疤,
毕竟对他来说,
沉溺在现在这种虚假的美好之中,随心所欲地掌控别人的爱意,
远比抛开过去爱自己容易的多。
那天凌晨周自珩一夜没有睡,
他其实在当下就有些后悔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但比起情绪失控下的冲动言语,
更令人难过是,夏习清很可能一点都不介意。
不介意他和谁合作,不介意谁是不是真的合自己的胃口。
所以在夏习清真正出现的时候,
周自珩的心跳都乱了一拍。
夏习清朝他走过来,
手抬起将脑后的发圈取下来,
头发散落在脸颊旁。他的眼睛看着周自珩,
可真正走到他面前的时候,
却又转过脸,
将剧本放在了坐在一旁的许其琛手上,没有看他。
站在周自珩身边的徐子曦见到夏习清有种莫名的紧张感,他微躬着身子朝他伸出手,
“你好,我是徐子曦。”
夏习清脸上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回握住徐子曦的手,“夏习清。”他的声音柔软得像是天上的云,“你刚刚演得真好。”
抓不住的云。
“谢谢,谢谢。”
他微笑着将手收回来,
从头到尾没有看周自珩一眼。
“那习清试一遍?”昆导开口,语气满是鼓励,“别紧张,我们就看看感觉。”
大家都知道夏习清不是专业学表演的人,他甚至都不能跟演员两个字挂钩,期待值自然不算高。即便是觉得他符合江桐这个角色的昆城,也知道形象气质是一回事,演技是另一回事。
夏习清没做什么准备,走到了机器跟前,笑容收敛许多,简单明了地进行自我介绍,“各位好,我是夏习清。”
介绍完毕,他一步步走出那扇门,深吸一口气,将房门带上。
望着关闭着的那扇门,夏习清的心底开始产生恐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为了可笑的自尊心让自己去回忆那些痛苦,真的有必要吗?
回忆是很可怕的东西,它们几乎可以在一瞬间侵蚀夏习清的感官,只要他不去躲避,它们就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出现。夏习清感觉自己的双眼开始失焦,眼前的这扇门似乎变了形状,变了颜色。
变成了小时候自己卧室那扇深蓝色的门,他试着用指尖碰了碰门把手,内心深处好像破了一个口子,从里头一点点向外渗着黑色的粘稠液体,一点一点涌出,将心脏牢牢包裹,压迫着每一次的心跳。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夏习清收回了自己的手,努力地试图说服自己。
他这一次不是被关在房间里的那一个。
他要去救房间里的那个孩子。
酒店房间里传来的清脆打板声如同开启催眠的强烈暗示。夏习清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那些他不敢回忆的过去统统被掀翻,随着那些黑色血液从心脏汩汩而出。
[你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如果我没有生下你我的人生不会变成这样!]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你是不是和你妈一样都有神经病啊,你怎么不去死!]
夏习清抬起手,行尸走肉一样敲了两下房门。手顿在半空,又敲了两下。
如果当初有一个人来救他就好了。
他的手开始抖起来,为了能继续,夏习清用自己的左手按住右手的手腕,用力地敲着房门,一下重过一下,越来越快。
直到门被猛地拉开,夏习清一瞬间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就提在胸口,他的嘴唇微微张开,缓缓地将那口气渡出去。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有些抖。
他没有看搭戏的男演员,眼神闪躲着快步走到小女孩的身边,一把拉住她,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那个男演员似乎是觉得夏习清是业余演员,想要帮他更好地进状态,所以还特地配合他演,上来猛地扯了一把夏习清的胳膊,“你他妈有病啊!”
夏习清没有回头,挣出胳膊抱起傻站着的小演员就往门外走,一句话都不说。搭戏的男演员先是愣了一下,这和上一个试镜的演法完全不同,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快走两步将夏习清的胳膊拽住,“你干什么!你给我把她放下!”
被他这么一拽,夏习清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伸手护着女孩的头,一句话都不说就要往外走。
他的腿有些发软,微微打颤,牙齿紧紧地咬着,和女孩“父亲”拉扯了许久,不知是不是抱着小女孩的手有些酸,大家都发现他的胳膊在颤。
女孩“父亲”大骂了几句,抄起身边的一个椅子就要砸上去,夏习清没来得及躲,紧紧搂着小女孩蹲了下来。
周自珩心脏骤停,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原本男演员这一下是隔了很大的距离才砸的,就是借个位,可周自珩太急了,没有掌握好分寸,冲上去的时候站得过近,手臂被椅子腿砸到。他眉头一下子紧紧拧起来,砸得不轻。
他怕对戏演员因为自己受伤出戏,反应非常快地推开他,伸手去拉夏习清,第一下没有拉动,第二下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被拉起的夏习清只是低着头抱着小女孩,走了两步,将她放下。
刚才被那个“父亲”大骂的时候,夏习清几乎是一秒钟就被带回过去,他感觉身上火辣辣的疼,好像是高尔夫球杆砸下来的那种痛。脑海里不断出现父母歇斯底里的争吵,被反锁在房间里的他哭喊着拍打房门,拍到掌心都肿了。
没人救他。没有人来救他。
夏习清的视线落到小女孩的身上,睫毛颤了颤,眼神有些涣散。他蹲了下来,用手将女孩皱掉的衣服下摆往下扯了扯,拽平整了,然后伸手轻柔地将她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轻轻摸着女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