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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他脑袋悬空在病榻前方,郎中一手托着他头,一手抽出了刀。

    候着的贴身护卫倒吸了一口凉气,见那刀刃吓了一跳。

    这可是脑袋上动刀子,稍有何差池,怕是有性命之忧。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到天光大亮时分,郎中一头冷汗从茅草屋里走了出来。

    “昏睡短则三五日,长则六七日,醒来,应当便能恢复如常,只是怕是日后每逢阴雨天,常犯头疾。”

    萧璟昏睡到第六日还未醒来,那金陵府的赵琦,已然得了消息,快马加鞭而来。

    赶在第七日初晨时分,抵达这处山野医馆。

    快马停在茅屋外,赵琦翻身下马,脸色极其难看,急得满头大汗。

    “殿下昏了六七日了,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宫里的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你们纵着殿下拿他的身子性命开玩笑,定然一个个摘了你们的脑袋!殿下人呢,还不快带本官前去瞧瞧,脑后动刀这样凶险的事,殿下敢做,你们几个居然不拦着!”

    外头吵闹不止,茅草屋内昏迷数日的萧璟,眼睫微颤。

    他眉心紧蹙,缓缓掀开了眼帘。

    入耳就是外头赵琦的骂声。

    萧璟掩唇轻咳了声,面色极其苍白。

    “赵琦,进来……”他声音虚弱地喊了声。

    外头的赵琦难看的脸色总算和缓,一路提着的心稍稍松下,忙紧赶着进了内室。

    他人一进门,屋内榻上的萧璟,突地扶着床榻,猛咳了声。

    大片的污血溅在地上,萧璟唇边也沾染血色。

    赵琦吓得脸色剧变,忙迎了上去,着急忙慌地从身上取了帕子,给萧璟擦拭唇边血迹。

    血水沾在帕子上头,染污了素白一片。

    只独独留下帕子上绣着的那抹青莲花。

    萧璟接过帕子,抿唇压在掌中,不经意低眸,瞧见了上头绣着的花样,骤然怔了下。

    “这帕子,你从哪得来的?”他猛地抬眼看向赵琦,哑声问道。

    第236章

    搬家

    另一边,姑苏城,云乔戴着帷帽,怀里抱着女儿,正盯着帮工往马车上头装行李。

    女儿脑袋上也戴着个小帷帽,上头还绣了小丫头最喜欢的兔子和青草,可爱又顽皮。

    丫头撩开帽檐,弯着眼对云乔笑。

    云乔忙给她拉下帽檐,叮嘱道:“囡囡乖,不许撩开帽子,日后出门,都要小心盖着脸。”

    小丫头扁了扁嘴巴不乐意,云乔笑着揉了下她脑袋上的软发,哄道:“乖,等你再长大些,娘就不让你戴了。”

    这小丫头和云乔越长越像,云乔本能的担心,怕被往日哪个旧相识认出来徒增麻烦。

    好在姑苏和扬州相距也不算太近,云乔想着,再过个几年,估摸着旧相识也将自己忘了个差不多,女儿这和自己相像的脸,应当也不会再惹出事来。

    她攒了些银子,又因着知晓沈砚沾了赌博,一心只想赶紧带女儿离开,即便还没攒够在姑苏城买下一个小宅子的钱银,也先在姑苏租了个小院,赶着搬家了。

    婆婆从小院里提着绣筐出来,那筐子里装得便是云乔近日绣出的几件衣物。

    “乔乔,你且带着囡囡在此,婆婆我先去绣坊送这最后的几件衣裳。”那婆婆挎着绣筐,遥遥冲云乔喊了声道。

    云乔含笑点头,应了声:“好。”

    婆婆揉了下小丫头的脸蛋,跟着就出了门往绣坊去。

    半道却撞上了正往老宅子这寻云乔的沈砚。

    “哎呦哎呦,沈郎君留步,乔乔歇下了,您就别去寻不痛快了,有什么话,让婆婆我转达就是,可让乔乔清净两天吧,自打知晓您沾了赌,乔乔是做梦都不安生啊,您这赌赢了拿些银钱给婆子我就是,可别日日上门啊,万一哪日赌输了欠了外头人的银子,岂非要让我们乔乔更遭罪。”

    婆婆拦下沈砚,也不想让沈砚知晓云乔搬家的时,随意说了些话堵着他。

    沈砚可听不懂人说自己赌输之事,当即变了脸色,骂道:“你咒谁呢,我怎么会输!”

