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笨蛋和烟雾会不断往上
松下私塾是宁静的，集合了千夏曾经看动漫时所幻想出来的一切岁月静好的模样，少年少女以及老师在门廊边上排排坐，人手一杯茶的模样还挺像是某个养老院。也不是全程都是光在品茶，毕竟还有个半吊子日语废的小姑娘还在结结巴巴学说话，平日里的授课是千夏没法跟上的，现在权当是课后补习。吉田松阳拿着书在缓缓诵读，千夏跟着模仿着发音和节奏，边上还有着少年挥刀破开空气的唰唰声作为伴奏。
那条素色发带已经被千夏随意缠在手腕上当成了类似手链的装饰——说实话，有些累赘，但因为这可是松阳老师买的，少女依旧是喜欢。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本俳句集，咿呀学语着实是幼稚，于是坂田银时逮着空档就又会去笑话千夏的笨拙发音。
千夏也不恼，反倒还是乐得自己和坂田银时之间并没有初遇没多久的距离感，就好像她之前心里所想过的，因为遇见他就是很棒的事情，所以没必要想得太多。
“银时，可以念吗，我想听。”千夏把书递过去，期盼的眼神总让人感觉里面洒满了星屑，坂田银时憋了三秒最后一把把那本他光是看都觉得脑仁疼的俳句集给夺了过来。
少年的声音距离千夏熟悉的成年懒散还有十多年的光阴，读着俳句的韵律节奏也意外好听，一时也不想自己跟读去破坏此刻的安宁，千夏却还是生出了想要两手一张整个把坂田银时给抱住的冲动想法。
好可爱呀。
就差把这几个字写在脑门上，也没读几句就被千夏这眼神给瘆得慌，坂田银时念也念得磕磕巴巴，舌头打滑念不下去干脆就把书扔到了一边，眼看着两个小家伙又要吵起来，吉田松阳赶紧一边一个捏住了俩人的手腕。
“帮忙来洗菜吧，银时，千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来了！”
在家连洗衣服都得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才会扔进洗衣机，连晾上衣架都得手里拿着手机边刷边单手艰难动作，天知道千夏到底是怎么了才会感觉在厨房打下手这件事儿也是有趣得不行。
跟着老师一起在拿小尖刀在蘑菇上划着十字开口，千夏挽着宽大的和服袖口直到肩膀上面，没啥形象，不过晚餐关头，也没有故意装成眼力见的天然卷小鬼来笑她没女人味。
千夏在跟着吉田松阳学寿喜锅汤汁的做法，咸甜口的汤底其实算是清淡的，正好了却处在青春期末尾的少女对于体重的忧虑。
初夏时节吃寿喜锅其实有些偏热了，所以饮料是之前特意放在冰块里过了两趟的酸梅汤。
少女透过热气又回想起来了前段时间看着《银魂》里面火锅篇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失态，实际上身处在差不多的环境底下，这只是一顿单纯的温馨的晚餐。
蘸料是醋加上柚子盐还有白胡萝卜泥调的，锅里肉也下得足，不过千夏饭量并不算大，还总是觉得身材不够好，尽捡着素食在吃，还一边会拿公筷给边上的坂田少年夹些荤食过去。
“长身体，要多吃。”
做着这种事情的少女没啥感觉，倒是吉田松阳听了全程的银时的絮絮叨叨。
吉田松阳的脾气很好，无论是对比平常会见面的邻里又或者和以前的自己比起来都是这样，他有着毋庸置疑的温柔，这会儿听了全程银时的别扭嘟囔也不免升起了这小子怎么这么能说的‘恼’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让干巴巴的平板少女夹菜会显得阿银很没面子之类的话基本上也没停过，也就是看千夏听不懂，所以尽逮着老师在这里折磨了。
“银时，食不言，老师教过你的，不是吗？”
隔着徐徐向上的热气寥寥，千夏总是觉得眼前这片朦胧花白背后有些不大真实。
千夏半懂不懂也就没有参与眼前师生的话题，这份不真实也因为不知道为啥又和吉田松阳拌起嘴来的银时而消散去不少。
少女笑意盈盈，开始拄着下巴就对眼前的画面傻乐。
“……这位小姐真的一幅不大聪明的样子啊松阳！”
坂田银时有一本笔记，观察日记的那种。
他的恩师并不会布置这种小学生才会兴致勃勃去做的观察豆芽生长这种的暑假作业，完全是他自己突发奇想才拿了本子在做的——观察任意门小姐全日记。
毫无疑问的，第一笔他如实写下了自己对那位小姐的印象。
千夏是个笨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傻乎乎的，但是学习能力挺强，一周多的时间都能跟得上大家念书的速度一起，不过千夏也没跟着在上课，因为光是会念还不太能跟得上进度。
