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良久,电梯门突然打开,一对恩爱的小夫妻走了出来。傅祁川有一瞬的失神,我趁机抽出手腕,迈步进了电梯。
摁下关门键,随着电梯门缓缓合上,我反而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
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也只能分开。
……
这一晚,不知是事情终于得到解决,还是太累,我一觉睡到了次日九点多。
连江莱去上班,都没把我吵醒。
电饭锅里,是她预约好的皮蛋瘦肉粥。
我一连吃了两碗,纳闷自己胃口怎么这么好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对,我流产了。
没有孕反了,胃口自然会好。
若不是每次上卫生间时,还能看见血,我都感觉像是做了一场缥缈虚无的梦。
我吃完饭,就坐到太阳底下,接着画比赛的设计稿。
已经画得七七八八,这会儿只用收个尾就好。
画完,又改了点细节,便打开邮箱,给MS发过去。
刚想撑个懒腰,活动一下有些酸痛的肩颈,有电话打了进来。
我接通,纳闷地开口:“喂?”
傅祁川嗓音清淡,“既然不想离婚,为什么嘴硬?”
“???”
我只觉得莫名,“你说什么?”
“我都知道了。”
他不疾不徐,声音温和下来,“刚姑父来找我,他说,你还哭了?”
“……”
我顿时烦躁不已。
怎么也想不到,林国安会掺和到这件事里来!
见我不说话,他半哄半劝地道:“南枝,我们没有走到非离婚不可的地步。”
我捏了捏手心,“我姑父呢?”
“刚走。”
“知道了。”
“我说的,你考虑……”
在他话说到一半时,我就直接挂了电话。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抓起包就要出门,想起江莱老母亲般的叮嘱,又抓了件杏色呢子大衣。
我抵达病房时,姑姑不在。
病房门敞开,烟味扑鼻,林国安和林枫像大爷一样坐在客厅,横七竖八地躺着嗑瓜子、看电视剧。
茶几上的烟灰缸插满了烟头。
悠闲得一点都不像病人的陪护人员。
连医院给病人准备的营养餐和水果拼盘,都被他们一扫而空。
看见我,林国安呸掉嘴里的瓜子皮,坐起来,悠悠哉哉道:“谁教你两手空空来探病的?下次记得买东西。”
“……姑姑呢?”我伸手散了散鼻尖的烟味。
“做检查去了。”
“行!”
姑姑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那我也没什么好忌惮的了,冷冷看着他,“谁让你去和傅祁川乱说的?”
“我乱说什么了我?”
他怒目瞪过来,骂骂咧咧地开口:“还有,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有没有一点长幼尊卑?”
我不留情分地说:“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
“什么叫我插手?”
林国安不爽地站起来,“昨天不是你自己抱着你姑姑哭的?!出来两个眼睛都还是红的!你不愿意和傅总服软认错,我帮你去认,你怎么还不识好歹?”
“……”
我冷笑,“你是怕我和他离了婚,离了傅家,以后没钱继续拿给你们吧!”
如若不是姑姑,我真的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可偏偏,他居然是我的姑父!
他可以顶着这个关系,在傅祁川面前胡说八道!
“姐,你这样说话就未免让人寒心了。”
林枫将手里没吃完的瓜子丢袋子里,一副了然的语气,“我知道,不就是姐夫出轨了吗?我刚才都看见了,那个女的长得比你差远了,一张网红脸,你就让姐夫玩一段时间,玩腻了就回归家庭了。”
出轨这件事。
在这些没有道德底线的男人眼里,好像格外轻飘飘。
我强行按捺着火气,“我说,这件事不需要你们插手,听懂了吗?”
“听懂了。”
林国安就是网上说的坏人变老的典型,他呲着一口老烟枪的黄牙,狮子大开口:“不想让我找傅总也行。你要是以后能一个月给我三万,再把林枫的工作安排妥当了,我绝不插手。”
“你干脆去抢钱吧。”
我也压抑不住脾气了,“你听好了,以后,我一分钱都不会继续给了。”
“我去法院告你!不赡养老人,我让你身败名裂!”