    是啊,他次次出千,当然不觉得自己会输。

    婆婆懒得和他计较他的话,只想拦着他。

    沈砚话落,倒是瞧见了婆婆绣筐里的东西,皱眉问:“这是什么?你前头拿了我的银子,不是说给我送件衣裳来吗,怎一直未曾瞧见。”

    婆婆眼珠子一转,也懒得和他计较,从绣筐里取出一件衣裳扔给他,口中道:“这便是呢,正要给您送呢,您快些回去试试吧,可别去打搅了乔乔,乔乔不知道婆婆我给您备了这衣裳呢,若是知晓,定是不依。”

    沈砚闻言冷哼了声,翻弄了婆婆绣筐里的东西,还又顺手拿了个香囊。

    倒没再硬要去见云乔。

    婆婆瞧着他走远,暗谇了声,将绣筐里的东西重新理好,往绣坊跟着走去。

    边走还边骂,也不知这沈砚是撞了什么狗屎运,从前居然娶得上云乔这样美貌可人的小娘子。

    婆婆去了绣坊,掌柜的照例接待了她,说话也和顺客气。

    “听说您一家子要搬家,往后就不往咱们店里送绣品了呢,不知是要搬到哪里去啊。”掌柜的客套的问。

    婆婆闻言如实回道:“姑苏城,一来一回也不近,就不往这镇子上跑了。”

    等着伙计结算银两的时候,掌柜又闲话道:“每日只见婆婆你来,倒是从未见你家那小娘子来过。”

    婆婆随口道:“家里有年幼的孩子在呢,她可脱不开身,自是老婆子我出门的勤些。”

    “孩子?这绣娘是您家儿媳啊,原还以为是您家的小娘子呢,娶了这样手巧的媳妇,婆婆真是有福气。”

    “嗐,也不是儿媳妇,算是外甥媳妇吧。”婆婆话落没再多言,拿着结了的银子,便赶忙回去了。

    第237章

    珠串

    这婆婆一瞧就是苦出身,可那云乔的绣品,懂行的一看便知是学过画的。

    寻常苦出身的人家,哪能有机会学画。

    故而掌柜一直以为,这婆婆,是哪个家道中落的大户人家小姐身边的嬷嬷,才口做绣活的绣娘小娘子。

    眼睛那嬷嬷挎着绣筐走远,掌柜的摇头啧啧两声,随口道:“许是哪家的娇小姐落到了穷苦处,这婆子家里的外甥倒是个不中用的,让娘子带着孩子还要费心操持家业,这些时日,可没有一回见她家男人支应门户……”

    掌柜的随口嘟囔了几句,也没放在心上,跟着就把嬷嬷送来的衣物吩咐了店里的伙计收好摆上

    婆婆紧赶着回了老宅子,云乔正抱着女儿坐在马车内等她。

    见人来了,才轻声吩咐车夫打马。

    她头上戴着帷帽,在这寻常小镇里,这般装扮是有些奇怪的。

    嬷嬷进门抹了把脑门热出的汗,瞧着云乔和小丫头各自戴的帷帽,蹙眉道:“好好的相貌,又不是毁了容有碍观瞻,戴什么帷帽,怪里怪气的。”

    云乔抱着女儿笑了笑,没应声,却也没给女儿和自己摘下帷帽。

    她心里还是有些怕被故人知晓自己下落的,至于这所谓的故人会是谁,再清楚不过。

    即便心知萧璟如今江南美人皆在怀,应当不会在自己这个私逃的女奴身上多费什么心思,却还是潜意识里,怕出什么万一来。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姑苏城,云乔抱着女儿在膝上,侧首看向门外一闪而过的景物。

