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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宋念杀青之后,接连给周自珩打了许多电话,也给他发了不少的微信,周自珩一概不理,原先拍戏的时候也遇到过许多类似的情况,他一般总会向对方解释一下,表明自己绝对没有恋爱的心思,但宋念实在缠人,又让他知道她的团队买热搜炒作的事,就算是像周自珩这样善良的性格也难免觉得反感。

    加上他现在一颗心只扑在夏习清的身上,什么都顾不了,每天的生活就是拍戏和喜欢夏习清。

    [宋念:我知道你对我没那个想法,但我怎么说都是女孩子,杀青宴你们直接丢下我跑了,那么多的记者来探班,我也是要脸的。]

    周自珩看见她发过来的最后一条,如果换做是别人,他是会道歉的,但对于宋念,他毫无愧疚之心。

    [周自珩:不要装了,那些记者也都是你团队找来的,我没有义务出面。]

    发完这一句,周自珩拉黑了宋念。一般的明星不会做这些,就算是撕破了脸也不至于断绝联系,但周自珩的家世让他自混圈子就有了天然屏障,这种看起来很虎的事在他眼里也没什么。

    后面的几天戏都是重头戏。随着高坤的病越来越严重,周自珩每天花在化妆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有时候夜戏熬到凌晨,早上天不亮又要起来做造型。

    夏习清替他心疼,说他太拼命,可周自珩反倒乐在其中。

    好不容易拍完了在疾控中心的一场戏,昆城、周自珩和夏习清三个人坐在车里,夏习清看着车外的那些病人跟他们挥手说再见,心里忽然就酸了一下。

    其实在他私生活最混乱的时候,还真的想过会不会得艾滋。他甚至想,如果真的感染了也没什么,反正活着就挺没有意思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膈应夏昀凯?还是单纯不想被人看低。

    他的目光从车外转移到车内,看着正在跟导演说戏的周自珩。

    几乎是一瞬间,周自珩也看向了他,冲他笑了一下,然后想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跟导演讨论下一场的演法。

    这么一个笑,凑巧的像是特意给他的一个答案。

    坚持活了二十五年,遇到了周自珩。

    好像……也不算亏。

    “其实现在国家免费发放药物,对于艾滋病人的救治来说已经没那么难了。”周自珩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手里的剧本,“可能对他们来说,心理上的压力远远大于身体上的煎熬。”

    “大家对于艾滋病的观念还是太陈旧,因为不了解所以产生歧视和恐惧,这些观念很难改变,但是影像作品可以传播。”昆城拍了拍周自珩的肩膀,“这也是拍电影的意义之一啊。”

    周自珩也抬起头,小罗递过来几罐咖啡,他接过一个,抛给夏习清,夏习清接过来,抬头看向他。

    “重任在身。”他笑了一下,闪闪发光。

    夏习清也笑了,手撑着下巴看向车窗外。

    他以前很讨厌理想主义者,这些自信过了头的人总是妄想可以拯救世界,企图成为这个世界重要无比的一个部分。

    事实上,许多所谓的理想主义者都只不是罹患救赎妄想症的重症患者罢了,他们中的大多数最终会死于理想和现实无法填补的那道鸿沟。

    重重地摔下去。

    夏习清一贯喜欢冷眼旁观这种理想陨灭的惨烈现场,直到遇见周自珩。

    这个闪闪发光的理想主义者。

    他这么耀眼,光是看着,夏习清就舍不得把他拉下来。希望他可以在广袤的自由天际任意飞翔。

    看着车窗上倒映着的周自珩的脸孔,夏习清不由得微笑。

    如果可以,他也愿意这么一直仰望。

    转场回到了之前他们租下来的那个房子,也就是江桐的住处,在高坤检查出艾滋无路可走的时候,江桐收留了他。高坤每天在疾控中心和出租屋两头跑,剩下来的时间都是在打零工,偶尔有休息的时候,高坤都在学手语。

    等待补妆的时候,周自珩和夏习清对台词,导演在一边指导走位,一下午将他们在这个出租屋的几个日常片段都拍好。

    “这些都是片子里比较正面阳光的片段,”昆城吩咐打光师,“光源要强一点,但是要柔和。”

    天黑下来,他们就进入到夜戏。

    这一场的夜戏令周自珩很担心,江桐在梦中梦见自己的母亲回家,收拾行李,一开始说要带着江桐走,可最后她自己走了。江桐也从噩梦中惊醒。

    光是看剧本,周自珩都觉得触目惊心。

    “昆导,”趁着夏习清在化妆,周自珩坐到了昆城的身边,“这一段戏重要吗?”

