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慕遥如愿又得到了一个小跟班。青绾如今每日都很勤快地跟在他身边，时不时的勾缠一些他的灵力。
他也乐得见青绾在自己身边越来越随性自在。
他躺在树下的摇椅上歇息，她就躺在旁边的摇椅上，恍若无人地看着树影。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觉得慕遥睡着了，便大胆地凑近他。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椅子上，连呼吸都几乎不闻，只有他身上独有的那股清香，如晨雾缭绕的森林，如细雨淋湿的松枝，偏偏又夹杂些不知名的花香，又冷又暖，让人探究。
她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
其实她并不好奇他长什么样子，毕竟他就算美若天仙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漫长的时间，夷山只是短暂停留的一刹时光，她醒来又要奔赴下一程。
匆匆之间，容貌是最不值得深究的东西。
可现在不同了，她心有疑惑，吵闹着，叫嚷不停。
她起身凑近了观察他，可惜，她就算凑得再近也看不真切，无奈，她只能伸出了手，想要细细描画他的眉眼。
这双眼，会跟她想的一模一样吗？会是艳色十足，却温煦如三春暖阳吗？她的手指尖颤抖地触碰到他的薄薄的眼皮，他眼睛一颤，随即伸手抓住了她作乱的手腕。
肌肤上的温度缠绕上手指，连同手腕间蓬勃的心跳在他的指肚上撩拨。
她近在咫尺，侧着脸，眼里是茫然与无辜。
似曾相识的无赖。
他无奈地松开手，声音里含笑，“做什么？”青绾莫名想起了狐妖曾经教她的那些话，不知不觉竟脱口而出：“调戏你。
”慕遥挑眉，显然没想到她能这样说，“调戏我，然后呢？”青绾一时不知道怎么往下接，愣在原地，可慕遥偏偏不依不饶，坐了起来，还凑近了她。
“之后呢，还要做什么？”不做什么。
青绾讪讪地笑，勉强想了个理由，“然后，再偷一点灵力？”“哦……”慕遥似乎明了了，有些失望，随后不知想明白了什么，又有点期待，“我给你灵力，那你下次也这样偷吧。
”“啊？”青绾一脸呆样。
风声沙沙，慕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这个冷心冷肺的家伙现在反正是愿意待在他身边，日子长了，她总会热乎起来的，何况她还没炼到身如玄铁的地步，他怕什么。
直到云岫来夷山了。
这回，云岫大大方方地去了山门敲门，既然已经走了明面，就不用偷偷摸摸的用儡了。
慕遥一脸假笑地欢迎他。
他一脸开心地对慕遥说不用客气。
云岫来了之后，就直奔他老朋友的院子，青绾见了他还愣了下。
“你怎么来了？”云岫瞪眼，“我们这么久不见，我还不能来看看你了？”以前也没见得这么熟络，不会是没安好心吧？慕遥也是这么想的。
但云岫十分自然，一屁股坐在青绾身边，拿起这个松子看看，又拨那个橘子尝尝。
“我来的时候，闻到米香了。
”他意有所指。
青绾翻了个白眼，“慕遥在做午饭。
”他眼睛一亮，“我就爱吃人间的饭菜，这回可是来着了！”慕遥假笑：“那我去多炒个菜。
”云岫抱拳，十分殷勤，“那麻烦山主了。
”慕遥笑笑。
云岫看着慕遥走远的身影，啧啧叹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青绾扒个橘子，“怎么说？”云岫说：“你怕是不知道，你眼前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山主，在这一千年来，除了你可是算得上最出名的人物了。
”“哦？还有人抢我风头？”“他啊，风头无两。
”云岫笑得一脸神秘。
青绾没耐心，往他身上砸了一颗榛子，“快说。
”云岫便开始细细道来，“你也知道，现在的仙都是点化而来，而他，却是硬生生从人间实打实的修炼而来。
当时那九天玄雷把所有仙都引过去看，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能抗住的。
”“结果，他硬生生就是存了一口气，没死，直接飞升天界。
”“这眼瞅着就是下一代战神，大家也都以为这个人前途无量，可偏偏，天帝老儿不这么想。
他不待见慕遥。
”“为什么？”“不知道，不过天帝本就古怪，反正，天帝既没有给他职务，也没有搭理他。
他就一个人在天上待了几年，没等到册封，倒等到了诬陷。
有人空口白牙，说他是魔界奸细，这谁都知道是胡说，结果天帝信了，没证据就要除他仙骨。
”“慕遥也是刚，知道后直接去九重天把天帝揍了一顿，还没等到天帝缓过来，他就自愿舍弃仙籍，逃出九重天了。
”青绾听得津津有味，“竟然还有这种事，成霖果然一件人事也不干。
”“是啊，慕遥跑了之后，天帝就下了追杀令，谁要逮到慕遥送到他面前，赏赐尽管要。