    想来,那个人应当已经得胜还朝,在长安京城继续做他的太子殿下了。

    姑苏城位居江南,天高皇帝远,应当也不会有他多少耳目,只要自己小心谨慎,必定不会流露踪迹。

    云乔如此想着,稍稍安心了些。

    另一边,姑苏山野茅屋内,萧璟手握着那沾了血的帕子,脸色苍白,问着赵琦。

    “帕子,从何得来?”他声音沉冷,赵琦愣了下。

    赵琦也看向帕子,想起这帕子的来处,再看萧璟的反应,眉心微蹙,如实道:“从晚娘那顺手带来的,不过晚娘不动女红,这帕子应当是她身边婢女所绣或是在哪处绣坊随意买的。”

    晚娘?

    萧璟面露疑惑:“那是谁?你哪个红颜知己?现在何处?”

    赵琦脸色涨红了下,面色发窘,语速极快道:“是臣父亲遗孀,现下人在姑苏城中我的私宅,前段时日,臣顺手带走这帕子时,就在姑苏的一个小镇上。”

    那“晚娘”是亲昵之人所唤,萧璟自然不知道是谁,听赵琦说起是他父亲遗孀,才知道到了他口中唤作晚娘的人,正是他父亲续弦的继室。

    如今的萧璟,也早没了从前义正言辞训斥赵琦不守规矩礼教的底气,闻言并未在他私自藏了继母贴身帕子之事上多说什么。

    只是掩唇轻咳了声,缓了下面色,低眸思量着。

    云乔带着女儿,不可能去做婢女谋生。

    何况,赵琦那继母身边的人里必定有赵家的奴才,赵家的赵兮儿找过云乔不少麻烦,赵家的奴才应当也有人见过云乔,若她在那赵琦继母跟前呆着,怕是早就暴露了。

    萧璟低眸思量的这阵功夫,赵琦瞧着他脸色,试探地问了句:“怎么了?这帕子,可有什么异样。”

    赵琦说着,萧璟索性将手中染血的帕子,扔到了他手上。

    “你自己看看,不觉得这帕子,眼熟吗?”

    萧璟话落,赵琦低眸细细看那帕子。

    这些寻常用物,赵琦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自是不会多留意,萧璟今日一提,他才会细看。

    这一看,赵琦眼里便露出疑惑之色。

    “这……这帕子,瞧着,有些像殿下的画。”

    赵琦说着,眼珠子微转,隐隐有了猜测。

    萧璟可没收过徒弟,这教人作画的事,怕是红袖添香之余闲闲玩乐的把戏。

    那红袖添香之人,除了背着他私逃至今没有踪迹的云姑娘,哪里还有旁人。

    赵琦抿唇,还是硬着头皮劝道:“殿下,许是巧合而已。”

    萧璟却没心思听,摇头道:“不,不是,不是巧合。我见过她绣出的东西,和这帕子的绣工,一般无二,就是她,不会有别人。”

    是啊,不久前,他在扬州的那处宅院里,刚刚瞧见过,从前,她绣到一半的锦囊。

    萧璟话音骤停,猛地又咳了几声。

    赵琦近前去拍着他背脊,那老郎中得了他醒来的消息,也赶紧和太医一道进来给萧璟把脉。

    萧璟面色苍白,唇珠染血,赵琦目露担忧,劝道:“殿下,身子要紧,先养好伤,只要不打草惊蛇,人跑不了的。”

    郎中急赶着进门,忙拉了萧璟手腕搭脉。

    几许后,露出了道松快些的笑意。

    “无甚大碍无甚大碍,瘀血咳出来也是好事,往后殿下只需静心养病,莫要动气莫要操劳,且养个数月,便能痊愈,只是脑后的刀头,日后每逢阴雨天气,说不准会犯头疾,不过不大要紧,好生调养,也能缓解的。”

    郎中话落,内室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早被郎中交代去熬夜的小药童,捧着药碗进来。

    郎中瞧见药童,忙招手唤他近前来。

    “快来,把药赶紧送过来,差点耽误事了。”

    药童闻言疾步往前走去,捧着药碗到病榻前。

    药汁浓黑苦涩,萧璟眉都没动一下,便全咽了下去。

    药碗见底,他将空了的碗,递还给小药童。

    药童伸手去接,夏日衣衫单薄,那薄薄的衣袖,一抬手就滑到了手肘,跟着,露出了戴在药童腕上的珠串。

    萧璟目光骤然凝住,

    “这珠串倒是漂亮,是你的吗?”

