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阳春三月天，清早的空气仍是凉凉的。环卫工人清扫完路面，沿街店铺已经开了门，有老板早早摆出炸油条的摊子，晨光里热白雾气冉冉升腾，生滑面筋被刺啦啦滚进油锅，不过几秒钟就膨大成脆香酥黄的一条。
香气远飘，买早饭的人陆续不绝。
十米开外的路边，于赋然矮着身子蹲在绿化带下面，不时有路人从旁经过，他眼睛一眨不眨，只盯着那群买早饭的中学生们瞧。
变成猫已经三天了，还没正经填饱过肚子，原谅他现在满脑子只有吃饭两个字。
做不到去翻垃圾桶，也不想抓老鼠（抓不抓得住也要另说），但想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吃东西。
于赋然犹豫片刻，决定还是主动出击，于是绕了段路，来到一所高中旁边的胡同口。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像昨天那样从过路的学生手里讨到一点食物。
这是城中的一处老居民区了，房子大多数是上世纪末的筒子楼，邻里邻居少说已经住了十几年，出门见面彼此都能聊上几句。
虽然环境略嘈杂，各类基础设施跟不上新城区，但像学校、菜市街、小广场……正常生活该有的这附近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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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混杂，流浪猫也相应的多。
于赋然前天就撞见过一个黑毛白手套的家伙，而且上来就动手。于赋然当猫经验太浅，被迎头锤了一顿，到现在脑壳还在疼。
猫生太艰难了。
他蹲在墙角没多久，远远地来了对男女中学生。
男生高高的，一副龊到爆的校服也遮不住的出众相貌，女生漂亮，还涂着口红，两人边走边在说着什么。
于赋然眼睛瞬间亮了。
情侣！脸最嫩心最善的学生情侣！
于赋然仿佛看见了食物，赶紧喵喵叫着迎上去，然后身子一歪，利索在两人面前躺倒了。
如果能说话，他这会就要开口恳求了：“三天没吃饭了，小哥哥小姐姐给口吃的吧。”
女生被蹿出来的猫吓一跳，回神后惊喜叫道：“哇，是猫唉，好可爱，班长你快看，它在跟我们撒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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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赋然用尽全身力气软软奶奶喵了一声，眼睛直直盯着她的手，或者说她手里的食物。
女生抵抗无能，举着早餐小声问：“是饿了吗，你要不要吃东西啊？”
计划通√
于赋然再次软软喵了一声。
男生跟着低头瞥了它一眼。
说来也怪，这男生俊秀脸上没任何特别表情，眼中波澜不动，甚至嘴角仍残留一丝和煦笑意，分明生了副会给人深情错觉的顶好相貌，于赋然却被他一眼扫得浑身凉飕飕的，像凭空被剃了一层毛。
难道是人长得太高的缘故？
于赋然心里吐槽，这男生有一米八了吧，站面前跟座山似的，平常都吃的什么，好不好吃，能不能带过来分我两口。
就见男生收回目光，跟女生随意笑道：“应该是附近流浪猫，长得还挺肥的，看样子也不像没人喂的，你就这样把早饭分给它，自己等会吃什么？”
女生道：“就分一个鸡蛋，我书包还有牛奶，小家伙没有家也没人喂它猫粮，饿着肚子多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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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似是听进去了，看看乖巧坐下等的猫，赞同点点头：“嗯，确实，是挺可怜的。”
他退后一步，自然轻快对女生道，“那你喂吧，我就先走了，待会学校见。”
“哎？班长。”女生愣了下，剥蛋壳的动作也停了，看看猫再看看人，犹豫再三后追了上去。
“等等我班长，别走这么快啊，好不容易遇见了，一起走嘛。”
被甩在身后的于赋然也是一愣，望着两人背影，特别是那个男生，窘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烧。
我的早饭……
混蛋啊，就算你长再高，人再帅，没有小动物爱也很容易单身一辈子的！
于赋然悲愤欲绝，肚子咕噜噜响，重要的是敏锐鼻端已经闻到茶叶蛋特有的香气，原本三分饿感也升级成了十分。
他脑中天人交错，最终还是食欲占了上风，念叨着‘失节事小饿死事大’，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小姐姐你人美心善，能不能走前把鸡蛋分我点，我可以自己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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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赋然跟在女生身侧，一阵喵喵喵。
“这猫真的好乖哦。”女生不忍心了，跟男生道，“时间还早，班长走慢一点嘛，让我喂它点东西。”