    “当然了。这一段是揭露江桐过去的一个引子。”昆城又就着剧本跟周自珩讨论了一大堆,周自珩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原本想如果不重要,不如去掉算了,免得夏习清掏空心血去演,最后被剪掉。

    可导演这么重视,周自珩也只能频频点头,心里忐忑不安。

    偶尔撇过头去看夏习清,也只能看到他在认真背台词,低着眉眼看着手里的剧本。补妆完毕,很快就要开拍,等待昆城安排走位的时候,夏习清开口,“昆导,江桐这一段是梦,为了区分现实,我觉得在梦里江桐演成正常说话的样子。”

    他又解释了一下,“他的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反映他的愿望的,他很想念他的母亲,所以才会梦到她回来,带她走,同样的,我觉得他也希望自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不会因为说不出话被嘲笑。”

    昆城思考了一下,决定采纳他的建议,试着演一遍。

    “《跟踪》第45场A镜第1次,A!”

    江桐独自一人坐在老旧的沙发上,静静地摆弄着旧风扇的扇叶。

    敲门声忽然出现,他站起来的瞬间,声音消失了。正要坐下,敲门声再一次出现。

    江桐先是缓慢地走了两步,不知为何,忽然加快了步伐,焦急地打开了那扇门。

    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她的身上是廉价香水和血腥气的混合,枯黄的卷发、破了好些洞的渔网袜,还有早就花掉的妆。

    “桐桐?”她笑起来,鲜红的口红糊在唇角,“桐桐。”

    江桐愣在原地,一句话说不出口。

    “桐桐,我是妈妈啊。”那个已经离开了许多年的女人温柔地拥抱了他,拍着他的后背,“妈妈在这儿呢。”

    江桐就这么愣着,任由她将自己牢牢抱住。

    “对,妈妈回来了。”女人松开了自己的胳膊,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了一些,“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的语气犹疑了一些。

    因为这位演员没有料到,扮演江桐的夏习清已经落泪了。

    他的眼泪在拥抱的那个瞬间,一大滴,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连监视器后面的昆城都暗自一惊,他见过不少情绪来得很快的演员,但这样的还是头一个,他甚至都没有要求夏习清一定要在这里有哭戏。只有周自珩,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比任何人都担心。

    但女演员也很专业,导演没有喊停,她就很快顺着演下去。她把自己破旧的行李箱拿进来,笑着摸了摸江桐的脸颊,“妈妈这次回来,是要带你走的。”说完她拉着江桐走到那个小小的卧室,一下子拉开了衣柜,从里面抱出一大堆的衣服裙子,统统塞进箱子里。

    “妈妈,”江桐呆呆傻傻地站在衣柜边,手指伸到耳朵里,却摸不到助听器,他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你真的回来了吗?”

    “对啊,傻孩子。”妈妈从衣柜边站了起来,再一次摸了摸他的脸,“妈妈这次带你走,我们再也不回来了。”她看了一眼四周围,“再也不留在这个地方了。”

    江桐忽然笑了,像个孩子一样欢欣雀跃,他也像妈妈一样,在衣柜里翻找着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塞进那个小小的破破的行李箱里。

    镜头里,是他和妈妈交叠在行李箱里的手。

    可下一秒,当他把自己洗得发黄的白上衣塞进去的时候,那上面忽然滴了好几滴血。

    一滴,又是一滴,连成一片。

    他一抬头,看见妈妈的脸上是血,从头顶一直淌在下巴上,她浑身都是伤口,甚至还有烟头烫伤的大大小小的疤。

    江桐忽然就慌了。

    “妈,我去、我去给你拿纱布,拿药……”他匆忙站起来,走到洗手间,拉开镜子后头的储物柜,从里面找出了一个小小的医药箱,再次合上镜子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同样浑身是伤。

    妈妈。

    要去给妈妈包扎。

    等到他回到卧室,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妈妈的踪影,也没有行李箱。他发疯似地抱着箱子跑出来,看见一个身影打开了大门,离开了这个破旧的出租屋。

    妈妈!