“你去啊!”
我忽然拔高声音,“我这里有这些年转给你们的每一笔账单,你呢?我在林家那些年,你为我花了多少钱?我又做了多少事?”
那些年,几乎所有家务都是等着我做。才刚八岁,拖地都使不上多大的劲,只能用抹布跪在地上擦一遍又一遍。
若非不是我放学时间太迟,做饭也会落到我头上。
姑姑想帮一把,他就扬言养个废物有什么用,要把我赶出去。
就算是请个保姆,也得提供一个住处吧。
他那些年赌博成性,我做兼职的钱,都被他明抢过好几次。
现在来和我谈养育之恩。
未免太迟了!
“小王八羔子!”
林国安死死瞪着我,因为喝酒常年通红的脸上全是狰狞,“你别给脸不要脸,别以为我不知道,和傅总离婚,你能分到多少财产!你从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就够养活我们全家了。”
“首先,我没有分到什么财产。”
我站得笔直,一字一顿,“其次,我就算分到了钱,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法院让赡养的是老人,不是吸血鬼!”
“你说什么?!”
林国安怒目圆瞪,扬手就要朝我打过来,林枫眼疾手快地挡了下来,给他使眼色,“爸!”
而后,林枫看着我,“姐,要我说,你和我爸一人退一步。你给我在傅氏安排个好点的工作,签个长约,年薪有个三五十万,你以后不给家里钱也行。”
“……”
我深深被这对父子的无耻给震惊到了。
有些东西还真是血脉相承。
拿着大专文凭,没有经验,没有能力,开口就敢要三五十万的工作。
我眉心紧拧,“你看我像不像三五十万?”
“你……”
林枫被我噎了一下,林国安一把将他推开,咬牙道:“你怎么这么死脑筋?阮南枝,傅总明显对你余情未了,你稍微找他开个口,把你弟的事落定了,大家皆大欢喜!”
“别想了,这个事没得商量。”
都要离婚了,还拖着吸血鬼赖在前夫身上不撒手,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林国安冷哼一声,怒声威胁:“你不去是吧,那我们自己去!我就不信了,我这个姑父的面子,在他傅祁川那里值不了一份工作!”
“我倒想看看,姑父有多大的面子?”
门外突然出现一道高大笔挺的身影,一双犹如鹰隼般的眸子,就那么淡淡地觑着林国安。
第70章
你碰她一根手指头试试?
男人一身深色高定西装,面色冷凝,眉眼冷淡,压迫感却很强,有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场。
我微愣。
就见林国安立马偃旗息鼓,哪儿还有方才的蛮横嚣张,搓了搓手,腆着脸走到傅祁川面前,点头哈腰,“傅总,傅总您怎么来了?我正教训这臭丫头呢。”
我的自尊好像一下被林国安踩到了脚底,饶是已经走到离婚这一步,我也不愿意傅祁川看见我这么泥泞的一面。
或者说,这么不堪的亲戚。
“你出去,这事和你没关系。”
我推着傅祁川往外走。
我不希望姑父插手我和他的事,同样,我也不希望他掺和进这一滩烂泥里。
“你怕了啊?”
林国安一个大步堵在门口,大着嗓门嚷了起来,“怕侄女婿知道你有多忘恩负义吗?”
我气得差点无语。
还没开口,他已经义正言辞地开始指责,“不怪您另寻新欢,实在是她太不懂事,太不贴心了!脾气大得要命,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她!”
傅祁川觑了我一眼,意味深长道:“哦?你说的是,她脾气是不小。”
“我没冤枉她吧!”