”“啧啧啧，那他后来跑到哪儿去了。
”云岫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你不知道？”青绾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云岫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不似作假，想了想说：“那你应该是忘了，你们很早就认识了，他在魔界，给你看了很久的门。
”青绾惊讶地启唇，睁大双眼。
“你是说，慕遥是当初我在魔界救的那个人？”“对啊，我去找你那回，你还让他给我开门呢。
”青绾想起来，她救的那个人确实一身仙骨，却徘徊于六界之外。
那个人也愿意做很多生死之外的琐事，活得热热闹闹。
缘分竟然这样巧妙？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魔界的那段时间太痛苦了，每天除了杀戮就是想死，她有意识地淡忘那段时光，所以她是真的没有认出他。
青绾问：“那他知道吗？”云岫笑：“他自然是记得的。
”青绾心里一紧。
原来他早便知道，却从未跟她说过。
他在想什么呢？云岫说：“不过，看他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没跟你说，估计也是没当回事。
”对，都过去了，不必再想这些了。
正好云岫来，有件事她憋在心里很久了。
“我在魔界的时候，进了尘镜里，在尘镜的幻境里，遇到了一个人……”云岫听完这一段故事，挑起眉，“你是说，你觉得那个途像慕遥？”青绾很乱，“我不知道。
”云岫说：“尘镜曾经是子寂的东西，里面残存了他的意志也不足为怪，你若说像子寂，那我还能说有点道理，可像慕遥，我是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有没有可能，我和他都进了那个幻境里？”“尘镜在魔界，那时他应该还在夷山，尘镜只有一面，不太可能。
”青绾皱眉。
云岫问：“你为何觉得他们像？”“我说不出来，可他们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不过也不是完全一样，也有一些不一样……”云岫明白了，“尘镜为了让闯入者永远留在幻境中，会感染闯入者的情感，或许，你把你的一部分的情感放在了途的身上，所以，他才会越来越像那个人。
”青绾愣了。
云岫见她这副不开窍的模样，不由叹口气。
“青绾，我来找你便是想来告诉你，我看见你的眼睛了。
”“什么？”“你的眼睛，本该永远待在神墓的眼睛，却出现在了幽冥。
”青绾不可置信。
一股愤怒冲了上来，她猛地站了起来。
那个人骗了她！云岫问她：“当时，神墓里的那个人到底说了什么。
”当时……她进神墓后，被强大的威压震得抬不起身子，每一阵风都能在她身体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她忍着痛一步一步地挪，一点一点去寻找子寂的影子，她找了很久，一无所获。
终于，她力竭倒地，奄奄一息中，身上的威压突然消散。
一道光降临她身前，伴随一道陌生的声音。
“我可以把子寂魂魄给你。
”她看不见声音的来源，她只能看到那束光。
“啊……”她的嗓子痛哑干涩，说不出话来。
那个声音又说：“但作为代价，你要把你的眼睛留给我。
”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全在叫嚣着疼痛，青绾只得点头。
眼前的光瞬间消失，可掌心多了一丝温暖。
她小心翼翼地把子寂的魂魄放到了自己的心上保存，又一寸一寸忍疼往外挪。
身后的声音传来：“他的魂魄不属于这里，即便轮回也只有一世，若是想要他活，就去无方界吧。
”这话说完，她就被送出了神墓。
众所周知，无方界里封印着古魔和幽凰残魂，封息柱封印了上一代魔尊才成为最坚硬的防线。
她若要打开无方界，就是真真正正的罪人。
看着云岫好奇的目光，她自然不能说无方界的事，只是说：“他给我子寂的魂魄，我给他眼睛，如此而已。
”可问题是，眼睛是如何从神墓到了幽冥的？神墓可是个有进无出的地，这么多年，也只有青绾出来了。
所以，难道是因为青绾开了先河，于是有更多的人闯了神墓，然后什么也不拿，就拿了她的眼睛，拿了又发现没用，就扔在了幽冥？青绾真百思不得其解，但当务之急是找到眼睛，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睛现在在哪？”“被我扣在幽冥的一位鬼差手里，就等着你去看呢。
”青绾正要走，慕遥端着饭菜进来了。
他见青绾这焦急的样子，什么也没问，也似乎什么都知道。
他只牵出一个笑来，“先吃饭吧。
”青绾果然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