    江桐开口呼喊,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拉开大门,光脚顺着楼梯跑下去。

    什么都没有,她已经走了。

    江桐一个人抱着自己小小的医药箱,咬住牙齿,咬得紧紧的,下颌的肌肉都在颤抖。

    又青又肿的眼眶里满是泪水,但一滴都流不出来。

    “过。”昆导站了起来,“这一条很好。挺好。”他心底有些触动。原以为这条戏要想呈现他想要的效果,起码要磨上三四条。夏习清的感觉太对了,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好。昆城不禁怀疑,许编的这个剧本,就是为他写的。

    补了好几个镜头,总算是拍完了这个梦境。夏习清坐在休息室,等着道具组重新布置场景。他其实不太敢想,如果这出戏在他带周自珩回家之前拍摄,他能不能稳住自己。

    可现在的他,似乎已经释怀了很多。

    结束拍摄好一会儿了,夏习清发现自己的脚下有点生疼,低头查看了一下,才发现脚底接近脚趾的部分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给划了一下,有一个不太深的小口子。

    太恍惚了,都没发现自己割伤。

    就在他准备叫笑笑的时候,周自珩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过来。

    “你从哪儿弄的?”

    “你拍的时候我就让笑笑帮我烧水了。”周自珩半跪在地上,手伸进去试了试水温,然后抓住夏习清的脚就准备放进去,被夏习清躲了一下。

    “我自己来。”他看了一眼休息室的门,“你别这样,等会儿让人看见了不好。”

    “怕什么?”周自珩还是固执地抓住他的脚腕,却发现他的脚掌心隐约有一点血痕,“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这也能算伤?你以前拍戏不是又断胳膊又短腿的,我这就划了一下。”夏习清怕他说,主动把脚放进水盆里,自己伸手去洗。可周自珩却倔得很,非得帮他洗,两个人别扭了好一会儿,夏习清害怕随时随地有人进来,看见他们这么闹更不好,只好装死任他洗。

    “那你快点,别耽误事儿。”

    周自珩垂着头笑,“耽误不了。”他的动作温柔极了,站起来拿了一条柔软的毛巾,还有他们常备的小急救箱,再次蹲下仔细替他擦干水,把脚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给那个小小的伤口消毒,最后贴上一个创可贴。

    “好了。”完成一切工作,周自珩低头吻了吻他白皙的脚背,然后抬头冲他笑。

    夏习清低头看着他,“傻子。”

    周自珩捏了捏他的脚踝,“刚刚演得真好,我本来还很担心你。害怕你会情绪失控。”

    “都说出来好像好了很多,”夏习清扯了扯嘴角,“一直压着才容易爆发。”

    “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周自珩仰着脸对他笑。

    这个人很奇怪,不笑的时候过分锋利的五官总是给人一种强烈的天然压迫感,可一笑起来,他那一对深邃的眼睛就会肆无忌惮地弯起来,像新月一样,嘴角也扬起,温柔里透着股孩子气。

    越来越好吗……

    他究竟是哪里来的信心,可以源源不断地撑着他去坚信那些美好结局。

    夏习清垂着眉眼笑了一下,“你看过麦田里的守望者吗?”

    看见周自珩点头,他继续说,“我记得里面有这样一句话,一个不成熟的理想主义者会为了理想悲壮地死去,而一个成熟的理想主义者则会为了理想苟且偷生。”他的眼睛看向周自珩,“你更像那个不成熟的前者。”

    过分热烈,过分孤注一掷。

    周自珩站起来,又弯下腰,两只手撑在站得直直的膝盖上,凑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夏习清跟前。

    原以为他要反驳,毕竟他总是有自己的逻辑。

    可周自珩却肯定了夏习清的论断。

    “没错。”

    周自珩凑过来亲了他一下,眼神坚定又柔软。

    “我的理想是你,等价替换下来,我的确是愿意为了你悲壮地死去。”

    夏习清在这一刻确信,这个人一定是天生的正粒子,而且迫不及待地抱住负面的自己,在炽热中湮灭。

    “对于一个表演艺术者来说,这是充满戏剧美感和冲击力的结局。”