林国安得到认可,说得更来劲了,“脾气大不说,还一点都不孝顺!您说,我和她姑姑养大她也不容易啊,现在轮到她该养我们了,她翻脸不认人了。”
“嗯,是不对。”
傅祁川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声音极淡,“你说,想让她怎么养?以后这种事,找我,别找她,我们家她说了不算。”
我皱了皱眉。
什么叫找他,什么叫我们家?
“真,真的?”
林国安一听,眼睛一亮,在傅祁川赞同的眼神下,滔滔不绝地开口:“就是把她姑姑的医药费付了,每个月给我个三万块赡养费,然后再把她表弟的工作安排一下。您说,这不过分吧?”
我整个人尴尬得恨不得钻地洞里去。
没想到他真敢和傅祁川开这样的口。
但我更怕的是,傅祁川会同意!毕竟在他眼里,这点钱不算什么,能花点小钱减少烦恼当然再好不过。
我又急又气,“你别做梦……”
“南枝,你让姑父说。”
傅祁川扯了下我的手,挑眉看向林国安,“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
林国安愣了一下,许是没傅祁川这么好说话,眼里的贪婪藏都藏不住:“最好能给我们在市中心买套房,最好四房两厅,我和她姑姑现在年纪都大了,她表弟也要结婚了,得要一套市中心的房子,干什么都方便,您说是不?”
傅祁川不置可否,“有道理。”
林国安听见这三个字,恨不得一跃而起,就连林枫也肉眼可见的兴奋。
市中心的四房两厅,再便宜也要近千万。
放在以前,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哪里会知道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我却忽然不着急了。
这不太像傅祁川要做好人好事时的姿态。
果不其然,傅祁川垂眸理了理袖扣,薄唇轻启,“我觉得还不够。毕竟,养育之恩不比生恩小,该千倍万倍报答。”
林国安和林枫一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振奋!
傅祁川勾了勾唇角,好整以暇地睨着林国安:“这样吧,你们把这些年花在南枝身上的钱,粗略地列个明细过来,比如、学费、零花钱、培优费、衣食住行……样样都可以。只要是花在她身上的,十块钱我给一万,以此类推,和你们一次结清,你看怎么样?”
闻言,林国安脸色顿时变了,十分为难,“这……这……都是一家人,哪有必要算这么清?”
傅祁川气定神闲,一本正经地劝慰:“当然有。姑父,有恩就是该报恩的,您别不好意思要。除开她这些年给你们的钱,你们养她这么大,至少还多花了三五万吧,那我该给个三五千万。”
“主要,主要是……”
林国安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涨得通红,“主要是这么多年了,哪里还算得清这个?”
“不麻烦,你们是哪个银行的卡?我打个电话,几分钟就查完了。”傅祁川作势要掏出手机。
林国安吓得当场就扑了过去,牵强地连声道:“傅总,不用查,不用查!”
他生怕傅祁川查出来,他待我几乎是苛待的程度,会找他麻烦。
这个心虚的样子,简直了。
“怎么?”
傅祁川眉心微蹙,似不解,“不是说南枝忘恩负义?这会儿我们想加倍报恩,你又不要了?”
林国安的脸皮倒是厚得不行,“哪里要得了三五千万,您要是真想给,三五百五就够了。”
“呵。”
傅祁川忽而冷笑一声,“姑父,我这个人在商场混迹惯了,不喜欢签糊涂账。要钱可以,把账单拿过来。”
他慢条斯理地起身,正了正领带,“还是说,你们只是空有一个养育她的名声,钱一分没花?”
“怎么,怎么可能……”
林国安恨不得一跳三尺高,但又害怕傅祁川,只得低声下气道:“我要是没给她花钱,她怎么能长这么大?”
“怎么不可能!”
门外传来虚弱却坚定的女声,姑姑在护士的搀扶下进来,“你给南枝花过钱吗?她上学上的是公立,回家就做家务,初中开始出去做兼职!倒是你,欠她多少你自己有数!”
傅祁川神情倏然黑沉,眼眸中划过一丝似心疼的情绪,眉心都随之皱起。
我挪开视线,告诉自己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