通常都是他们在课堂里面听松阳老师讲课，隔着薄薄纸门，千夏在外面在拿书看。
因为坂田银时总是盘踞在靠门的最后面的角落，所以他总是能看见少女手里拿着书却走神在拿着发带打蝴蝶结的样子。
附近邻里都知道了松下私塾来了个看着还蛮漂亮的大姑娘，松阳顺其自然直接介绍说那是他家乡亲戚那边投奔他来的妹妹。长发男人本就看起来一副温柔和煦的模样，不说话的千夏也有着差不多的挺能唬人的气质，明显的胡说八道竟然也没有人怀疑，甚至私塾里其他同学也都信了。
帮着异乡来的这位小姐保守秘密也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因为千夏显然是适应地很好，除了语言还不是很通之外，她的确是地球人没错。
——今天千夏又开始黏着松阳要他念书，银酱我不想课后还得被荼毒耳膜啊。
一笔一划，银时写下来之后还不忘在少女面前把一模一样的句子又说了一遍，白天有其他人在时会摆出副大家闺秀样子的异乡少女立刻用她磕磕巴巴好歹词汇量又多了点的糟糕语法在这边大喊着银时过分。
但是她没生气。
为什么不生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坂田银时知道千夏已经开始想家了，虽然自己没有家人所以很难立刻与对方共感，但少年会在晚餐之后去看主动请缨去洗完的少女，这种时候千夏通常是不说话的，安安静静，还会皱眉。
松阳说，少女是出生在和他们完全不同地方的人，始终是异乡，始终不一样。
他说，想家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在这里叫吉田千夏，跟松阳老师一个姓氏。”千夏知道对外自己已经成了松阳老师的妹妹，乐呵呵还在自己的书面上写了吉田千夏这几个字，要笔锋没笔锋，软趴趴的字体和小姑娘本身的无害一模一样。
“原来的姓氏是什么？”银时问过她。
少女想了想，她不清楚自己的全名在日语里要怎么发音，所以写给坂田银时看了，没几秒又遭到了少年毫不客气的‘好普通’的评价。
“那你倒是真的生气一下啊，小姐。”
银时也不跟她客气。
“分明是其他地方的人，突然到这里就这么信任了阿银和松阳，真的是缺根筋的吧！？”银时的语速不慢，千夏也大概听了个半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开始想家，开始惦记起了冰箱里的半块蛋糕，还有本来点了还没送到家里的奶茶外卖。
千夏有着再普通不过的物欲，她藏得不算好，吉田松阳有着不主动戳少女伤心事的分寸，但是少年还是会更直白些，问出来的却又让千夏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是最合适的。
也许是最近一直跟着松阳的节奏在读书的关系，千夏的咬字还有句子节奏都带上了一点点吉田松阳的特性，但是仔细听去，那种软乎的调子又有着少女自己的独特，发音标准到比学堂里几个乡下小子都要好上不好。
她说。
“不会生气的。”
乡下的夜空是千夏这个城市小孩没见过的漂亮，最近天天抬头看也不觉得腻，这样子的星星底下，少女说得格外认真。
“银时很好，所以我不会生气。”
千夏说得认真，‘我知道你未来是什么样子所以我也不会在现在警惕你’的这种话她说不出来，现在脱口而出的轻信的理由也可笑得很，可至少心意是真的。
现在的这个世界里，借了老师的姓氏成为了崭新的吉田千夏，少女终究也还是之前的那个少女没错，她喜欢坂田银时，他是她的初恋这一点怎么都不会改变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坂田银时是很好的人。”
“这里很好。”
“松阳老师也超级好。”
“所以很喜欢。”
少女向上指着漫天繁星：“宇宙好美。”
她想，好想去看看。
“银时，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想去看看。”千夏想起了江户的那个冲天建起的终端中转站，她多少也清楚现在天人与幕府还有攘夷志士之间的紧张氛围，这处乡下没有被波及到，但很快就全都不一样了。
私塾里还没有叫做桂和高杉的孩子，但是故事还在进行中，不会因此就直接停止。
如果自己来到的是十多年后就好了，也许有机会去搭坐飞船去群星间看看，但那个时候并不会有这么温柔的松阳老师愿意接纳来路不明的异乡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所以只是想想也足够了。
“宇宙吗？”