男生面上失笑，清澈声线中带着些无奈道：“你喂就是了，今天周一升旗，我得提前去操场帮班主任整队，去晚了不好，不是故意不想等你。”
他说着步伐不停，额发被风掀起来，优越的侧脸线条在朝阳下显露无遗，偏身对于赋然友好招了招手，是表示再见的意思。
女生闻言，有些不情愿，但比起喂猫她更想和纪钧一起上学，于是到底没再说什么。
她把剥了一半的鸡蛋搁在路边，失落道：“对不起了小猫咪，我还要去上学，鸡蛋给你，牛奶就不给你喝了，希望有缘咱们下次再见。”
于赋然本来已经放弃了，见状简直要热泪盈眶，小心凑近在她裤脚处蹭了蹭，喵了一声表示感谢。
女生咯咯笑起来，还想弯腰摸摸猫咪的头。被男生一旁提醒“别乱摸流浪猫，它们身上很多病菌，还有可能抓人”，又犹豫着把手收了回去。
于赋然磨蹭的动作僵在当场。
理智在提醒男生说的没毛病，情感上，于赋然作为被嫌弃的当事猫，非常想做出点事实给他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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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赋然郁闷地瞥男生一眼，识相转头对付鸡蛋去了。
跟他们就是场萍水相逢而已，自己还有吃饭和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又是东躲西藏沿街讨饭的一天。到了傍晚，于赋然上到一处天台，试图在脑中呼唤系统。
和前三天一样，信号仍然不太好。
半小时后，就在于赋然即将绝望，打算结束连接时，那边终于接通了。
于赋然猛然精神了：“统统？！”
系统冒出头，半是意外半是感叹道：“啊，你变成了一只猫。”
独自一猫在陌生世界流浪四天的于赋然乍然见到救星，激动地快要内流满面：“对对，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说好的这世界缺失重要角色，让我过来完成任务呢，结果我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于赋然自打有意识起，就是个身处混沌飘无定所的游魂。
偶然之下结识系统，于是接受对方的招揽，开始了一份什么维护运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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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内容三言两语说不清，反正就是飘来飘去补充因为各种意外而缺席的角色。
他可能变成给豪门男主家开车的中年司机，也有可能是仙门外看管灵草的无名弟子，或者古代边疆负责打扫战场的小卒子，抑或末世中晃晃悠悠被主角驾驶车辆撞飞出去的低级丧尸……
变成猫还是头一次。
丧尸还是人呢，这是直接变成动物了。
系统那边哗啦啦翻着什么：“我看看，嗯没错，你变成了…刺啦刺啦刺啦…，现在还在…刺啦刺啦刺啦…，需要…刺啦刺啦刺啦…。”
于赋然：“？”
系统：“啊，抱歉亲爱的，你知道有时候就是这样，信号不太好。”
于赋然：“哦哦没关系，你接着说。”
系统干脆道：“我直接把书传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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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于赋然接收到了一本名为《霸道宠爱，总裁的千亿娇妻》的言情内容。
于赋然松口气，因为从名字看，这是个专门撒狗粮的都市甜饼文。
——而不是什么《小橘流浪记》《求生》《我在天桥要饭的那些年》等看起来就十分不友好的类型。
于赋然作为万年龙套专业户，已经提前知道自己会破天荒穿成某个重要人物，于是重点翻阅了主角团。
这本书里的主要角色有三个，分别是：普通家庭成长的甜美系小百花女主；三代经商、全家跻身福布斯排行榜的霸道男主；和一往深情孜孜不倦，推动男女主感情进展的背景板男二。
哦，可能还要再加上一个反派。
但反派在原书里戏份不多，主要暗地里倾慕女主，幕后给男女主们使使绊子，然后在最终的商业争斗中，因为早期黑历史被揭发而输给男主，拱手让出商界的最高神坛位置。
说到底和男二一样，就是个被利用得彻底的工具人罢辽。
于赋然觉得哪个都挺好，都能接受，反正比当猫好，问系统：“我已经准备好了，所以这次要补谁的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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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疑惑道：“嗯？没有啊，你就是只猫。”
于赋然沉默三秒，把书又翻了一遍。
“可这里面没有猫啊？”
“怎么没有，你翻到251页，第五行。”
于赋然照做，翻到地方，无意识念出了声：“‘纪钧哪里是冷心冷情，他根本就没有心，听说他初中时父母出车祸去世，他怕家产不保，就和所有亲戚都断绝来往，养过一只猫，照理说养了两年就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他还不是一样说不要就不要，姜栩栩，你别以为他现在对你好就是……”
于赋然戛然止住，回头再次确认，终于在夹缝中找到了重点：“养过一只猫？”