    他话音如常,没什么变化。

    倒是赵琦,认出了这是皇后娘娘陪嫁之物,眼底神色微沉。

    这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萧璟是把这珠串给了云乔,被云乔带到此处的。

    赵琦心下暗暗叹息,忍不住想起皇后娘娘的话。

    倒真是孽缘,怎么避都避不掉。

    第238章

    撞见

    茅屋内室寂静得很,即便萧璟话音如常,可他突然问起珠串,聪明人自然能估摸出是这珠串不对劲。

    小药童本就怵他,便是他一副笑眼晏晏的模样,也不敢造次,此时吓得都不敢吭声。

    倒是郎中,近前瞧了眼那珠串,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如实道:“这倒不是我这小徒弟的,是前几日,我这小药童清扫房中,意外所得,想来,应是前头看诊的客人遗落。”

    萧璟闻言看向郎中,沉声问道:“郎中可有接待过一男一女,女的生得漂亮柔弱,男的是习武之人……”

    说着,约莫估算了下时间,跟着又道:“大概是冬日里到的姑苏。”

    郎中想了想,倒是想起了云乔和陈晋。

    “是有一男一女,冬日夜里来的,那女子发了高烧,男的背了她来求老朽看诊,那男的瞧着凶神恶煞,小娘子倒是柔弱,一看就是娇滴滴的,老朽原以为,那男的是个劫掠良家的歹人,嘱咐徒弟去报关,还是那女子求了老朽,说那人是个好人,老朽才歇了报关的心思……”

    老郎中说着,看了眼小药童手腕上的珠串,接着看向萧璟,犹豫地问:“怎么,这东西,和他们二人,是和殿下有什么渊源吗?”

    萧璟闻言低笑了声,眼底寒意极浓。

    嗤道:“渊源?偷了孤东西的贼罢了,算不得什么渊源。”

    他话落,郎中只以为,是那一男一女皆为盗匪,而被偷之物,则是药童腕上戴着的珠串。

    赵琦却听出来了他话中真正的含义。

    萧璟口中的贼,是陈晋,那被偷之物,则是云乔。

    他眼底寒光微缓,同郎中道:“这珠串是孤心爱之物,还望郎中归还。”

    郎中闻言自是不敢拿萧璟的东西,忙斥了药童道:“还不快将这珠串还给主人。”

    往日送出的珠串,重又回到萧璟手上。

    他想起当日自己鬼使神差将皇后要他给妻子的,同嫁衣一道准备的珠串,戴在了云乔腕上时的情形,只觉万般可笑。

    瞧,他给的东西,当日费心带在她手下,而今,被她随手扔在了逃亡途中。

    若不是阴差阳错被他看见,怕是早布置在什么地方了。

    郎中带着药童同太医一道退下,内室只剩下萧璟和赵琦。

    萧璟将珠串收在身上,捏了下发紧的眉心。

    抿唇道:“让护卫备好马车,孤同你一道去姑苏瞧瞧,若无意外,她应当,就在姑苏。”

    赵琦想着郎中交代萧璟静养的话,心中还是有些担忧,面色犹豫。

    萧璟知晓他的想法,蹙眉道:“孤的身子孤心里有数,死不了。何况,此事原委孤都已然知晓,而今,无非是把人抓回来惩治罢了,该动的气早就动了,找到了人,倒不至于再在她二人跟前动气。”

    一番话,堵了赵琦的嘴,赵琦也只得安排护卫去准备马车。

    马车从姑苏荒原的茅屋前离开,往赵琦口中的江南小镇地界去,途中,正巧要经过姑苏城中。

    ……

    姑苏城中,繁华市井处,百花巷里一处宅门前。

    云乔抱着女儿下了马车,同嬷嬷一道进了门。

    这是租下的房子,主人家备了个文书,瞧了云乔的户籍文书,便同她签下了一年的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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