坂田银时对天人这些的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但不可否认，宇宙、这片星空却是美得惊人。
“千夏啊——”
又是这种少年故作老成拖长了的欠修理腔调。
少女想着。
“你知道只有笨蛋和烟雾才会向上吗？”坂田银时故意笑她，“千夏果然是笨蛋没错啊，自己承认了啊！”
“……”
靠！还不如听不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在我居住的那个地方，国家甚至全球，去到宇宙的只有很少很少的人。”千夏说，语序有些错乱，但是并不妨碍银时理解这其中的意思。
“啧啧啧，好吧好吧。”
坂田银时伸手：“要去屋顶吗，可以离得近一点。”
虽然对人类与宇宙的距离来说这也就只是杯水车薪，但是在屋顶上就没了树枝与屋檐遮挡，他们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对千夏伸出来的那只手小小的，但是已经有了一直在做挥刀练习的茧。
银时带着千夏在院子里吭哧吭哧搬□□，吉田松阳注意到了也出声让两人注意安全。
想了想，银时对笨蛋少女的四肢并没有哪怕一分的信任。
把□□搭在屋檐边上，他决定先带少女去里屋找根绳子扣在腰上防止真直接摔下来。
千夏絮絮念着自己可以的，但是跟着银时走倒也没含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里屋杂物室在走廊尽头，堆积了不少灰尘在里面，一边翻绳子，千夏一边和银时搭着话——美其名曰：‘口语练习’。
“我在家里看不到星星……因为看不到，所以就觉得看不看都没有关系。”
“但是还是想看的，因为好美。”
高楼大厦之间小小一隅，千夏曾经没想过原来自己会看到这么美的夜色。
她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日夜，被母亲总是恼怒骂道玩物丧志的日子……还有无数自己在那些形形色色动漫找来安慰自己的欢笑情节。
她开始想念了，分明并不是开心的日子。
可能也就仅仅是因为自己离开舒适区一周之后才缓慢觉得的不习惯。
快开学了，新的城市，离开父母的生活。
我要是回不去的话，妈妈会难过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她看见坂田银时找到了足够结实的绳子，跟着他推门准备上屋顶观星——她看着眼前的杂物室半掩的门扇，先一步推开出去的银时的脚步声就停在门口。
“我可是准备带你爬屋顶看星星啊，那副要哭的表情是讨厌银时我嘛！？”
听着初恋的声音，千夏又觉得自己还是更想笑的——她喜欢这样和坂田银时说话。
“不，喜欢。”
大好き！
千夏期待和银时一起看星星，说不定还可以拉着松阳老师一起。
她推开半合着的门扇，嘴里还银时银时在念着……然后跌进一片未曾歇的雨气里。
穿着素净和服的少女茫然呆立在门口，不大的租屋一览无余。
身后的门被风带着关起，空气里还余着一股颇辣的香气，是小区门口那家很有名的麻辣鸭脖的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突兀的，眼泪从好无预兆就开始发酸的眼眶里涌出。
千夏看着外面暗沉的天色，步子缓慢拖着到了桌边——电脑屏幕还亮着，樱花散落的动漫ep画面同样与星空一样精致美好。
只是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时间……距离千夏此刻来说却是慢了一周的。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连带着还有男性中气十足的一声‘外卖’的叫唤。
撑在桌边，少女却无声地在大哭。
初夏的夜空的确是美。
吉田松阳望着两手空空走回来的坂田银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笨蛋开任意门回家了。”银时说，少年坐在恩师边上抬头向上看着繁星点点。
是吗。
吉田松阳想，那真的很可惜。
“笨蛋千夏会哭鼻子吧？”坂田银时越想越觉得可能，因为刚才那位任意门小姐露出了格外落寞的表情，分明又对看星星那么期待。
哪怕回到家，星星的期待也还是落空了，笨蛋会哭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啧。”
坂田少年咂了下嘴。
耳朵，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