系统：“嗯哼。”
所以我就是那只猫？！
不是，这哪就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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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共就一句戏份，还是旁人视角的回忆！
于赋然心里掀桌，绝望道：“……好吧我懂了，我是不是已经被赶走了，在等那什么反派主人找上门把我掐死。”
反派不都是这样？睚眦必报不死不休。
哦人家名叫纪钧来着，听听，纪钧季军，怪不得只能排在男主男二后面当个反派老三。
系统道：“哪能，还没开始认识呢，地址给你了，去上门到反派家里当猫吧，这次任务有点久，估计要两年才能结束。”
两年？
于赋然来不及为‘还没认识’揪心，仿佛晴天霹雳，整只猫都不太好。
系统道：“放宽心，反派挺喜欢猫的，养的时候对它很好，你们会一起度过非常和谐的两年。”
于赋然喃喃道：“可我不觉得我能胜任这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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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刺啦刺啦…你说什么，…刺啦刺啦…听不太清。”
于赋然大声道：“我说！我可不可申请中间偶尔变成人休个假，不会让别人看见！”
不然就要连续吃两年的猫粮，未免太惨了吧。
系统：“嗯，理论上是不可以的，而且我刚查了，你贡献值已经满了，恭喜你亲爱的，过完这个世界你就能进排队投胎的名单了，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再浪费兑换别的东西哦。”
于赋然挠爪子，半晌认命道，“好吧，所以猫怎么当，应该有设定的资料吧。”
系统听闻，向来平板的语气多了丝翻白眼的意味：“当猫要什么资料，当猫多简单啊，你就每天晒晒太阳，舔舔毛，有事没事给主人甩甩脸色，饿了就叫，吃饱了就躲一边睡觉。”
于赋然裂开，虽然好像是这样没错？
“哦好，我去了，真的没有任务要交代给我吗？”
系统想了想：“嗯，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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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赋然：“……”
可以，这很反派。
于赋然挂完线，带着淡淡的忧桑，在天台吹了一阵风。
他安慰自己：没关系，不就是当只猫吗，而且关于书里反派，评价最多的就是除了会挣钱一无是处，侧面想想，他起码以后不用流浪为吃饭发愁。
就安安分分，在人家里当个小透明好了，反正有书本设定在，反派不会不要他，也不会提前把他扔出门。
嗯就是这样。
这很河狸。
于赋然花了点力气，把身上被风吹乱的毛毛打理干净，下意识舔了口爪子，又赶紧呸掉。
他在沿街的理发店玻璃门上照过镜子，确认自己品相上乘，看起来非常好养活，开始向反派家地址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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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越走，心里就越犯嘀咕：不是说反派日后坐拥亿万身家资产雄厚吗，就算现在还年轻，也该多少有点家底吧，怎么原来就住在这附近。
十分钟后，他来到一处老旧小区的某栋楼前。
抬头数数，一共有七层。
于赋然避开单元门前乱排一气的电动车，进到昏暗的贴满小广告的楼道口，栏杆生着锈，好在台阶还算干净，也没遇见老鼠。
他上到三层，猫的脚步轻，声控灯亮不起来，于赋然只能仰着脖子，努力用猫眼辨认左右两边哪边才是302。
没等他瞧清楚，楼梯间上来一阵脚步声，头顶声控灯跟着亮了。
于赋然猛地眯起眼，这才发现，302门上不知道被谁泼上了大片红色油漆，糊的整扇门甚至旁边墙面上都是，怪不得他刚才看不清。
等等，这就是302？
楼梯里的脚步声已经来到身后了，于赋然抬头，只见一个极高的影子越过他在门前站定，昏暗灯下，宽大袖子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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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手指干净又骨节分明，泛着冷冰冰仿佛无机质的白，指间捏着枚钥匙，在周围暗红色张牙舞爪的墙面衬托下，线条利落得有种颓然失真美感。
那手向前，将钥匙插进匙孔，咔哒打开了302大门。
穿着校服的人抬脚走进去，回身。
于赋然只来得及从半开门缝里惊鸿一瞥，仍然清晰地，确认自己望见了一张分外熟悉的脸。
他呆滞盯着那人。
就见对方略低头，皮肤很白，黑色额发垂在被阴影遮挡的深邃眉间。用早晨初见时那种高高在上的，漠然的，不含任何意味的眼神，扫了自己一眼。
然后没有停顿地，抬手。
砰——，门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