    第78章

    夏末热恋

    拍完那场戏,夏习清还真的做了梦。

    梦里头的母亲坐在自己的身边,

    扶着他小小软软的手,

    蘸了颜料一笔一笔画在画板上,阳光饱满得像是在快要滴落下来的蜂蜜似的,

    蒙起了一切,

    亮晶晶的,很漂亮。

    全是好事,

    没有争吵打骂,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死寂的黑暗。

    醒来的时候,

    夏习清发现自己躺在剧组的躺椅上,

    道具组匆忙地布置着,

    来来去去,

    搬了好些东西。

    他侧了侧头,

    发现周自珩也睡着了,

    头上还盖着剧本,这才想起来,他们刚拍完一个外景戏,

    一会儿估计得转场了。夏习清坐起来,找了半天才看见正和小罗坐在车外的小马扎上追剧的笑笑,两个人亲密得很,夏习清就这么抱胸懒懒靠在车上,静静地看着。

    “哎呀你别挤我。”

    “我哪挤你了,你自己老往我身上扑。”

    “谁扑了!明明是你往我身上靠……”笑笑抬手正要打小罗,

    忽然发现车旁靠着的夏习清,脸上分明是玩味的笑,现场抓包的尴尬都把她给弄得结巴了,“习习习……”

    “嘻嘻什么嘻嘻,我还没亲上呢你还笑,你妈给你名字还真是没起错。”小罗正要撞她一下,却被笑笑躲开,一下子没稳住直接摔地上,“哎你干嘛啊!”

    笑笑站了起来,躲远了两步,笑得尴尬,“习清,找我有事儿吗?”

    小罗一听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习清啊,那个,那什么……”

    夏习清憋着笑,仍旧靠在车边,故意逗他俩,“我刚刚可什么都没看见。”他还特意把耳朵里的助听器拿出来,“也没听见。”

    笑笑拿脚踢了一下小罗,小罗又赔笑,这一幕夏习清看着觉得可爱极了,“公费谈恋爱可真好啊。”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忽然反应过来,正儿八经公费谈恋爱的不是自己和周自珩吗?

    好在小罗没有吐槽,夏习清也赶紧把这个话题给别开,“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告诉蒋茵姐,笑笑,有冰水吗我想喝。”

    “有,冰可乐喝吗?”见夏习清点头,笑笑立刻上车拿了两罐冰可乐递给他,“今天可就这一罐,多了就不能喝了,对身体不好。”

    “知道啦。”夏习清接过可乐,冲她眨了眨眼睛,又朝着小罗扬了下眉,“走啦,你们慢慢看。”

    见夏习清转身离去,小罗这才松了口气,看见笑笑还一脸花痴地望着习清走的方向,有点儿不高兴,“你看什么呢!”

    “习清真的好好看啊……”笑笑一脸被帅哥迷住的表情。

    这话不假,习清本来就好看,可小罗还是不服输道,“我还是觉得自珩帅。”

    笑笑一撇头,“自珩当然帅了。”

    “你这个花心的女人,谁都好看谁都帅。”

    “才不是,”笑笑一脸姨母笑,“两个超级大帅哥站在一起,有我什么事,我只想看帅哥们谈恋爱~”

    被小情侣议论却毫不知情的夏习清独自走回了躺椅那儿,周自珩还浑然不知地睡着,夏习清坐下来,轻手轻脚将他头上的剧本拿下来,周自珩的眉头皱了皱,翻了个身侧对着他,夏习清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片场,视线又回到周自珩的身上。

    不知怎么的,就是想逗他。夏习清拿起一罐可乐,手指扣在那个拉环上,凑到周自珩的耳边。

    “嗤——”

    是碳酸气体迫不及待离开密闭空间的欢呼。

    夏天的声音。

    “习清?”

    不知道是谁叫他,周自珩又被汽水声惊醒,两头没顾上,夏习清手里的可乐被周自珩抬起的手一打翻,就这么从他侧脖子那儿洒下来。

    “操……”见势不妙,夏习清赶紧扯了纸巾,可周自珩已经醒了,皱着眉头还有点儿懵,“你干嘛呢……”他抬手把夏习清的手抓住,又摸了摸自己黏糊糊的侧颈,“这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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